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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周日,六月二十五这一天,天清气朗,窗外阳光极好,室外温度三十七度,是扬城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

    中午吃过午饭后,手机上显示收到一笔四十万整的转账。

    詹鱼盯着那一长串数字,看了许久。

    梦境里见到傅云青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但具体几点他不确定。

    一点,陈博洋发来消息约他出去打球,詹鱼拒绝了。

    两点,兆曲打电话问他去不去网吧,詹鱼拒绝了。

    三点,家门口传来动静,詹鱼站在窗边往下看,看到詹苏生被管家任叔牵着出了门。

    小孩儿不解地抬头说着什么,任叔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一起坐上了迈巴赫。

    詹鱼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想,看来是人要来了。

    手机上的时间跳转到三点三十七分的时候,詹家宅院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孙雨绵常用的座驾缓缓驶进,穿过花园,最后停在洋楼门口。

    詹鱼垂眸看着,心跳一点点加快,手心被染上潮湿。

    车门打开,孙雨绵的身影出现,但她没有直接进入洋楼,而是后退一步,紧接着穿着校服的男生走下车。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詹鱼悬着的心哐当落地,砸起满目尘埃。

    似是感觉到视线,男生抬起头,詹鱼就站在窗前,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遇上。

    詹鱼一愣,没想到会这么巧,傅云青的神色很平静,是一种詹鱼无法理解的平静。

    按理来说,孙雨绵今天找到他,把他带回了詹家,在突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自己叫了十七年的妈妈不是自己亲生母亲的情况下。

    詹鱼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能做到这样平静,如同一滩深不见底的幽潭。

    孙雨绵说了什么,詹鱼听不见,只看见傅云青沉默着点头,然后两个人进了洋楼的大门,消失在他的视线。

    詹鱼没有关门,能听到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地上楼,最后停在他的门口。

    “小鱼,妈妈要跟你说一件事。”

    一模一样的台词,詹鱼顺着声音回头。

    孙雨绵站在门边,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很高兴,眼尾还染着一些薄红。

    詹鱼微微偏头,没有在门口看到傅云青,但他知道傅云青就在门外,也许是隔着一堵墙,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个寻找孩子的感人故事。

    “有件事妈妈一直瞒着你,”孙雨绵露出几分忐忑,却又难掩激动,“其实你有一个弟弟,你们是双胞胎”

    此时此刻,詹鱼像是在看二刷过的电影,已经逐渐模糊的梦境内容一帧一帧地在脑子里回放,他非常清晰地记得演员下一句台词,下一个动作,甚至是面部表情。

    只不过和梦境里不同的是,他没有了迷茫和震惊,在这六天时间里,他已经把此时此刻该有的情绪都提前预支了。

    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局外人,超脱在情景之外,甚至有心思去观察房间里的摆设。

    他房间的鲜花每天都会更换,今天的花是雏菊,詹苏生早上亲手剪下来换上的,和梦境中一模一样。

    孙雨绵说着话,眼泪沾湿了脸颊。

    她上前一步,拉住詹鱼的手,急切地说“你一定可以把弟弟照顾得很好的吧”

    詹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后面的杂志柜,上面的台历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两人闻声低头,詹鱼看到台历躺在地上,上面的时间六月二十五,星期日。

    孙雨绵完全不需要詹鱼的配合,她泪流满面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她每说一句,詹鱼就会在心里默念她下一句台词。

    直到--

    “云青,进来吧,见见哥哥。”

    詹鱼深吸一口气,看向门口,男生走进房间,神色淡然,不为自己的身份惊讶,对于孙雨绵被泪水打湿的脸也没有什么波澜。

    “傅云青”詹鱼拿起自己的剧本,脸上适时露出三分惊讶,三分迷茫和三分不敢置信。

    傅云青没说话,但撇开了视线。

    这是第一次,詹鱼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回避,虽然表现得很微弱。

    詹鱼努力回想,那天的梦里,傅云青也是这样吗

    但他想不起来了,当时他太震惊了,以至于他刚刚看清对方的脸就吓醒了,根本来不及注意表情什么的。

    “小鱼,”孙雨绵揩去眼角的泪,十分欣慰地拉起两人的手,搭在一起,“云青明天就会彻底搬回家来住,你是哥哥,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对吗”

    詹鱼垂眸,视线落在两人的手上,傅云青的手比他的大,骨节分明而修长,只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但他知道,男生的手心有很多粗粝的茧子。

    这样的一双手,如果在詹家长大,也许会是钢琴家的手,是拿画笔的手,是挥舞指挥棒的手,而不是炒菜,做家务,打工养家的手。

    “妈妈今天才知道你们在一个班,”孙雨绵说,“简直是太好了,一定是小鱼的好运才让爸爸妈妈顺利找到了云青。”

    “你们先聊会儿,妈妈去安排人把云青的东西搬下来。”

    说完,孙雨绵就拎着裙摆,匆匆离开,楼下很快响起佣人忙碌的声音。

    房间里。

    没有孙雨绵的牵扯,詹鱼收回手,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随便坐,站着累。”

    詹鱼窝进沙发里,傅云青坐到了他对面,两个人就这样面对着面,兀自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突然出声“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詹鱼抱着抱枕,他有很多想问的,但他不敢问,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我,”他顿了下说,“没有什么想问的。”

    傅云青淡淡撩起眼皮,看向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詹鱼扯了扯嘴角,心想,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想知道什么,或者说,我知道些什么。

    “你现在问,我会告诉你,”傅云青说,“但这以后,我不会再聊到这些事。”

    詹鱼沉默了半晌,他还是问了“你妈就让你这么来了”

    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会是好的,不管对他还是对傅云青来说。

    傅云青“她收了詹夫人的钱,我没地方住就和詹夫人过来了。”

    詹鱼抿唇,没再说话。

    除了孙雨绵,还有另一个人知道双胞胎的说辞是谎言,那就是另一个孩子的母亲。

    但现在她默认了,于是这个谎言就成了真。

    许久,詹鱼站起身,临走前,他低声说“所以,她就这样不要自己的孩子了是吗”

    傅云青看着窗外羽毛状的云,很轻地嗯了一声。

    “会觉得难过吗”詹鱼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己。

    “习惯了,”傅云青看向詹鱼,少年的背挺得笔直,就像第一次见面,张扬地展现自己漂亮的羽毛,像是矜贵的小王子,傅云青闭了闭眼,“但还是有一点。”

    心脏的地方闷闷的,透不进风来。

    男生手肘撑着膝盖,低垂着头,额发遮住眉眼,詹鱼擅作主张地想到一个形容,像一只走丢却不肯承认的大狗。

    “不用难过,”詹鱼牵起唇角,无声地笑了下,“不要就算了。”

    -

    到詹家的第一天,傅云青没有休息好。

    天才蒙蒙亮,他就从混沌的睡梦中惊醒,眼前不再是那注视了十七年陈腐的天花板。

    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半,傅云青捏了捏眉心,掀开被子下床。

    推开阳台的门走出去,凉风习习尚有几分爽快,傅云青低头时,突然发现楼下的花园里有人。

    那人穿着白色背心和练功裤,手臂抬起在身体两侧,脚尖勾起,往上一抬,几乎要触碰到额头。

    男生身高腿长,整个人绷成一条直线,身材清瘦却又充满了力量感,肩背随着动作撑起漂亮的肌肉。

    做了几十个踢腿后,他又换了另一个动作。

    手臂高举过头顶,身体轻盈地跃起,在半空中一拧腰,腰带动胯,胯带动腿,“啪”地一声,脚尖踢在手心,完成了一个半空中旋转飞踢的动作。

    但他的动作还没有结束,脚掌落地的瞬间,借力再次跃起,同样的旋身飞踢,一连做了三个才停下,然后开始新的一轮。

    身姿轻盈而矫健,每一个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多一分都会是累赘。

    银白色的头发在空中甩动,少年像是不知疲倦,一次次练习重复,晶莹的汗水闪着微光。

    昏黄的路灯闪烁两下,彻底关闭,傅云青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地平线的那边,橘色的暖阳缓缓向上。

    睡衣被黎明之初的水汽沾染,风一吹,带上丝丝凉意。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给花园里的少年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花园里的雏菊迎风摇曳,汇成一片花海,安静又热烈地做着此间观众。

    而台上的少年沉浸其中,一拧腰,一回眸间,连阳光清风都忍不住多给他几分眷恋。

    “喂,好学生”花园里的人兀地停下动作,回身看向二楼的阳台,眉梢微扬,下巴抬着,露出一个肆意又轻佻的笑容。

    “偷看我看了这么久,是在觊觎我的美色吗”

    傅云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