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在接下来长达半个小时的搜查时间中,那道目光都一直沉沉的落在简青身上。
与简青想象的似乎不同,他本以为精神已经变得不稳定的季凭舟被自己拒绝之后,会发疯发狂,想尽一切办法从神龛之中出来,将自己带走。
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
就连那一直停驻在他身上的沉甸甸的目光之中,一丝怨怼也找不到。
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哀伤,如若不仔细去体会,一定无法发觉。
简青佯装没有发觉对方的情感,转过身背对着神龛。
在此期间,三个玩家已经将这里能够搜查到的所有线索都搬了过来,平平的铺在地板上,供简青查看分析。
这里的东西不少,之前玩家们因为害怕被boss吃掉,于是一直没有进来。
简青垂着眸,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几张红布包裹着的纸条。因为年岁久远,纸片破损痕迹的边缘都微微泛着黄,上面的字迹偶有残缺,隐约可见。
“请神大法”老毛凑在简青身侧,低低地念出了上面的四个大字,有些怔愣,“这真有人信这个看上去很像那种传销的小广告啊。”
“这样的骗局,估计只有王老板这种走投无路、鬼迷心窍的人试过吧。”小陈也跟着摇了摇头,目露着不认同,“请驱散邪恶的真神这看上去就很不靠谱啊,真能有用”
“确实有用。”简青点了点头,点了点纸张上被圈起来的几段文字,“要是没用的话,王老板是用什么办法把这些人驱散的虽说是驱散邪恶的真神,但对人来说也同样有用。”
朵朵对这样的话题本来就有些害怕,小声道“简哥,我刚看了下,好像请神不需要付出别的什么东西啊。上面什么都没写,可、可不是说请神都要供上贡品么去寺庙里请个愿还要烧香还原呢。”
“嗯,确实没有。”简青垂下眸,睫毛在灯光下显出半透明的特质,随着均匀的呼吸轻轻地颤动着,拢住那双清澈的淡色眼珠,“因为,这不是什么真神,而是邪神。有个好消息,我们大概,能够找到大致的事情经过了。”
简青抬眸,望向一双双殷切望向他的眼睛,嗓音平稳道“和上次我们推断出来的故事差不多,只是,后面出现了一些变故。”
“鬼迷心窍的老板通过某种渠道,寻找到了一个可以把这些人全部赶出去的办法,那就是请神。他按照指示租了一间房,在这幢公寓风水最好的位置放置了神座。但神是需要日夜供奉的,他不在的时候那么多,也不可能天天堂而皇之的从大门进来。那么,他一定会找到一个人代替他进行供奉。”
小陈有些害怕,打着哆嗦问“简、简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不是说推演吗怎么说得跟真的一样”
“因为,我就是那个代替王老板供奉邪神的人。”简青说。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清风,带着不断摇动的灯盏轻晃着。
他的脸在不
甚明亮的光线下忽明忽暗的,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在白净的脸颊上投射下一道浅淡的阴影。
不知为什么,众人再一次想起了当日第一次见到简青时,对方无厘头的话语和骇人的神色。
本作者见取珠玉提醒您路人甲总被非人类盯上[快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老毛率先反应过来,提起警惕,左手按着的能量枪已经被他悄悄扣起了扳机,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情况。
然而,简青的目光却轻飘飘的落在了老毛的手枪上,眼睫颤都没颤,神色冷静“因为,我是这个副本中唯一的nc。我猜想,我原本也是盛大公寓中的住户,只不过,和你们不是一个批次的。”
他的眼眸在暗色的光下仍然显得很亮,就像是浅色的星辰在他的眼睛里静默而凶烈的燃烧着,绽放出一抹极其耀眼的光芒。
“我是和王明明一个时期的、这幢大楼里唯一幸存下来的住户。”简青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一片鹅毛,为他增添了半分不真实感。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语调平静,陈述着事实“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我们的故事终于可以补全了。一个黑心老板想要驱逐那些违背了他意愿,住进大楼里的住户,但是他不想让上面注意,于是,他想到了一个阴毒的办法,就是请神。他用重金利诱了一个盛大公寓中的住户,借他的房子养神,随后仪式爆发。众位住户纷纷跳楼暴毙,离奇身亡,这是超出了王老板意料的场面。他没想到自己让人供奉的是一尊邪神,而作为邪神供养人的我,则在邪神的庇护下活了下来。但我也受到了诅咒,永远不能离开这里。”
简青垂着眸,纤长的睫毛扫过一片阴影“所以,这里的小鬼对我的敌意才会这么大,在第一晚就把我杀死。按照原本的副本逻辑,尚在沉睡中的邪神失去了供养,被强行从“茧”里唤醒,于是他勃然大怒,每天晚上都对玩家进行诅咒,这个副本由此展开。但因为没有完全成长,被迫从睡梦中醒来的邪神的力量会随着苏醒的日子延申而变得弱小。上帝创造世界,只要七天,那么第七天,就是邪神力量最弱的日子。”
“那这么说,我们只要活到第七天就得救了”朵朵问。
“恰恰相反。”简青解释道,“你忘了这些住户是怎么死的吗邪神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不可名状的诅咒,如果到了第七天,恼羞成怒的邪神会像对待那些住户一样,对待作为玩家的你们。而你们,就将成为和那些长舌小怪们一样的东西,永远留在副本中,源源不断的恶念将成为邪神下一次沉睡时获得的养料。”
小陈有些懵懵懂懂“简哥,这么说的话,我们要在这里存活7天以上,岂不是一个悖论”
简青点了点头“大概是这样的,不过,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搜寻。”
老毛问“哪里”
简青言简意赅地回答“是一直被封存的顶层那些住户跳楼的地方。”
他今天早上去电梯和楼梯口处检查过了,但路并不通。
站在楼道间往上看去,只能看到茫茫无际的一片黑雾,像是什么蛰伏在黑暗之中的野兽,时刻准备着
将这些自投罗网的人们吞吃殆尽。
这里还没有开。
简青没说什么,折身返回了a1301。
他垂着眸,安静的分析着得到的信息,而神龛上那道若有实质的目光一直黏糊糊的贴在他身上。
那道视线之中含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痴迷和占有欲望,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或是黏嗒嗒的蜜糖,只要一碰,就再也无法轻易地脱身。
可简青不在意。
他把那些资料分门别类的摆好,在小陈从会议室里带来的那块小白板上写写画画着最近收集到的线索,企图推算出一个更加天衣无缝、能够堵住所有的逻辑缺口的副本解法。
方才那些分析看似很对,没有什么漏洞,但那只是简青建立在合理猜测之上的想法,真正的事实有可能和这些预想产生一些偏差,虽然是细节上的东西,但是对于副本中命悬一线的玩家们而言,却是真正致命的东西。
那么多居民从楼上一跃而下,走向了死亡。
如果,按照一般的思路来推,要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停留七天并且存活下去,简青可能会选择赌一把,在第七天转到第八天的凌晨,从楼上跳下去。
那个时候,那些以恶念为食、对这些玩家和nc抱有极大的恶意的小怪们一定会卷土重来,实力也将大大增加。
必须要卡好点,才能够确保计划能够成功。
但是
简青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副本明明叫做神婚,可现在,他所整理出来的关于副本的逻辑并没有很大部分是关于那位邪神boss和他的“婚房”的。
这个故事,很可能还是不完整的,或者说,他解析错了方向。
简青深深吸了一口气,清丽的眉眼间缠绕上些倦色。
窗格之外,夕日欲颓,大片大片的云朵被落山的太阳烧成了橘粉色,如火一般燃烧着,色彩斑斓得炫目。
他们进来,发现这里并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那么危险之后,老毛和小陈就把这个房间里的红色幔帐全部捞了起来,用几个晾衣夹把那些层层叠叠、遮挡视线的幔帐揽了起来。
残余的日光透过被卷起来的红色幔帐,投射下一片粉色的光。
简青就斜斜地靠在神龛上,半边脸颊都染上了那抹浅粉。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认真的看着自己手上的资料,绝对没有别的意图。
可有些人就这样正经地站着,也能从那张清淡如水的脸上看出一抹勾人的魅色。
他浑身的肌肉放松下来,肩颈软软的塌着,修长的双腿也稍稍叠放着,呈现出一副难得的轻松状态。
他在副本中待了太久,头发稍微有些长了,却没空去整理。稍长的头发微微遮住眼睛,将原本浅淡的眸色也映衬得暗了下来。
“季凭舟。”简青忽然低低地出声了,语气随意得不像是在和一个正在对他展开狂热的追求和不计后果的觊觎的变态前男友说的话,而像是在和
一位陌生人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你说,我们该怎么出去”
那道狂热的视线倏地收了回来。
无数道神经质的、扭曲的无声话语响彻在季凭舟的耳畔,像是某种咒语一般,喋喋不休,带着极强的穿透力。
他在看你”
“他发现你了发现你了现你了你了”
简青不再说话,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清风吹过他的脸庞,带起几丝飘起的头发。
四周安静至极,除却隔壁几位玩家们轻轻的翻找声和风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能够阻碍他们之间的交流。
季凭舟轻轻地“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自从被世界意志强行关押在神龛之中,他组成身体的那些恶念就纷纷从他的灵体上离开了。
他的头颅以下没有身体,只有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组成血肉的组织自然也消散不见,声带无法振动,自然发出不了声音。
他下意识动用起自己原先的力量,想要让声带和胸腔重组的更快一些。
然而,这样的举动很快就被一直在监视着他的世界意志发现了。
那些原本聚拢起来的血肉再一次重复裂开,深红色的血水落了满地,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朵。
它冷冰冰的警告着季凭舟“您好,请不要乱动,在系统对您生成的处罚通知单下达之前,请全力配合好我们的工作,感谢。”
季凭舟却像是没有听到那些话,沉寂了一瞬,那些掉落在地的血肉和肢体立刻收到了主人再一次的召唤,如同倒带一般,纷纷组合成了正常的人体组织
他的动作很快,原先阴森恐怖的残缺胸膛慢慢成型,声带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季凭舟没有犹豫,牵动喉咙“青青”
可世界意志没有给他太多机会,他只来得及念出这两个字,就再一次被摧毁了声带和胸膛。
那句未成形的话比风还要轻,季凭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的呼唤。
应该是没有的吧。
他失落的想。
痛苦和折磨在他的身体里一次一次的重演,伴随而来的,是世界意志重复的警告“请不要这样做”
可季凭舟完全不听,他像是执意扑火的飞蛾,一次又一次的奔赴着即将消亡的命运。
他的痛苦煎熬仿佛永远不能够得到回应,他异常敏锐的听觉听见了外面传来的人类声音“简哥,你还要做点什么吗我们要准备走了。”
那是一道清澈的男生嗓音,就像一泓清泉,浇熄了季凭舟心上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你在和谁说话呀”
简青摇了摇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神龛上形貌丑陋的神座,低头哂笑“没有。”
他的背影印刻在季凭舟微红的眼睛中,几乎烫成了一个烙印
他微笑着,对另一个年轻的男人说“我们走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