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外面的小厮散了,阁子里面,秦翊才刚刚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一主一仆。
本作者明月倾提醒您最全的小楼一夜听春雨尽在,域名
凌霜身上又是泥,又是竹叶,正站着择身上的叶子呢,如意也吓得脸色苍白,跌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的。秦翊的小厮长庆在外人面前傲气,知道她们虽然穿着男装,其实是女孩子,所以还是很客气的,递了块帕子给如意,如意连忙道“谢谢小哥。”
长庆也有点不好意思,道“爷,我去外面守着吧,爷好说话。”
长庆一走,秦翊才开口。
“娄小姐又去打擂台了”
他一开口就气人,凌霜立刻瞪他一眼。
“打什么擂台,我去揍人了。”
她虽然后面逃得狼狈,但前面还是打爽了的,道“你是没见到我之前的拳脚,什么叫以小博大,两下子就给徐亨废了,让他成天打老婆来着,我就让他知道知道挨打是什么滋味。”
秦翊是捕雀处名义上的长官,再加上文远侯府的根基在这,外面小厮都知道,京中这么多侯府里,文远侯府是唯一可以穿军中的靴子的,就是因为当年征讨南诏,文远侯府是主将,安远侯府是军师,后来虽然解甲归田,但秦家的下人,很多都是当年跟随文远侯战场厮杀过的老兵,所以行事都带着军中风气,连小厮都骑通,常年穿着胡靴,走出去都是小厮圈子里的领头羊,消息灵通得很。
所以徐亨打了老婆,还让姑母姚夫人去黄家找麻烦封口的事,他也略知一二。
但这并不妨碍他回道“原来是打人,我还以为小姐是挨打呢。”
要说他们俩也真是有缘分,一次两次遇到,凌霜都是“大忙人”,不是绑人,就是打人,谁能想到呢,京中的世家小姐里,还能出这么一号人物,整天在外面打家劫舍,忙得脚不沾地。
凌霜也觉得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秦翊这人身上也奇怪,有种莫名的安定感,每次凌霜干的这些勾当,都刚好被他撞上了,他撞上也不声张,也还帮着隐瞒。他这人就这样,对什么都淡淡的,大概这就是京中视为最贵气的气质,和姚家那些暴发户都相反,他们是什么都想要,什么都炫耀,他恰恰是什么都不在乎,因为什么都有了,哪怕搬座金山放他面前,也仍然是云淡风轻的。
但他笑自己的本事,凌霜还是不能忍的。
“你知道什么这次是因为他们人多,又有武器,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自然要跑了。”
“那你现在后悔没要我的剑了”秦翊淡淡问。
他这人说起笑话来,也这样冷,又冷又气人,实在让人无语。
凌霜瞪了他一眼,没理他。
“不和你多说了,反正我正事也干完了,该回去了。”她和他相处起来,总有点莫名的自然,估计贺南祯和他也差不多,也是一挥手,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了,改天一并道谢。”
“哦,这还是正事呢”秦翊道。
凌霜看了他一眼。
要说脾气,
凌霜是挺大的,而且本来就憋着一股气呢,刚和蔡婳吵了一架大的,不然也不会一口气冲上来,直接把徐亨打了。秦翊这样问,多少带着点挑事的意思,凌霜听着,就有点不太爽。
“这不是正事是什么”凌霜反问他“徐亨打老婆的事,满京城人都知道,人人都不管,我管了,怎么了秦侯爷有话说还是你觉得这是徐家的家事,我不该管”
秦翊其实也确实是故意惹她的,不然不会回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没什么意义。”
这话算是点中凌霜死穴了,关于梅婉琴的事,娴月之前那番道理,凌霜至今反驳不了。徐亨打老婆,梅婉琴不想和离,不想走,她亲娘都管不了,外人插手,她还怪外人呢。这是一层。二是管起来容易以身犯险,别梅婉琴救不了,还赔上一个。凌霜今天自己也因为这事险些翻了船,要不是遇上秦翊,真是不得了。一换一,还不一定换得回来,是真不值当。再者打一顿也没什么用。
但凌霜自有一套自己的道理。
“早知道你会这样说,你们也都这样说。”她昂着头道“但我已经想通了,你既然要问,你就当第一个听到这道理的人吧。”
明明是狼狈得像个花子样的脸,但她昂着头,站在下午的日光中,却骄傲得像个君王。
“你给我听好了,秦翊”她道“我打他,不是因为我想救谁,或是替谁出头,要谁感激我。甚至也不是为了救梅婉琴,这跟他老婆是张婉琴李婉琴都没关系,我知道救不了。我就是听见这事,觉得脏了耳朵,手痒,看他不惯,我就是要打他一顿出气。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个畜生,该打,而我能打他,就这么简单。懂了没有我打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但他痛了,我爽了,这就是意义一个打老婆的人挨了打,这就是意义为什么还要有别的意义他打他老婆不需要意义,我打他自然也不需要意义”
她说着世人无法理解的话,却这样理直气壮,仿佛她就是这样一个谁也折不断压不弯的家伙,就是得站在这里,说着她的一番怪道理。
“话说到这里,我也不怕告诉你,秦翊,赵家的火炭头,你能救,你不救,没关系。我要是能救,我就会救,因为我乐意。这跟赵景配不配,跟火炭头能不能救出来,都没关系,只是因为我乐意。我有多大的能力,就干多大的事,我改变不了这世界,但我能让我周围的一切都按我的想法生活,人活一世,为什么不随心所欲,痛痛快快的难道还有来世可以活我不打徐亨一顿,我就过了没打过他的一辈子,我不救火炭头,我就过了不救火炭头的一辈子,我只有这一辈子,这些事难道留到来世再做“
她站在上午的阳光里,阳光照在她脸上,她脸上的绒毛都发着光,整个人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秦翊却不为所动,道“这就是你悟出来的人生道理”
凌霜一点不理会他话里的不赞同,她眼睛里仍然有那种火焰般燃烧的东西,仿佛烧掉一切也无怨无悔。
“对,这就是我的人生道
理。我娘老是教我想长远,想以后会不会后悔,想年老了会不会孤独终老,会不会羡慕人家子孙满堂。我仔细想了想,老年的场景,谁说得准呢。我牺牲此刻求老年的幸福,老年的幸福未必会有,但我这刻的痛快却是实打实的,谁也夺不走的,像我今天打了徐亨,我能快乐半年,睡觉都能笑醒。”
她甚至反过来问秦翊那你呢,秦翊,你说我的人生道理不好,那你有什么人生信条呢你有这么大的权力,这么大的家世,秦家八山二水九方田,你准备拿这份力量去干什么你和贺南祯为什么摆着两张死人脸,像全世界都欠了你们一样,整天生无可恋。你明明拥有这么大的权力,可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不,就算不为了改变任何人的命运,只是为了自己开心也好。我知道你心中有正义,不然你不会跟我一样看见火炭头,但你明明可以把一百个徐亨这样的畜生打得鼻青脸肿,而不用背负一点后果。你可以救一百个火炭头,你可以让赵景吃一百个哑巴亏,就像姚文龙可以肆无忌惮为恶一样,你可以肆无忌惮为善,不为了别人好,只为了自己开心爽快也行。但你却什么都不做”
她诘问着秦翊,不像是一个闺阁小姐诘问着一个公子,而像是一个朋友,诘问着另外一个朋友。
“我听人说,你祖上征南诏,潇潇洒洒建功立业,听着都觉得痛快。我也听人说,你和第一代的文远侯爷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连脾气也一样。你真的不想干点什么吗难道生来是一只鹰,真就忍得住一辈子不飞为什么你会困在这里,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好像在厌恶整个世界为什么你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还嘲笑我做的事。我已经告诉了你我的人生道理,现在该你告诉我了,这是你仅此一次的人生,你要怎样过秦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