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近人情。
这是林跃见过戎渡以后说的最多的四个字。
林跃总说戎渡这个人太过严肃讲究,与他们格格不入,祝眠以前为戎渡辩驳过,说他其实很细心,只是太过内敛,也不爱说话,并不是林跃说的那样。
纵然有时候祝眠和戎渡相处时觉出了他性格里的极端,也总能为他解释一番。
他会想,戎渡可能只是太担心他了。
他也会想,谁还没有着急的时候呢
直到现在,祝眠猛然听到戎渡嘴里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再也无法为他解释。
这是他完全完全且永远都无法认同的言论。
他怔在那里,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甚至觉得有些陌生,他想,这是他认识的戎渡吗
好像不是。
可这时的祝眠仍是想避免争吵,他不喜欢与人发生争执,无论这个人是谁,更何况戎渡是他的伴侣,哪怕现在他们观念不合,他也不想与他吵。
祝眠只想和他暂时分开一会,让彼此双方都冷静下来,再谈别的事。
他收回视线便想下床,打算去客厅或者书房,然而他刚动了一下,男人的大手便扣住了他的胳膊。
祝眠挣了一下“放开我。”
戎渡的脸色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变得更加阴沉,他嗓音发哑,问道“这么晚了去哪里”
祝眠声音还算平稳,但话里的生硬却掩不住“去客厅,去书房,都可以,我觉得我们需要分开一阵,等我们都足够冷静的时候再谈其他事情。”
男人没有反应,只是沉沉的看着他。
祝眠去挣他的手“戎渡,你放开我。”
“眠眠,就在这里。”戎渡宽厚粗糙的大手非但没有松开他的胳膊,反而更紧了些,另一条胳膊揽住了他纤细的腰身,将他圈进怀里,完全是不准他离开的姿势。
祝眠进退不得,终于有些恼了。
他抬起头“戎渡我现在不要和你说话”
空气里安静了两秒。
男人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情绪,他吻了吻祝眠的额头,低声道“眠眠,你乖一点,不要闹。”
祝眠性子已经是很好的了,现在也难免生气,大概是气急了,祝眠眼圈都红了,睫毛颤着几欲要掉出眼泪来。
“你觉得我是在闹戎渡,你自己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在闹你真的很不可理喻”祝眠脑子里回想起戎渡那样的语气,突然觉出了些失望。
他那么满怀爱意的为他辩驳过解释过,他那么期待那么信任他,戎渡怎么可以说出那样的话
他眼泪大颗大颗砸了出来,委屈的鼻尖都发红了“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太过分了”
戎渡看着眼前的人,耳边坠入那道声音,像尖刺,像利刃。
他总以为,总以为他到了长夏明媚的安城,就可以走出过去半生的潮湿,却不想那些钻
心刺骨的冷意早就侵入肺腑,只要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轻易的勾出来。
他那么爱他,长达十几年的时间跨度,他一点一点看着他长大,他那么精心爱护的人,现在说不想见到他。
戎渡想,多狠心的一个人。
他的心脏被刺得鲜血淋漓,怎么反倒是眼前的人哭了起来,那么委屈的望着他,眼泪一颗一颗的掉,好似他现在是在做多么伤害他的事情。
戎渡的手扣住了他的下巴,眸底翻涌着难控的阴戾。
到这种时候他也怕伤到他,他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反复闭了几次眼睛想要将那些情绪压回去。
突然,手背上砸下了滚烫的眼泪。
戎渡骤然回了神。
青年卷翘的睫毛被润成了一簇一簇,泪水洗刷的清亮的眼眸里映着他的模样。
阴沉的,狠厉的,失控的。
祝眠哽咽着呢喃“戎渡”
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这些年他拿出了天大的耐心,像筑巢的野兽一般蛰伏在暗处,一点一点将自己融入安城,融入眼前人的世界,他用尽所有的爱意与耐心想为他打造一个安全的港湾。
他知道青年敏感也胆小,所以他一步一步的深入,生怕吓到了他。
他希望青年是爱他的,也希望他们的结合是让他感到快乐和安稳的,绝不该是这样。
他吓坏了他。
他吓坏了祝眠。
可是青年单纯又热烈,那么善良心软的一个人,愿意把自己的柔软和温暖捧给所有人,戎渡爱极了他,怎么能容忍他嘴里说的那些责任存在呢
易碎的瓷器并不知道自己易碎,他张望着前人,好似下一秒便要跟随他们一起变成扑火的飞蛾。
戎渡吓得肝胆俱裂,他谨小慎微的在下方捧着他护着他,他爱护至极,连一粒灰尘落在他身上他都要紧张,他怎么能容忍青年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冒险
不能。
他低头贴上青年的唇,呢喃着说“眠眠,是我的错,我吓到你了。”
祝眠的泪水已经决堤了,他摇着头想要后退。
戎渡的胳膊却收得越来越紧,他抱着他倒在床上,去吻他,安抚他。
“不怕眠眠,不怕。”
祝眠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他咬了戎渡“我不要和你说话你疯了你根本就不冷静”
他说了这样的话,戎渡咬他更深更疼。
祝眠哆嗦着哭了起来“我讨厌你”
之后的戎渡便彻底疯了。
他逼着祝眠说爱他,要他一遍又一遍的说,可那时的祝眠已经哭得快要晕过去,他想逃,却被戎渡拉着脚腕拽回来。
男人要他说爱他的话。
戎渡那样逼他。
祝眠已经忘记自己崩溃了多少回,戎渡变成了很陌生的样子,至少在这一晚,祝眠有点不太认识他了。
那天
过后,祝眠单方面和戎渡陷入了冷战。
这样的经历在祝眠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几乎从未发生过,他不爱与人争吵,更遑论吵到这样不可开交让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但祝眠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戎渡那天说出那样的话,也无法接受他解决矛盾的态度,更无法接受那一晚。
他与戎渡力量悬殊,戎渡铁了心要用那样的方式惩罚他,他根本逃无可逃。
戎渡明知道他从不愿意将那种事情摆到明面上来,他明知道,却不肯听他的哀求将灯关了,他就是要他羞耻,要让他看,他用这样的方式逼他说爱他的话。
太过分了。
祝眠本来没想要与他到这个地步,他根本不想吵架,他只想等彼此都冷静下来,再来好好谈谈,哪怕戎渡说的那种话祝眠无法接受,他也愿意好好说的。
因为他是爱戎渡的,他能够去包容他。
结果成了现在这样。
戎渡来学校接他,他要避着他好久才肯慢吞吞的从学校出来,上了车也只是低头看自己带回来的学生作业,戎渡说话他当没有听到,实在必须要交流他也只简单的应声,他从不与他主动说话,不像以前那样会和他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回家后更是,祝眠甚至与他吃晚饭都分开了,他自己做一些简单的吃食,吃好了便去处理学校的工作,他要到很晚才去睡觉。
一方面是他最近真的很忙,另一方面就是他实在不想到床上去,戎渡会抱他,他不肯,免不了一番争执。
但其实他不睡觉戎渡也不会回去,大概怕他嫌烦或者不自在,男人总是在阳台上,将整个家都留给他。
某次他从书房出来已经是凌晨了,他困顿的打着哈欠,发现男人在阳台抽烟,祝眠脚步顿住了。
说心里不难受那一定是假的。
婚后戎渡从来对他很好,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戎渡都由着他,他害怕,做噩梦,崩溃,戎渡总会将他抱在怀里,给他所有的安全感。
祝眠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男人的背影,不明白最近他和戎渡怎么会闹成这样,他的眼圈有些红。
他是想说什么的,可当戎渡转身的那一刻,他又逃避似的先跑回了房间。
戎渡也不是没有主动和他道歉过,戎渡极尽耐心的哄着他,与他承认自己的错误,戎渡抱着他,轻吻他,近乎有些卑微的问他,可不可以和好。
祝眠不是个气性很长的人,甚至可以直白的说,他心软,是从不记人仇的,他做不出让别人难受的事情。
何况他爱戎渡。
每次看到男人沉默失眠的背影,他都快要掉出眼泪来。
他们的冷战持续了四天,这天祝眠学校有事,与乔茵跟着陈主任一并去了趟安城实验,他提前给戎渡说过了,晚上不用来接他,说自己大概晚上八点回来。
可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会,他九点才到家。
这几天他的气消下去不少,本就心里忐忑难受,回来时看到戎渡正在将放凉的晚饭倒掉,男人高大沉默,一言不发将餐桌收拾干净。
那些菜都是祝眠爱吃的,他们冷战这段时间戎渡从来没有间断过一天,总是为他做得十分丰盛,即便他刚开始闹脾气根本不吃。
祝眠的心又酸又软,眼圈红了。
“戎渡,别收拾了”
见他哭,戎渡很快走过来,将他抱进怀里,低声问“怎么了”
戎渡给他擦着眼泪,他却哭得更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就这样哭了很久,戎渡抱着他,像以前那样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部。
那些所剩不多的气在这一刻全部无影无踪了。
祝眠嗓音闷哑“你以后不要说那样的话,也不要那样做了,我不喜欢,那样一点都不对。”
在祝眠看不到的地方,戎渡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大手缓慢的抚摸着怀里人柔软的头发。
说“好,听你的。”
他更加了解青年心软的性子。
可对与不对,在戎渡这里从来没有定义,他只知道,他不会允许眼前的人做出任何冒险的事情。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他会亲自看着他。
无论在哪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