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顾流明耐心地等到了简青的回答。
对方只是稍一错愕,就主动地靠近他怀中,踮起脚,吻上了顾流明的嘴唇。
津液交换,两人身上相同的洗涤剂味道像是催化剂,勾连亲密的举动,却并不显得暧昧。
两人虽然做着最亲密的动作,可心思各异。
顾流明的理智全部被侵蚀,只剩下攫取对方气味的原始渴望;而简青
他在冷静而理性的分析着目前的局势。
主动亲吻是为了安抚顾流明他很清楚的知道,就算他说了“不”字,对方还是会不依不饶地贴上来,强迫而粗暴地和他接吻。
除却这些之外,其实还有一点他把顾流明错认为被污染的怪物的愧疚。
既然这样,不如他主动上前。
肺部为数不多的氧气即将耗尽,简青的思路却越发清明起来。
他和顾流明之间的关系在这短短几天中飞速升温,甚至超出了平常伴侣该有的亲密。
这对现在的简青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需要顾流明。
作为一个五讲四美的现代守法公民,简青很难接受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庸、从属,和所有物。
即使那是爱人,也绝不可以。
他要逃离这个囚笼一样的婚姻
简青作为快穿局公认的最没用,最胆小怕事的无能之辈,因为各项指标都表现得极其普通,所以被选为了每个世界的路人甲。
只要好好过完这一生,就可以完成任务。
他微微眯起眼,相接的两片唇不舍地分开。
简青依偎在对方的怀中,那双漂亮的、水光潋滟的眼睛微微眯起,很容易让人错认为是因为爱人一个缠绵悱恻的吻,而无比满足的小娇夫。
可他不是。
比起这个称谓,简青更愿意自己被称为寡恩少义的败类,像飞鸟击碎金丝笼一样脱离这里,获得一个“普通人”应有的普通生活。
之前顾流明没有和他接触的时候,联邦传来的目光虽然没有停驻在他身上,但是他要从这个囚笼中逃出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要好好把握顾流明留在自己身边的这段时间。
首先,他要解决的,是放置在自己脑内接口中的监视器。
但具体的解决办法,简青还没有想出来。
顾流明的吻却接续上来。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美味的人类在想什么,但他能看出来,简青并不专心。
他很饿。
很渴。
要不是那些人带走他之前,顾流明刚和简青接过吻,他不能确定自己到底会不会在研究院控制不住,随即大开杀戒,让巨大畸形的触手膨胀、扭曲,直至填满整个研究院,把那些无关的小蚂蚁们全部碾死,让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不受任何条件桎梏的攫取他。
占有欲望更加强烈的漫上来,顾流明捏着他消瘦的下巴,强迫简青仰起头,迎合自己的吻。
烦躁之中,一股念头在心中疯狂的叫嚣着
把他囚禁、圈养起来吧。
只让他对自己低下头。
这个念头在怪物空洞的心室中膨胀、扭曲地生长着,像是藤蔓的根,想要在对方身上扎得深一些、再深一些
可还没有等到它们破土成型,生长出名为“贪婪”的果实,检测室走廊的尽头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一道对顾流明而言并不熟悉的人类声音和气味一并传来“青青,你和流明还好吗”
贴在顾流明唇上的嘴唇很快撤了下去。
简青没注意到对方脸上阴沉下来的眼眸,有些困惑地转头看去
长廊尽头,有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敲了敲玻璃门。面露关心“我是听见索兰说小顾出了点问题,今天正好到研究院办点事情,顺带来看看你们。”
简青认出,站在外面的人,是他的小叔叔也是他仅存于世的亲人。
简青被顾流明亲得有些不舒服,此刻急于脱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顾流明越发幽暗的神色,迎过去开门。
简长林和顾流明也不是很熟,两人在研究院只是简单的上下级同事关系,只能称得上是点头之交。
简长林很爱护自己这个唯一的侄子,寒暄了好一会儿,指尖搭在他因为亲吻而凌乱的衣服领口,替简青整理着,温声细语地道“感觉还算适应吗”
他虽没有明说,但简青还是听得出来,他问的是顾流明对他好不好。
简青其实不在意这些,在对上对方关切的目光之后,还是点了点头,违心道“挺好的。”
他们在这里寒暄,与他们几步之遥的顾流明却勾着头,似有不耐。
从外表看上去,他堪称建模的侧脸轮廓一般隐没在走廊昏暗的阴影中,那双乌黑的眼睛在偏光下显得深不见底,冷淡的气质浮现在周身,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没人知道,他并不是不耐烦。
以一只刚刚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怪物的学习能力,他尚且还没有学会人类的这种情感。
相反地,他现在是在忍耐。
空荡荡的心室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回荡着无数道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竟然敢摸他好脏”
“那是我的我的”
“杀了他,杀了他”
无数蓝黑色的触手从视角盲区疾速蜿蜒前行着,嫩紫色的吸盘依附在光洁的墙面上,像是湿冷土壤中爬行而过的蛇。
一时间,整条走廊的温度急剧下降,让人无端感觉到齿冷。
顾流明无师自通了人类特有的“暴怒”情绪。
他感到一股闷热的火气在胸口中燃烧着,如同普罗米修斯怀揣的火种一样生生不息,不断散布在身体的各个角落,让本来生存在湿冷的深渊中的触手们变得更加躁动。
他想,他应该是生气了。
密密麻麻的复瞳挤在眼眶中,每一个细小的瞳孔都轻轻颤抖着,让人生出他们下一秒钟可能就要从眼眶中掉出的错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吃了他的心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之后,还要和别的人男人,贴在一起
他的鼻子轻轻的抽了抽,极佳的嗅觉告诉他,简青身上,染上了那个男人的味道。
好难闻。比深渊中喜欢喷射黏液的虫族还要恶臭百倍。
他的视线紧紧地落在简青身上,目光幽沉,让人想到阴沉孤僻的蛇。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另一边的简青适时结束话题,简长林站在门的另一边挥手告别“下次有时间了,带着小顾一起回家吃饭。”
简青并不擅长应酬特别是这种在他计划外的应酬。
但简长林的邀请太过坚决,脑中那道带有明显监视意味的目光再一次投落下来,他不得已,只好点头应承“好。”
等到简长林离开后,简青准备叫上顾流明回家。
可他刚转过头,方才顾流明站立着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简青轻轻蹙起眉,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后颈一凉
天旋地转,重力失势,一只冰凉的手掌扣紧了他的后脑,下颌骨被两根修长的、似寒玉一般苍冷的手指强行顶起。
唇瓣相接之时,他又闻到了顾流明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和家里用的冷杉香薰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那并不算好闻,甚至有些刺鼻。
简青被迫承接着那个粗暴的吻,本就蹙起的眉皱得更深。
顾流明,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为什么,他一点也没察觉
顾流明捏着他下颌的力气很大,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缺氧和疼痛让简青的意识在沉沦和清醒之中来回转换着,整个人似沉浮在一片冷白色的海洋中,直到对方咬破了唇瓣,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交换着的时候,简青才找回意识
他很乖顺的待在顾流明为他量身打造的血肉囚笼之中,主动地顺着他的力气仰着脸,迎合、加深了那个吻。
两分钟后,顾流明的吻和脑中那道监视的视线一起离开了。
简青被松开,勾着头低低喘着气,一手抚上头发,把那些碎发向后抓耙着,声音里含着意味不明的低笑“你欲望还挺大。”
此刻没有监视的视线,简青没有装得太过分,语气闲散,那双蓝色的眼微垂着,在黯淡的灯光下呈现出流动着的墨的色泽。
顾流明阴沉地盯着他,简青却视而不见。
他从大衣口袋中摸出烟盒,两指很灵巧地翻开盖子,微勾着头,去靠打火机口上跳跃着的火焰。
烟雾缭绕之中,简青听见了顾流明的声音,古怪又沙哑,像是被淘汰的、坏掉的电报机“你和他为什么靠在一起”
透过烟雾,简青能看见他微微颤动着的瞳孔,里面还有一些仍未消散的金色复瞳想必是索兰博士说的解离反应的症状。
“为什么离开我,选择他。”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简青抬眼,淡粉色的唇微微张开,呼出一口乳白色的烟气。
视线之中的丈夫面容冷峻,没有任何表情,用一种冷静的语调疯狂地控诉着他和简长林的接触。
他知道了。
他的丈夫是一位蛮横而不讲道理、对他的独占欲望无比强烈的科研员。
只要他想,他可以做一切事情。
这是他手中能握住的最锋利的武器。
于是。
简青侧过身,食指轻敲手中的纸质烟管,橘红色的火星子随着他的动作四散落下,顺着两人的大衣袖管滚落下去,勾连起一层隐秘的链接。
他的嗓音清冽好听,尾音微微勾起,略带埋怨地看了丈夫一眼“那是我的小叔叔,你吃什么醋。”
“流明”简青像是在和丈夫诉苦一般,嗓音因为烟叶的浸染,变得沙哑而勾人,像是在诱导着对方,“反倒是联邦那里,刚刚又有人在看我们了。”
他踮起脚,目光紧紧盯着对方黑沉沉的眼底。里面带着一点火光的亮,如同深渊中由他亲手点燃的一把篝火。
简青丝毫没有注意到丈夫身下生长出的紫黑色触手,它们正狂乱地舞蹈着,几乎在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地将他包裹起来、化为自己的血肉。
他像是最熟悉对方的、喜欢无理取闹的爱人,双手环住顾流明的腰身,对着他的唇,口对口地吹了口气。
英式烤烟型卷烟的味道又苦又辣,他们交换了口腔中的尼古丁。简青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以一种略带诱哄的语气对他道“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被你一个人看,好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