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宁从来起得很早,起床便去练剑。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直到这一日,她在内门弟子专用的练剑处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白衣孤绝,宛若霜雪。
三师兄,左仪水。
桑宁宁在入门时,容诀为她介绍过师门中的人,自然不会漏下这个曾与桑宁宁有过交际之人。
而现在,左仪水正在练剑。
这个地方,距离她先前几日练剑的地方十分近。
桑宁宁看了左仪水几眼,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明日定要来得更早些
她收回目光,转身打算绕开左仪水,孰料却被对方叫出。
“小师妹。”
很冷的嗓音,宛如冰雪。
桑宁宁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转过身行了一礼,而后没有半句虚言客套,干脆利落地问道“左师兄叫住我,可是有事要说”
左仪水微微一怔。
他没料到桑宁宁如此直接,跟没想好自己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或许想说那日比试的剑法,或许想解释一下自己当日只是误会她欺负了云惜师妹并非全然无礼,或许想恭贺她“簪玉容”上大放异彩,力压群雄,或许是想邀她比试
但莫名其妙的,当桑宁宁转过头时,左仪水却都不想说了。
他不说话,桑宁宁倒也不催。
她只是站在原地,一双黑黝黝的眼直直地看着他。
像是
像是幼年养过的那只猫儿。
平时看着呆呆的,却又有着无法驯服的野性。
少年沉默了许久,方才冷冷吐出了一句话
“你,吃早饭了吗”
很突然,也很突兀。
但是站在中心的两人都没觉得的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没有。”桑宁宁道,“练完去吃。”
左仪水“嗯。”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桑师云惜师妹是桑家长女,也是先前家中为我定下道侣,那日我以为”
能主动说出这些话,对于左仪水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
但是
“师兄不必解释。”
桑宁宁握着自己的木剑,耍了剑花,而后平静抬眸道“这些事情,与我无关。”
无关吗
好像是这样的。
左仪水想到,曾经自己听闻长辈说起这些事情时,也是极不耐的。
那时的左家,还没有完全落败,他也不必过于在乎这些身外之事。
所以现在他该怎么做
又该说些什么
从没有人教导过左仪水这些。
他顿了顿,开口邀约“既然小师妹尚未”
“三师兄”
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桑宁宁眼皮子都不用掀,也知道来的是谁。
有些晦气。
听着就很妨碍她练剑。
她桑宁宁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桑宁宁又忽得抬头。
她看着身后已经挽住了左仪水胳膊的桑云惜,又看向了旁边的左仪水,抬起了下巴“左师兄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左仪水感受到胳膊上的温度,抿了抿唇“并无。”
他姓左,受家族荫庇。
他有他不得不担负的责任。
很好。
桑宁宁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左仪水就再也没借口来烦扰自己了
果然,在人际交往方面,她桑宁宁是个绝对的天才
桑宁宁利落转身。
“小师妹,早。”
伴随着含笑的嗓音,一道身影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边。
桑宁宁毫不意外“大师兄,早。”
为防止他也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浪费时间,桑宁宁脚步毫不迟疑地向前,口中更是坚定道“我要去练剑了。”
因着左仪水的废话,她已经耽误了二十几个剑招的功夫了
容诀轻笑了一声,也跟着她往前走“我知道。若是小师妹愿意,不妨与我一起练几招”
桑宁宁脚步顿了一下。
很显然,与容诀对练,只要对方认真起来,基本等同于被他一招秒。
但是
“好啊好啊”桑宁宁两眼放光,用前所未有的期待的语气开口道,“不如现在大师兄现在有空吗”
容诀不觉好笑“我既然来问你,自然是有空的。”
他看了眼桑宁宁手上的木剑,抬手时衣袖上浮翩跹,落下时掌中已经有了一截木枝。
“你尚未拿到自己的剑,我也不欺你。”
容诀一手握住木枝,一手背在身后,语气自然道“来。”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桑宁宁冲了上去。
“嘎吱”一声,木剑断裂。
好慢不对,好快的剑
桑宁宁不由睁大了眼睛。
此时此刻,她方才意识到,原来在先前指导外门弟子时,容诀也已收敛许多
那他的真实实力,到底
乍一发现这件事,桑宁宁难免心浮气躁,就在此时,对面人淡淡的声音传来。
“心无杂念。”
容诀将木枝如长萧般横在胸前,捻出一道灵力飞向那段成两截的木剑,将它恢复如初。
他语气平和道“再来。”
来就来
桑宁宁摇了摇牙,握紧了手中木剑。
这一次,她决定虚晃一招,再从侧面进攻
“不错。”容诀赞许地点了点头,“张弛有度,迂回有略,比之前长进许多。”
与此同时的,是他毫不留情的回挡。
于是“咔嚓”一声,木剑再次断裂。
桑宁宁“”
嘿她还偏不信这个邪了
桑宁宁越挫越勇,又连着试了好几次,最后还会容诀想叫了停。
“水满则溢。”容诀道,“今日便到此为止。”
桑宁宁有些不甘。
她跌坐在地,一时间没有力气起身,自己气自己,越想越气。
可恶。
自己怎么这么弱。
感觉她距离打败容诀,成为青龙流云第一剑的目标又远了一步
桑宁宁气得忍不住磨了磨后牙槽。
好像咬
一根糖葫芦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内里的山楂红彤彤的,色泽鲜亮,外头裹着一层麦芽糖,糖浆凝固在顶端的糖葫芦处,像是开了一朵花是的,看着就让人充满食欲。
“我听说,小师妹喜欢吃糖葫芦。”容诀微微弯下腰,对着桑宁宁弯了弯眼睛,“这根是托人去山下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小师妹的胃口”
桑宁宁抬头,看了容诀一眼。
唔。
这一刻,桑宁宁决定,今天可以少讨厌容诀一点。
桑宁宁抬手“谢谢大师兄”
话音未落,那举着糖葫芦的手却缩了回去。
桑宁宁
耍她呢
桑宁宁不由鼓了鼓腮帮子,从来平静无波的眼瞳中盛满怒火,亮晶晶的鹅,好看极了。
容诀从容不迫地收起了手“要先吃饭。”
他怎么事情这么多
她做什么,难道还要他管
他不是大师兄么不该很忙吗
他先前不是还说过,门内事务都由他来管吗
无数疑问划过桑宁宁的心头。
但是
“好的。”桑宁宁干巴巴道,“但是吃饭后,大师兄要将这个糖葫芦给我。”
这话说得有些生硬。
桑宁宁稍显气馁,眼神都黯淡下去了。
按照常理,她大抵又要失去这根糖葫芦了。
容诀歪了歪头,难得十分困惑。
他在想,外门中那些关于桑宁宁“毫无情绪”、“如同怨鬼怪胎”的流言蜚语,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她分明有着再明显不过的爱憎,单纯直白到可怜可爱。
“不必等到那时候。”
容诀弯下身,捏住了桑宁宁的后衣领,单手轻轻松松地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不等桑宁宁恼怒,他已将糖葫芦递到了她面前“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在桑宁宁神情变换前,容诀又补充道“但你必须吃完饭再吃。”
桑宁宁“”
她决定收回之前的话。
她今天对容诀的讨厌也一点都没少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景夜扬神情古怪。
他本是来找大师兄,打算看看对方有没有因为他先前的所作所为生气若是得空再顺便挑唆一下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关系,看个乐子也不错。
最最后,才是转达师父容长老的话,吓一下这个处变不惊的小师妹。
自己简直是将“尊师重道”做到了极致啊
毕竟他让师父压轴出场嘛
但景夜扬没想到,会看到眼前的一幕。
怎么说呢
大师兄的动作看似处处不留情面,却剑剑都是亲昵。
起码,他自入门后,可从来没有获得过被大师兄亲自指导的殊荣啊。
“大师兄,小师妹”
景夜扬眼睛一亮,扬起蹄子,“哒哒”地跑到两人身边“你们要去哪儿我恰好无事,能带我一起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