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尘胃里难受,然而这种感觉他已经习惯了,现在没有最开始的时候强烈,难受的感觉还能忍,但还会让他困倦,午后本来就是该睡觉的时候,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等他睡饱了醒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眼睛的手忽的一顿。
“你不是走了吗”
顾玄息竟然坐在椅子上,镇定得宛如一尊石雕,静静地看着他,“我一直都在。”
沈离尘道“我记得我睡着前你已经走了”
“”顾玄息无条件地顺着他,“走了,然后又回来了。”
沈离尘瞪了他一眼,“下次再趁我睡觉的时候闯进来,我就不客气了。”
顾玄息道“好。”
沈离尘弄了点水擦干净脸,药的副作用消失了,他也饿了,准备去吃点晚餐,然而顾玄息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只想一个人待着,不耐烦道“你别跟着我了,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是那个沈离尘,但看见你,看见那些人,我就不得不回忆起还是沈离尘的时候。你走吧,就当没有看破幻形丹,不认识我。”
在沈离尘睡觉的时候,顾玄息想了很多,沈离尘的脾气有多犟,自己是领教过的,并且差点让他后悔终生。
他越来越胆小,他再也不敢了。
何况已经看了那么久,也该知足了。
他道“好,我不跟着你。以防万一,这个你还是拿着,有事记得找我。”
他把一块散发温润气息的玉放在桌子上。
是曾经送给沈离尘,又被要走的那块可以自由出入人间和魔界的暖玉,这样的宝贝,又一次沦落为通讯工具。
沈离尘看着顾玄息化作熟悉的黑雾离开,想自己的话说得话或许很重,但顾玄息竟然听进去了。他以为顾玄息会冲他发火,实际上并没有。
不过沈离尘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很对,他只是想慢吞吞地攒够养老钱,一个非常简单又朴素的目标。
可他跑了那么远,跑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是被追到了呢
他为自己委屈。
想着,沈离尘下楼,简单吃了点晚饭。
然后他散步似的溜达到了黑市。
这个时辰的黑市充满了食物的油腻气息,喝酒的壮汉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吆五喝六,这种场面,每日都会在黑市上演,毕竟只有这里,能让他们如此张狂,喝疯了,随时都能打一架,打死也不用偿命。
沈离尘直接走到地下三层。
黑店看起来依旧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这次沈离尘没有接任务,反而去发布任务,“我要知道关于牵丝系的一切,它的来历,它的效果,以及如何使用。”
负责接任务的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熟练地分好了任务难度黄阶下,最低一等,价格也最便宜。
沈离尘不奇怪,因为没什么难度,找个见多识广的或是从古籍上抄下来就成。
小姑娘
估算了价格,沈离尘要交齐所有费用,这是黑市规矩,免得任务做完了,人跑了,谁来付余款
任何人都不能例外,不付就滚。
而小姑娘在收了钱之后,朝某个方向一指,“但凡是书上记载的他都了如指掌,他能告诉你所有你想要的。”
沈离尘转头,正是那个打算盘的老头,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因为又赚了一笔钱而高兴。
真是人不可貌相,感情是活着的藏书馆啊。
沈离尘走过去,直接问道“老人家,我想知道关于牵丝系的一切。”
老头道“牵丝系嘛,一种只有深渊才有的灵草,它要长在一对的尸体上,无所谓是人还是其它生灵,哪怕是一公一母两只老鼠都行。这是栽培条件,当然没有人会特地种植牵丝系,你听过它的作用就会明白了,其中一个我已经告诉你了。”
沈离尘点头,但就是这个寻找人的转世的功效,让他念念不忘。他想用它帮自己找一个人,原身的弟弟,那个和他一同躲在水井下木桶里却被生生饿死的弟弟。
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知道原身一直没有忘记弟弟,经常梦到他。
他想替原身找到弟弟,如果过得好就默默离开,过得不好也默默地帮他一把,别无所求,只为弟弟今生不用饿肚子。
沈离尘时常想自己占了原身的身体,就该补偿他,何况只是一个美好的小心愿。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彻底了解牵丝系才行。
老头颔首道“除了这一个,目前炼药师只发现了一种用法,以牵丝系为主,配以另外六种极阳的灵植,以及六种至阳之火炙烤,这种方法炼制出来丹药,被称为火丹。这个名字起得随性,因为不会有人再去炼制,火丹的效用是短期内提高火灵根修士的修为,但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就算是二位尊上亲自探查也不行,换句话说就算被人怀疑,但也无能为力。但炼制的方法太过复杂,成本也高得吓人,用千分之一的价格足够炼制最好的提高修为的丹药,何必浪费呢”
这个消息对沈离尘而言,没有任何用。
“就这些”
“就这些,除非魔界仙界另有记载,否则你在人间能找到的信息绝对不会比我多,不然招牌随便你砸。”
沈离尘摇头,“还有一个问题,是谁买走了它”
那可是最后一根牵丝系,他想要,只能从买家手里买,只是在这种地方发布任务,就算找到了人,估计也不会卖给他。
老头嘿嘿地笑“这个问题不相干,另外收费,那人来头大值五十枚灵石。”
沈离尘毫不犹豫地付了钱。
黑市就是这样,可以买卖任何东西,也别指望这里讲什么规矩,这里只看钱。
老头道“黑衣蒙面,遮得严严实,连靴子都盖住了,身高也不好说。”
沈离尘脸色一黑,瞬间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第一反应就是能不能把灵石要回来。
但老头摆手,示意他稍等,
“但是在他递灵石的时候,我看见了他腰带上凌阳宗的标志。当然也可能是偷了件衣服,不好说。”
“能出那么多灵石的人,不至于偷衣服。”
“谁说的,万一想嫁祸凌阳宗呢”老头眼里全是精明的目光,“不过接下来的事能证明你说的对。”
沈离尘“”真想揍这个老头,尊老爱幼是现代人的美好传统,关他修真界沈离尘什么事。
老头似乎是看出他生气了,赶紧解释“因为我看见标志的时候,那人要对我动手,他没注意到自己穿着凌阳宗的衣服,以为我看破了他的身份。不过他小看我,就没用全力。他的修为至少是化神期,具体是谁,你应该可以自己去查了。”
这点线索已经足够了,能当上长老的都是化神期以上修为的修士,华清宗是天下第一宗共有连掌门在一起共有九十八位,沈离尘根据这个情况估计,大概是在百人之内。
只是最困难的不是找出那个人,而是他卖不卖,伪装前来买牵丝系的人,说不定连这件事都不会承认。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离尘回到客栈,凤司命已经回来了,整心疼不已地梳被狂风吹乱的羽毛,看见沈离尘,他还恨恨地瞪了一眼,然后气鼓鼓地飞到屋顶上。
沈离尘很无语,顾玄息丢的你,关我什么事。
不管怎么说,沈离尘还是洗干净饭碗和水碗,重新放上粮食和水,然后坐在床上和江邵联系。
“你今天突然走了,没事吧”江邵关心道。
沈离尘道“没有没有,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个任务,还没把人家要的东西送过去,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江邵因为他的马虎爆发出一阵狂笑。
沈离尘和他就是在事务阁认识的,聊了两三句,还挺投缘。
“明天我还想看比试,行吗你有空吧。”
“当然有空,你来就是。”
沈离尘心满意足地修炼了一会,然后去睡了。
次日他早早起床,顺路买了点吃的,然后去了凌阳宗。
沈离尘用传音符联系江邵,问他在哪儿,结果江邵还睡懒觉也不想起床,无论沈离尘怎么用吃的诱惑也没用,他没办法,只能先去看比试。
只是沈离尘今天的运气似乎很不好,接连看了两场比试都一般般,他随便晃悠,不知道怎么走的,竟然让他看见矗立在几座比试台正中的扶摇榜。
那是一块看起来普通的巨大石头,名次只取前十名,而排名随着名次而改动,这届扶摇大比的名次还没有出来,沈离尘的名字依旧排在第四。
四华清宗沈离尘
三年前他亲自筹备的扶摇大比,再想也起来,真是恍如隔世。
“是我不好。”
一个略有些沧桑的熟悉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
他甚至能听出来,说话的人正竭尽全力把口吻中残存的冰冷转化成温柔,在学着不再那么冷漠。
沈离
尘转身。
净昀浓密的眼睫垂下来,遮不住双眸里的难以藏住的心疼“如果不是我,第一的位置该写你的名字。”
沈离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看周围弟子没有发现他,都在认真看比试,显然是设了个结界,隔出这片独立的、谁都看不见的小天地。
“没关系,第四也挺好。”
沈离尘本来就没什么胜负欲,第一很棒,但第十也很棒,而且和第一比起来,第十还有上升空间。
净昀苍却固执道“不,如果不是我,你应该站在台上接受所有人的欢呼,你的名字会刻在扶摇榜榜首,整座华清宗的弟子会更加钦佩他们的沈师兄。”
沈离尘却感觉到不适。
净昀苍用结界把他们与外面的喧闹隔绝,未免不是把他和自己困在这片空间有限的狭窄天地里。
从前沈离尘是有些害怕这个人的,净昀苍是仙尊,一根手指就能捏死自己,他甚至怀疑净昀苍随时都会一掌拍死自己这个毫无用处的大徒弟。
现在净昀苍卑微地低头向他认错,任由白衣沾满尘埃,脏了。
可这些只让沈离尘觉得窒息。
因为净昀苍的占有欲藏得极深,来的时候又是如此强烈。
自己是他徒弟时,他从未把自己当人看,现在他连师尊都不是,沈离尘怎么可能乖乖地任他占有。
有些人,有些事,可以原谅。
但这个人,一定不是净昀苍
沈离尘低头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盯着他微微颤抖的双眸,直接道“尊上,我没能拿第一其实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你当日没有命令我不许参赛,我也会在前往比试台的路上晕过去。所以我拿不到第一是注定的事,与你无关,你没有自责的理由。”
与你无关。
这四个字太简单,太轻松就能说出口。
净昀苍只觉得连后悔和补偿的权利都被他生生剥夺了,连自责都要没收,那他还能剩下什么
他没有在沈离尘哭的时候安慰他,在他练剑的时候纠正一下姿势,这些很小的事都已经被剥夺了,但他以为自己还能自责与补偿。
现在竟然还要剥夺他自责和补偿的机会。
这是很残忍的事实,净昀苍清楚,但他想就该这样,沈离尘就该剥夺走他的一切机会,让他陷入无尽的自后悔。
沈离尘不耐烦了,四处转了转,却找不到出口“我想出去了。”
他转头看看向净昀苍,示意快放自己出去。
可净昀苍并没有,他缓缓道“我问过替你诊断人,知道你的脉象以及用了什么药,你是累坏了,在望羲峰静养了几日,你的吴师兄照顾你。你生病了,但没有回无忘峰。”
沈离尘蹙眉“我病了需要人照顾,去望羲峰有什么问题吗我为什么要回无忘峰,有人照顾我吗我刚来华清宗那年才八岁,什么都不会,洗个衣服都洗不干净,只会照顾小孩,捡柴火和蘑菇,捡地上
一切能吃的东西,望羲峰对我而言就是另一个家,来华清宗刚开始的那几年基本上都是望羲峰的长老和几个师哥照顾我,直到长大了才回无忘峰,望羲峰对我而言比华清宗重要,当年你和顾玄息打仗,我就是为了他们才不顾一切地回去。”
净昀苍道是我不好,不该没有照顾你,不该发动那场战争。
㊣想看尤念写的冤种师兄让师尊火葬场了第 41 章 不知道起啥好吗请记住域名
沈离尘摇头“都过去了,我不想计较什么。”
他话锋一转,故意问“对了,尊上,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说话很难听”
净昀苍想也不想地摇头“不会。”
怎么能难听呢
这三年里他幻听过多少次,那些幻听的沈离尘的声音,在痛恨他骂他,他都觉得悦耳动听,可以笑着入定。
如今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哪怕他现在给自己一剑,都是可爱的。
沈离尘想也不想“我只是替沈离尘把他当时真正的心里话说出来而已。扶摇大比的时候,沈离尘不在乎的第几名,他在乎的是有没有办好这场比试,毕竟是他亲手忙了三个月的成果,得第一或是最后一名都一样。仙尊,你看,你连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过,当时的沈离尘已经死了,我不是那个沈离尘,他说不出口的话,我都会替他说。”
他抬手指了指结界,示意还不快放自己出去。
净昀苍能做什么呢只能顺着他宠着他,这是他朝思暮想三年的事。
结节消失,沈离尘走远了。
可净昀苍一动不动。
这几日,他不止一次听人议论上一届扶摇大比是多么精彩,从现场布置到招待,无一不完美。
沈离尘那么优秀,早已绽放魅力。
唯有他。
唯有他从来都看不见。
沈离尘又看了一场比试,江邵才睡眼惺忪地过来,他表示能理解,因为他可以一觉睡到午后,直接吃午餐,至少江邵还能吃一顿早餐。
江邵来得急,衣衫有些不整,吃着沈离尘给他买的鲜肉大包子,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道“你要打听有哪些长老想拜师”
凌阳宗只收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沈离尘那么大了
沈离尘无奈道“我弟弟,今年八岁,他总不能跟我一样当个散修吧,我想给他找个宗门。”
江邵吓了一跳,三两口吃完包子,这才说“那我就先从宗主说起吧,宗主每年在迎新大会上都会收一个徒弟,当然这是万里挑一的机会。然后就是八大长老,脾气最好是的道一长老,我很建议你弟弟试一试,还有”
他说气话来,语速飞快,沈离尘都插不了嘴。
结果就是,沈离尘用非常简单的方法拿到了化神期以上修为的修士名单。
不费吹灰之力。
但离买回那根牵丝系,不仅遥远,还很苦难。
八十位修士,他怎么查
摔
看完上午的比试,江邵说他
们饭堂的大厨手艺很好,带沈离尘去吃。
沈离尘倒是无所谓,有吃的就行,吃完还要回去扎针喝药。
两人打好饭菜端着托盘,准备找位置坐,又看见那位臭着脸的严公子,以及江邵另一个室友。
江邵想赶紧带沈离尘离开,但那位室友眼尖,招手道“这边这边有位置。”
江邵不好意思地看向沈离尘。
沈离尘无所谓地摇头,“没事。”
毕竟同一屋檐下,室友关系不好闹得太僵。沈离尘走就走了,但江邵还要和两位室友相处。
但沈离尘没想到,他刚坐下来,那位严公子像是刚认出自己,皱眉道“你怎么又来了你怎么进来的,知道扶摇大比期间,外人擅入是什么罪吗两位尊上都在观赛,今年罚得格外重。”
沈离尘没想到这么严重,他解释“是江兄替我做担保,应该不会被罚。”
严公子瞪了江邵一眼,又哼了一声,似乎认为自己说的很对,沈离尘不挨点罚都对不起他刚才叭叭叭说的话,江邵掺和什么
但他总要给自己找点面子回来,吃饭的功夫,他嘴就没停过。
“你不要觉得和江邵搞好关系,就能借着他跟我攀关系,我告诉你没用,江邵在我这里一点面子都没有。”
“那么大的人了有手有脚,非要好高骛远,我要是没钱了,我宁愿去码头当苦力。”
“总之就算我破例,帮你这一次,我爹也不会同意的,因为你犯了他的大忌。”
沈离尘则全程在想,他这位太子爷要是上位了,沈记准要黄,做生意的连打官腔都不会。这个年龄学也来不及了,早干嘛去了自恋狂叠加自负狂,不用抢救了。
沈离尘自认为是个成熟的商人,不和这种开店准黄的富二代计较。
他等着看沈记关门大吉。
沈离尘无所谓地吃完饭,但江邵气得不行。
吃完饭,江邵主动送沈离尘离开,路上抱怨“真是的,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我早就受不了他那张嘴了三十多的人了,还在凌阳宗好吃懒做,他连功课都不去学,全靠他爹的银子撑着。”
银子和灵石在修真界都同样有效,只不过跟凡人做生意只能用银子就是了。
沈离尘无所谓“有钱任性吧。”
江邵没听懂,他还在气头上“关键是小伍也真是的,明知道姓严的跟你过不去,还要我们过去,你没看见吧他是先看见了你,才看见我。不然只有我一个人,他肯定不招呼我。”
沈离尘想安慰他,结果都插不上嘴,那就算了吧,让江邵发泄一下。
毕竟憋着容易把人憋坏。
送到宗门口,沈离尘就和他告辞,乖乖地去医官扎针喝药。
尘埃剑回来了,虽然是从不想看见的人手上拿回来的,但沈离尘也开心到合不拢嘴。
他终于能与尘埃剑重逢,能御剑,如果有天他能找到彻底治愈灵脉的方法,说不定他也能一举突破,修到大乘期。
然而没飞多久,沈离尘猝不及防地感觉到胸口憋闷,喘不过气,他气息不稳,差点从剑上摔下去,没办法,他只能落地休息。
沈离尘靠着树坐着,借助树干才能勉强支撑。
他之前想着不让江邵把自己憋坏,其实他早就憋坏了。从见到顾玄息的那一刻,到再见到净昀苍,他受了多少惊讶和委屈,尤其是本来就受了内伤,胸口淤血时时刻刻的压迫,到现在才发作,说明他的意志力已经很坚定了。
无法喘息的状态越发剧烈,他张大嘴,费力地呼吸,然而这些都没有用。
蓦地,他感觉到心被扎了一下,紧接着疼晕了过去。
顾玄息出现在他身边,抱起了他
同样出现的还有净昀苍。
他们都心知肚明,对方的神识都是时刻锁定沈离尘,没有瞬息分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