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被轩的后山温度十分低,灵泉坐落在中央挖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图形,很宽阔,足够温听寒在里头徜徉。
白色的雾气将灵泉几乎隐藏,容牧抱着温听寒辨不清方向。
他不曾来过泽被轩,只好问怀里的人“师尊,弟子看不清路了,师尊知道该怎么走吗”
这可难倒了温听寒,他也没有来过灵泉,根本不知道,只是心虚一闪而逝,他下意识道“跟着那只灵蝶走。”
容牧四下看了看,身侧不知何时停了一只幽蓝灵蝶,在浓雾中闪着点点星光,仿佛黑夜里的萤火虫。
容牧跟着灵蝶穿过迷雾,灵泉便显现在眼前,见温听寒没有下来的意思,他将温听寒抱着一步步走入灵泉。
那泉水极冷,饶是容牧体寒也经不住那样的冷意,一步跨入泉水,冷意和痛意皆在体内蔓延开来,他第一个反应竟是温听寒承受不住这样的灵泉。
可既然温听寒让他带他来到这里,大抵是心里有数,于是将温听寒放入灵泉中,目光注视着对方。
温听寒和容牧的反应不同,那泉水纵然冷,可他体内的灼热却被尽数压了下去,冰冰凉凉的反倒十分舒服,更没有容牧感觉的疼意。
他靠在池壁边小憩,墨色的发在泉水面散开,仿佛在清泉中染了一片墨,墨汁缓缓下沉散开,如同绽放的墨莲。
月光倾洒而下,在温听寒的脸上、衣袍上披上一层柔光,美到惊心动魄。
容牧盯着温听寒,欲言又止。
温听寒体内的热意退了下去,身上舒缓不少,有了兴致,眼睛也没睁便道“有话要说”
容牧看着温听寒,半晌才问道“为什么替我挡”
温听寒同容牧对视,道“因为你是我徒弟。”
他说的十分认真,可偏偏神情淡漠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半真半假逗弄人罢了。
容牧嗤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温听寒知道对方没信,他也并不奢望一句话或者一件事便让容牧对他改观,那样反而令人起疑。
他想了想,问容牧“你还记得为什么来朝凌宗吗”
容牧顿了顿,明明谁也没动,平静的水面却泛起涟漪。
他声音微哑“当然记得,我想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不再任人欺辱。”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温听寒,似是在说给温听寒听,又是在说给自己听。
温听寒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和我做个交易吧。”
容牧侧了侧头,问“什么交易”
温听寒道“我教你法术领你修仙,你答应我绝不入魔,日后你要乖乖配合我取出魔骨,如何”
这交易看似公平,实则尽是容牧得了好处,他狐疑着问“你做这些,就只是为了不让魔尊重临”
温听寒颔首“我付出生命杀了魔尊,可不是为了让下一任魔尊重临世间的。”
容牧深深的看着温听寒,对方说完又阖上双眸享受着灵泉的治愈,衣袍尽湿,月白的衣裳贴着温听寒的肌肤将那抹雪色勾的若隐若现。
可即便温听寒这般毫不设防将一切展露在他眼前,他却也始终看不透这个人。
温听寒究竟是变了,还是将心底的那份阴恶藏得更深了
容牧不知道,但他却明白这于他而言是个机会,他必须赌。
他缓了缓,道“我答应你。”
温听寒这才睁开眼睛,他唇角浅淡的扯出一抹笑,几不可察。
“哗”
温听寒从灵泉中站了起来,未穿鞋的脚从水中探出,一步一步踩上岸边,身上的水珠如瀑落下,却在那一步步中化成烟雾散去。
等到温听寒走上岸,身上的水已然全部蒸发,他站在岸边望着泉中的容牧,对方方才将他放在灵泉之中,自己也将衣袍都湿透了,此刻湿哒哒的粘在身上,从灵泉之中起身,湿了的衣袍贴着他的腰身,将健硕的身材勾勒。
容牧虽然年少,可他没有一日放弃过修行,即便满身是伤也不曾落下过,虽然不至于身材魁梧饱满,更多的是恰到好处的肌肉,但恰恰衬得他身姿颀长,身材匀称。
只是容牧不曾学过净身术,无法将身上的水变作雾气,只能任由水珠滴滴答答顺着衣袍落下,他站上岸边时衣袍将温听寒站着的那一块地方都积了个小水坑。
容牧低头垂眸,目光落在了温听寒的脚上,许是常年不晒太阳,温听寒从头到脚都很白,甚至连脚上都没多少血色,一眼看过去,总让人误会已经是个快死了的人。
那双脚踩在积水中,令温听寒恢复了干净的脚又沾上了水色,仿佛将那人从云端拉入水中,水漫到如羊脂白玉的脚背,仿佛洗涤着本就一尘不染的莲藕。
容牧的眼眸逐渐深了。
温听寒只看到对方低着头浑身湿漉漉的模样,像一只淋了雨的落汤鸡,颇有些可怜。
他瞥了一眼,淡淡问道“你的伤可痊愈了”
容牧还是头一次听见温听寒询问他的伤势,只觉得有些怪异,心头也泛起一丝异样,他答“沈师叔的药很有用,弟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温听寒颔首,他故作老成的将双手背在身后,摆出师尊的架子,道“既然如此,为师今日便教你第一课,净身术。”
净身术只是一个小法术,可以说没多少技术含量,温听寒不过是在藏书阁看了一眼便能融会贯通随意使用,教教容牧这个什么法术都没学过的新手绰绰有余。
容牧看着温听寒点头“是。”
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够学习法术让自己变强的机会,既然温听寒说这是一场交易,那么他也该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利益。
温听寒指间微动“跟着为师掐诀,默念口诀。”
容牧第一次学习法术,灵力掌控欠缺火候,身上凝结的水珠并未和温听寒一般化作烟雾,而是尽数砸向了对面的人。
霎时间如一场斜风吹来的落雨,洒在了温听寒的身上。
许是没想到容牧控制不好灵力,也没想到那些水珠还会砸向别的地方,总之温听寒不曾设防,也没去挡,就这么淋了一声,水珠顺着发梢划过他的面容,没入唇角。
容牧下意识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说是后悔,更多的是别扭。
在山下还是小乞丐的时候他跟很多人道过歉,但上了朝凌宗后,他没再和任何人道歉,因为他们都不配。
尤其是眼前这个人。
他做了错事下意识的道歉,可他又觉得温听寒不配他的道歉,这个人对他做了那么多不是人的事,都没和他道过歉。
甚至,还有可能倒打一耙指责他,就像现在这样。
他等着温听寒目光渐渐变得阴冷,而后教训他。
然而温听寒只是给自己用了个净身术,语气未变,甚至还多了一些耐心“没事,你头一次学术法,灵力控制不好是正常的,再试试。”
容牧的动作顿了顿,他闭了闭眼。
第四次,温听寒第四次没有颠倒是非直接责罚他。
容牧是天灵根,加上本身勤奋好学,温听寒几乎没花多少功夫便教会了容牧净身术。
容牧将自己身上的水化为烟雾消散,天边白雾之间却划过一道道剑光,有弟子御剑飞行,从山下回来。
温听寒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按照书里的剧情线,容牧在用魔骨修行的期间并不平静,不少残留的魔族都在寻找魔骨,这手甚至也伸进了朝凌宗。
下一秒,温听寒耳边便响起了萧凌风的声音“有事,速来。”
原文里的温听寒也没有那么喜欢处理宗内的事务,重伤后一直休养,更加不曾去参与这些事情。
温听寒也不喜欢开会,便随着原主的性子推了“我也有事,不去。”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容牧,少年不断练习着小小的净身术,即便这术法常见毫无杀伤力,他也要努力练到最好,这样的人,若是从小学习术法修行,想必如今已然是朝凌宗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了,那些弟子也会心服口服的喊上一声师兄。
不过现在重来,也为时不晚。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热,盯了许久,容牧无法忽视,只好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问“师尊,怎么了”
温听寒回神道“没什么,站久了有点累,回去吧。”
他抬步率先离开,雪白的身影和林中的雾融为一体,唯有墨发在身后飘散,唯有灵蝶在前方飞舞。
耳边传来萧凌风的声音“你有什么事”
温听寒“教徒弟。”
萧凌风“”
早干嘛去了
容牧跟在温听寒的身后,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对方的身上,不知为何,他心中的怪异感愈发强烈,尤其是那人时不时捂着嘴轻咳两声,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总觉得,温听寒比以前,大不一样。
具体的,似乎是对方多了一份脆弱,一份让人想要拥在怀里的脆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