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像头挂在沈司星领口,只能拍摄到他第一视角的画面,又因光线昏暗,画面模糊不清,观众们看久了不由打起了呵欠。
“死海獭又在水时长,这种废镜头也要充会员看,怎么,海獭会员是一种很贱的东西吗”
“哟呼,靠在小天师胸口,开心。”
“坐上星星小猫车了,启动”
不过,弹幕吐槽没多久,就有眼尖的观众注意到在画面角落,侧对观音像的一面墙上,观音金身的影子似乎动了动。
玉净瓶中的柳条轻微摇晃,影子落在墙面上,仿佛一道道尖利的爪痕。
“我眼花了”
“没眼花,是真的”
“沈司星有没有注意到啊兄弟们,扣1提醒他。”
“11111”
沈司星自然注意到了,在观音像发出细微动静的瞬间,他就回身刺出一剑。
灼灼的白光甩了过去,在金身上烧出焦痕,滋滋冒出黑烟。
他抬起头,镜头外的观众们也随即看到一幅令人心惊胆战的场景。
观音娘娘银盘似的脸变得又尖又长,圆眼变作细细的柳叶形状,瞳仁黑沉,敦厚的唇裂开两道狭缝,嘴角挂在耳根上,端庄慈爱的面目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个不似狐狸,也不大像人的“东西”。
观音放下玉净瓶,取出瓶中的柳枝,可是柳枝也变了副模样,枝干生出尖刺倒勾,冒着不祥的绿光。
柳枝术术生长,蜿蜒爬行,垂落到佛台下,倒刺冒出刺鼻的液体,刚触碰到供桌布就把上头的流苏烧成焦炭。
弹幕一阵哭天喊地叫妈妈,沈司星却很淡定,或者说,过于淡定了。
“你就是沈司星”观音的声音雌雄莫辨,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晏玦紧张地飞到沈司星肩头,沈司星摸了摸他,反问“你是谁”
“你杀了我一个孙辈,还绑走了一个没用的重孙,如今找上门来,倒要问我是谁”观音屈起一条腿,把玩着手中的柳枝,悠然坐于佛台之上,气质称得上一句妖孽,可它形貌怪异,只叫沈司星觉得邪性。
“你是狐仙”
听到这个问题,观音发出诡异的蔑笑“狐仙是呀,狐仙呵呵。”
沈司星偷瞄一眼陆廷川,后者收敛气息站在阴影中,见他看过来,还好整以暇地露出微笑,看上去不慌不忙,全然没把观音像被脏东西附身的事放在心上。
观音顺着沈司星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个长发及腰的青年,没当回事,轻哂一声“沈天师年纪轻轻,还怪会做人的,初次见面就带了供品给我。”
“”
沈司星替它吸一口凉气,心说,这是把陆廷川当普通人了
胆子真大,敢拿酆都大帝打牙祭。
见陆廷川没有插手的意思,沈司星定住心神,打算好好表现,总归不能在陆廷川跟前落了面子。
“你不是狐
仙。”他举起桃木剑,剑尖指向那条泛着毒液的柳枝,“狐仙杀人从不借助外力,直接咬断猎物的脖子,攫取精气即可。道行高的狐仙享受凡人的供奉,更不需要这样阴毒的法器。”
“哦”观音摩挲下巴,眯起眼,兴致盎然地问,“不是狐仙,那我是什么呢,小天师好好想想该怎么答,答对了有赏,若是答错了,那不好意思,我这人赏罚分明,请挨我一鞭吧。”
嘀嗒。
倒刺的汁液滴落到光滑如镜的地砖上,腐蚀出坑坑洼洼的痕迹。
如果那长鞭似的柳枝打到身上,恐怕会烧穿皮肤,腐蚀血肉,伤口深可见骨。
沈司星警惕地盯着那根柳枝,轻咬下唇,唇瓣因用力而发白。
他毫不怀疑那假观音说的话,要是对方当真抽一鞭子过来,他躲是能躲,可以不被打中要害,再与之周旋,但怕是要吃一顿苦头。
“既不是狐仙,也不是孤魂野鬼。”沈司星双目充血,细细观察假观音眉宇间每一丝细微的反应,“你身上没有鬼魂的阴气,这也是为何,我在白天没能发现你的存在。”
“哼。”观音卷起一截柳条,绕在金灿灿的手指上,对沈司星的话不置可否,“小天师,你的能耐就只是如此吗真是令人失望。”
对于假观音的挑衅,沈司星分毫不受影响,不紧不慢地分析“你能操纵狐仙为你办事,甚至发展出徒子徒孙,盘踞一方,与凡人中的渣滓狼狈为奸,拐骗无辜人家的孩子,掩护他们的罪行。”
“这话说的有点难听了哦。”观音横插一句,辩白道,“来观音庙的凡人求我赐他们一个孩子,我便给他们孩子,他们不求,不就没这事儿了怎么能说是我的错处”
一顿牙尖嘴利的狡辩,把沈司星气得头皮发麻,晏玦也跟着唧唧叫骂“不要脸,坏东西”
沈司星握紧剑柄,冷静道“你是修炼到驭鬼的某种精怪,假如我没猜错的话”
他的视线滑到假观音的柳枝长鞭上,豁然开朗“柳树精”
柳树成精,栖身在观音像的玉净瓶中,后又附身到观音金身内,鸠占鹊巢,将观音庙变作阴庙,享受人类贪婪和繁殖欲共同点燃的供品。
源源不竭的愚昧信仰成为助它修行的泉眼,竟然独自练成“驭鬼”,能操纵鬼魂,也能操控那些修为远低于它的狐仙。
它躲在观音金身后,躲在一众狐仙身后,寻常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一切的源头竟然是一只名不见经传的柳树精。
在听到沈司星提及“驭鬼”时,假观音已坐直了身子,生出几分兴趣,等沈司星直截了当说穿它身份时,假观音忍不住拊掌叫好“呵呵,不赖么,看来是我的问题太容易了点儿。”
“既然是修习玄冥之气的同道中人,那我今晚便高抬贵手吧。”假观音挥手,阴风呼呼吹拂,虚掩的雕花木门砰的一声大开,“观音庙信众无数,不是你有本事插手的,立刻离开朱河县,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还能保全你的性命。若是执意
留下,管你不该管的事”
假观音冷笑一声“那便是观音下凡,佛祖在世,也救不了你。”
沈司星叹口气“是么”
他的下垂眼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又委屈,可是,这副无辜神情落到假观音眼里却是十足十的挑衅。
“且看着便是。”假观音阴森道,“出来吧有贵客上门,小的们还不好好招待”
话音刚落,砰砰几声,观音殿各处角落炸开一团团黑烟,数不清的狐仙兀然出现。
它们或高或矮,或站或立,有的还未修得人身,有的已炼得人形,从裤腰里窜出几条大尾巴,俱是直勾勾地盯着沈司星和陆廷川,眼睛绿莹莹的,犹如一簇簇鬼火。
“哎呀,我去”晏玦吓了一跳,躲到沈司星衣兜里。
沈司星站定,颈侧肌肤紧绷,汗毛倒竖。
“现在怕了沈司星,我当你有几分本事,还想高看你一眼,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假观音讥笑,金身咔嚓爆裂,从雕像中钻出一根根柳条粗细的“手臂”,无数双手掐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命令狐仙们,“吁,去,杀了他们几个,回头有赏”
月光越过窗棂,密密麻麻的狐狸们呦呦地叫,声音高亢尖利,绿色的瞳仁瞬间赤红。
沈司星看得眼晕,心知留在观音殿内对他们不利,于是用力眨了下眼睛,牵上陆廷川的手就往外跑。
两人十指相扣,几步跑到殿外,狐狸们却已紧随而至。
飒一阵劲风袭来,一只毛发粗硬的爪子搭上沈司星的肩,眼看要削掉他半拉肩膀。
“小心。”陆廷川腰身一拧,带着沈司星转了半圈,辗转几步躲开一击。
打头阵的狐仙见状,龇牙冷笑“你一介凡人自身都难保了,还想保住这个病秧子”
陆廷川挑眉,索性放开沈司星的手,嘴唇贴着耳根,低声说“去吧,让我看看你近日修行如何狐仙狡诈,万事小心。”说罢,轻轻在他肩头推了一把。
这是把满院的狐仙,和那只柳树精假扮的观音当作考试道具了。
陆廷川随地大小考,沈司星也只得打起十万分精神,提剑挥了过去。
哗
白光爆闪,灼瞎几只小狐狸的眼睛。
这还没完,沈司星指尖一勾,召出发娑婆,湿漉漉的发丝像黑蛇一样在院子里窣窣爬行,有狐狸躲避不及,就被发娑婆缠住爪子,绑成一个个蚕蛹,倒吊在观音殿前的柳树树杈上。
把镜头外的观众看得瞠目结舌“这是特效吧”
“有点太超过了,哥们。”
“全球进化不带我”
另有一半修为较高的狐仙见势不妙想跑,蹿到墙根下,却被一只高大的黑色鬼影堵住去路。
那鬼影好似一团黑雾,中间裂开个嘴巴形状的口子,骂骂咧咧道“死狐狸,一股子骚臭味,奶奶的,熏死我了”
“邵建国,动作快点。”沈司
星轻声下令,让他麾下的厉鬼赶紧动起来,“别浪费时间。”
邵建国还想回嘴,冷不丁看到站在柳树下安安静静看着沈司星的陆廷川,立时把脏话咽肚子里了,老老实实开始干活。
它低吼一声,张开深渊巨口,将几只狐仙连皮带骨吞下,狐仙们还没来得及惨叫,就已然没了声息。
沈司星提着桃木剑,拾阶而下,剑尖划过台阶,摩擦出喀拉喀拉的声响。
狐仙们前路被邵建国堵住,退路又杵着个沈司星,纷纷面露惊惧之色,吱吱叫唤,再没有先前嚣张无二的架势。
不太对,沈司星眉心紧拧,心想,他的修为比大多数狐仙都要强,但狐仙数目众多,无论如何不该是眼下这般一边倒的情势。
忽地,耳边响起陆廷川对他说过话“狐仙狡诈。”
“嘻,嘻嘻”
幸存的狐仙们一百八十度扭过头,定定望向沈司星,脸上的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咧开尖尖长长的嘴,淌下一缕缕口水,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柳树精呢
等等,柳树
“不好”
沈司星猛然转头,看向观音殿前那棵粗壮的歪脖子柳树,树枝虬结,鼓起一个个拳头大的疙瘩,帘幕似的柳枝随风飘摇,呼呼作响。
原本被绑在树杈上的狐仙们居然给松了绑,趴在树下,虎视眈眈地盯着沈司星。
陆廷川反倒被柳枝缠住手脚,细细长长的柳枝生出倒刺,就要往他眼睛里钻,绿莹莹的汁液烧穿衣裳,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哥,你”沈司星咬了咬牙,提剑上前,就想劈开捆住陆廷川的柳枝。
他知道这些雕虫小技对陆廷川不会造成什么损害,但是,那些冒着酸腐汁液的倒刺,就像勾在他心口一样,揪心般的疼。
弹幕磕得花枝乱颤
“英雄救美,磕生磕死”
“小美人救大美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锁了。”
“讲真星星比较好看,美丽在可爱前不堪一击这种阴阴的,软软的萌物,好少见口水阴暗爬行。”
桃木剑划断一根柳枝,就有另一根新生的柳条缠绕上去,把陆廷川勒得更紧了些,绕过凸起的喉结,烧出一道道红淤。
沈司星额头沁出豆大的汗水。
陆廷川温声道“慢慢来。”
沈司星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怎么不自己挣脱开
陆廷川泰然若素,耸耸肩“给你表现的机会。”
沈司星又好气又好笑,堂堂酆都大帝居然给他玩这套,害他白白担心了会儿。
或许是他俩的眉来眼去激怒了假观音,沈司星挑断第七根柳枝时,后者终于忍受不住。
轰的一声,佛台从观音殿内平移出来,将雕花木门撞碎。假观音端坐其上,生出怒容,斥责那群瑟瑟缩缩的狐仙“一群废物、贱畜杀个凡人都杀不死”
说着,挥起手中的柳枝长鞭,柳梢一卷,如同银钩,就往沈司星的腰身勾去。
沈司星等的正是这个时机
假观音在观音殿内享受多年香火,受信众的信力庇护,修为深不可测,金身坚不可摧,不把它骗出观音殿很难真正造成伤害。
先前他假意与狐仙们周旋,又以救陆廷川为由,接近并破坏假观音的本体歪脖子柳树,就是在赌,赌假观音坐不住,怕他当真对老柳树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沈司星侧身一躲,避开柳枝长鞭,再反戈一击,剑锋横切开一排倒刺。
他左手掐诀,右手挥剑,接连使出桃木剑法的朔、眉月,再到残月、晦,剑光犹如紫电青霜,荡开耀眼的白光,嗖嗖几下,就将月相从头至尾演绎了一遍。
月黑风高,观音庙内如同兀自升起一轮圆月,叫一院子的狐仙们看得目不转睛,出于血脉中的本能,竟然直立起身子,对着沈司星的剑光两爪合十,叩拜起来,绿莹莹的眼珠子也重归清澈。
镜头疯狂摇晃,上下起伏,观众们不约而同表示“像在坐过山车,呕”
“狐仙拜月,假观音这是被小天师偷家了啊”
假观音气得牙痒痒,还想殊死一搏,收紧缠住陆廷川的柳枝,就想给沈司星一个教训,最好把陆廷川切成几段,血肉横飞才好。
哪想到,陆廷川笑了笑,指尖轻颤,那些缠得他动弹不能的柳枝就化作齑粉。
不待假观音惊骇,一道夺目的白光从斜刺里杀出,直抵假观音眉心。
咯,喀拉
以鲜红的眉心一点为起始,金箔如同油炸的鱼鳞般竖起,再一片片剥脱、掉落,化为乌有,假观音从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尖叫,却依然无法阻止金身破碎。
假观音尖啸一声,想逃回老柳树里,柳树却被赶过来的厉鬼邵建国直接连根拔起,掰成两断,再由沈司星的一记驱鬼咒,白光爆闪,烧作灰烬。
“呼。”沈司星气喘吁吁,累得不轻,杵着桃木剑半跪在地。
“还好么”陆廷川走上前,搂着沈司星的腰把人扶起来。
他不问还好,一问,沈司星就站不住了,伸出胳膊就要抱,也没忘记顺手关了摄像头。
陆廷川将他打横抱起。
沈司星起头,柔软的唇落在陆廷川轮廓分明的下颌上。
“唔”
画面戛然而止。
观众们对着黑屏,只看到自己磕到神志不清的笑脸。
“第一视角没看懂,最后这是亲了还是抱了”
“嘿嘿,嘿嘿嘿。”
“这喘气声,我幻肢起立。”
“永载内娱史册的三秒钟黑屏。”
“报后期把三秒黑屏的音轨删了,我说你们还不如不删”
这段节目被海獭综艺放入夏日惊袭的会员加更,本意是减少传播,降低影响,却意外创下了平台的拉新纪录。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沈司星把那些被假观音操纵的狐仙解脱出来,和陆廷川商议过后,将其中罪孽深重的带回酆都改造,涉世未深的小狐仙们被遣散回山中,叮嘱它们耐心修行,不许做恶。
有小狐狸问“要是我们又绑了人,吃了人呢你会回来杀我们吗”
沈司星耷拉下垂眼,淡淡地扫它一眼“会。”
至于观音庙的所作所为,在节目组和清玄道长的努力下得以大白于天下,牵扯其中的僧人、医护、官员轮番落马,身陷囹圄。
那些被拐走的孩子,也在节目播出前后陆续找到了亲生父母,与家人团圆。
悲喜交加,泪水涟涟。
第一期节目告一段落,就在沈司星以为,狐仙拐卖孩子一案彻底了结时,他接到了一则出乎意料的短信。
发件人是伊涅斯,问沈司星晚上在不在家,她寄了个礼物过去,让他记得签收。
沈司星正觉得奇怪,签好名字,送走快递员,打开水果箱大小的纸箱子,里头竟是个宠物用的航空箱。
伊涅斯这是送了他一只宠物
“吱吱。”
沈司星眉心轻蹙,打开航空箱,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姜黄狐狸趴在里头,前腿交叠,正仰着脑袋看着他“吱吱吱”
好么,伊涅斯送的哪儿是什么礼物,根本是个烫手山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