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不怎么能有渠道知晓前朝消息的后宫这会儿都不好太张扬。
因着开春后连着两边战事确实十分的紧迫,虽然比不上三藩之乱的凶险,但是仍旧让人疲乏,便是往日最得宠的严绮云一个月内也不过见了康熙两次。
这两次倒是没有说起外头政事,便是在康熙看来最聪明有能力的严绮云,他也向来不会同她说起朝政。
并不完全是因为觉得作为女人的严绮云不懂,主要还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备心理。
然而就算是这样,不妨碍包括严绮云在内所有家里头有人能进宫的高位嫔妃知道外头大致是个什么情况。
别人不说,万琉哈家已经有一个脱了包衣籍的堂兄去了黑龙江。
今年沙俄在黑龙江流域几次犯境,所以即便是攻台战役还未完全取得胜利,康熙依旧调了兵前往黑龙江驻守,甚至有意设立长期的防卫部队。
这些事情都是严绮云从马佳夫人的口中听到的,不过并不是她一个人给严绮云带的话,是万琉哈家在官场上往来的人经过了一番整合后才传达给严绮云的信息,精简但是准确。
别说是她家,其他高位嫔妃家里头大部分也一样传递了类似的消息进来,只是多少以及细致程度的区别而已。
这重要的事情心里若没点数,哪天惹怒了康熙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呢。
严绮云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出自己对这些事情很上心,只道“下次若有类似的消息,还是得烦请额娘知会女儿一声。”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马佳夫人连忙说道。
她是既感慨女儿待她客气,但是又感慨女儿如今已经是这样的身份了,待家里人不管是谁依旧是这样有礼客气的,说起来倒是和有些娘娘也有些不同呢。
因为这次就马佳夫人一人来了,所以严绮云自然留她住了几日。
两人叙过话后,因为知道严绮云有很多自己的事情做,马佳夫人也没留在正殿,而是去陪外孙玩了。
当然,她只敢在心里叫一叫外孙,胤祈毕竟是皇子,哪怕胤祈确实是皇子。
这当然是严绮云观察后默许的,不得不说,胤祈的身份也注定了他很难被更高一辈的长辈越过父母来进行管教。
一个是先帝大概率都是过世状态,而皇太后在孩子多的情况下,也很少有真的能插手皇子教养的,更何况还不是现任皇帝的亲妈。
要想日子好过,自然是不能管的。
别说是管教孙子,洛安珠进京后来宫里见了两位老太太几次,但是最后选秀的时候,皇太后仍然是一句话没有为她说,等同于说把一切的选择权都交给康熙自己。
当然,选秀结束后,洛安珠想在京中留一段时间伺候两位老太太也没被拒绝。
便是两位老太后知道希望渺茫,但仍然抱有一些细微的期许。
而到了严绮云这边,万琉哈家的人如今能见到胤祈的也就是马佳夫人一个,
她本身就当过宫女,宫里的忌讳说不定比严绮云还清楚,毕竟前朝的后宫局势只会更乱,当然就更不会说话。
严绮云见马佳夫人的陪孩子玩真就单纯只是玩,才放下心来。
没办法,她真怕出现孩子摔跤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在边上心疼的说“不哭不哭,帮你打这个坏地。”这种场面。
不是说孩子不能委屈,不能哭,而是这种事情孩子本来没打算哭的啊,被一关心,忽然就觉得委屈了,最后才会哭
那不是白白让孩子哭一场遭罪的同时,然后又让大人也平白被魔音穿耳一遭
马佳夫人去找胤祈以后,严绮云便按照自己的习惯,展开了书房的笔墨纸砚,把刚刚从马佳夫人嘴里知道的消息全部记在了一个本子上面。
这上面有她这些年了解到的一系列真实历史。
位份低的时候内容很少,直到她的位份越来越高,严绮云记载的内容才越来越多,越来越全,内容也比较全面,前朝历史的都有。
而且她用得也不是文言文,而是最浅显的白话文,尽量做到没有歧义,毕竟她记这个主要还是为了自己看。
记完之后严绮云一般也不会在同一个本子上评论自己的看法什么的,而是单纯的就作为一个记载。
虽然后来翻看的时候没办法知道自己当时记录时的心境,但是也能更加可观的看待这一段历史,也能方便严绮云分辨形式。
这次的事情很复杂,涉及到两场在历史上应该有些名气的战役,便是严绮云一个理科生也稍微有些印象的那种,所以严绮云足足写了两大页,才算记了个大差不离。
严绮云先把册子藏起来,才开始收拢纸笔,然后把看似乱糟糟的稿子卷了卷,谁也不知道她每天到底写了多少字,又写了些什么。
收拢好纸笔,严绮云推开窗户向院子里面看过去,马佳夫人正带着胤祈和几个宫女一块儿玩老鹰捉小鸡,这还是严绮云之前带胤祈玩过的。
可以稍微加大点孩子的运动量,也比较有趣,不至于对运动产生逆反心理。
院子里面欢声笑语的,严绮云看了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含蓄的笑容来。
这样的画面她虽然没觉得有多圆满,但确实是上辈子梦里都没想过的,毕竟穿越这种事情从来不是她会考虑的时期啊
甚至于有个孩子这件事情也是上辈子的严绮云没有想过的,毕竟严绮云到现在为止都是有些排斥家庭式密切关系的。
不得不说,这方面胤祈做的很好,虽然他还是个两岁多点的孩子,可严绮云还是觉得胤祈自身的好性格真的也加快了这段母子亲情的逐渐稳固。
虽然严绮云依旧做不了那种全身心为了孩子付出的“伟大母亲”,可她也不再排斥于在这种亲情关系中去付出一些什么,因为胤祈是个会给她反馈的孩子。
严绮云看了一会儿,院子里面的胤祈玩的乐呵没发现她,倒是宫女们想出声招呼被严绮云制止了。
如今正式开春,院子里面有温暖的阳光,正是北京城天气最舒服的时候,也是严绮云往年最喜欢的日子,毕竟不热不冷,不需要任何措施就能正常入睡的天气真的很难得。
还没等严绮云关上院子门呢,宫门外头忽然有一队人的脚步声传过来,一看就人不少。
那些人还没进大门,就开始高声提示,道“内务府来给定妃娘娘送东西来了。”
随着这声音落下,同时还有一队脚步声继续前进。
严绮云盘算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马上入夏,按例是有些东西要往各宫送的,有些她也沾手了,不过如今份例大部分还是贵妃管着,再加上有些用物的管理也不在宫中,分配起来也是看康熙的,所以便是对严绮云来说也是有些期待值的。
虽然严绮云已经听到看到了,但是她人在屋里显然是不好高声说话的。
因而作为如今永寿宫正经的另外两位主人家之一,马佳夫人自然是客客气气的把人请进来。
别看马佳夫人没有什么诰命,丈夫官职也不高,甚至在这些人里头还有人是管着他的上司,可没人敢真的因为马佳夫人足够客气就对她失礼。
马佳夫人多客气,他们只会更客气。
甚至还有人规规矩矩的给马佳夫人行了个半礼,她也没好全受,侧身避开了,算是这会儿特意的“谦虚推拉”。
关上窗户,严绮云才来到正殿坐下,吩咐宫女去把人传进来。
这回内务府送来的可是个大家伙,一个直径足有一米五的八脚圆冰鉴,放下来和一个圆桌都差不多了,高度也比从前严绮云夏日常用的要高一些,大约是方便写字什么的。
也怪不得今儿阵仗这么大。
而且这冰鉴虽然大小惊人,可工艺依旧无一处不精,虽然为了在使用的时候避免划伤主子,金银装饰不敢直接用,但是上头圆润的刻纹却依旧令人一眼惊艳。
给严绮云这张冰鉴桌的花纹就是严绮云最喜欢的云纹,虽然这会儿云纹也挺常见的,但是能记得这一点也算是有心吧。
除了这个大家伙外,还有就是一匣子花样各异的宫花。
因为近日康熙又在号召节俭,所以没有金银制的,但是各种绢花、绣线、通草制的宫花严绮云敢说价格可能这会儿比正经金银还贵一些。
严绮云也不嫌弃,反正不管是金银簪子还是绢花绒花,只要是好看的首饰她都喜欢,按照不同的场合环境穿搭就好,内务府匠人们的手艺她还是很喜欢并且佩服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春日的新鲜料子,数量都不多,毕竟这会儿不是正经发份例的时候。
可以说这会儿能收到这份赏赐的人都是被康熙惦记的人,而且收到的东西也有多有少的,这些内务府太监也是各方都不得罪的,还没等人问呢,就把一应送东西的单子直接给了严绮云一份,不仅有严绮云自己的,还有其他嫔妃的。
反正过内务府库房的东西,稍一打听就都有数,他们为了避免难做,还不如
上道点。
“娘娘,这儿是单子,宫人们核对入库的时候若有哪里有问题,尽管着人来宣奴才。”领头的管事太监客客气气的说道,哪怕他才刚刚把赏赐都从头到尾的展示了一遍。
待人都离开了,严绮云便从这些还没入库的东西收拾出来一些不是十分合自己审美,但是依旧十分精致的款式,准备交给马佳夫人拿回去。
不管自己用,还是送给家里姑娘都行。
就像康熙喜欢给臣子赏赐一样,这会儿进宫一趟带东西回去再正常不过,虽然背地里往宫里递钱更正常就是。
有康熙这个榜样”在,有些风气自然是完全改变不了的。
“胤祈,这是你汗阿玛给你准备的小木马,你喜欢吗”简单看了两眼后,严绮云才拎着赏赐里头明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去院子里面找胤祈。
这小木马雕刻的还是栩栩如生的,下头类似摇椅,用烤弯的木头作底,幅度虽然不大,但是可以前后晃动,有点像是后世投一块钱就会给你背家谱的摇摇车。
而马背上还垫着厚实蓬松的垫子作为马鞍,缰绳以及马笼头也是一样不少。
胤祈本来就喜欢马,虽然更喜欢活泼的大马,但是对这匹不会自己跑动的小马也不嫌弃就是。
严绮云把他抱上去玩了一会儿,虽然木马看着简单好似没什么意思,但是对一个两岁的小孩儿来说还是很有乐趣的,毕竟这也是他头一回自己一个人“骑马”。
“胤祈学会骑马,骑红枣玩。”胤祈玩得很开心,一边“策马奔腾”,一边“口出狂言”。
要不是怕损害孩子的自尊心,严绮云差点笑出声,这人不高志向挺高,才刚能自己一个人玩木马,就惦记上他的马王了。
但是胤祈的反应也证明了严绮云当初没有替他退让的决定没有错。
虽然也有后来严绮云带着他和红枣相处的时间变多了的缘故吧,可也能证明胤祈不是那种完全想一出是一出的金鱼记忆小朋友,一味的糊弄和一味的满足他的要求大概率都不会有什么好的教育结果。
这种孩子看着好教,实际上要付出的精力也要更多,因为他是记事的。
入夏后没多久,两边战事都有了比较大的变化,黑龙江那边康熙新增设了一位黑龙江将军,另一边更是几番波折,最终取得胜利,倒是让康熙了却一桩大患。
不得不说,康熙虽然有时候脾气和有神经病一样,但是在关乎到自己政权的稳定上倒是不含糊,做出的决策很多时候还是可圈可点的。
反正作为这个时代的满清贵族之一,严绮云才能深刻的理解,康熙继位到如今经历的几场大型战役对于清朝政权的稳定到底有多大的影响。
这段时间可以说,若是不像严绮云这样刻意去关注,外头这些事情甚至对宫里几乎是没什么影响的。
说句不好听的,对京中贵族实际上影响也不大,反正除了做做表面功夫的时候,一点都不影响他们享乐,反正也不
是他们上战场。
如今刚七月初,好不容易康熙的情绪放松些█,宫里的氛围也松泛一些,皇贵妃那边却是骤然发动了。
原本正在进行今日书法打卡的严绮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一个没注意,笔尖的墨汁滴在纸面上,毁掉了一张自己精心书写的作品。
她顾不得这些,赶紧洗了个手,就出门去了承乾宫。
按照太医的预测,皇贵妃那边正常发动的时间应当是八月份左右的,这会儿足足早了一个多月,不管是站在什么角度,都可以说前路凶险。
严绮云出门后就和同样急匆匆出来的贵妃打了个照面,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严绮云只是稍微让了一步,让贵妃走在前头。
因着这事儿紧迫,承乾宫也需要人坐镇,所以她们俩商量了一下后,就借道乾清宫过去了,省了少说一半的路程和时间。
说白了紫禁城的规矩也是看人的,有些规矩只约束低位嫔妃,而有些规矩又能独独为某些人破例。
这回倒是更巧了,她们路过的时候刚好和同样急匆匆的康熙也打了个照面。
两人忙不迭的行了礼。
“不必拘礼,赶紧走吧。”康熙看她们行色匆匆自然也知道为的都是同一件事儿,也没寒暄,径直跨步往前走。
因为康熙也急切,所以步伐也大。
严绮云倒是还好,常年运动再加上走路多步辇少,所以也跟着大跨步跟上了康熙,那步子跨得大,若非旗装不是旗袍,实际上叉开的高,估计还迈不了这么大的步子。
没办法,贵妃也只好咬咬牙跟上。
这一行人面色沉重、来势汹汹,一副左青龙右白虎的架势,进了承乾宫差点把里头等着的嫔妃和太医宫人吓一跳。
因为有康熙在,倒是不用严绮云和贵妃出头,她们站定受了其他嫔妃的礼后,严绮云还好,贵妃却是忍不住找了角落几番大喘气。
可以说她自打入宫以来,这还是头一次这么火急火燎的走路呢,要不是正好和康熙碰上了,真的不至于
也就是定妃这个处处厉害的女人跟得上,她在后头看得分明,那步摇都不带乱晃的,简直离谱
贵妃喘匀了气,又看了严绮云一眼,暗暗在心中吐槽。
康熙先是发作了一番承乾宫伺候的宫人不够尽心,大约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大吧,被抱出来的九阿哥吓的哇哇大哭。
虽然还想再骂,但是看看屋里头混乱的样子,再看看瘦弱的孩子,康熙到底忍了。
可是意外自然不会因为康熙的发作而不到来。
皇贵妃这一胎本身就不是很稳当,再加上身体一直不好,生完九阿哥胤祚之后,一直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儿充斥着她的脑海和生活。
可以说怀这个孩子前后情场事业还有家族都不算很顺利,因而这回的早产所造成的凶险也就更加不可言喻。
说实话,严绮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嫔妃生孩子的时候康熙的表情这么急切,甚至可以算得上
坐立难安了。
虽然这么说好像显得很夸张,但是严绮云真觉得就是这个感觉。
实际上严绮云的感觉没错,康熙这会儿确实是有不太好的预感。
他担心皇贵妃安危是没错,但是也不完全是为了这个,还有最重要的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即便是不如“克夫”那般能对女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可一句“克妻”说出来到底是不好听的,这鬼神之说盛行的年代,沾染上类似的谣言就是极为麻烦的事情。
更何况康熙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不然当时也犹豫过要不要直接封皇贵妃为后,但是到底没封。
除了不想佟家继续坐大以外,这方面的原因也是比较重要的一点。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至少在一开始,他心里是把皇贵妃当作他的妻子一般看待的,否则她一应待遇也不会和皇后差不太多。
每日嫔妃请安、命妇朝拜、主持祭典那原本都是皇后才有的待遇啊
可惜,虽然文武百官以及黎明百姓都口称万岁、圣人,康熙他也不是真的神仙,这会儿除了在门口着急外,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因为这会儿的规矩,医术更好的太医不能进去诊治,只能传达意思,让根本不能在“传男不传女”制度中学会太重要医术的医女们在里头忙活。
便是严绮云自觉铁石心肠,听见里头痛苦的哀叫声也不免觉得心里头难受。
其实这种事情能不来她一定是不来的,可惜随着她身份的变化,别人来不来不一定,她却是一定要来的。
看着康熙脸上这种发自内心的急切,旁边也有些嫔妃莫名觉得有些酸,毕竟康熙确实对宫里女人大多没有什么真心,更惶恐这种真切的关心。
折腾了约莫两个时辰,还是皇贵妃有之前生胤祈的经验,这才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
本身就是早产,再加上母体的不康健,这个病恹恹的公主被接生嬷嬷抱出来的时候,大部分都觉得约莫是不好养活了。
但不管怎么样,孩子到底生了下来,这一劫好似这样平安过去了一般。
正当康熙松了一口气时,那边忽然传来医女慌张的声音。
“皇上,皇贵妃娘娘晕了过去,气息和脉搏都微弱了许多”
医女是真的慌张,她们的医术大多一般,最多也就是给宫女们看看病,这种大场面哪里应付的来啊。
可是产房怎么说也不方便太医进去的。
没办法,只能是医女在里头慌张描述病情,太医在外头模棱两可的做出判断,看得严绮云是真的觉得离谱。
严绮云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果然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这件事情在哪个朝代都一样
虽然皇贵妃最后还是救治了过来,但是却留下了巨大的后遗症,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起身不说,一天中至少有大半的时间都是昏昏欲睡的。
每次严绮云去瞧她,只能看到她一天天的虚弱下去。
便是严绮云这个医术半吊子,也明显能看出来,她的生命力在流逝,那种流逝不单纯是因为身体的虚弱,还有她自己心理上对这个世界的抗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