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戍朝若无其事打量眼前的男人,“你好,我是李戍朝。”
“久仰。”孟恪含笑。
李戍朝看了眼旁边的李羡,“您客气了。”
两人短暂握手。
李羡向不远处的彭润挥手,他笑着挥了挥手,口型说好久不见,身后两个助理都礼貌地向李羡致意。
彭润指了指车库另一侧,示意自己要离开。
司机脸色紧绷着,从不远处匆匆走来,李羡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身旁这辆汽车。
司机站定,双手恭谨抱在腹前,“抱歉孟先生,我刚才临时有事离开了。”
“不要紧。”孟恪并不苛责,他看了眼腕表,含笑对李戍朝说“听说现棠这次面试李先生帮了不少忙,有机会一起吃顿便饭吧。”
李戍朝回答“羡羡一直跟我妹妹一样,帮点忙是应该的,而且她今天请我吃过饭了。”
孟恪略一颔首,看向李羡。
司机本该拉开车门,却走过来,低声跟孟恪报告车漆的事。
孟恪看过去,副驾驶车门有一处轻微的剐蹭掉漆。
李戍朝才知道这车原来是他的,“不好意思,孟先生,车门是我刚才开车不小心剐的,走我的保险吧。”
他从兜里摸出名片,递出来。
孟恪接过名片看了眼,倒不在意,“不碍事,不用费心。”
李戍朝一时无言。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李先生自便。”孟恪微笑。
他问李羡“开车来的”
李羡应声,“就在那边。”
“开你的回去吧,明天叫酒店把这个送去修。”
李羡想想也好,于是跟李戍朝告别,“那我们就先走啦,你也早点回家。”
“好。”李戍朝摆手,又想起什么,“那个摄影展在周末。”
“知道啦。”
司机拿到李羡的钥匙,将车开过来,孟恪拉开后排车门,李羡先进去,他绕去另一侧,等司机开门后躬身上车。
黑色汽车低调地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李戍朝莫名其妙地长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刚才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从身旁挥散。
车窗外光影一格一格映进来。
李羡跟孟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感冒好点了么。”
“比昨天好多了。”
“面试呢。”
“嗯,还算顺利,前辈都很和蔼虽然问题刁钻。”最后一句是吐槽,她声音很小。
孟恪笑了声。
李羡说“总之拿到了口头offer,八九不离十了吧。”
孟恪问“什么时候入职”
“流程大概还要走一到两个周。”
汽车进了隧道,光线明亮,车门塞了两本杂志,孟恪随手拿起一本,“今天怎么想起来这里吃饭了。”
“会员积分,说是可以免费吃酒店餐厅。”李羡挨着靠背,车里开了空调,温暖舒适,她昏昏欲睡。
因为免费孟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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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敏感地回头“不可以吗”
“可以。你随意。”孟恪瞥她一眼,“新恒旗下也有几家奢华型酒店,可以去过去逛逛。”
李羡心头一跳,还有这种好事。
她假意咳嗽,抬手捂住上扬的唇角,“嗯,以后有机会吧。”
“不是说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身份么,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嗯嗯,因为李戍朝不算别人,是本家的哥哥,从小就认识,他不会出去乱说。”
孟恪在整理杂志卷翘的边角,李羡才发现他看的是青春少女杂志。现阶段没有房租和生活费的压力,她报复性消费,去二手网站一次性淘了好几年的杂志。
有时候看完随手放个位置,叫孟恪看见了,她多少有点尴尬。
“咳,那个,我自己来吧。”李羡伸手。
孟恪将两本书递给她,她理了理,塞进身前座椅口袋。
“最近爱看这些”
“算是追忆青春吧,那时候经常借同学的。”
怀里的板栗跟小暖炉似的,李羡敞开油纸袋,递给孟恪,“你吃吗还是热的。”
黄油纸,封面写着糖炒栗子四个大字,再无别的,封口被她仔细挽了几叠,开口栗子糖色光润,气味甜蜜。
出了隧道,光线立即暗淡下来,孟恪没动,“我不吃这个。”
李羡将袋子放自己腿上,拿出一粒,剥开壳,嘠裂声在安静行驶的汽车里显得格外响亮。
孟恪随口问“什么时候买的”
“晚饭前吧。嗳。忘记问了。”李羡想起什么似的,她解释“不知道他在哪买的。”
孟恪看手机,嗯了一声,再没搭腔。
高档餐厅三千块一人的晚餐精致,但只能吃个虚饱,李羡剥两粒板栗吃下,拿起第三颗抵在指间,到底还是放了回去。
她将整袋板栗捂进怀里,靠住靠背,阖上眼睛。
病中容易疲惫,这一睡几乎快要到家了。
醒来时看到身边熟悉的上山的路,李羡揉了揉眼睛,偏头看向孟恪,“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
“什么梦。”孟恪问。
她带着点起床气,嘴巴里含了糖块似的低声咕哝,“忘了。”
孟恪瞥了眼内视镜,哑然失笑。
李羡又问“你用香水吗”
“只有陈姐洗衣服时会洒一点。”孟恪说。
她明白了什么似的“这样啊我今天闻到戍朝哥”
“嗯”
“没什么。我觉得你身上有种没有点燃烟丝和木质味道,像香气又不是香气”
孟恪偏头看她,“李戍朝身上也是”
“有点像,你身
上这个不多不少,更好闻。”
李羡懒懒地靠着车门,等了片刻,才听见孟恪低低一声,是么。”
她看过去,上山路上没有什么建筑灯光,只有两侧路灯,一格一格闪过去,光影明暗变化,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映照着,下颌线分明紧绷。
他没看她,她意识到他可能有些不悦。
原因呢。
李羡看向窗外。树影映在脸庞,飞快掠过,她眼睫一颤,忽然意识什么。
也许孟恪是不喜欢她将自己跟别人比较,虽然她本意全然没有拉低他身份的意思。
可是现在惹恼了她,她却没有自以为的担心或者害怕,只觉得心脏突突跳动着,有种莫名的兴奋。
他是那尊八风不动的大佛,她小女子难得让他挑动他的情绪。
李羡深呼吸,在无声中平复自己的心情。
窗外积雪融融。
“连城连城每年下大雪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一部电影。”她声线天生悦耳,带着情绪时更动听。
孟恪倚着靠背,窗外景色在眼中飞速倒退。
他嗯了一声。
她单手托腮,倚着车门,继续说“叫情书,岩井俊二导演的,中山美穗和柏原崇主演。
“小时候因为这个电影,我们都特别向往日本。
“那时候村里只有一张碟,我总去他们家,电影一开演就不想回家吃饭,厚着脸皮留下来蹭饭。”
她扭头看他“你看过这电影吗”
“没有。”孟恪说。
“那真可惜。”她说。
她语调刻意平淡,胸腔自有一股常胜将军凯旋的风光,仿佛隐秘地挑战他成了一种幸事,虽然他未必在乎。
车里光线弱,路灯昏昧的光映进来,将两个人影子映得长长的,她怀疑自己要高出一截,稍有得意,看向身旁的人。
孟恪的身形几乎成了剪影,情绪也淡淡的,显得漠然。
李羡忽觉心底咯噔一声,什么东西坠地,她缓缓抿住唇瓣。
有那么一种人,百般显贵,冷不丁吃了个闷亏,眼瞧着稍败一程黯然失色,但他只要坐在这,看这身影你就知道,且等着吧。
车内安静下来,只剩轮胎摩擦柏油路,雪水溅起窸窣声。
刚才还在视野外的白房子越来越近,司机将车停在院前,绕到后排开车门,孟恪先下车,又绅士地帮李羡拉开车门。
她嗫嚅说谢谢,抱着外套从车里出来。
昨天立春,气温尚未回升,夜里山上风大,冷刀子似的直往怀里钻。
被室外冷风激得连打三个喷嚏,她涕泗横流,好不狼狈。
“不进去吗”孟恪路过。
“你先回吧,我等一下。”她两手笼住羽绒服外套,低着头,鼻音浓重,口齿含糊,等他脚步声远了,才摸出纸巾擦眼泪鼻涕。
李羡拖着步子进了门,孟恪刚跟陈平交代了什么,她看
见李羡“羡羡回来啦。”
李羡牵出笑容,回来啦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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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觉得肺痒,又咳两声。
陈平过来替她拿了外套,“咳嗽严重了是不是,孟先生出门时嘱咐我熬小吊梨汤,已经好了,我给你盛点。”
李羡扶柜换鞋,抬头看过去,孟恪正讲电话,提步上楼。
李羡喝过梨汤,不愿意立马上楼,路过阿福,叫它出来玩。
小家伙最近过得很滋润,身型肥圆油润,歌喉高亢。
它一天没出来,出笼后立刻绕圈飞几个回合,觉得累了,就歇到李羡肩头,好奇地啄她的耳钉。
李羡用脸颊蹭它的脑袋,看向不远处。
hanto正卧在五斗柜上,两只眼睛虎视眈眈凝视这里。
猫和鸟是天敌,hanto又长了幅霸道的掠食者模样,李羡十分警惕。
阿福胆肥,挥挥翅膀从李羡肩头起飞,直奔五斗柜,吓得她箭步冲上去,阿福受惊,从hanto头顶掠过,掉下几根羽毛。
李羡忙着抓阿福,感冒气短,跑几步就气喘吁吁,阿福一边飞一边叽叽喳喳叫。
一时间鸡飞狗跳。
hanto十分不屑地舔了舔爪子,从五斗柜一跃而下,走去更远的地方趴着,仍然看着这边。
最后阿福停在hanto身旁,被伸懒腰的hanto蔑了一眼,它倒来劲了,往hanto身边凑,试图去摸猫爪。
hanto伸爪,李羡心脏提到嗓子眼,结果这一爪只是把阿福踹下去了。
事发之突然,阿福甚至忘记展翅,滚了两圈,鸟生颜面扫地。
李羡
阿福a
阿福虽然不能说人话,但是李羡听出它确实在破口大骂。
楼下这段小插曲替李羡磨蹭掉不少时间。
她回到卧室时,孟恪已换了身家居服,坐在床头看书。
她眯起眼睛,认出这是他最近在读的小说。
接触到孟恪之前,她很少想象这类人在见识世界的丰饶后,会阅读哪类书籍,但孟恪还是令她意外。
他喜欢小说,尤其是当代非洲和拉美作家的小说。
孟恪翻页,顺便抬头看她。
李羡挪开视线,从旁路过,“怎么还没睡。”
“等你。”他淡声。
李羡落在身侧的手指蜷起,“我先去洗漱。”
“嗯。”
李羡换了身睡衣,又去洗漱卸妆,从洗手间出来,步伐缓慢。
孟恪仍在看书,听见脚步声,没抬头“我过两天出国处理点事情。”
“我知道。”她说。
“机票买了两份。”孟恪说。
“嗯嗯。”李羡只当他在交代工作事宜,全然没有觉察这件事与自己有任何关系。
她走到床边,掀被坐进去,又关了落地灯。
“护照在手里么”孟恪翻页。
“我吗”几声窸窣,李羡躺下来,手捏着被子边,将脸露出来,她诚实地看着他,“在这儿。”
“明天楼叔会给你一份材料清单,你把东西给他,他去办签证。”
“嗳”李羡惊讶。
孟恪淡声解释“不是生病么。带你去养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