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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如果我是原主就好了。

    祁颂其实不止一次悄悄在心里这般想过。

    越和郁落相处,她越能体会到郁落和原主深厚的感情。

    先前关于“挖墙脚”的决定,或许实际上只是一种走投无路下的被迫乐观,毕竟这是她作为穿书者唯一可行的争取。

    然而没人比她更清楚结局。如果郁落那么容易移情别恋,那么她也不是郁落了。

    在对这件事天然的悲观里,祁颂将所有的不安与失落压在最底部,用看见郁落时的每一瞬心动与欢喜覆盖在表面,以营造出一种乐观的、满含期冀的假象。

    可是此时此刻,隐隐在心头酝酿已久的那个疑问被完整提出来时,便如一抹火星子攀上一株干燥的野草。

    吞噬、蔓延,顷刻燎原。

    所有情绪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迸出滔天热气,迎面扑来,让祁颂呼吸不过来。

    她快要承受不住这种感觉,忍不住将指尖的桂花糕捏紧、捏紧,两指间的糕物被压得紧实,而周围蓬松处则因此断裂,坠落下去。

    “啪”的一声。

    将名为“自我”的猛兽在心底关押已久的牢笼上,大锁倏地起了裂痕。

    而这道裂痕重新给予猛兽所有关于挣脱的渴望,久居牢笼的疲累散去,被消磨的意志复燃。

    “祁颂”

    女人清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怎么了”

    见祁颂捏着桂花糕怔愣半天,郁落倾身看过去,发现年轻女人眼尾泛红,像深陷澎湃的情绪浪潮里。

    祁颂渐渐回过神来。

    和郁落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差点又重新坠回方才的心情里。

    “我没事。”祁颂开口嗓音微哑。

    她努力稳了稳心神,无声地深呼吸。

    大概是她太过渴望了。

    那个可能性一旦被清晰地看见,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全身心接受,哪怕甚至还没进行验证。

    毕竟那是曾经远在天边,此刻又如同唾手可得的圆满。

    郁落无言凝视她片刻,而后轻轻叹了一声,抬手在她的发顶安抚地揉了揉。

    她温柔道“如果你不方便和我说无论如何不要着急,放轻松。事情总会好起来的。”

    在熟悉的动作里,祁颂鼻尖泛酸。

    郁落说什么她都会听,所以郁落说事情会好起来,她便信。

    “我听你的。”

    她点点头,轻声重复,“我都听你的。”

    郁落垂首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祁颂感觉心里的情绪褶皱竟就这样被轻易抚平,虽然或许只是短暂的。

    掉在地上的桂花糕被桃桃用纸巾拾起,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真棒。”

    见桃桃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己,那亮晶晶的目光摆明了要夸奖,郁落忍俊不禁,抬手将她抱坐在腿上。

    而后整个

    人慵懒窝进祁颂怀里。

    前方巨大的白幕上已经在投影幸福时分的第一期。

    视频开头是本期精彩集锦,

    将最有冲突或者趣味性的画面剪了出来。

    郁落看了会儿,

    唇角轻松的笑意渐渐消失。

    祁颂听到靠在自己颈窝的女人小声嘀咕“这个剪辑怎么回事,逮着我怕虫不放。”

    在一片夸人美崽萌的实时弹幕里,有不少嘻嘻哈哈的声音

    我兴高采烈地来观摩内娱高岭之花怎么御妻御崽,但是,请问这个又怕虫又黏人的漂亮恋爱脑是谁

    郁老师躺在蚊帐里说自己“要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好好笑啊哈哈哈,人家虫子只是想和大美人贴贴罢了

    祁老师别太宠,跑那么多户人家就为了给老婆借蚊帐,泪目

    郁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分开太久,她在节目里只顾着试探和撩拨祁颂,而顾不上维持自己往日的形象。

    虽然其实本来也不太在意这个,但是满屏的调笑还是让她感到些许面红。

    动不动就伸手要牵、要抱,装作脚伤严重得走不动路,赖在对方身上在剪辑手法的加持下,她的形象逐渐与往日“清冷白月光”“高岭之花”等标签背道而驰。

    郁落耳根发热,抬手捏了捏眉心,有些不忍直视。

    她以后在影坛还能混吗

    “祁颂,要不把弹幕关了”

    郁落决定以一招掩耳盗铃应对万变。然而她说完后,祁颂始终没回应。

    她后知后觉,抱着她的人心跳特别快。

    郁落轻轻眨了下眼,眸光渐渐幽深。唇瓣翕合,最终还是将要说出口的话收回。

    祁颂正以一种拍完戏后在回放里寻表演瑕疵的专注程度看视频。

    这是综艺第一期,录制时她和郁落才相处过短短两天,那些误解、猜疑和防备都裹挟着她

    至少她当时是这样自认为的。

    然而她自己不曾意识到的情绪,在高清的镜头里,在此刻偌大的画面上清晰无疑

    每一个忍不住看向对方的瞬间,每一次心甘情愿的让步。

    作为戏中人,她太清楚哪些是表演,哪些不是。而此刻作为观影的局外人,那些本能的心动、深沉的爱慕、仿若相恋多年的默契全都无法再被她私自掩藏。

    一幕一幕看下来,所有的眼神和细节,似乎全都交织成为她是原主的佐证。

    曾经朦胧晦涩之处,如今在某个念头催发之间,拨云见日,宿命感都忽然有了归处。

    等祁颂回过神来时,这期节目早已播完,白幕上显示着“视频播放结束”的提示。

    怀里一大一小都不知何时已睡着,呼吸均匀。

    整个影音室静悄悄的,只余她和她的心情。

    祁颂注视郁落的睡颜良久,缓缓垂首,唇瓣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脸颊挨了挨。

    已是仲秋,半夜的风有些冷。

    主卧的露天阳台上,祁颂倚在栏杆边,望向别墅区深沉的夜景。

    她隐隐记得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个焦躁不安又雀跃的、彻夜难眠的夜晚,可若凝神回想,却又寻不到踪迹。

    祁颂想,今晚自己或许只能这般等到天明。

    虽然种种迹象都指向她是原主,但这种证明方式其实很残酷。

    就像反证法哪怕存在成千上万个符合命题的例子,然而只需要举出一个能够否认命题的特殊例子,便足以证明命题为假。

    一旦有一点不符合,那么先前的全部都会被推翻。

    祁颂担心桂花糕就是那一个例子。这是她第一次尝试验证。

    她不知道,如果已经陷入过“我可能是原主”的狂喜,如果只差一点点就能得到最圆满的答案,却迎来一遭痛击后,她该如何自处。

    “怎么不睡觉”阳台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郁落的声音响起。

    祁颂心跳一顿。

    她默了几秒,缓缓转身。

    女人的面容在淡淡的月色之下出尘得有些不可捉摸,连带着祁颂的不安稳感在心头酝酿得更浓烈。

    “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郁落凝视着她的面容,握住她在夜风中些许发凉的手,分享自己的温度。

    在女人如水的目光里,祁颂无法自控地坦诚。

    她点了点头,低声呢喃“很害怕。”

    郁落望着她不说话。

    似乎知道那份害怕的不可言说,她没有问出口。

    “以前也有过这样类似的夜晚。”

    郁落轻轻地笑了,“你因为一件事而很害怕,我说要安慰你。结果安慰着安慰着”

    她顿了顿,轻声接着道

    “我们第一次接吻了。”

    祁颂与她对视着,心脏倏地漏跳一拍。

    微风里,四周树叶婆娑,那细碎的声响仿佛摩挲在祁颂的心头,格外的痒。

    她看见郁落凝视着自己,眸中似落满星辰,温柔地问

    “祁颂,你想要复刻那天的感觉么”

    女人清泠的尾音融入夜里,将那些晦涩的、难见天日的暗潮轻轻搅弄。

    祁颂的心口重重起伏了一下。

    她的眼眸逐渐泛起雾气,喉咙发紧。第一滴清泪落下时,她颤抖着呼吸,缓缓垂首。

    郁落慢慢闭上眼,仰头迎接她的吻。

    唇瓣起初只是克制地轻碰了几下。

    然而如此柔软温和的接触竟也能燃起心头烈焰。祁颂闭上眼,揽住郁落的腰,边吻边往前走,郁落在她的动作下无可避免地跌跌撞撞后退。

    最后被按在了阳台的玻璃门上。

    祁颂的手心垫在她的脑后,隔着眼里那层雾气专注地凝视女人几秒,而后抚着她的脸颊再度吻下去。

    这次吻得既深且重。

    双方心头都压着某种情绪,

    dquordquo,

    随即被祁颂更缠绵的占有吞没。

    泪水不间断地从眼角淌下来,濡湿了她们相贴的唇瓣。

    “姐姐”

    唇分间隙,祁颂念出那两个字。在低低的夜里,便如失魂落魄的小兽发出的呜咽。

    好希望我是你的。

    愿虔诚祈祷,愿以全部作为代价。

    拜托,让我是原主。

    在郁落的交待下,张姨清晨去买菜时,顺带买了一捧芳香四溢的新鲜桂花瓣。

    回到家后,她看到厨房里亮起了灯。

    “祁小姐”张姨惊讶道,“您今天这么早就起了。”

    一家三口平日都是七点半起,然而现在才六点出头。

    “嗯。”

    祁颂点点头,轻声说“我现在要做桂花糕。”

    她熬了一夜,已经无法继续等待下去了。

    “要不要我帮忙”张姨说,“我挺会做的。”

    祁颂朝她笑了一下,“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了。”

    穿书前做过太多次桂花糕,祁颂非常熟练地按步骤进行。

    一点一点将各种原料按比例放入时,祁颂都能回想起自己以前在一次又一次的不满意中反复调整比例、增减不同配料的过程。

    真的会和原主一样么时隔太久,郁落会不会已经忘记曾经的口味细节,而分辨不出其间差异呢

    甚至于,还可能为了不让她伤心,体贴地说出善意的谎言。

    想到这里,祁颂胸口一紧。手上即将添加的某些配料被放置在一边,没有加进去。

    做这件事时,她的手都有些发颤。

    可她不想要含糊的答案。

    桂花糕出锅时,整个厨房和餐厅都是清甜的香气。

    郁落尚惬意地栽在睡梦中,被轻轻喊醒时,整个人还些许懵懂。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看到一旁祁颂眼巴巴地盯着她,“我的桂花糕做好了。”

    那语气,显然是想要她立马尝。

    在浓重困意的拉扯下,和年轻女人迫不及待的目光里,郁落略作挣扎,还是缓缓坐起来。

    五感渐渐回笼,她嗅到桂花的香味。

    偏头看去,床头柜上,两枚热气腾腾的桂花糕躺在小碟子里。

    郁落唇瓣翕合了一下,开口嗓音还有惺忪睡意“我还没刷牙。”

    “我抱你去。”

    祁颂显然有些急切。郁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打横抱到浴室里。

    洗手台上放着挤好牙膏的牙刷、以及接好水的杯子,一切早有准备。

    郁落眨了眨眼,看向祁颂。

    “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睡觉。”

    祁颂无辜地回视她,语气有点可怜,

    “但我等不下去了。”

    “没关系。”郁落差不多清醒过来,摸摸她的脑袋,配合地快速洗漱。

    刚收拾完,桂花糕就已经呈至唇边。

    郁落从善如流地启唇咬了一口,缓缓咀嚼。

    为了这一瞬间,祁颂等待了一整夜。然而那一整夜似乎都不如这一瞬间漫长。

    在剧烈的心跳里,祁颂感觉胸口有些发痛。

    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郁落,尽量稳住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

    郁落细细品尝了一下滋味,认真点头“还是那么好吃。”

    她给出了这句评价,便似乎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就仿佛觉得这个桂花糕和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样,没有值得讨论的差异。

    浴室里陷入短暂的静默。

    祁颂的表情一点一点僵住。

    所有雀跃、期待、抑制不住的畅想便如失去了水分和养料的树木,避无可避地转瞬枯败下去;澎湃整夜的浪潮悄然退散,留下一地干涸死寂的裂痕。

    “不过。”郁落有点犹豫地接着道,“是家里的栗子和椰汁没有了么你不是说过那最重要。”

    祁颂心跳骤顿。

    胸口摇摇欲坠的痛感似乎正被一点点碾碎,化作烟雾散去。

    苍茫的枯败里倏地钻出了嫩绿的新芽,凝滞死寂中春水初生,浪潮复又汹涌,拍打而来时,发出清脆又饱含生命力的声响。

    有汩汩热泪从眼角滑下。

    祁颂轻轻勾起了唇角,于是唇角很快被泪意濡湿。

    一瞬从低谷到高峰,巨大的起伏造成了强烈的晕眩感。

    在无法忍耐的颤抖里,她伸手紧紧抱住了郁落。

    闭眼,以一种虔诚又珍重的心情哽咽着呢喃

    “姐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