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赵景没想到能在景家看到那个丫鬟。
赵擎如今权势正盛,连带着赵家大房也水涨船高,赵景现在春风得意,对同龄人都有点不大看得起。景家虽然办喜事,但在他看来,景家大少爷一无才干,二没见识,虽然有个太妃的太姑奶奶,但因为避嫌的缘故,反而不能给景家安排什么官职,今日喜事,也是他早早成婚,生了长子,其实他本人不过姚文龙之流罢了,所以赵景在外场,并没和景家人认真交际,稍微寒暄一阵,就和几个相熟的王孙子弟喝酒去了。
那个丫鬟是他离席出来,无意间看到的,漂亮倒是其次,难得是风流灵巧,身形纤细,穿着身红衫子,正站在外面和个小厮说话,像是拌了两句嘴,说话时那股俏丽劲,倒很像一个人。
赵景不由得心念一动,小厮永安见状,哪有不懂的,立刻下去问那主家的小厮“那小丫鬟跟你吵什么呢”
“各位爷在里面喝酒,这小丫鬟偏要进去找人,说有要紧事,我不让她去,她就生气了。”
“是哪家的丫鬟”长庆问道。
“是娄家的。”
赵景满以为是别人家,万万没想到就是娄家,他和娄家女眷都匆匆见过了,却没见过这小丫鬟。不由得道“那想必是找我的,永安,你去叫住了。”
其实他不说,永安自然也是会帮他去盘问的。但永安机灵,自然知道自家少爷为什么急切那小丫鬟该说不说,和娄二小姐,真是有几分相似,穿杏红衫子,又梳的是云髻,虽说娄三小姐的桃花妆和云髻已经满京城都有人效仿了,但这丫鬟偏生长得也像二小姐,真是巧了。
永安追上前去,叫住了那丫鬟,问清原委,回来告诉赵景道“少爷,她叫小雁,是娄大小姐的丫鬟,大小姐是有句话要她来问你呢。”
赵景有点惊讶,卿云御下最严,手下丫鬟也一个个严肃得跟老夫子似的,别说和小厮吵架了,就是说笑两句的都少。而且定亲之后,卿云最避嫌,怎么会有事来问他呢。
他还在沉吟,那边永安已经带着丫鬟小雁过来了,匆匆一瞥就已经像了,如今近看,更像,发髻也像,胭脂也像,面相也又薄又俏,毕竟是丫鬟,不如娴月貌美,但也有五六分相似了。
“你是哪房的丫鬟,怎么没见过你呢”他明知故问道。
“我是小丫鬟,不跟小姐出门的,咱们家的丫鬟多了去了,小侯爷哪能个个都见过呢”小雁笑着道“大小姐吩咐我给小侯爷带话呢,说有句要紧事要请教,小侯爷且听我说呀。”
她说话时微微歪着头,虽然是故意卖俏,倒也灵巧可爱。
赵景心中有数,多半是娄家的小丫鬟,仰慕自家小姐的美貌,所以私下悄悄模仿她的姿态风度,妆容打扮的。这样的小丫鬟以前赵家也出过,是模仿兰姨娘,也把头发梳得虚笼笼的,端茶递水时被赵夫人发现,骂道“狐狸精似的东西”,直接一顿毒打,拖出去卖给了人牙子,如今生死不知。那时候赵景才十四五岁,正
是兰姨娘最受宠的时候,也知道母亲是迁怒。
卿云想必也看出这小丫鬟的路数了,所以不带她出来见人,今日不知怎么带出来了。
赵景瞥了一眼旁边偷笑的永安,永安立刻不敢笑了。赵景自己反而对这叫小雁的小丫鬟道“既然是要紧事,说也说不清楚,你带我去见你家,当面说清就好了。”
“这不好吧”小雁咬了咬帕子道。
“有什么不好的,你带我过去就行了。”
其实论理说,赵景和卿云的婚事,已经是三书六礼只差迎亲,十停路走了九停,只差最后一步了。赵夫人和娄二奶奶,早就已经亲家相称了,虽然卿云这边还没改口叫姑爷,但赵家的小厮,私下早就称她为少夫人了。
赵景的眼光高,心气傲,赵家的人都是知道的,能得娄卿云这样人人称赞的淑女作配,也算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了。
但年轻人的心,总是贪多的。纵使有端庄妻子相伴,到底意难平。永安作为贴身小厮,自然心里有数,因为知道卿云娴静包容,倒也不担心,笑嘻嘻地在前面跟着小雁一路走,故意引着小雁说话,逗得她咯咯笑起来。
偏生也巧,卿云不在老太妃前面伺候,正在主家为云夫人准备的阁子里理东西,月香在外面正摘花呢,看见赵景跟着小雁大踏步走进来,连忙下来行礼,叫“赵少爷。”
“怎么还叫赵少爷呀多见外。”永安笑着打趣道,月香顿时红了脸,道“小姐在里面呢,少爷等我去禀报吧。”
她匆匆进去,过了一阵又出来了,回道“小姐说,原本是让小雁去带句话的,谁知道小雁不懂事,把少爷给领过来了。”
“都领过来了,哪有吃闭门羹的道理。”永安笑嘻嘻地道“什么话都是当面说更清楚,大小姐还是让少爷进去说话吧。”
他原本是开玩笑的,因为知道娄家虽然是小官,这个娄大小姐却行事端正,最讲规矩,不然也不能嫁入侯门了。没想到这么一说,月香竟然真的道“我也是这么劝小姐的,小姐说,既然来了,为免失礼,招待赵少爷一杯清茶吧,有云夫人做主,开门待客,也不必担心闲言碎语。”
别说永安了,连赵景都有点意外,但想想两人的婚期将近,也觉得是意料之中。他和卿云定亲许久,私下相处却屈指可数,总有长辈在场,今日虽然也有丫鬟环绕,但已经是难得了。
赵景提衣进入阁中,他有意卖弄身形挺拔,气度潇洒,进门振衣行礼,一气呵成。卿云正坐在窗边泡茶,也起身还礼。
“小姐别来无恙。”他行完礼,瞥了一眼卿云,见她打扮得端庄娴雅,面上微红,颇有意态,不由得为之心中一荡。
“托少爷的福。”卿云这样回道,比平日一本正经的“少爷多礼了”来得亲密许多,赵景心中顿时更加得意。
赵景落了座,月香奉上茶来,只有那小丫鬟小雁,还站在屏风边好奇地看着他们相处。
“听说小姐有事找我”
“本来不该
打扰少爷在外面的正事的,只因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想问问赵少爷。”卿云问道“近日新到了一些材料,里面有玳瑁,因为赵夫人前几天说在找材料,所以想问问赵夫人要不要留一些给她,不然玳瑁紧俏,可能过两日就没了。偏生赵夫人抱恙,今日没来,所以问问赵少爷。”
她向来藏拙,玳瑁是珠宝一类,她只归为材料,一句带过。倒是赵景听见,有点奇怪,笑道“我哪里知道府内用度的事呢。”
从来男主外,女主内,管家的事男主人都是不过问的,何况他是个还没承袭侯位的少爷。
但卿云问,显然是有理由的。
“玳瑁是做刀柄的。”卿云只说了这么一句。
赵景顿时笑了。
“原来如此。”他道“想是娘在给我预备秋狩的东西了。我有一套刀,木柄坏了些,秋日狩猎用得到,说是官家今年会出宫秋狩,反正伴驾少不了咱们家一位。”
他说出这事,多少有点得意的意思,但卿云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让娘留下几件了。”
说话间,月香已经把茶收拾妥当,笑道“请赵少爷喝茶。这是小姐亲自斟的,原是预备奉给太妃娘娘的。”
她虽然笑,却不小心手偏了些,茶溢出来些,红酸枝桌面又滑,立刻就洒落下来。赵景眼疾手快,闪过旁边,仍然袖子上沾到一些。
“是我不小心了。”她连连道歉,又叫丫鬟“小雁,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收拾。”
小雁连忙过来,帮忙收拾,擦拭了桌子,见赵景身上沾了水,连忙拿出手绢来,想替他擦,赵景倒不至于如此轻佻,笑着接过去自己擦了。小雁闹了个大红脸,连忙避让去一边,倒也可爱。
“这小丫鬟叫小雁是吧,以前怎么不见你带出来”赵景笑着问道。
“她也是我房中的,年纪小,不懂事,就一直没带出来。”卿云道。
“小雁这丫头,整日什么也不干,听使唤做事是一概不会,就会折腾个花儿粉儿,没点正型。”月香训道,拿手指戳了戳小雁的额头,道“今日梳头倒用心,还盘个云鬟,这是什么,怎么在头上戴这么多细碎小花,又是白色,也不吉利呀。”
“她是拿这个当花钿吧。”卿云笑道,她倒还挺喜欢小雁的样子,拉她过来,替她理了理头发。她也貌美,小雁也娇艳,两人凑在一起,倒是相映成辉似的。
“要不真赏你一套头面好了,”卿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道“这酒窝倒好看,怎么不贴个花靥呢,我倒有许多花靥用不上,不知道这云鬟配什么面靥好看。”
“倒是配珍珠不错。”赵景在旁边喝着茶,就顺口接了一句。
卿云仍然神色淡淡的,但旁边摆点心的月香神色都为之一震。
珍珠面靥,是早二十年就不再流行的东西,一是南珠色重,不适合点靥,如今首饰耳环都流行南珠,和北珠不是一套,所以珍珠点靥的就少了。二是珍珠也确实挑人,又不能大说大笑,不适合夫人
,小姐们又还没到欣赏珍珠的年纪,也就没人用珍珠点靥了,戴珍珠的小姐都少。
这么多小姐里,上次有人用珍珠面靥,还是元宵节的娴月。灯火辉煌,却带暖色,珍珠也因此变暖,衬着桃花妆,何等惊艳。
也难怪赵少爷记到今天。
月香向来是很满意赵景这个新姑爷的,就连上次的事,也为他说话,为此险些被卿云撵走,但今日这事,实在不好劝。连她也忍不住有些皱眉。
要是一时被三小姐的美貌所迷也就算了,他却从元宵节惦念到如今。
但赵景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正一边懒洋洋喝着茶,一边看卿云逗着小雁玩呢,小雁也想要卿云的手镯,握着卿云的手翻来覆去地看。赵景也听说过,说有些丫鬟仗着漂亮点,行事很放荡,常常主人家还没给配人,就跟小厮纠缠到一起去了。更有胆大的,就偷偷勾引男主人,只求做个姨娘。看小雁这轻佻模样,恐怕几件首饰就能被人哄到手了。
但凡男子,总有点兼美的心的,不然怎么连那些烂俗的戏本子里都是两位小姐一起娶,三人团圆。编戏的穷书生尚且如此,何况王侯子弟呢。
况且卿云也不是什么不能容人的人。
赵景见她今天格外好说话,心知是因为婚期将近,她也不像以前一样,跟个女夫子似的,处处讲规矩了。有意逗她一下,道“小雁,你求我一句,我让小姐把镯子送你。”
“真的”小雁眼睛顿时亮了,连忙道“谢谢小侯爷”
赵景见她这样好骗,顿时笑了,卿云也道“你何苦逗她。”
“一个镯子而已,赏就赏了,改日我给你寻更好的。”赵景不以为然地道。
卿云也没说好或不好,只是摸了摸依偎在她腿边的小雁的头发,道“前两天黄娘子还说,要把小雁带去铺子里学点生意规矩呢,说她还小,跟着我也没什么用处。”
小雁立刻求道“小姐,我不想跟黄娘子去,让我跟着你吧。”
“你求小姐没用,不如求求我”赵景笑着逗她。
小雁还真从善如流,立刻跪下来,拉住赵景的衣服下摆,可怜巴巴地道“小侯爷,求求你劝劝小姐吧,我以后一定听话”
“小姐,你看”赵景笑着看卿云。
卿云板起脸道“赵少爷别玩笑了,等会小雁当真了。”
“当真就当真嘛,”赵景端着盖碗笑道“我这哪是玩笑,小雁以后,不是咱们的人吗”
卿云神色如常,看赵景对小雁笑了笑,面上仍然八风不动。
她当然知道赵景的意思要是小雁跟着卿云嫁到赵家,陪房丫头,默认以后是可以做妾的,不是他赵景的人是什么。
娄三奶奶骂娄三爷,也是骂“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可见是男子的劣根性,赵侯爷的姨娘也不少,凌霜那天说的内宅斗姨娘庶子,赵夫人没少被刺中。这也没什么,京中的夫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哪个老爷没有三妻四妾呢。
人性是经不起试的,既然要试,就想到这结果。
但这感觉还是像冬天吃了一晚肥油,那东西腻在心头,简直是一阵阵翻腾上来。她看着还在神态自若饮茶的赵景,他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雁,你和月香退下去,我还有事要问赵少爷。”卿云听见自己的声音道。
赵景还当她有别的事,笑道“还有什么事,要这么慎重”
卿云没有看他,而是将手放在桌案上,她的手指似乎在细微地发着抖。
“你调戏过娴月,是不是”
她只问了这一句,就让赵景顿时弹了起来。
“谁跟你说的,青天白日,这样造谣是不是她自己”
“那日你送我马车回府,你身上的胭脂香味,满京城只有娴月有。”她平静地看着赵景,眼神如同湖水“这里没有别人,争辩的话,也可以不必说了。”
赵景立刻把这话当成示好,既然屏退下人,显然是顾忌脸面,是想私下解决,可能不是兴师问罪,只是问一句而已。
娘对爹也不过是这样,说的是“娶了人进来,我不恼,只是不该在外面偷偷摸摸,一则老爷身体要紧,二是门户不严,取祸之端,三是让人听见,怎么想我”她们这些世家小姐,都不是会像那些市井泼妇一样闹得大家难看的。
正因为明白这点,所以赵景的神色只是有一瞬间的尴尬,但很快又回到那种漫不经心的神色来“哪里,我只是开玩笑而已。或许有什么误会吧,再说了,她那样的人,我最多也不过是玩玩”
卿云的眼神顿时一冷,赵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戛然而止。他自己都没发现过,卿云竟然也有这样冷的眼神,仿佛不是为了争风吃醋在质问自己,而是在审判自己一般,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他本能地有点恼怒,但这份气却有点发不出来,这哪里像未婚妻子的眼神,简直是在学堂里不学无术之后,被先生看烂泥一般的眼神。
“不是我先”
“太妃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说话呢,赵公子请回吧。”卿云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了逐客令。
赵景向来在赵家是众星捧月,放在花信宴上,也是王孙里极优秀的,被人追捧。哪里这样被人厌弃过,他等到走出门来,卿云的那个眼神还在他眼前萦绕。
“爷”永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他见了娄大小姐一面,该心情极好才对,还想上来凑趣,道“爷,听说太妃娘娘特别喜欢少夫人,夸赞了一天,还说婚礼要来给少夫人铺床呢。”
赵景脸上却乌云密布。
“什么少夫人。”他只说了这一句,永安是会看脸色的,立刻不敢说话了。
什么少夫人,什么老太妃铺床她娄家五品小官,母亲还是商家女出生,和老太妃能有什么瓜葛,不过是因为昨晚她妹妹发疯时她说了两句好话,老太妃嘉奖她也是为了给众人看而已,还以为真是多喜欢她呢。她娄卿云不过多读了几句
书,装得高贵无比,竟然还审判起自己来了。
赵景到底是王孙,这点城府还是有的,毕竟涉及老太妃,一切褒贬只是放在心里罢了,虽然心中大怒,等到了前院,见了男子们,还是竭力面色如常,应酬交际起来了。
卿云这边却自从他走了之后,一直坐在座位上没动。小雁早不敢过来了,也只有月香了,敢怯怯地过来叫“小姐”
她担心卿云真因为这事和赵景离心,刚要解劝,卿云却忽然站了起来。
她像是胸口憋闷,跌跌撞撞走几步,出了门,走到后廊上,扶住廊柱,重重舒了几口气,这才感觉那腻在胸口的东西好了点。
已经是下午了,夕阳已经有了夏意,树影在长廊上拖着,飞鸟都在回家了。
娘不会肯的,婚事三媒六聘齐全,三书六礼只差成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是娄家人想也不敢想的婚事,与侯府结成亲眷,守望相助老太君,娘,月香,多少人的期望
她以后要跟赵景渡过一生了,光是想想都觉得恐怖,她揪住了衣领,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娘说,年轻王孙,心猿意马,是寻常事,她也知道是常事,甚至是可以利用的。娘不是常说吗当年云姨美得京城闻名,连带着她几个庶出的妹妹都嫁得很好,一家子亲眷,又不会出什么事
但赵景的笑她却始终无法忘却,那是她的妹妹,从小看着长大的娴月,卿云曾决心要保护她和凌霜,她还记得娴月小时候病得起不来床,轻得像一把骨头,娘忙的时候,卿云就哄她睡觉,给她喂药,她靠在自己手上,那么小小的脑袋,漂亮得像娃娃似的一张脸,乖巧地叫自己姐姐
但赵景提起她的时候,仿佛她只是一块肉,一件物品,一个他垂涎的目标,就算他侮辱了她,冒犯了她,也是她的过错。
他最后的眼神愤怒,因为知道自己看不起他,鄙夷他,夫妻间离心,不亲近,相敬如冰,都没事,但如果妻子发自内心从心里鄙视自己的丈夫的话,那是无论如何都好不起来了。
她如何能敬重这样的一个丈夫他势利,爱夸耀,脾气暴躁,最重要的是对娄家也毫无尊敬,品性如此低劣,娴月是未婚的闺阁女儿,他却调戏她,不管这会不会毁了她的一生,不管她是不是自己未来的妻妹,罔顾人伦,更别说有没有君子的品行了
而她要和这样一个人渡过一生,打理他的内宅,生下他的儿女,以后还要一起合葬。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恶心想吐。凌霜那晚说的未来,一瞬间就逼到眼前来。
但娘不会肯的
卿云靠在柱子上,明明夕阳满天,她却觉得眼前都暗了下来。月香本来想劝,看见自家小姐脸上灰心的神色,都不忍再劝。
到底是云姨说的对,自己没经过真正的大事,一点挫折,就这样起来,谁的生活里能没有几个小人呢,这还只是结亲,何况生死大事。岑家的故事,立刻就浮到眼前来。想比自己这样的软弱,岑小姐的坚韧才是真正的女君子吧。
如果是贺南祯,他会怎么做呢
这样的一念忽然浮了起来,像冒出水面的荷叶。卿云知道这想法来得毫无道理,但那荷叶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按到水下去。
至少他不会像赵景那样,明明得意得要死,却又要装作不经意,夸耀“官家秋后狩猎,伴驾少不得咱们家一位”,说是王孙,这气度,跟小人得志也差不多。
秋后狩猎又如何,官家又如何,别说伴驾,就是官家亲召,又召得动贺南祯吗
要是贺南祯在这,一定又要笑自己了。
“娄姑娘,”他向来是这样叫自己,然后开两句玩笑,嫌弃一下赵景,他向来是看不起赵景的,她以前只当他是狂傲,原来赵景真的这么不值得人看得起。
娴月像他。
看似轻描淡写的玩笑下,藏的都是刀锋。所以娴月也看不起自己,昨晚那一骂,句句诛心,却也句句属实。
自己真不知道赵景是什么人吗还是不忍心戳破母亲和侯府结亲的幻梦,也不愿面对事情的真相。自己真不知道云姨的流言是从哪里而起吗至少云姨解劝自己的慈爱,比那些夫人虚伪的奉承都好得太多。
月香在旁边,看着她靠在柱子上,看着夕阳,脸上的茫然渐渐转为决绝,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顿时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小姐。”她不安地唤道,想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道“小姐,你可不要一时糊涂啊,赵家,可是极好的姻缘”
自家小姐,可不要真的放弃赵家呀。虽然在这节骨眼上也多半不会退婚,娄二奶奶怎么都会把事办成的。但要是起了波折,也不是好事。
但卿云的神色似乎不会为任何事动摇了。
“放心。”卿云这样告诉她“我还得先去做一件别的大事才行呢,不然这件大事就做不成了。”
卿云做事是先做再说,所以月香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实在让人不安,先得做一件别的大事,是什么事呢先做完大事,然后干什么呢为什么不先做这件大事,后面的事就做不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