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轻风吹散一室泛起的涟漪。
薄薄的天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透了出来,简青从睡梦中清醒,有些怔然地坐在床上。
不知是不是在睡前浏览了关于南星的信息,他好像梦见了他。
他梦见,他一直在跟着自己,但是,当他已经接纳了南星,想让他出来,南星却已经不见踪影,像是一滴消失在大海之中的水滴。
这个梦对简青而言还算稀奇,毕竟,他之前都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但是,梦境后的后遗症似乎不轻。
他在床上坐了许久,看着天色从将明未明到天光大亮,才从些许怔忡和惆怅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简青抿着唇,暗嘲自己多想。
那只是个梦而已,不应该成为现实中的任何映射。
简青的休假期还有很长,今天是中秋节,一大早,他的叔叔阿姨就问他要不要回家吃饭。
他看着手机中的信息许久,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家人联系了。
从高中开始,简青的父母就双双丧生于意外,留下来一笔巨额抚恤金。
从那个时候开始,简青就很少见过其他亲戚。
在他眼中,那些亲戚都是虎视眈眈的豺狼,明明在之前一面也没有见过的人,再次见面,就成为了他们的“至亲至交”。
简青是看不清人,但不是傻。
他果断回绝了叔叔阿姨,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纪南星的父母那边的事情他还没有处理呢。
纪南星自从死后,他的爸妈拿完赔偿金,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事实上,自他和纪南星认识以来,纪南星的父母就很不喜欢他,甚至在他们双方见面的时候,还故意挖苦过简青,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他配不上纪南星。
按理说,这种节日,他应该发条信息给他们的。
毕竟,除却简青之外,还能记得纪南星的人,就只有他们俩了。
但,不知为什么,简青竟然忘记或者说,是可以忽略了这件事。
原来他看的天大地大的事情,现在回头看来,竟然如此简单,不值一提。
简青没有再尝试着给他们发信息,默默的预约了一家餐厅,准备晚上自己出门吃一顿。
就算身边没有了能够一起过节的人,但是,中秋节还是要过的。
没了任何人,都可以。
世界上能和自己相伴最久的,就只有自己。
然而,简青的计划似乎并不太顺利。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简青收到了一封来自公司的邮件。
主任告诉他,他们组的一个文件现在出了问题,不仅是他,整个本来在家里休息的组都得回来加班。
简青抿了抿唇,没什么怨言,很干脆利落的应了个好。
他倒是不太在意陈江是什么反应,他们本来就非亲非故的,在简青眼中,他唯
一的作用,就是在南星眼前晃一晃。
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那么没有节操、没有下限的事情,也确实超乎简青的意料。
他不太在意别人的想法,更没有把已经呆在他黑名单里一晚上的陈江放出来,开上自己的车,很快就到了公司。
也许是主任优待他,等到实在搂不住了,才想着让简青亲自回来减半,简青到的时候发现,自己还算来得晚的,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原先的招呼也免了,都在风风火火地办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简青在属于陈江的座位里瞥了个空,有些讶异地挑起眉,多看了那个方向一眼。
然而,下一刻,属于南星的视线就沉沉的压了下来。
简青对这个微妙的变化有些讶然。
为什么,南星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他的神态难道,他一直在自己身边吗
这个猜测相比于其他来说,更加荒谬。
陈雪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打断了简青的思考“小简,你来了啊,我服了啊,今天明明休假,还让咱们出来加班,我真的唉。小陈怎么没来”
简青不想把昨天那件事抖出来,更不想提到陈江,装傻“什么小陈”
“哎呀,我说,你也太绝情了。”陈雪嬉笑,“人家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你说,你俩是不是出现啥摩擦了小陈今天伤心得居然连上班都没来,啧啧,真不像他的作风。”
“嗯。”简青说,他低着头,继续查看面前的文件到底哪里出现了纰漏,回答道,“不认识。”
陈雪看出了他的异样,很识趣的闭上了嘴,打着哈哈,离开了他的工位。
简青松了口气,然而随之而来的,则是越加浓重的视线。
在某个瞬间,简青甚至觉得人的目光是有温度的,比如现在,他就觉得,南星的目光灼热极了,就像两串火花,灼烧在他的脊背上,几乎要烫出一个洞来。
那道目光之中带着轻微的审视,更多的则是猜测和警惕。
如果南星的脸出现在他面前,那么,那张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带着些试探的委屈。
不知怎的,简青的眼前还真的浮现了独属于南星的黑漉漉的眼眸。
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
简青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工作上。
不能再乱想了。
南星不会得寸进尺,只是他怕他会跌入自己构筑出的陷阱和牢笼,再一次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控制权交给别人。
就算是南星,也不行。
他对南星的窥视所抱的态度一直很微妙。
简青原以为,经历了这么多的自己,对这样称得上是不礼貌的目光会抗拒和厌恶,但真正应验到南星身上的时候,他感受到的却并没有那么强烈。
他甚至会觉得可以接受,甚至有些依恋和享受,一直被放在视线中心的感觉。
这
个想法看上去很有些变态,南星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
简青不动声色的移动着身体,下一刻,那道目光就追了上来,牢牢的锁住他的身影。
不、不对,现在已经不是别人能够掌控他了。
简青骤然发现,他是在尝试着,怎么样去掌控另一个“人”。
他的筹码很简单,就是他的爱。
南星爱他,所以,他愿意接受他的审视、试探,愿意陪着他、等候他。
有时候,简青会很好奇,南星到底能忍到哪一步,才会彻底撕开那张温和斯文的假象,将自己真正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他不是人类,怎么会学会人类独有的忍让、克制和隐而未发
这种和野兽共舞的快感甚至超过了被爱。
和危险相伴能激发他肾上腺素的分泌,让他集中思绪,将全部的精力和注意力都投入和南星的博弈周旋之中。
这对无聊的简青而言简直是最好的消遣方式。
下午六点半,简青和同事们终于重新核对了文件,宣告加班的结束。
他谢绝了几个同事的聚餐邀请,就连陈雪也不能强迫他和自己一起吃晚餐。
简青穿着格纹长款大衣,温和地朝着他们微笑着“我今天晚上有约了。”
同事们有些惊奇“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情况吗”
简青只是摇头,对着同事们充斥着善意的好奇目光,轻声解释道“就是一个人,想出去看看而已。”
他的私事,同事们也不好问太多,都讪笑着和他挥别了。
陈雪等他们都走光,和简青并排走到一起,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问他“哎,小简,我今天下午和你说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啊,我就是玩玩,以为你俩有可能的。”
“嗯,没放在心上。”简青知道,陈雪一定只是好心,“很可惜,真的不来电。”
“没事儿,你开心最重要啦”陈雪如释重负,朝简青眨了眨眼,“我看见你开车来啦,就不送你了哦,晚上回家路上小心,假后见呀。”
简青点点头,微笑着和她说了“再见”。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简青背后的那道视线一直若有若无的存在着,像是在窥视,又像是在正大光明的插足。
南星的思维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这“人”的思维模式应该挺简单的。就像是一个想要保护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发现有人靠近,就立刻出现,企图驱逐那些想要拿走它的人。让这件玩具,真正地只属于他一个。
这样的比喻用来类比人,其实有些不太合适。但是,南星似乎只在“爱简青”这方面开了窍,在处理其他问题的时候,脑回路都很清奇。
比方说现在,简青独处的状态就被他划分到了“安全”的范畴之中,他的视线消失不见,终于让简青一个人待着。
其实,他这样没有任何作用。
简青猜测,就算自己想,南星也不
会出来。说是不会,倒不如说是不敢。
他对简青的要求,绝对是不敢忤逆的
就算想要僭越那条界限,也是在暗中。
这种别样的乖巧让简青有些哭笑不得。
要是以后他愿意的话
简青想到一半,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感觉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轻轻的震动起来。
他微蹙着眉,没有去接,直到停靠在预约好了的餐厅的楼下,才伸手捞过手机,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名。
纪卫。
这是纪南星父亲的名字。
简青皱起的眉毛皱得更深,几乎要在双眉之间烙出一条折痕。
他现在这个点找来,是打算干什么呢
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拿起手机,在接通的那一秒,简青清楚地感受到了身后压下来的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南星在看他。
然而,简青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功夫再去关注他在看什么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了对方的声音“是简青吗”
纪南星父亲的声音带着些沙哑,但并不虚弱,反倒很精神“有时间吗今天晚上,我们想和你见一面。”
简青沉默了两秒,才回答“没有时间,您应该提前和我打电话的,我现在已经有约了。”
“有约”一道尖细的女声阴阳怪气地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儿子还没死多久呢,你就乱搞有你这样的吗”
“你不是最爱他的吗你对得起纪南星吗”
“你口口声声说愿意为他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简青,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嗯,我是。”简青朝着窗外看去,迷茫的夜色模糊了他的眼睛,“我曾经是最爱他,可现在,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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