呼呼的风声。
沈司星怔了怔,快步走到栏杆前俯身往下看。
二十七层,横凸出来的行政酒廊空中花园一角堆积着几摞营养土,沈家河好巧不巧砸在上面,手脚弯折成扭曲的角度,脑袋歪斜到一边,像一块砸得稀巴烂的披萨,淌出一滩番茄酱似的血,染红了身下的白色编织袋。
“他还活着吗”晏玦问。
沈司星轻声说“我不知道。”
既不知道,也不在乎。
沈司星本以为自己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无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假如是另一个路人坠楼,或许还能换来他的一声唏嘘。
沈家河连一声叹息都不值当。
落到如此下场,说到底是他咎由自取,对于自作孽不可活的人,沈司星从来缺乏怜悯之心。
楼下空中花园里响起一声声尖叫,应该是有人发现了沈家河。
夏日季风吹拂而过,将尖叫声吹得支离破碎。
忽地,身后缭绕起一丝阴森的气息。沈司星后颈汗毛倒竖,他握住桃木剑,拇指摩挲着木制剑柄,缓缓转过身。
水箱顶部的舵盘阀门兀然开启,从中逸散出肉眼可见的阴气,即便在在光天化日下,也显示出黑雾似的实体。
“唧,不好”晏玦扑扇翅膀,爪子勾住沈司星肩头,小脑袋紧紧依偎在他的颈窝,“邵建国能控制许枫几人,还能上沈家河的身,阳光又对他没有作用,多半是修成了驭鬼。”
驭鬼
沈司星右眼皮一跳,他的法力才修炼到玄冥,正面对上驭鬼之阶的厉鬼,恐怕凶多吉少。
但是,如果让他再选一次,是救下许枫三人的魂魄,用言语激沈家河发怒,引得邵建国现身,还是拖延时间,等孙天师和老七来再做打算,他一样会选择兵行险着。
陆廷川不在,他的脑子里就缺少了一根名为乖巧懂事的安全绳。
说来说去,都怪陆廷川。
黑雾术术然升起,凝结成一个四五米高的人形。
“邵建国。”沈司星小脸紧绷,声线似乎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沈家河已经遭了报应,你还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黑雾中心裂开一道口子,吐出嘶哑的话音“你帮我哈哈哈哈哈”
邵建国身形扭曲,黑雾蠕动着爬下水箱,漫延到地上,渗入地砖缝隙,将沈司星去往安全通道的路堵死。
“我的女儿死了,儿子也死了,他们死的时候才七岁十年啊,他们要是活着,应该跟你一般大。而你,沈家河的儿子,你居然好意思活到十八岁”
邵建国的声音有如回声,一波又一波地涌来,晏玦举起翅膀,捂住耳朵,沈司星的耳蜗里也响起一声声旋涡似的刺耳蜂鸣。
“我也不想活到现在。”沈司星轻声细语,“命太硬,让你失望了。”
邵建国哽住,地上的黑雾沸腾,跳跃,
像水落进油锅,生出一支支密密麻麻的触手,粘粘在地上,行动间响起黏腻的撕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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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死好啊,我成全你,跟你爸一起去死,等你全家死光,也省得每年浪费钱过清明节。”
说话间,戾气陡生,地上的黑雾竖起一块遮天蔽日的幕布,从中刺出成千上万的尖刺,作势要将沈司星万箭穿心。
“但我也没说,想死在你这种人手上。”沈司星双手握剑,竖立于眉心前,轻咳几声,喉头腥甜,“而且,现在的我有了暂时不能死的理由。”
他要留着性命等陆廷川归来。
他要将高居于酆都帝宫的幽冥天子,拉下凡尘,带回人间。
晏玦抬起头,看了沈司星一眼,几乎被他眼中闪烁的红光灼伤。
“我这种人”邵建国嘶吼,“我这副模样,还能叫作人吗都是沈家河害我落到这步田地”
沈司星垂下眼皮,摇了摇头“你和沈家河,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放屁”
嗖飒飒
黑雾凝成利箭,破风而来。
沈司星纹丝不动,在箭风迫在眉睫前蓦然睁眼,瞳孔火光摇曳,映出锐利的箭簇。
第一式,朔。
月华降临尘世。
一道白光有如白练沿着剑身甩了出去,缠住数支黑雾利箭,从中绞缠,弯折,劈里啪啦,箭簇落了满地,复又融入雾气中。
“嘶啊”
邵建国无法置信,居然有凡人能避开他的攻势沈司星,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式,上峨眉月。
月牙如勾,锋芒毕露。
沈司星倾斜身体,桃木剑就地一扫,地上的黑雾如湖水般泛起涟漪,白色剑光所到之处都本能地空开小半块地砖。
他如同踩在荷叶之上,轻描淡写地踏过黑雾间的空隙,洒下一张张纸钱,与此同时,侧身挥动桃木剑,险险格挡住利箭。
箭簇擦破沈司星的小臂,抵着脚后跟和小腿撇下去,衣衫褴褛,划下一道道血痕。
邵建国恼怒,将地上的黑雾恢复原状,淅淅沥沥地漫延开,重新覆盖住满地的纸钱。
“啾”晏玦紧张兮兮地问,“沈司星,你实在不行,还是把老七喊来吧念在旧情的份上,他说不准会搭把手。”
“唔。”沈司星不置可否。
渐渐的,邵建国发现沈司星不过如此,法力远不及自己,于是安下心,转而用全副心神去上沈司星的身。
只要控制住沈司星,那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黑雾中心咧开的大口愈发狰狞可怖,沈司星目光一凛,血光灼灼。
就是现在
邵建国全心控制他的一刹那,便是他的可乘之机。
倏然间,邵建国感到一丝烧灼般的疼痛,黑雾之下,大把大把的纸钱簌簌燃烧。
“纸钱”邵建国耻笑道,“你就打算用这些雕虫小技来对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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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晴空下,不知何时涌现出漫天光点环绕住龙涛大酒店天台,密集如同一圈光环。光点们在日光中不大显眼,但定睛一看,就会为它们的数量之多心惊胆战。
漫天火光,纸钱燃烧的青烟是孤魂野鬼们梦寐以求的食物,何况是酆都出品的纸钱,其中蕴含的香火气,任谁都无法抗拒。
哪怕是邵建国也情不自禁地停下动作,吸纳起徐徐升起的香火。
青烟打着旋儿,卷入他咧开的大口中。
忽地,邵建国嘴角一僵,黑雾沸反盈天“你想拿纸钱贿赂我”
沈司星远远站在天台一角,拄着桃木剑,轻轻摇头“贿赂的不是你。”
“什么”
话音未落,等候多时的光点们一拥而上,纸钱的香火气比供桌上滋滋冒油的烤鸭,娇艳欲滴的水晶葡萄更吸引它们。
光点们冲破黑雾阻挠,直扑燃烧的纸钱而去,黑雾眨眼间就变得千疮百孔。
“死去死去死啊”邵建国厉声疾呼,发出痛苦的嚎叫。
但在沈司星眼里,他此时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晏玦啾啾嘲笑。
沈司星提着桃木剑,一步一步逼近水箱下方,轻轻的脚步声听在邵建国耳中,有如幽冥的序曲。如果面目全非的他还有耳朵的话。
“给你两个选择。”沈司星单膝跪地,双手持剑,刺入地上黑雾最为浓重的角落,以剑尖为圆心,荡开一圈圈摇晃的白光涟漪。
“一,随我去地府,由秦广王处置。”
邵建国龇牙咧嘴,黑雾凝出参差不齐的尖牙“去个屁”
以他在人间的所作所为,一旦落到阴曹地府,让秦广王等十殿阎罗审判罪孽,定会受酷刑折磨数千年,才能赎清罪过,转世投胎也会落入畜生道。
“那么你只能选二了。”沈司星深吸口气,“来当我御下的厉鬼。”
“不可能”
桃木剑刺穿黑雾,白光源源不绝从剑尖流淌而出,光华夺目,还没吞食完香火的孤魂野鬼们纷纷闪避,化作光点四散到千家万户。
玄冥之气冲破筋脉间的阻隔,涤荡沈司星的血液。他周身一轻,压抑许久的枷锁卸下,玄冥之气突破瓶颈,越过驭鬼,直冲最高一层的冥主而去。
霎时间,沈司星全身骨头剧痛,一股阴气从丹田生出,他哇啦一声,口吐鲜血,几滴血液落到黑雾上。
邵建国像被厉火烫到,嘶吼一声,黑雾就如潮水般退去,缩回储水箱。
水箱嗡嗡震颤,仿佛有什么怪物在做困兽之斗。
突然间,水箱停止颤动,而后轰的一声,一个接一个炸开,水花冲天而去,又哗地泼洒到天台上,冲走纸钱燃烧留下的灰烬和沈司星的点滴血迹,把沈司星浑身浇透。
天台
上一片阙静。
沈司星瘫坐在地,打开系统背包,在发娑婆边上,多了一栏。
厉鬼邵建国
属性驭鬼
产地龙城龙涛大酒店
功效操纵低阶鬼怪;上身夺舍注时间与夺舍对象的法力呈反比。
用法驭鬼及以上的天师,随心召唤可得。
晏玦从沈司星领口钻出来,抖了抖羽毛上的水渍“啾,你收下他干嘛嫌麻烦不够多”
“发娑婆用久了,想换换口味。”沈司星扶着墙颤巍巍站起身,刘海被冷汗浸湿,一绺绺黏在额头上。
晏玦吐槽“那你口味蛮特别的。”
“走吧。”沈司星抬手,抹去唇角的血。
“上哪儿去”晏玦飞到他耳畔。
“编故事。”
简展鹏在龙城某刑侦支队工作十年,将将爬上副队长的位置,接手过不少问题青少年的案子,从未见过像以前这位少年一样的怪人。
他皮肤苍白,手腕细可见骨,衣服湿淋淋的,还在往下滴水,而且破破烂烂,肮脏不堪。
整个人看上去病殃殃的,蜷缩在审讯室角落的扶手椅上,抱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玄凤鹦鹉,举止怪异,偏偏又生着一张阴柔精致的脸。
简展鹏低头,哗哗翻动资料“姓名学校”
“沈司星,龙城一中高三1班。”
“沈家河是你什么人”
“父亲。”
“他跳楼的时候你也在场”
“嗯。”沈司星睫毛颤动,落下一滴水珠,神情可怜又无辜,“我把视频交给外面的警察了。”
简展鹏毒辣的目光紧盯沈司星,不放过丝毫疑点“哦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和沈家河出现在天台上为什么要拍下沈家河的跳楼视频”
沈司星弱不可闻地吸了口气“我和他关系不好,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就把我赶出家门,从那之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最近他请我帮忙,联系才多了点。他当时不太对劲,我怕继母找我麻烦,就”
“帮什么忙”
“驱鬼。”沈司星抬眸,眼神有些邪性,“警察同志,你听说过吧,龙涛大酒店出的事。”
简展鹏头大如斗,他岂止是听说过,许枫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就是他出的警。
“你不是高中生么为什么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司星眨眨眼睛,倏忽间,虹膜外缘就环绕着一圈红光,渐渐占据眼白,双眼充血,淡淡的阴气逸散,令人浑身发冷。
“”
简副队长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沈司星又眨了下眼,一切异象杳然无踪。
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沈家河来找你驱鬼,怎么是他自己跳下去了”
沈司星浑身一颤,低着头不吭声,像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
简副队长哑
然,不敢多问,硬着头皮道“你还没说,为什么你先上天台,沈家河就紧跟着上去了你们聊了些什么”
“我在酒店里找到了一个东西,一张储存卡。”
沈司星压低声音,“沈家河听说后,就想让我把储存卡给他,我不愿意。”
“储存卡里的东西我大概看过了,能说说吗你为什么不愿意把东西交给他”
“我”沈司星犹豫不决,“我打算报警来着。”
简展鹏上下打量沈司星,良久,起身拉开审讯室的门“今天先了解到这里,你回去吧,去医院看看你父亲。”
沈司星顿住,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硬挤出泪意“我爸他”
简展鹏看他泪尾洇湿,着实可怜,遂用力拍拍他肩头“他还活着。”
沈司星嘴角一撇,不知该做何表情,就听简副队长说“但他脊骨骨折,两条腿也断了,人还在昏迷,进了重症监护室,医院那边估计要高位截瘫了。”
“截瘫真的么”沈司星的心情忽然愉悦,抿紧唇,按捺住笑意,“那真是万幸。”
想到沈家河那样的人,自大狂妄,唯我独尊,下半生却要困在病床上,困在躯干的牢笼中无法逃脱,要忍受肺部感染,褥疮,睖睁睁看着身体衰退腐朽,时间流逝就是生命在流逝。
既要随时忧虑着死亡的到来,恐惧厉鬼们的报复,始终担忧着另一只靴子何时落下。
还要亲眼见证他偌大的商业帝国如雪崩般倾覆,经受久病床前的人情冷暖
沈司星就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比以为沈家河身死时舒畅许多。
有时,活着比死亡更可怕。
“出了这种悲剧,不论你父亲为人如何,父子之间有什么矛盾都放在一边”
沈司星打断“我会的,我一会儿就去看他。谢谢你,警察同志。”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让简副队长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无论是现场痕迹,还是沈司星的录像,都在证明他的说辞没有作假,证据链清晰完整。
即使沈司星有父子不合带来的动机,也不足以推翻现有的证据。
更何况,有储存卡存在,显然沈家河杀沈司星的动机更充分,杀人未遂再畏罪自杀,也不是不成立。沈司星身上伤痕累累,衣服水涔涔的,也在佐证这一点,虎毒还不食子呢
沈司星甚至打算替禽兽父亲隐瞒杀人未遂的事实,多好多可怜的孩子。
至于爆裂的水箱,和沈家河跳楼前的异状
简副队长陷入沉思,难不成世上真的有鬼
可是,就算有鬼,也不能写进结案报告里。既然如此,沈家河就是自杀未遂,且只能是自杀未遂。
傍晚,沈司星换了身便装,抵达第一医院。
他来这儿处理过停尸房闹鬼的案子,还算熟门熟路,不必看指示牌,就目不斜视地来到icu。
郑晓梅坐在
走廊的长椅上,发丝凌乱,但腰背挺直,右手边搁着铂金包,身旁围着几位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不是集团的人,就是郑晓梅请来的律师。
见沈司星到来,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微妙。
董事长跳楼,大少爷也在现场,不用说都能脑补出一出豪门父子相残的大戏。
郑晓梅腾地站起身,高跟鞋用力踏在地上,登登作响。
“沈司星,你害了我儿子不够,还要害死你爸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满意”郑晓梅用力抽噎一声,走到沈司星跟前高高抬起手。
掌风落下,郑晓梅的手却停在半空无法动弹,仿佛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郑晓梅低下头,就见一撮头发缠住她的手腕,像蚯蚓一样水光发亮,在小臂上蠕动,而后悄然消失。
“啊有鬼救命啊”
郑晓梅吓得退出去几步,两腿发软往后一跌,被赶上来的律师们搀扶住。
沈司星神色漠然,看了一眼icu紧闭的病房门“不方便进去探望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郑阿姨,再见。”
郑晓梅精神几近崩溃“你别想再见到他,我不会让你再接近老沈沈司星,你会有报应的”
她还想冲过来,就被律师们拦住“夫人,这在医院,不合适,请冷静一下。”
沈司星侧了侧身,避开郑晓梅刺耳的喊叫,轻轻一哂“该受报应的人如今躺在病床上,麻烦你多照顾他。”话毕,转身就走。
“你等着,等着看吧克父克母的怪胎,你不会有好下场”
“夫人,夫人”
身后的喊叫声,喧闹声,凝成细细的蚊音,随脚步渐行渐远。
回到家,沈司星洗过热水澡,给孙天师去了一通电话,卖了个人情,透露了几句龙涛集团的事情,就把周末的见闻抛到脑后,专心致志补作业。
做天师这一行,重要的不仅仅是道行深浅,法力高低,还有万事不过心的能力。
孤魂野鬼的戾气和阴气重,什么事都走心容易受到影响,走进死胡同。
他心这么大,把晏玦看得目瞪口呆“不是,这就完事儿啦”
沈司星脸颊杵着笔盖,挤出酒窝,莫名其妙地看晏玦一眼“不然呢”
“算了啾,你好好复习吧,再过两周就高考了。”
沈司星轻轻嗯了声,心中索然。
那个人离开过一次,他应该习惯了才对。
接下来一段时日,沈司星埋首伏案,尽力专注在最后一轮复习查漏补缺上。
他眼下挂着黑眼圈,面无血色,总是昏昏欲睡,让班主任老郭和苏芮好不担心,以为他为了考大学这么拼命,觉都不好好睡,几次建议他去医务室或者医院看看。
可是,沈司星去了两回,都说他是睡眠不足,或者低血糖,也查不出别的毛病,等老郭再问,就懒得再去了。
他体质一直说不上好,身子骨弱,常年受阴气侵扰,高
三压力又大,
,
安慰道“你家里的事老师都听说了,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扛着,知道吗”
“嗯,谢谢郭老师。”
“欸,你这孩子”
也是命苦啊。
高中象牙塔外的世界里,龙城著名企业,龙涛集团董事长涉嫌偷税漏税,违规加杠杆,涉嫌命案,畏罪自杀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
龙涛股价一泻千里,资金链断裂,债台高筑,旗下商业地产和地皮拿去抵债依然杯水车薪。
舆论最为关注的,就是那座据说地基里有搅碎尸体,频频闹鬼的龙涛大酒店。
事情曝光后,住客们纷纷退房,奢靡的金色大楼一夜之间成了空荡荡的鬼楼,成为罪恶与暴力的收容所,与洛杉矶著名的塞西尔酒店异曲同工。
天气炎热,教室里开着空调也难解暑气,老郭见沈司星居然穿着长袖校服外套,还打着冷颤,握笔的右手因用力而指甲盖发白,实在是看不下去,大手一挥给他批了半天假,让他立刻滚回家去补觉。
沈司星道声谢,单肩背着书包,顶着大太阳打车回家。
晏玦看他晃晃悠悠地回来,一头栽在床上,唬了一跳“天呢啾,你这脸色比纸扎人还难看。”
沈司星埋在枕头上,喉咙里挤出小动物似的喉音。
晏玦看沈司星确实不舒服,人很是虚弱,有些揪心。
他飞到一边,爪子踩住空调面板,把温度调高到二十七度“那你睡会儿,我看着你,别担心。”
说完,晏玦飞过去叼着窗帘拉上。
沈司星指尖动了动,身上便出现一张黑狐皮大氅,让他整个人包裹住,脖子往下缩了缩,嗅到淡淡的檀香,想着那个不知身在何方遥不可及的人,沉沉睡了过去。
卧室光线黯淡,安详静谧,仅有沈司星清浅的呼吸和晏玦偶尔扑棱羽毛的动静。
而在出租屋的宜家白色木架床下,阴影处,一团黑漆漆的雾气蓦然出现,比邵建国凝成的黑雾更为黏稠浓郁,几乎呈现果冻的质地,看上去阴惨惊悚,却没有泄露出一丝阴气。
黑雾像蛙卵一样仅仅扒着床板,纹丝不动,俄顷,凝结成一个婴儿的模样。
鬼婴有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小小的嘴,藕节似的胳膊腿儿,眼眶占据头颅的三分之一,大得吓人。
他的皮肤黝黑皲裂,皱皱巴巴的,血管的脉络清清楚楚地也凸出来,像泡过水的羊皮纸。
鬼婴眼珠子黑洞洞的,无声地张合嘴巴,好像在叫“妈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