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丰年抬手抚摸一下她的脸, 语气轻松道“我需要留在这里和救援队里应外合,安抚群众做好逃生前的准备,你乖乖跟哥嫂他们出去, 我很快就来。”
荣珍眼睛红了,“你确定不会有事”
“我保证。”秦丰年叹息, 最后抱一抱她, 反手将她推向张大哥夫妻, “麻烦大哥大嫂带她出去。”
泪水氤氲了荣珍的视线,她明白自己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反而可能会分散秦丰年的注意力,拖他的后腿。
张大哥张大嫂接过她匆匆道“妹夫放心, 我们会护好她的,你也要小心点啊。”
他们趁着刚刚的功夫把全身都弄湿了, 还幸运抢到一个水缸和一张四方桌,打算顶着它们冲出火海。
荣珍被他们护在中间, 身上披着湿透的棉布帘子, 脸上捂着浸湿的毛巾。
另一条毛巾被她交给了秦丰年, 泪眼婆娑道“我在外面等你。”
“嗯, 快走, 时间来不及了。”火已经烧到建筑里的木料, 浓烟开始弥漫。
秦丰年将毛巾系上挡住高温烟气的侵蚀, 把所有能找到的东西不停砸向火墙最薄弱的地方。
忙乱到现在,没抢到逃生工具的人在绝望哭嚎, 抢到的人也没怎么高兴, 因为没有谁敢顶住火力带头往外冲。
秦丰年突然的动作给他们带来了希望,熊熊燃烧的火路被临时砸开一个短暂的缺口,张大哥张大嫂前后夹着荣珍认准那个方向全力冲冲冲。
荣珍即使心中不舍, 即使再想留下,也不敢浪费秦丰年为他们争取的这点生机。
火势凶猛,火焰燎人,穿过火海的那一刻漫长得像是度过了整个人生。
中间发生了什么,何时成功冲出去的,她都不知道,只记得橘红的火苗擦过发丝,鼻尖萦绕着烧焦味,大哥和大嫂的声音变得抽象模糊,世界刹那间仿佛变成老旧的默片,画面一帧一帧卡顿而过。
直到空气突然清新,视野从黑白和满目的橘红色变成碧空如洗的蓝天,头顶围上来一圈急切的人脸,她才像是终于恢复了感知,知道已经顺利穿越火海来到外面。
“同志,里面怎么样啊你有没有看见我女儿”
“我儿子也在里面啊,天杀的,到底是谁干的,我诅咒他八辈儿祖宗”
“消防队来了没,厂领导呢快来救火救人呐”
七嘴八舌的声音传入耳中,令脱力摔在地上的荣珍迅速清醒,忍着疼痛爬起来寻求救援。
张大哥张大嫂在带她冲出来后就晕过去了,被好心人抬着快速送往医院。
荣珍作为被他们特意护着还算完好的清醒者,肩上担着里面所有人的希望,也是外面焦急的家属们的希望。
厂长等领导早已赶到现场,得知有人从这边冒险冲出来了,马上过来询问情况。
王凤仙和张父是跟着他们找过来的,看到形容狼狈的女儿,差点当场抱住她失声痛哭。
但是救人要紧,荣珍只来得及跟他们交代了一下大哥大嫂的去向,然后全力投入救援行动。
她将秦丰年的打算告诉厂长,同时也把罪魁祸首疑似是李军的消息告知。
为什么说是疑似呢,因为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单凭李军一个被开除的普通工人显然不太可能,除非有人帮他。
也许那些人就是秦丰年和厂长想钓出来的潜伏者,可他们大概没想到对方胆子会这么大,出手会这么狠,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荣珍不敢想秦丰年在里面会经历什么,之后还能不能完好地活着出来。
她只能让自己的身体机械性跟着安排做一些救援工作,再任由脑子想一些别的有的没的,才不至于恐慌到倒下去。
终于,消防队开着水车过来了,救援的队伍也整个拉了起来。
荣珍当时逃出来的地方很快被他们灭掉大火打通,露出后面挺拔站立的秦丰年和他身后挤挤挨挨的慌乱人群。
“啊,有救了,有救了”火里火外的人们全都齐声欢呼,激动得又哭又笑。
荣珍隔空对上秦丰年坚毅疲惫的视线,看到他眼含关心地吐出两个字。
“别哭。”
两人隔得远,荣珍听不见,但是她心有灵犀地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一摸脸,感觉到满手的湿润。
原来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好,我不哭,我该高兴。”荣珍抹了把脸,高高兴兴地挤过人群冲到最前面。
逃生通道被打开后,人群争相涌出来,秦丰年沉着冷静地走在最后,被荣珍一下扑了个满怀。
夫妻俩紧紧抱在一起,就像其他劫后余生抱着亲人朋友激动庆幸的人们一样,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斥责他们不像话,只有感动的眼泪和雷鸣般的掌声。
等所有被困人员都被救出来,食堂像是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轰隆一声彻底塌了。
死里逃生的众人均庆幸不已,而家属和厂领导班子看得咬牙切齿。
还好只是损失了一个食堂,虽然也很心痛,但起码没有闹出人命,可就算如此也叫他们恨得不行。
太可恶了,一定要把干这事的人都揪出来枪毙枪毙
由于事情闹得很大,公安局那边都被惊动,火速派了人过来。
重案组随即出动,配合厂长他们将正在跑路躲藏的李军抓住,再拔出萝卜带出泥地逮捕其他参与人员,厂里厂外的都有,人数还不少。
这算是大案了,都上了当天的报纸,连省台记者都连夜赶来机械厂采访。
作为临危不惧的救人英雄,秦丰年本该受到万众瞩目,第一个接受记者采访和大家的赞美掌声,但因为工作需要,他和厂长商量过后将露脸机会让给了其他人,自己完美隐身。
于是在医院醒来的张大哥张大嫂首当其冲,身上绑着绷带一脸懵地被记者咔咔照上相片,发上省报京报。
虽然夫妻俩事后因此被记了功升了职加了薪,好处多多,但每次一想到那副木乃伊的傻样子被全国人民看到了,脚指头就感觉蠢蠢欲动,能就地抠出一座四合院。
这次事件里受伤的人不少,连伤势最轻的荣珍都被燎光半截头发,脚底板烫出了血泡。
秦丰年的胳膊腿上都有烫伤,短发也被烧得打了卷,夫妻两个事后双双住进医院。
院里特地给安排的单人间,住他们俩刚刚好,不用跟其他人挤,也是对两人的一个保护。
公安局那边派了两位便衣同志在他们病房门前执勤,以防有漏网之鱼狗急跳墙地摸上来报复。
毕竟在他们养伤期间,重案组的抓捕行动可是进行得雷厉风行毫不留情,但凡牵扯进这件事里的,一个都没放过,谁讲情都没用。
如此雷霆万钧之下,事情很快真相大白。
荣珍和秦丰年出院那天,厂长百忙之中亲自过来接他们,透露了相关内幕。
如同他们推测的那般,李军果然不是罪首,只是被幕后之人抛出来做掩饰的一枚棋子,真正策划这次袭击行动的另有其人,现在全都已经被抓捕归案,等待他们的将是律法的审判。
“所以我们不是主因喽”荣珍替秦丰年问出这句话,明白他这些天辗转难眠的心结在哪儿。
实际上不只是他,在没有弄明白真相之前,她也因为猜测可能是自己的缘故才导致的这件事而忧虑难受、夜不能寐。
厂长果断摇头“当然不是。”
那群人主要就是想策划一起恐怖袭击挑衅政府,扰乱我方生产和民心,如果过程中能顺便带走几条重要科研人员的性命更好。
所以主因当然不是秦丰年和荣珍,他们最多只是受害者,一个是被那些人想顺手迫害的机械天才,一个是被那些人拿来当做刺激棋子行动的引子,俩倒霉蛋。
倒霉蛋秦丰年荣珍“”
这运气确实不太好,回去得过个火盆,泡泡艾叶水。
王凤仙早就准备好这些东西等着了,两人刚出医院大门,四个孩子便被她指挥着朝他们泼洒艾叶水去晦气。
旁边停着一辆脚蹬三轮车,车后放了张踩踏的小板凳,板凳下搁着一只装茅草的火盆。
张父刺啦一下划开火柴,弯腰将火盆点燃,催促女儿女婿快上车。
看到这样的架势,夫妻俩面面相觑片刻,脸上露出相似的喜悦弧度,还有无奈。
“唉,真是甜蜜的烦恼。”荣珍感叹一声,和秦丰年十指相扣一起跨过火盆,坐上三轮车厢回家去。
至于张大哥张大嫂,还在医院被记者围着采访呢,两人的伤势本来就比秦丰年的还要严重,现在又乐在其中,索性再多住一段时间,反正医药费住院费都由厂里报销。
不过即便荣珍两人的伤势没有大碍了,厂长依然给他们批了一段长假。
夫妻俩趁机在家休养,关门闭户悠闲自得,偶尔被上门来看望的王凤仙传递一些厂里的消息。
据说李军被枪毙了,还有好几个吃了枪子儿,而且因为牵连太广,厂里很多人被调职发配甚至开除,空出来不少岗位,现在大家已经不害怕了,都争相活动着想占坑呢。
王凤仙问荣珍想不想趁机换一个位置,比如以后更有前途的文秘岗、油水比较多的财会岗、能出差到处跑跑的采购岗等等。
荣珍觉得自己现在的工作就挺好的,没有换岗位的打算。
王凤仙自己换了一个,从车间跳去后勤部当小领导了,最近很是意气风发,走路都带风。
张父依然当着他的老钳工,对这些不感兴趣。
张大哥张大嫂风光了一把,等热闹散去,老老实实地在家养着伤,未来是肉眼可见的光明璀璨,因此两人也不着急。
他们不急,自有人急。
空出来的岗位就像是放在那里的肥肉,转眼就被环伺的群狼瓜分干净。
而后有人升职,有人转岗,也有人幸运地能从分厂调过来。
随着这些幸运儿的到来,某天傍晚荣珍他们家的院门被人敲响。
秦怀瑜腿快跑去开门,看到门外来人惊喜欢呼“娇娇阿姨你怎么来了”
秦怀瑾腾地站起来冲到门口,拨开弟弟一看,真是他们曾经最亲最爱的娇娇阿姨,她竟然从西北不远千里找到这里来了,是专门看望他们的吗
兄弟俩想想都情难自禁,回头欢喜地对秦丰年二人说“小叔小婶,以前对我们很照拂的娇娇阿姨来了。”
“你们好啊,我是俞娇。”门外来客揭开神秘面纱,挥手朝他们温柔一笑,莫名让人觉得熟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