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桑宁宁蓦然抬首,语气更加冰冷“废物、怪物、蠢货容明晟,你还想说什么”
容明晟爆发的情绪一滞,接下去的话竟然卡在喉咙里,半点也说不出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生气的桑宁宁。
瞬间,容明晟嚣张的气势变得微弱,他嗫嚅道“我只是、我只是生气你居然不信我”
“我为什么要信你”
若非手被容诀早早摁住,桑宁宁现在早已拔剑。
她打断了容明晟的顾影自怜,面无表情地开口“这样温情体贴的戏码,你大可以去找桑云惜陪你表演,我这里恕不奉陪。”
说完这些话,桑宁宁拉着容诀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容明晟近乎力竭般的喊声。
“桑宁宁,我们是一起从外门出来的我们我们才是该站在一起的人”
对此,桑宁宁甚至懒得回应。
少女清澈的嗓音穿过雨幕直直抵达人心底。
“滚。”
从始至终,她连头都没有回。
进屋后,不必容诀再说,桑宁宁先去换了一身衣服。
等她出来,就见容诀已经坐在了桌边。
桌上是他早已准备好的饭菜,清淡干净,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菜竟然还热着。
桑宁宁夹了口菜,细细品尝了一下,眼睛一亮。
好吃。
她觉得自己对容诀的忍耐度可以再高一些了。
于是桑宁宁主动挑起了话题“师兄有什么想说的”
容诀扬起唇角“师妹的剑法又精进了,心境也更平稳,想来不日就能突破,步入金丹。”
桑宁宁没想到容诀第一句话竟是这个,眨了下眼睛,点了点头。
“我的剑法确实很厉害。”说起剑法,桑宁宁的话就变得多了起来,“这一招是我自创的招数,我想叫它风,因为我想,在最后这一招会比风更快。”
说到这里,桑宁宁悄悄向容诀瞥了一眼,又做贼似的收回。
其实好几次感受到风,都和大师兄有关。
包括这一招,也是从大师兄的剑法上习得的。
“风啸无晴。”
温和的声音打断了桑宁宁的思绪,她抬起头,恰对上了容诀弯如新月的双眸。
“我的那一招剑法名为风啸无晴。”
疾风席卷而过,无雨也无晴。
好好听的招数名
桑宁宁眼睛“唰”的一亮。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急切,桑宁宁轻咳一声,别扭的别开脸,道“还有呢师兄还想说什么。”
“你来寻我之前,可有遇上什么好玩有趣的事情么”
“好玩似乎算不上”
桑宁宁慢吞吞地说着,随后从芥子袋内将所有的草药悉数拿出,
挨个和容诀介绍。
顿了顿,她又拿出了一根糖葫芦。
容诀似乎没想到她会做出这个举动,语气有几分不确定道“给我么”
见容诀不接,桑宁宁右边的腮帮子鼓了鼓“你只有一根。”
容诀莞尔“好。”
他接过桑宁宁的糖葫芦,转身不知收在了何处,又顺着先前的话题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钱师姐问我,要不要换个地方。”
话到嘴边,桑宁宁却忽然不想再说下去了。
她也闹不清为什么,但总觉得若是说出她打算让大师兄一个人离开,虽然合理,却有些伤人。
她自己想起这句话,心头有些刺刺的疼。
“我说了很多了。”桑宁宁道,“大师兄有什么想说的么”
容诀撑着头,一缕发丝垂在身前,眼下的那颗泪痣更为这张苍白的面容增添了几分艳色。
他给出了回答,语气既轻且柔。
“好看。”
分明手背上又被方才两人交手时的剑风震出了伤痕,容诀却浑不在意,他弯起嘴角笑了笑,似是心情极好。
“你穿蓝色,很好看。”
桑宁宁下意识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这是先前景夜扬送来的衣服中的一件,刚才因为雨水浸染,加之又有破损,桑宁宁索性换了件衣衫。
虽然是景夜扬送的,但论起根源,似乎又和容诀有关。
容诀就像是一阵温柔的春风。
无声无形,却悄无声息的占据了她的生活。
而且,不让人觉得讨厌。
桑宁宁握着筷子,思绪飘了一飘。
她极快地收拢思绪,又给自己夹了口菜,才抬眼看向对面的青年。语气中仍是难解的困惑。
“我以为,师兄会怪我今日冲动行事”
容诀正在给她添温在炉子上的热水,闻言,放下了茶壶。
“那你最后为何不动手”
“因为师兄按住了我。”
容诀摇了摇头“可我已是个废”
桑宁宁“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不悦地抬起头“大师兄”
她现在听不得这两个字。
谁也不能这样说大师兄,哪怕他自己也不行。
容诀微怔,旋即发出了一声笑。
比起发脾气,她这倒像是在撒娇。
很可爱。
比那些一直陪伴他的鸟雀,都还要可爱。
“好,我不说。”容诀将一杯温蜜水放到她手边,态度温和地开口,“只是我现在修为被废,最多做些端茶倒水的事情,手无余力,是根本拦不住你的,你又为何会被我按住呢”
为什么
桑宁宁仔细回忆了一番,慢吞吞道“因为我觉得,大师兄脑子好用,拦下我必然有缘由。”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一
阵笑声传来。
桑宁宁无语地看着对面人。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从未见过容诀笑得如此开怀。
并且按照桑宁宁的观察,此刻的容诀是认真的在笑。
她平静开口“大师兄。”
她并未说别的话,容诀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我不笑。”
容诀敛住嘴角的笑意,侧过头看向桑宁宁,面容依旧温柔。
“那你现在觉得,我为何会拦住你”
“因为容明晟身后有容长老。”桑宁宁道,“若是我打伤了他,容长老定然会找我麻烦。”
麻烦。
又是麻烦。
然而桑宁宁万万没想到,即便她没有打伤容明晟,依旧被找了麻烦。
她跪在容长老面前,玉容剑早已被侍从童子收缴在木盘中,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至头顶。
容长老瞥了一眼,松了口气。
上面的怨气淡了一些,但却未完全消散。
那证明一来用桑宁宁的神魂来化解剑中怨气是极其合适的,二来,那容诀八成是没什么旁的招数。
容长老想起那自回来后就发着抖,烧得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的亲生子,心中也不免一叹。
大抵还是那孩子骤然经历变故,想太多了罢
哎,倘若换一换,是容诀在此,定不会
这个念头一出,容长老立刻收住心神。
事已至此,再不能多想。
“如你所言,先前只是晟儿前去找人,你将他赶了回来,期间并未动手。”
“不。”桑宁宁平静地抬起眼,“是我想动手,但是被容诀拦下了。”
不止是容长老,在场所有的侍从都脸色微微扭曲。
怎么会有这种人
她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容长老冷哼一声,打算下最后的判决“既然对同门出手”
桑宁宁冷静地纠正“我没出手。”
容长老一噎,而后循循善诱“老夫的意思是,既然你有对同门出手之心,那便已经犯了错。既然犯错,就要受罚,都变得”
桑宁宁点头。
容长老满意地笑了起来,一副慈祥的模样“不过念在你并无大错,就罚你将佩剑玉容暂时归还,由我保管。”
这惩罚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歹毒的很。
剑修佩剑若彼之半身,收去了人家的佩剑,不亚于要了人家半条命。
更遑论,桑宁宁那儿还住着一个容诀。
若是又有人来找麻烦,没有了佩剑的桑宁宁可还能抵挡
抵挡不了,桑宁宁就只能放弃。她若再放弃,那对于容诀而言,就是致命一击。
无需他出手,这位昔日被高高捧起的“大师兄”自然会陨落,而桑宁宁也会失去这些锐气,转而甘愿为他所用,成为一颗听话的棋子。
容长老打得正是这主
意。
他看着桑宁宁远去离开的背影,长叹一口气,慈悲道“年轻人呐,还是要吃些苦头,撞了南墙,才知道要回头是岸呐。”
身边侍从一叠声的奉承,各个赞叹起容长老的宽宏大量,听得他满意抚须,转身向后房走去。
也不知道晟儿如何了
哎,看来宗门大比,还是需要他想些办法啊。
在桑宁宁离开的时候,容诀也未闲着。
“容清珩哈哈哈,容清珩,居然真的是你”
虚空之上,水雾之中,一个粗犷的男声正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
“你竟然真的回来了容清珩,你现在在哪儿”
烟雾兜兜转转,似是能勾勒出故人容颜。
容诀敛眸“流云宗。”
“流云宗”烟雾中的笑声戛然而止,似乎皱起了眉,“哪儿的流云宗”
“青龙主洲。”
“你去那儿干什么嗐,容清珩,你快来我司命洲”
喉咙中溢出了一丝轻笑,容诀垂着眼,温声道“我不会去司命洲。”
“为何”
那水雾中的人大感奇怪,语气又急迫起来,像是恨不得穿过水雾,揪起对面友人的衣领问个清楚。
“我现在大小也能被旁人称一声流光尊者,司命洲的流云一脉都是我在管容清珩,若你来,大小也是个”
“抱歉,流光。”
容诀浅浅一笑,打断了对面喋喋不休的话语。
他似乎也感到遗憾和惋惜,故而话语也是轻轻的,但又因这一层遗憾和惋惜过于浅薄,所以哪怕是在说出这些话时,他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尾音上扬着,含着温柔的笑意。
“但我已经不再是容清珩了。”
桑宁宁再度回来时,已经是晚间。
悬挂在门口的风铃悠悠响起,铃声清脆又悠扬。
一反常态,今日容诀居然没有在门口的厅内等她,这让桑宁宁稍微有些不习惯。
她贯来直白,在见到容诀后,也直接发问。
“大师兄怎么了”
话刚说出口,桑宁宁想起了什么,微微拧眉“可是我离开的那段时间”
“不是。”
容诀放下了手中书册。
他正坐在窗边,拿着一本书,向窗外望去。
湖色碧绿,天空青蓝,在他转过头时,似乎仍旧能在那双眼眸中找到方才残留的旧时光影。
“我只是忽然想起,小师妹先前的话还没说完。”
桑宁宁“嗯”
“关于钱道友的那个问题。”容诀按下书本,敛眸,轻声问道。
“小师妹当时,答了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