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伦不类
山竹看着聊天框里的消息心里一凉,随即浑身打起冷颤,一瞬间各种情绪划过心头。
震惊,难过,生气,不解
山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这么说过他的琴
他气的手抖,恶狠狠地在屏幕上敲下三个字才不是
然后就把人直接拉黑了。
他把手机扔到一旁,红着眼睛盯着自己的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他硬是憋住了
实验室里,裴云鹤从卫生间回来,刚推开门,就见松乾抖了一下,刷地转身看过来,双手背在身后。
裴云鹤微顿,视线瞥向他身旁的桌子,没看到自己的手机,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松乾显然也知道他发现了,在他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主动把手里的手机举过去,僵硬地解释道“那个,我就是看你手机一直在响,怕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想到你手机没密码,我不小心就看到消息了”
裴云鹤接过手机,垂眼看向屏幕。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松乾声音有些发颤,“那我也、也去趟卫生间。”
说罢,他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实验室。
在门外还碰上了另外几位同学,几人还以为他是真的憋不住了。
裴云鹤头都没回,慢吞吞摘了手机壳扔进垃圾桶,又拿过一旁的酒精湿巾仔仔细细把手机擦了一遍。
“小裴,我们买了咖啡,你要不要喝点”一位学姐问道。
裴云鹤接过咖啡,道了声谢。
他打开咖啡,坐到椅子上。
修长的指尖划着屏幕,很快就在群里找到了山竹发的那条视频。
他顿时坐直了,先点击保存视频,然后就戴上耳机,点开视频。
视频里只有一张乌木古琴和一双纤细白皙的手,那灵动的指尖像在舞蹈,在琴弦上欢跃拨弄,乐声便流畅地倾泄而出。
比起高二时候的那场校庆演出,现在的山竹显然更娴熟,更从容。
裴云鹤似乎回到了他十六岁那年的秋日,在华京北山的露营营地,满目的金黄。
他避开家里人,独自找了一颗巨大的大槐树,躺在树干上躲清净。
不过没多久,几个和他同岁的少年少女便来到树下,躲着家长偷吃零食。
树干太高,枝叶太密,他们居然谁都没发现树上还有一个人。
裴云鹤默不作声,只想当做没看到,等着他们吃完赶紧离开。
只是这几人迟迟不走,还聊起了天。
什么梦想,什么未来,极其幼稚。
裴云鹤从来不在乎,他的未来已经是被设定好的,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业,正式进入科学院,闷头苦干一辈子,最后获得一些成果,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他向来没有什么渴望,也没有什么欲望,他似乎天生就缺了一部分的情绪感知能力,对什么都混不在乎。
对于梦想这种东西,他也向来嗤之以鼻。
可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少年,穿着漂亮的靛色风衣,脸上还带着一点没下去的婴儿肥,从小马扎上站起身。
他走出槐树的阴影,就那么叉着腰,望着天边灿烂的夕阳,满脸的自信和向往,声音也清脆悦耳。
他说“我一定要站到最大的舞台上,让全世界听到古琴的声音。我还要成为最厉害的音乐家,站上最高的领奖台”
说罢,少年逆着夕阳转过身,眼睛很亮,唇角陷出两颗小小的梨涡。
那样好看,那样夺目。
在那一刻,裴云鹤的心跳终于失速,那个少年,那场夕阳,全都深深烙进他心底。
他久久没有回过神,等到夕阳的余晖洒满山野,晚风拂过山岗,他才跳下树干。
他想做出一个能容纳全世界人的会场,做出世界上最大的舞台。
献给那个少年。
而那样的舞台,只可能存在于全息世界。
实验室里
裴云鹤反复看了几遍视频,这才舍得摘下耳机收起来。
他没在群里回复,而是点开自己唯一的置顶宝贝。
他斟酌着发出消息我第一次听到用古琴弹这样现代化的曲子,你好像还做了改编,听起来没有任何违和感,特别棒。
发出去的瞬间他就觉得有点崩人设,正想着撤回,就发现消息前面居然有个鲜红的感叹号
对方已开启朋友验证
山竹把他拉黑了
裴云鹤懵了,然后立刻拿着手机就往外走,步履带风。
琴房里,山竹已经小声把裴云鹤骂了不知道多少遍,越骂,他自己反而越委屈。
他吸吸鼻子,红着眼睛开始弹琴,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收效不大。
忽然,琴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裴云鹤急促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山竹,你在里面吗”
山竹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他抬手擦了下眼睛,狠狠弹了下琴。
声音传到门外,裴云鹤便道“那我进去了。”
他推开门的瞬间就对上了山竹通红的双眼,脸上似乎还有没擦干净的泪痕。
裴云鹤心口像是被刺了一下,他一路跑过来呼吸还没平复,正想走过去问山竹怎么哭了,山竹就凶巴巴地瞪了过来。
“别动”山竹闷声闷气地说,“你坐下”
裴云鹤眉心微蹙,但还是听话地关了门在原地坐下来,距离山竹足有两三米。
山竹吸吸鼻子,说“你听好了。”
听什么
裴云鹤一头雾水,但对着山竹泪盈盈的双眼,他连一句疑惑都不敢开口问,更不敢问他为什么拉黑自己,只安静地坐在原地看着山竹。
山竹垂下眼,拿出艺考时的认真态度,弹了一曲高山流水。
裴云鹤怔然地看着他,天知道他幻想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山竹只给他一个人弹琴,这样耀眼的山竹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看。
虽然现在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是被惊喜砸蒙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山竹,心跳越来越急促。
一曲弹完,山竹就抱着琴站起身,凶巴巴地瞪了裴云鹤一眼,然后就准备往外走。
裴云鹤终于回过神,急忙起身挡在他面前,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干什么”山竹凶他。
自以为很凶的山竹,落在比自己高了大半头的男人眼里,就和闹脾气的小动物没什么区别。
好可爱,怎么生气都这么可爱
裴云鹤视线飘了一瞬,又急忙端正态度,道“你怎么了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山竹不可思议道“你什么意思,我不该生气吗”
他把古琴小心地放到一旁,而后叉着腰和裴云鹤讲道理,“我又不是不会弹古琴曲,只是我觉得新生大会让大家开心最重要,所以才想要弹个大家都知道的曲子。”
他越说越气,还很委屈,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再说了,国乐就不能弹流行了吗,怎么就不伦不类了呢”
裴云鹤看他哭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只能硬邦邦地站在那,说“谁说你不伦不类了我帮你找他说清楚。”
山竹眼泪直接下来了,“还能有谁,就你敢说不敢认是吧”
“我”裴云鹤冤枉死了,声音都高了两度,差点失态,“我什么说过这种话”
山竹被他气的胸口疼,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把裴云鹤重新加了回来,指着十多分钟前的那条消息道“我又不是没有证据,你还装什么”
裴云鹤看到那行由他的微信发过来的字,瞬间明白前因后果了。
他沉声道“对不起山竹,但这不是我说的。这应该是实验室里的人干的,我现在就去找他说清楚。”
山竹不是很相信他。
裴云鹤便拿出手机给他看,说“你看,我手机没密码,我这里的聊天记录应该也是被人删了。”
山竹看着他不用密码就打开手机,又点开微信,猛然看到了置顶的“宝贝”。
山竹“”
裴云鹤也猛地愣住,在山竹不解的视线下,他面不改色地道“这应该也是他们改的。”
“”山竹这回是真信了有人动过裴云鹤的手机。
不然裴云鹤又不是疯了,干嘛把他置顶,还存个“宝贝”的备注呢
“那、那我信你了。”山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裴云鹤看他还蔫蔫的,便轻声哄道“你一会没什么事了吧,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赔罪,好不好”
山竹揉了揉胸口,好疼,原来不是错觉,是真的开始犯病了。
“山竹”裴云鹤微微弯腰想去看他的表情,然而下一刻,山竹就主动凑过来牵住了他的手。
柔软细腻的触感传递过来,裴云鹤头都晕了,一股热意俯冲下去,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他忽然就来了反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