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想象中的黑暗荒凉不同,简青闯进去的下一秒,身后的洞口传来几声响动,淡蓝色的水花溅起,落在他身后。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到来,黑洞洞的空间亮起一盏灯。
接着,无数明灯从他的眼前鱼贯一般顺次亮起,为简青照亮了这一方并不算小的空间。
这里是塔纳托斯逃走的地方。
然而,这里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四周并不是毫无人类活动的模样,相反地,这里甚至搭建起了一间封闭的实验室。
有人到过了这里,并处于什么目的,把这方不容易被别人察觉到的空间改造成了某种用途的实验室。
经过刚才的奔袭逃命,简青已经精疲力竭。
他垂着眸,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朝着这边靠近了一点儿,人们交谈声也越来越清晰。
“我刚刚明明看见他往这边跑了啊,难道是调虎离山”
“不对,这里有个大洞天哪,那是塔纳托斯的展柜他怎么敢跑到那边去的”
“里面的水都排空了,难道他顺着塔纳托斯的展柜,爬到三楼了”
“这还真说不准呢,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最后一句话一出,原本七嘴八舌讨论着的研究员们像是被点上了穴,一起噤声。
没人愿意让自己陷入危险中。
简青眼睫垂落,遮住了布满淡淡嘲讽的眼睛。
一说到自己,就都不说话了呢。
果然是虚伪的联邦。
外面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最后,还是一道熟悉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平静。
索兰博士听见响动,急急忙忙的下来了。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只看见了一个被打破了大洞的塔纳托斯展柜而他要找的简青已经不见了身影。
那些胆小怕死的研究员们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一齐拥了过去,低声道“博士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我们要进去找简青吗”
“不行。”原本和善慈祥、对什么事情都是“有事好商量”态度的索兰博士在这件事情上似乎异常果决,他摇了摇,深深的看了别人无法看见的那个隐匿在黑暗中的大洞一眼,转过头,“他不会在这里的。这里是塔纳托斯逃走的地方你们忘了吗,正常人根本不能在里面存活的。”
他的语气极其笃定,几乎没有耗费任何力气,就让随行的人信服了。
“我们听博士的,咱们现在去别的地方找找吧。虽然晚上的监控画面不是太清晰,但是聊胜于无,我们去看看”
“是啊,而且研究院就这么大,他还能跑哪去走走走,咱们赶紧去找找他”
脚步声和交谈声一齐渐渐消减下去。
简青看着自己的脚尖,等到声音完全消失,他才抬起头,打量着这间实验室。
方才索兰的话,证实了简青的猜想。
这里和索兰有关更准确一点儿地说,这里就是索兰的秘密实验室。
因为里面的东西太过珍贵或是危险,就算明知道他往这里跑了,也不能带领他手下的研究员们冲进来,将他制服。
至于为什么索兰会把实验室建造在这里
他想,大概也是知道覆巢之下,最危险的地方才最不容易被发现吧。
简青睫毛微闪,仰起头,打量着这间异常明亮的、隐秘的实验室。
无数试管整齐地存放在试管架上,被人细心地贴上一条条标签。
82 半人马捕获时已死亡细胞活性能力
1012 单盘蛸捕获时已死亡断肢复生能力
诸如此类的纸条还有很多很多,简青抬着眼,端详着试管中颜色各异的液体,思绪疾速流转着。
这些药剂全部指向了一个用途。
返老还童、逆向重生。
简青眼前浮现了索兰博士苍老的脸,他想起,在之前薄登给他念的联邦简史中,索兰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书中的那一年,是90年前。
他看上去,却只有六七十岁的模样。
还有塔纳托斯联邦没有蠢到故意去抓捕深渊之主,也不会赌上全人类的性命去和一只怪物抗争的。
索兰是背着联邦开展这个项目的。
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心脏、水族馆、对简青的多次监测都是他们在试探邪神到底喜不喜欢他们为他制造的容器。
他们通过对接触过塔纳托斯的顾流明的偏好分析,想用简青这个容器承载着塔纳托斯的灵魂,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索兰博士他要的不是别的,他要的是永生
这真是一个大胆到狂妄的计划。
简青脸色有些苍白,方才被培养液浸湿的头发已经被风机吹得半干。
他踮起脚,快速的将试管架上仅存的那些试管全部收入一个便携式的液压口袋中,凑到了方才他进来的门口,侧耳去听外面得动静。
外面静悄悄的,朝着漆黑一片的异种培养室看去,只能看见仍然运转着的培养展柜中流淌着的淡蓝色的荧光
被人为饲养起来的异种们宁静地在培养液中自由伸展着触手和羽翅,一切安静得就像刚刚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简青不再犹豫,朝着门外奔去,准备再找一个栖息地暂且藏身。
他没有看见,在自己所经之处,原本在玻璃展柜中自由伸展着身体的异种们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个个紧贴在玻璃壁上,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紧紧盯在他身上,像是下一秒就要从中冲出来,把简青撕碎。
黑暗中,专属于深渊的语言“嘶嘶”响起,面目可憎的异种们低下头,低低地嗅闻着那道香气,丑恶的脸庞上浮现出极深的迷恋
“好香刚刚是什么东西过去了”
“不知道我好饿,好想吃”
昏暗的会议室中,还留在研究院内的职员们已经全部到场。
他们紧紧抿着唇,面色苍白,几乎是希冀地看向坐在中间位置的索兰博士。
现在还是夜晚,没有任何一项突发状况能让联邦改变夜里熄灯的政策,于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只有索兰博士钟爱的那盏老式煤油灯透过玻璃发出的盈盈光亮。
“现在博士,我们该怎么办”
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掩不住惊慌地开口。
他问的都是大家想说的。一时间,在场的十几双眼睛都看向了索兰博士。
在昏沉的灯光下,原本慈祥的索兰却被灯光拉扯得变了样子。
他的皮肉松松垮垮的,眼角处的皱纹极深,尽显老态,像是风中一盏几欲熄灭的烛灯。
“还能怎么办”索兰眼皮都没抬,松松地耷拉在浑浊的眼球上,“现在,把二楼和三楼的异种培养室全部封死,不允许任何人经过”
研究员们愣了愣,有人提问道“但、但是我知道,那我们这么多年来的那些研究成果”
索兰阴沉的脸色像是遮蔽天空的乌云,他终于掀起眼皮,懒懒的瞪了那人一眼“都不要了。”
他说完,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几乎是神经质地喃喃道“和人类永恒的荣耀相比这些东西算什么。”
留下来的几个研究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从彼此不太好看的脸色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现在的索兰博士,似乎比那些怪物还要可怕。
然而,索兰的计划进入实施阶段的时候,却遭受到了异常强劲的阻碍。
安保系统在一分钟前报了警,巨大的响声回荡在整个异种研究院,同一时刻,脚下的地面开始抖动,如同地震带来的破坏性一样,生生把悬在半空的飘窗击落几个。
而天变得更黑了。
随行的十几人包括索兰在内,都没能提前预判到这可怕的晃动,无一例外地摔倒在地。
一位女研究员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道“天哪这是地震了吗”
“不、不是地震”很快就有一道男声回答她,声线不安地颤抖着,像是看见了世界末日一般,“安保系统提醒我们,有一位外来闯入者”
索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握住那个说话的男研究员的手腕,死死地盯着他“是谁”
男研究员被吓坏了,声音中压着哭腔“是、是顾博士被污染的顾博士”
“是顾流明他、他来找我们索命了吗”
此话一出,方才还哭嚎尖叫着的研究员们再次陷入了寂静。
索兰睁大眼,喃喃道“不、不可能现在还是深渊月初始阶段,他还在沉睡啊不可能一定不是他,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简长林把已经开始说胡话的索兰推倒,强行镇定下来,成为了这群人新的主心骨,开口道“你们别慌张,说不定他只是回来找简青的。我们现在只要把简青找出来”
他还没说完,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道弱弱的声音“可、可是,简青不见了”
外面的怪物似乎也听见了这句“简青不见了”,下一刻,整面墙体直直的朝着他们倒了下来
缠在研究所外面的触手们绞紧了对它们来说异常脆弱的人类建筑,固若金汤的异种研究所在顷刻之间化作危房。
在那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了站在废墟和黑雾包裹中的顾流明。
他仍然是洁净清隽的模样,然而,他身下无数黏腻癫狂的触手和断肢藤蔓一般攀爬在所及之地,如同波涛翻滚的黑色沼泽。
那双代表着非人类的多重眼瞳轻轻震颤着,声音响彻整个地界。
他微微歪了歪头,问道“我的青青呢”
“你们把他,藏在哪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