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我可能就是刑侦剧主角,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我身边的朋友大部分都符合“消失のxx”这一经典路数。
某一天的天台,浅井忽然问我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我说没有,但他还是进入了回忆杀状态,语焉不详,大概是他怀疑他家发生的惨剧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希望长大以后能回去调查。
我觉得等到长大未免有点太晚了,而且他说他家在一个小岛上,这种地方发生惨剧估计会很轰动,线索可能不少,但等他毕业,很多线索就没有了。
我跟他说没有证据即使抓到幕后黑手也不能定罪,然后很大概率会走上亲手杀人然后被熟悉的警官也就是高中同学我亲手逮捕的刑侦剧经典剧情。
那一集的背景音乐想必会很煽情,浅井手戴镣铐,迎着海风和夕阳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有默默抽烟eo的名警探我。
浅井陷入了沉思,他觉得很有道理如果确实是人为,而凶手却得不到制裁的话,他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走上那条路,这种不确定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可能”他望着赤色残阳出神,“我也会堕入地狱吧。”
也许这就是佐藤想用剧本告诉他的事,有些人值得去恨,但不值得为此葬送自己的人生。
但现实并不像小说的文字,写下“放弃”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直到蒙在眼前的血色消失,寻找到月光中的真相之前,他的人生是无法开启的。
即使和其他人站在一起,目睹所谓学园礼堂的青春之歌,他也不过是最近距离的聆听者,满心只有仓促的、返回的愿望回去,回到月影岛去。
那个以一场大火,葬送了他的父母与姐妹,让他拖着病体离开医院,跳级升入高中,不惜一切也要赶回去的地方
我们在天台上思索了很久,我推荐他先雇佣侦探查探真相、搜集线索,“案发时间是什么时候应该不是陈年旧案吧,那样会很难办。”
浅井成实说,“我高一那年。”
他说这话时很平静,而我脑门一下亮了好几个灯泡,他为什么十三岁就读高中、为什么总是游离在人群外,对任何事都兴致缺缺,死寂又沉闷这些问题的答案我终于明白了。
我之前的感觉是对的,他和景光有点像。这种相似来自于他们对外界的态度,虽然有着“社交距离”和“生人勿近”的差别,但就是给人一种既视感。原来是这种态度产生的根源就相似。
萩原研二在其中很特殊。因为其他人消失的“xx”,至少都是人,父亲居多,父母也有,还有降谷这种初恋不知所踪的。但萩原的xx是家产。
他家的汽修店,本来生意还算红火,但只是简单的城市规划改路、别处多开了几家店就倒闭了。
对于完全依靠店铺收入供养的家庭来说,这是绝对的噩耗,单子女的学费就是一笔巨款甚至需要子女的兼职收入才能凑上。
我对于“贫穷”的了解基本来自于漫画,很多漫画主角的生活都比较拮据,吃饭团、兼职打工然后阳光开朗地打气,元气满满地生活,如果不在恋爱番里,连嘲笑家境的同学都不会遇到。
而且我的朋友大都不缺钱。萩原和松田是这个“大都”的例外,我没去过松田家,但他对于没钱这件事也从没遮掩过,大大方方地表现出来。
萩原也是如此。去他家看到店面改成家居室,他会自然地解释说是家里的店开不下去了,原本轻松的周末变成了忙碌的兼职,穿着服务生围裙的他端来一杯西瓜汁,笑着说,“这杯我请哦。”
甚至是我喜欢的水果,我真该死啊。
来之前我不知道他的近况,他的社交动态一如既往的轻松诙谐,因为很久没来神奈川,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才没提前说,到了这边才知道这些事,以至于他在上班日还得招待我。
我等到黄昏,他在盥洗台洗干净手,解下围裙,和其他店员一一告别,走到在店外站着的我旁边,“久等咯,佐藤。”
我也想表现得很成熟,若无其事地和他开玩笑,以平常的态度对待他这才是亚萨西主角该有的做法。
结果看着他弯弯的笑眼,无语泪先流,眼泪跟开闸了一样哗哗哗流出。
他吓了一跳,有点慌乱地来擦眼泪,“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其实不太清楚我为什么这么难过,可能是因为看到他过得比以前辛苦很多。
本来应该克制住的,毕竟哭出来的话还要对方反过来安慰我。但我的泪腺不听大脑指挥,大脑下令,“憋住”,它却说 ,“冲啊”
混蛋,冲什么冲真会惹事
我一边哗哗开闸一边冷静地头脑风暴。
现在要怎么办不说原因肯定会让人更担心,说出来的话也会增加别人的心理压力吧
我本来可以很高情商地留下一次毫无阴霾的会面,没想到会被自己的泪腺背刺。
萩原茫然又困惑,毕竟他敏锐的洞察力是女性特攻,所以只能陪我一起蹲在路边,手里唯一的一张纸巾都擦得湿透了。
“感觉好点了吗”
“嗯,好像没有。”他自问自答,好像也不着急被答复,把手搭在我耳边,轻轻摇晃我的脸,洗手液残余的柠檬香气自他手心逸散。
“晃一晃流速会更快吗”这人一本正经地开玩笑,“等水放完是不是心情就好些了呢”
这个笑话有点冷,但神奇的是,不受我控制的本能反应真的停住了,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发现嗓子有点堵。
“ogi,”我努力地想着合时宜的说辞,尝试像之前在游戏里那样交流,“我们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他注视着我,像是能透过透明的泪水与海色瞳仁看见天空一样专注,脸上没有以往的明朗笑容。
半晌,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反应过来的我:“”
我悲伤地看着他,“刚刚的话可以忘掉吗其实我没打算说出来。”
萩原研二点头。
太好了,又有了一次做高情商的机会
这一次我要成熟地维护他的自尊心,既然他不打算表现出任何烦恼,我也要若无其事地寒暄,“好久不见,今天天气真不错”
他愣了愣,忽然笑出来,“这就是本来要说的话吗”
“是啊。”我竭力回忆着九十年代侦探小说里作者用来水字数的大量聊天内容,“说起来,这个季节穿外套最好了呢,呃,我们都穿了外套啊,真巧啊。”
“现在的温度怎么也不可能不穿外套吧。”萩原研二正色,“好了,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哦。”
“那么,现在研二酱要讲授第二节社交技巧课了,和第一次授课相隔有点远,但没有影响。”
他认真地说,“如果某人告诉你他最近遭遇了很糟糕的事,哪怕没有说出来想听到什么答复,他其实也在期待得到安慰哦。”
我大惊,“我以为”
“以为我没有在动态里发牢骚,也没有愁眉苦脸,所以我并不想被人同情”他勾起嘴角,“回答正确”
简直让人有点想拉响礼炮庆祝了,和初见时那个面对别人为自己忙前忙后,毫无表示只想着停摆的手表的人比,如今的佐藤聪明程度和共情能力显著提升呀。
“进步很大呢,佐藤同学。但这是针对所有人的一面,在你面前的ogi可是一见面就说实话了。”萩原研二真情实感地叹气,“没想到会把你惹哭了。”
根本看不出来啊,他在佐藤心里居然有这样的地位呢。
诚实地说,可能有些过分、但是、其实他以前一直觉得佐藤不怎么在意其他人的感受,并不是说天生自私或者什么,只是这方面的功能有些不太灵敏
虽然也不影响他们交朋友啦,只是没想到会有被回应的一天,现在这种感觉应该算是惊喜吗
以前和小阵平一起陪佐藤玩恋爱游戏时,为了避免沦落为“交往中”状态nc,他其实很少和对方单独接触,直到前段时间看到小阵平为了“分手”暗暗烦恼,想问清楚帮忙解决,又得不到答复,才单独联系了佐藤。
然而从主动地靠近开始,他逐渐察觉到他们之间好像一直有一些误解。比如说,佐藤并不是有意地把他们当做过家家工具人,而是真的以为这就算是恋爱。
又比如,那个无礼的、连谢谢都不会说的形象,其实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对方教他打游戏时非常温柔耐心,几乎让人有时出神、想起对面其实是佐藤就感到割裂的程度。篮球场上也是非常有魅力的、旗鼓相当的对手,他其实很喜欢看对方愤怒又冷静的眼睛。
连当时随口教导的“社交课”,似乎也被对方放在了心上,甚至践行着。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明明已经接受眼前种着永远不会发芽的种子,欣然、锲而不舍地浇水,但它居然开花了。
在对方黛蓝色的、泡着眼泪的眼睛里,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这算我改变了他还是他为我而改变呢
萩原研二出神地想着。
原来是这样吗我该说什么才能很好地安慰他
在我苦思冥想时,他主动地抱了上来,把脸贴在我肩上,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那我不客气了噢。要开始倒负能量了。”
“最近好累啊,课业越来越重,篮球社的训练不能缺席,兼职也令人疲倦,有点喘不过气呢。”
我的手臂垂在身侧,听他一句句抱怨最近遇到的倒霉事,从家里的店倒闭开始,所有事似乎都变得不顺起来。
“连烘干机都要跟我作对,突然就坏掉了,怎么也修不好唯一的好事只有今天的重逢了。”他丧气地总结。
我想起在游戏里操作角色把他的精灵背上带走时他哈哈的笑声,突发奇想,“ogi,我背你回家吧。”
“欸,为什么”他罕见地有点窘迫,原本压在我肩上的侧脸移开,“游戏里被背回去还好,现实的话还是会不好意思的,而且你没有龟仙人的壳,我也没有残血受伤啦。”
“精神受伤也算的。”我松开手背过身,示意他上来,“既然什么坏事都撞上过了,也没别的可在意了吧,不如试试平时不会做的事。”
这句话成功说服了他,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趴了上来。
我将人稳当地背起,步履稳健,精神抖擞,“ogi,一起回家吧”
现实跟游戏果然不一样啊。
萩原研二感叹地按着对方的双肩,鸵鸟一样把滚烫发红的脸埋进眼前的后颈,微长的发丝混入细碎黑发间,低低地回应,“好的哦,谢谢哥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