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午回家后戎渡临时有工作离开了,祝眠情绪也早已经冷静,他将那些遭乱的事情抛开,去书房安安静静的批了些试卷。
这是昨天上午他本来要拿回办公室批阅的,结果横生意外,一直放到现在都没看完。
祝眠翻看着上面铅笔写下的稚嫩字体,认真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每个小朋友对知识的掌握程度。
参差不齐。
尤其是看着赵晓彭写得乱七八糟的试卷,祝眠实在有些头疼,赵晓彭这个小孩挺聪明的,就是不太爱学习,除了学习任何事情都非常积极。
他在赵晓彭的名字下面划了个着重标记,还顺手写了两个字家访。
对安小很多年轻老师来说,这其实是个有些陌生的词汇了,这个师生家校之间的传统似乎早已被遗忘,没有人倡导没有人主动,很少有人愿意去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祝眠却总记得,因为在他短暂的那几年印象中,冯愿安总是在家访。
她走过很多地方。
那年的安城还是一个很落后很贫穷的小城,郊区工厂林立,高耸入云的烟囱冒着滚滚的黑烟,冯愿安带着他去过工厂家属大院,把擅自辍学要去工厂打工的学生拽回学校。
冯愿安还带着他去过孤儿院,那是安城唯一一家孤儿院,她向钟院长把手底下的学生要回去,要他待在学校,要他学习,要他入人群。
很多很多地方,多到数不清楚,冯愿安有一辆自行车,年幼的祝眠总是坐在她的后座,跟着她看蓝天看白云,那时他还什么都不懂,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就可以开心一整天。
现在他终于懂了,他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他愿意成为她。
书房的时钟在滴答着,祝眠整理了一下批完的那一部分试卷,打算给乔茵打个电话问问今天班里小朋友们的情况。
结果很赶巧的,他刚拿起手机,乔茵的电话就先来了。
祝眠接起来,听筒中传来了乔茵急切的声音。
“祝眠,你们班有个学生下午放学走丢了,现在还没到家,学校刚才报了警,现在陈主任那边正在找,你快过来看看吧。”
祝眠怔了一瞬,下一秒便站了起来“谁走丢了”
乔茵“齐萌,你先过来吧,到了我再和你说。”
祝眠什么都没来得及,拿了手机便冲出门去。
到学校时校门口站着许多人,祝眠下车跑过去,喘着气问道“怎么回事”
乔茵迎上来“齐萌的家长今天晚上单位有事,没空来接她,让学生自己回家,本来以为没什么问题的,结果晚上八点家长都下班了才发现齐萌还没回去,这才联系学校,陈主任调监控看到齐萌上了一辆公交,查了下是103路,她应该是坐错了。”
祝眠“那司机呢有没有给司机打电话”
乔茵“早打过了,司机确实注意到了车上有个小朋友,但他哪管
得了那么多,而且齐萌坐了两站就下车了,下车后司机就不知道了。”
祝眠飞快扫视了一遍周围“陈主任呢”
乔茵“陈主任在警察那边,现在在附近挨个调监控找人,你什么打算学生家长等会也过来,你要不要等家长一起”
“来不及了,我去找人。”
祝眠说着便要转身离开,乔茵急忙叫住他“这么晚了你怎么找有警察和陈主任在那边,我觉得”
“没事,我经常批阅齐萌的日记,她很喜欢在日记里写自己的日常和习惯,我大概知道她喜欢去什么地方,这种事情拖不得,人多力量大。”
乔茵跟上去“那我和你一起去。”
祝眠认真道“我去吧,你留在这里,等下齐萌家长过来得有个了解情况的老师来交涉。”
青年十分急迫,留下话便离开了,乔茵追不上,跟了两步便也停住了,她返回原地,先给陈主任打了个电话问情况,依然是没有进展。
那边祝眠离开学校门口后先直奔了齐萌下车的站点,这附近有一家大型商场,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在天色这么晚的时候,最有可能就是去找有光亮的地方。
他在站点周围看了一圈后便去了商场。
祝眠知道这些地方陈主任和警察可能已经找过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并不怕地点交叉,因为小孩子不是石头,不会待在一个地方完全不动,她每时每刻身处的地方都有可能是不一样的。
八点商场还没关门,但已经人流零落,只有零星几个人,也都是在往外走。
祝眠去广播台的地方询问了一下情况,工作人员翻了记录,并没有在商场走失的孩子。
因为商场也快要关门了,同样担心有小孩子被关到里面,所以也派了些工作人员和祝眠一起寻找。
商场上下四层,七八个人找了足足四十分钟都没见到任何人影。
祝眠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他喘了口气停在楼梯口,拿出手机打算再和陈主任联系一下,结果发现自己手机的电量即将告罄,撑不住让他再拨一个电话出去。
他当机立断开始给熟悉的人发消息,先报平安并说明自己的打算。
祝眠手机没电了,别担心,我在站点附近找人。
他这这句话复制发给了好几个人,最后翻到戎渡时,犹豫了一瞬,想到戎渡可能在加班,怕他担心于是换了个说法。
祝眠学校里有点事,我去一趟,你回家了也别担心我,早点休息。
他敲完字摁了发送。
“祝老师您看一眼这个蝴蝶结是不是您学生的”前方一位工作人员手里扬着一个什么东西朝他喊了一句。
祝眠抬头应了一声,再低头看时手机已经黑屏了,他也顾不得想其他,把手机塞回口袋便跑了过去。
确实是齐萌的蝴蝶结。
他问工作人员“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那个玩具店橱窗门口。”
祝眠抬眼,看到了橱窗里被灯光映照的闪闪发亮的芭比娃娃,他骤然想起齐萌之前交回来的某篇日记,里面似乎提到过类似的事情,但祝眠只记得大概,齐萌好像是很想要那个娃娃,但又觉得娃娃太贵了,不敢对父母说。
现在再去找那篇日记也不太现实,祝眠和工作人员说了一声,很快离开了商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来到了夜晚十点钟。
此时的一边,客厅内昏暗沉闷不见五指,男人站在窗边正在一遍接着一遍的拨打着那个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道机械冷漠的声音已经反复响起了七八次,但男人眉目冷淡,毫无反应,他的手机附在耳边,动作有些神经质的,一次又一次惯性的拨过去。
又拨了一次。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heihei”
又拨了两次。
“对不起”
三次
四次
没有任何消息。
戎渡左手漫不经心的插在西装裤兜里,眼底却起了浓重的阴戾。
他不太喜欢有些事情脱离他的掌控,尤其是和祝眠有关的事情,任何事情。
这些年无论是在青年眼前还是在青年背后,他都尽力控制自己那些极端的燥闷的心绪,他把自己装扮成完全纯良沉稳的模样,他克制隐忍,生怕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反常将人吓坏。
他能克制住的,如果事情一直在他的掌控中的话。
可偏不。
以前,现在,这个世界从来可笑,将那些狠毒的让人作呕的巧合横亘在眼前。
所以叫他如何不去怀疑
骤然失去联络,没有任何消息,整整两个小时。
这几乎是戎渡可以忍耐的极限。
只有两个小时。
他深知在这场虚伪的骗局中青年无害也无辜,所有人都在编织假象,青年很难有探寻到真相的机会,他深知,可他依然怀疑青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突然看透了他虚假的面目,是不是突然明白了那场噩梦也与他有关
青年刚发现了他所谓的“父母”人去楼空,又在母亲忌日前后情绪崩溃,又有那些既得利益的学生回来装模做样,多巧啊。
那些面目如此可憎,明明已经活了下来,怎么还能虚伪的掉着眼泪回到受害者的身边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
怎么能
戎渡的心几乎被剜去一块,脸色变得阴沉,他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先生。”对面接得很快,是陈若生的声音。
戎渡极少与他联络,现在突然打来陈若生几乎瞬间就猜出了是因为谁,他只顿了片刻便立马回道“学校里有个学生走丢了,我正在找,祝眠祝眠可能也来了,乔老师与他关系交好,可能已经告诉他了,您没联系到人吗”
戎渡闭了闭眼睛,声音里几乎淬了冰渣“找,现在。”
陈若生知道,对面的男人决计不是让他找走失的学生。
“先生,祝眠平时做事一向稳重,联系不到很有可能是”
男人语气愈加阴戾“让杜越铭也去找,所有人,找到他,现在。”
安城的深夜第一次没有万籁俱寂,正在开发的江湾驶出无数辆奢华的豪车。
夜晚十点三十分,杜越铭的电话拨来了。
“找到了,在槐阳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