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依小姐,您多少吃些吧。”
清幽小筑之内,两个婢女苦口婆心地劝着一位少女。
少女一言不发地坐着,素来腼腆好说话的她此刻却板肃着一张脸,对婢女的话充耳不闻。
正如陆以朝所想的那样,单奚泽并没有对竹依使什么残忍手段,而是为她安排了一处清净居所,叫人好吃好喝伺候着。
但是竹依却不似竹霏那般没心没肺,尽管见识到了苍明宫的气派繁华,但心里却不觉得多么艳羡向往,只是一心担忧着陆以朝的处境。
距离她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
竹依面带愁色,再度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当时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弄晕了陆以朝之后,便将其打横抱起,看也未曾多看竹依一眼。转过身径直离开。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竹依虽然心中慌乱,但却不能任由对方这样带走陆以朝。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追上前去。
“你放开陆姐姐”
听到这句话后,女子身形微顿,淡漠地抬起眼眸,看向拦在自己身前的她。
长期处在阴郁压抑状态下,浸染于血腥杀戮之中,单奚泽的威压并不是竹依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所能承受的。
在那肃杀眼神的注视下,竹依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发抖,却依旧坚定地不肯让开。
“陆姐姐”
单奚泽低声呢喃了一遍。
叫得还真是亲热。
单奚泽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在竹依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个手刀拍晕了她。
于是竹依就这样也被带来了苍明宫。但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陆以朝。
竹依自己现在想来也有些懊悔,自己当时实在是太过冲动了,只想着绝不能让那女子带走陆以朝,却没有想过自己能力有限,非但阻止不了那人,反而让境况变得更加糟糕了。
当时她就应该趁着对方没有在意自己,立刻回去把这件事情告诉母亲,让母亲喊来叶姐姐和游姐姐商量对策。如今她把自己也给搭了进来,便没有人能够为她们线索方向了。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她也只能祈祷,她的母亲和业莲、幽恒在察觉到她们不见之后,能够尽快推测出她们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并且早日来解救她们。
但她也不打算坐以待毙,带走她和陆以朝的女子将她单独安置在了一处清幽僻静的小筑,也为她安排了两个婢女服侍。竹依时常同婢女闲谈问话,状似无意地提及某些话题,也确实由此问出了一些信息来。
从两个婢女那里,她知晓了自己现在正身处苍明宫之内,而将她和陆以朝带来的陌生女子,便是那位她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令人闻风丧胆的苍明宫宫主。
这段时间,竹依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甚至于伺候她的侍女偶尔会带她出去散步走动,只是唯独在她问及陆以朝下落时缄口不言。
这也正是竹依现在板着脸不吃东西的原因。刚才她又一次向婢女问起陆以朝,可她们却含糊其词,只想糊弄打发过去。
“你们今天必须告诉我,陆姐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看着她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两个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为难。
其中一个终于开口坦白道“竹依小姐,不是我们不想告诉您,而是我们实在也不知道。”
宫主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早被宫主藏了起来,不许旁人去见。即便是跟着宫主那么多年的留絮大人都未必知晓对方近况,更何况是人微言轻的她们。
说到这一步,竹依其实也已经想明白这点,只不过是在进行最后试探。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实在为难两个婢女,只能叹了口气“好吧。”
看来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眼见竹依终于松口,两个婢女如释重负,连忙为她端上餐食。
竹依默然用餐,心里却还在想这件事。
想起那一日,单奚泽朝着她们走来时看向陆以朝的眼神,带着那样浓烈深沉,令人心惊的情绪。
她忽然没来由地想到一种可能。
单奚泽,会是陆以朝口中那个很重要的人吗
竹依蹙眉摇头,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荒谬。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两个都对彼此抱有深切感情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走到这一步。
昏暗地室的石阶通道上,陆以朝跟随着身前人的引领,慢慢向前。
眼前被红绸蒙蔽,她唯一的凭依,是指尖所触及的另一个人的温度。
在踏上最后一阶时,陆以朝紧了紧单奚泽的手。
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只能受对方的牵引。
或许这样才能够带给单奚泽安全感。感受到自己全身全心依赖着她,离不开她。
陆以朝敛眸,若有所思。
到了平地之后再度前行,渐渐能够感受到周围的温度变高,空气中也弥漫着潮湿温热的雾气。
越往前走,陆以朝越能够确认,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栖鸿殿内的沐池。
该做的戏还是得做全。这对于她来说是难得的逃跑时机,至少现在到了她所熟悉的地方,之后未必还有这样的机会,必须抓住时机才行。
陆以朝放缓了步调,留心观察着单奚泽的一举一动。
但因为眼睛被蒙住,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更多还是得凭借听觉来判别。
陆以朝凝神静听。周围一片寂静,并没有其他人。其实不需要特地留意也能想见这一点,以单奚泽的习惯,对方不可能允许洗沐之时有人在场,哪怕是负责侍奉的婢女。
陆以朝思考掂量了片刻。两年多以前,她身处鼎峰时期,而单奚泽只不过是初入武学,那时她可以轻易拿捏对方,但现在却很难说了,单奚泽本就天赋异禀,这几年肯定也已将单汀留予她的武籍绝学参透,否则也成不了
现在公认的武林第一人。
两年前的她对上现在的单奚泽都未必能赢,更何况她现在刚重伤痊愈不久,正面对决恐怕胜算不大。
那就只能偷袭了。
陆以朝这边思绪转了几个来回,而前面的单奚泽忽然停住了脚步,同时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女子略微蹲下了身,向前伸手拨弄。
听得见水声被搅动的哗啦声。
她们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沐池边,而单奚泽是在试水温。
趁着这个空档,陆以朝不动声色地拿掉遮在眼前的红绸。周遭的一切映入她的眼帘。
单奚泽依旧毫无所觉地背对着她,墨发因为低下头而略微滑落,露出雪白后颈。
陆以朝以极轻的动作上前,悄无声息。
紧接着,她蓦地抬手,劲风凌厉。
可还未碰到单奚泽的后颈,便被倏地制住。
女子侧过身,轻松干脆地捏住她的手腕,令她无法挣脱。
似是早有预料一般,单奚泽看向她。
陆以朝眼神一凛,抬起空余的另一只手,直取对方命门。可单奚泽却不躲不闪,只是以墨色瞳眸平静地凝视她。
陆以朝呼吸微滞。
女子脆弱的脖颈近在咫尺,毫不防备。
只要她想,完全可以就这样杀了单奚泽。
但在关键时刻,她却硬生生扭转了方向,选择去攻单奚泽制住她的那只手。
之后两人缠斗了数个来回,最终还是以单奚泽获胜告终。伴随着清脆的“哗啦”水声,单奚泽将陆以朝带入沐池之中。
溅起水花,两个人身上的衣衫尽数湿透。
单奚泽将她按在池边,因为刚才的恶斗而轻微喘息。
“以朝就这么着急么”
女子整个人抵在陆以朝身上,温热的身躯紧贴着她。
声音里分明带着浅淡的笑意。
刚才的情况算得上是一场小小的测试。试探陆以朝是否会对自己下死手。
而单奚泽也得到了她等待的答案。
最后关头,陆以朝还是对她心软了。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既然陆以朝宁愿放弃逃走的机会,也不想杀她。
那她就更不可能再放对方走。
单奚泽低下头,在陆以朝耳畔低喃道。
“逃跑失败可是要承受后果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