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岸小区。
宁慧扯下套在男人头上的塑料袋。
男人重获空气,急促呼吸着。他眼前因缺氧一阵发黑,绑在身后的手也因刚才的痛苦用力变形着。
男人的嘴巴被封着,只能靠着鼻子呼吸。用了十多分钟,他才从死亡边缘的绝望中缓过来。
他好痛苦,他好害怕。
他把自己的难受更用力地表现出来,他希望中年女人看到他可怜的模样,能不要再折磨他了。
可是,他却听到了让他头皮发麻的话“你难受的样子,让我知道,我女儿被你杀死的时候,有多痛苦了。”
男人打了个寒颤,他立刻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颤抖,放轻自己粗重地呼吸声。
他不想再刺激到中年女人了。
因为今天时不时就会看向窗外的中年女人,突然跟他说“天空已经阴沉沉的快一天了,感觉过不了多久就会刮起大风,下起大暴雨,跟我女儿死去的那天很像呢。”
所以他是真的很害怕中年女人等不到下个台风天,会选择今天就杀了他。
幸好,到了晚上也没有下雨。
他以为他今天能平安的度过了,谁知道中年女人却拿着塑料袋走向了他。
如果刚才中年女人再晚两秒解开塑料袋,他真的会死的
中年女人再次开了口,他的心脏因为这句话差点吓得停止跳动“为什么那天,你没有解开我女儿头上的塑料袋呢”
男人恐惧地瞪大眼睛,挣扎着支起身子,跪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地给中年女人磕头。当男人身体不稳,不小心倒下了,又会很快再次跪好,继续磕头。
他真的会死的,他真的会死在她的手上的。
“唔唔唔”被封着嘴的男人拼命地乞求着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死亡太可怕了,他想活着
宁慧静静地看着朝着她跪下,不停磕头的男人。
很久之后,宁慧语气平静,“在梦里,我也曾对你跪下。”
“对你磕得满头是血,恳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我多希望你能放我孩子一条生路啊。”
宁慧仿佛又看到了那一个个无法靠近凶手的梦。
哪怕有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
但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给凶手跪下。
如果,能放过她的女儿,该有多好啊。
男人在极度恐惧中,再也支撑不下去,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宁慧把男人的姿势调整成胸口朝上,然后离开房间门。
她搬了张椅子,坐在大门与房间门门之间门。
手边放着一把尖刀。
这个位置,能让她看不到那个男人,恢复一些理智,也能让她注意到大门处的动静。
昨天开门拿外卖前,倘若她能注意到自己鞋子上的血迹就好了。
比起外卖员小
姑娘什么也没有发现,她更偏向于小姑娘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小姑娘看到她鞋子上的血迹,再看向她眼睛的那几秒,让她总有一种感觉她人生的一切,都被小姑娘看到了。
她知道这种想法很荒谬,可是每当想起跟小姑娘对视的那几秒,那种感觉还是没有变。
所以,她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法放下警惕。
杀死男人的事,她已经筹备计划了很久。作案的场地、工具和食物,她也都准备好了。
如计划那样成功把男人拘禁起来后,她知道自己应该尽量减少与外人接触。
可是,她已经十年没有给自己的孩子做过饭了。
就算每次在孩子生日、祭日,以及她思念孩子的时候,她都会做上孩子喜欢吃的饭菜。
可她知道的,她的孩子吃不到了。
她在厨房站了很久,还是无法给杀害她孩子的凶手做饭。
所以,她做了计划外的事下单点外卖。
她点外卖时,额外加了好几份的白米饭。那些白米饭,足够那个男人维持十天的生命。
谕城每年的八、九月,是台风最活跃的时候。她或许只用点一次外卖,就能等到伴随着猛烈暴风雨的强台风。
但她没想到,只点了这一次外卖,就出现了意料外的情况。
宁慧摸上手边的那把刀。
没关系,最多是没等到台风天,提前杀了那个男人而已。
宁慧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个外卖员小姑娘。
那个外卖员小姑娘看着比她的女儿小了好几岁,但她的女儿却没能长到小姑娘现在的年纪,永远停在了十六岁。
时间门,抚不平她的痛苦。
失去了孩子之后。
她不管看什么都觉得难过。
几十年前,宁慧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任意的打骂、繁重的田间门劳作和家务活,让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钱,根本离不开那个交通不便的偏远小山村。
宁慧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了人,很快就怀了孕。
后来,她被她弟弟推下河沟,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失去了生育能力。
而她那个早产生下的女婴,村医说养不大了,就算现在吃药硬吊着命,哪天一觉醒来,说不定人就没了。
花钱娶的媳妇被小舅子害得以后没法生孩子了。
宁慧的丈夫怒不可遏,带着一大家子打上门去。宁慧的父母为了护着宝贝儿子不被打,赔了一大笔钱。
宁慧不能生育了,她的婆家还没想好怎么安排宁慧,但那个早产的孩子,他们已经决定不要了。
他们打算把孩子扔去后山。
宁慧抱着那个只能用很轻很轻地力气抓住她手指的孩子,怎么也不肯放手。
宁慧的丈夫最后松了口,让宁慧收拾好自己的衣服。
他骑了三个小时自行车,载着宁慧和孩子到了一个有长途车的镇上。
出于对宁慧弟弟的怨气,也出于对宁慧的不忍心,他不想离婚后的宁慧还要回到娘家,给那一家子做牛做马。
他给了宁慧一笔钱,让宁慧离开这里。
他们只摆了酒,没有领证,所以也省了离婚的步骤。
宁慧终于离开了那个被她父母重重压着的小村子。
宁慧带着孩子来到薇市,租了一间门价格很低的小平房。
住平房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在很短的时间门里,就能跟旁边的好几户人家认识。
宁慧才住进来两天,隔壁的一个大姐知道宁慧既要照顾孩子,又想赚钱,就带着宁慧去一个负责人那里领了些布条跟珠子回来。
只要按着样版做成珠花,就能去负责人那里换钱。
这让对以后的日子惶惶不安地宁慧,一下子心里就踏实了些。
宁慧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宁明月。
小明月的身体很弱很弱,免疫力很差,很容易就生病。
宁慧的日子全都靠熬。
靠借钱、整夜不睡,熬过小明月生病的日子。
靠没日没夜的工作、打零工,熬过因给小明月治病,而负载累累的日子。
她没有一技之长,只能靠着那些又苦又累,时间门又长的工作,才能勉强维持基本生活。
她没有怨言。
因为她的小明月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那个小手泛着青紫,没有力气抓住她手指的孩子,变成了白白净净,穿着校服的初中生。
明月的身体经过调理,上了初中之后就很少生病了,宁慧有了喘息时间门,慢慢还完了那些曾向朋友们借的钱。
又过了一年,宁明月上了高中。宁慧手头上终于有了些存款,让她可以改善一下居住环境。
宁慧刚到薇市租住的那间门平房,随着城市发展,没住几年就拆了。
十几年下来,她带着明月搬了五六次家。
租金低廉的居住区域,人员复杂,不时会出现窗子被撬,窗边物品被偷走,晾晒在外的食物或物品被拿走的情况。
某天很晚的时候,宁慧家就被喝醉酒的男人用力拍了十几分钟的大门。
用了几天的时间门,宁慧找到了一套各方面她都很满意的房子。
房子位于锦达街,距离明月的高中很近,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从锦达街路口进来,到房子只有两百多米的距离。路的两边都是门面,大多数都是各种食品小吃店。到了晚上,街上还会出现一些路边摊。
所以,除了冬季和天气很恶劣的时候,其它季节的晚上十一点多,这条街仍然会很热闹。
等过两年,明月要上晚自习了,就不需要走一些到了晚上就人少昏暗的路段。
在路段中间门的那几间门粮油店后面,还有一个小型的菜市场,买菜很方便。
房子是某公司的单位房,小区里只有三栋楼,大多都是自住,人员简单,门卫熟知小区内的住户,不会让陌生的人进来。
宁慧把各方面都考虑到了。
可她不知道是,半年后,这条街上会新来一家路边摊位。每次出摊的时候,摊主都会把自己十三岁的儿子带在身边。
事情发生的那天,台风快要来了。
薇市的天空已经阴沉沉了好几天。
那天刚好是某位同学的生日,宁明月放学后,开开心心地跟几个同学来到一家汉堡店为同学庆生。
到了七点半,一个到楼下洗手的同学回来后说外面下雨了,还刮着很大的风,感觉暴风雨要来了。
几个女孩子把剩下的食物迅速吃完,然后下了楼。
她们的家离汉堡店都很近,跑步的话,不用五分钟就能到家。
宁明月在店门口笑着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
“明天见”
这是这几个同学,最后一次见到宁明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