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以北是式乾殿,为皇帝正殿,式乾殿北为昭阳殿,为皇后正殿。
正是东方既白时,式乾殿的殿门缓缓开启,一袭银色暗纹裙摆缓缓现出。女子眉眼清丽,就如霞光映染下枝头绽放的梨花,清丽又不乏妩媚。
“娘娘当心。”宫人忙小心上前,态度恭敬,生怕有半点闪失。
毕竟眼前这位非同一般。
数日前,陛下前往佛寺祈福时偶见与先皇后有几分神似的陈氏长女,回宫后因思念故人一病不起。
不久后,陈氏女入了宫。
从此宫里多了位陈淑仪,有陈淑仪相伴,陛下稍有好转,昨夜还召其入式乾殿侍奉,灯烛彻夜未灭。
陈淑仪本是先皇后侄女,母族乃颍川第一大族陈氏,哪怕陛下宠幸她是因为已故发妻,但有此渊源,谁敢怠慢
这些话,他们也只敢放在心里权衡,但陈卿瑶也心知肚明。
她只笑了笑,提步往前。
哭过昭阳殿,陈卿瑶顿了下。
往昔历历在目,似乎还能听到殿中传来姑母温和的笑。
再回神,只余一片死寂。
姑母已经不在了。
可害了姑母的殷贵妃还端坐高台,对昭阳殿势在必得,让她付出真心却负了她的人也有取代东宫的势头。
这不公平。
陈卿瑶神色淡淡,继续往前。
经过御花园时,她屏退宫婢“我想静一静,谁也别跟来。”
一直走了很远,来到一处岔道口,这条路陈卿瑶很熟悉,往左,是一片种满梨花的林子,她从前最喜欢去那儿。
而往右,则是桃林。
想了想,陈卿瑶往桃林走去。
立在桃林中,很多与过往有关的声音像梦一样轮番闪过。
“阿、阿姐”
声音温软稚嫩,委屈巴巴的,是阿姒,两岁时候的阿姒。
那时陈卿瑶还没那么喜欢她。
父母带回尚在襁褓重的阿姒时,说这是她的亲妹妹。但这个妹妹出现得太突然,过后她又听到仆妇暗里搬弄是非,称阿姒是父亲和别人所生,阿娘也是因此才被气病。那会她五六岁,尚不能辨别是非,又因父母对此事忌讳,让她更为怀疑。
爹娘都很疼爱小阿姒,为了讨好长辈,她在父母跟前,是个好长姐,其余时候,她不大想搭理那孩子。
可小阿姒却很喜欢她。
无论她如何疏远,她都会牵住她袖摆,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唤她“阿姐”,还会在她生病时,整夜守在她床边。
陈卿瑶偶尔会控制不住地喜欢她。
八岁那年,阿娘油尽灯枯,临终前让她照顾好妹妹。陈卿瑶才真正接纳这个妹妹,怀着对母亲的怀念,她开始学着做个好长姐、当阿娘那样的世家闺秀。
如此直到十七岁,陈卿瑶才知道阿姒原是姑母陈皇后与其他人的孩子,而这一切归根究底,都
是为了家族。
彼时她已跟在姑母身边一年。
许是在她身上寄托了对阿姒的疼爱,姑母待她视若己出,关照她的一切,引导她、教会她许多事。自幼丧母,是姑母让陈卿瑶体会到久违的母爱。
十七岁正是情窦初开时,然而与她两情相悦的人,却是殷贵妃所出的三皇子。
那两年陈家与殷家两族关系和缓,结亲也并非不无可能,可她是陈氏长女,嫁给太子表兄才符合家族利益。
但姑母却说“我希望你快乐。”
在姑母庇护下,她得以摆脱联姻的命运,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谁料人心易变
思绪被打断,腰间突地一紧。陈卿瑶被从身后紧紧抱住。
不必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阿瑶”
青年声音压抑隐忍。
陈卿瑶神色冷淡,没说话。
青年圈紧了手。
“阿瑶,我刚回京便得知你入宫的消息我,你为何不等等我”
陈卿瑶嗤笑了声。
“等着你和殷氏女成婚么你既为了利益另娶他人,有何资格质问我对了按礼,本宫如今是陛下的妃嫔,算殿下的长辈,殿下冒犯本宫是为不敬,殷妃素来对殿下寄予厚望,倘若知道可又要气病了。”
提到母妃,三皇子身形一顿。
随即他圈得更紧“当时母妃在病中,我同表妹定亲是被逼无奈。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母妃答应我只要此次领兵能击退羯人,便可自行决定婚事,我这数月在沙场上搏命就是为了能娶你为正妃”
陈卿瑶打断他。
她仿佛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笑得止不住“你的正妃一个身心不一的人,我陈卿瑶瞧得上么。”
她要挣开,却被他抱得更紧“难道你能指望父皇对你身心唯一你知道今晨我得知昨夜你在式乾殿待了整整一夜是何心情阿瑶,你可以与我一刀两断,可你你何故赌气入宫做先皇后替身”
提到姑母,陈卿瑶目光一冷。
她回头,看向三皇子。
眼前的青年与她相伴两年,曾为救她险些丧了命,他们有过许多美好回忆,也曾在梨树下许过不离不弃的誓言。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绝无可能。
只因他的生母是殷贵妃。
那是害死她姑母的罪魁祸首,她派人在三皇子带给她的点心里下毒。
而她,却与姑母分享了那盒点心。
毒并非剧毒,对常人无害,可姑母姑母所患病症与此毒相克。
那是待她比亲生女儿还好的姑母。
她的大意害了姑母。
这数月,她连阿姒的信都不敢拆开,她享受了阿姒无法享受的母爱,还让阿姒一生都无法与生母相认。
为了给姑母报仇,为了家族,更为了让一生都在与姑母较劲的殷贵妃永远摆脱
不了姑母的阴影,陈卿瑶瞒着爹爹接近皇帝,成为宫妃虽是意料之外,但也是顺势而为。相较于爱,她更想要权势。
陈卿瑶本想冷言以对,然而看着三皇子,她想起这是殷贵妃的软肋。
她生出另一个念头。
陈卿瑶眸中泛上泪水,变得凄楚“我不知道你我是被人算计才入了宫,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我已是陛下的妃子,与殿下再无可能,不如一别两宽。”
三皇子死寂的眼中再度有了希冀“阿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是何人害你你同我说。”
陈卿瑶凝眉思索着如何借她入宫的事做文章,离间殷贵妃母子。
不远处一阵飞鸟朴簌声打断她。
二人当即分开。
“你知道又如何只会更痛苦回吧,冒犯宫妃你不要命了”
陈卿瑶不再多说。
有些事,与其由她之口说出,不如回头另寻他法让他起疑。
她说罢推开他匆匆离去。
三皇子想留,奈何这是在御花园,他最终没追来,黯然朝着反方向离去。
陈卿瑶跑出好一段路,在一个拐角处撞入另一个人的怀里。
淡淡的冷香圈住她。
来人高出她不少,陈卿瑶眼前只看到一片鸦青色的袍角。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见一双昳丽的凤眸,那双眸子生得极其漂亮,眼梢天生微挑,透着淡淡的懒意。
眼前人是个少年。墨衣金冠,面若白玉,容貌俊美,立在这繁花似锦中,华美得如同妖邪。他唇畔还挂着浅浅的微笑,只眼底浸着难以察觉的冷意。
那冷意并非傲气,而是寂暗。
像汪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用这样的目光安静地看着她。
她总觉得这少年颇为眼熟,可又想不起他是谁。陈卿瑶无暇去想,担心他听去她和三皇子的对话,随口道“抱歉,本宫撞见些事吓着了,不曾留意。”
她说话时,少年一直在沉默。
他真切地瞧清她眼中全然的陌生,少年垂下鸦睫,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复杂神色,薄唇仍挂着淡淡的微笑。
果真不记得他了。
也是,她怎么会记得他
他笑了,慵懒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打破尴尬“娘娘多虑。
“我什么也不曾听到。”
这话简直欲盖弥彰,他咬字还极慢极懒,宛如在细嚼猎物血肉的狼。
这是在威胁她
这少年看着要比她小几岁,被他不动声色地威胁,陈卿瑶有些恼。
起初她有些不安,但转念想,如今殷氏风头无两,哪怕他出身于势头正盛的那几个大族,也得掂量一二。
即便听到,可空口无凭又能如何
她很快平复下来。
刚要离去,手便被他拉住了。
“放肆”
陈卿瑶从未见过如此行径荒诞之人,适才对殷贵妃母子的怨恨未散,又被他激怒,她顾不得别的,将怒火悉数转嫁到此人身上,扬手便是一巴掌。
少年白皙的面庞上现出五道指印。
他不解地看她,瞧着颇无辜,可眼底却越发幽邃,隐有暗芒。
陈卿瑶看着自己的手,亦是愣住。
她竟然打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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