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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章七十六
    裴珩推开房门,房间里气息混浊,一股药味,床榻里,叶一纯仰躺着,浑身上下包扎的严严实实,如同一颗饱满圆润的粽子。只有十个手指头尖露在外头,指腹还有不少细小的划口,他眼睛上敷了一张巾帕,裴珩掀开窗帘时,就见他嘴上带着笑,调侃道“王爷,不好意思,我现在动不了,就不行礼了。”

    “我平时也没让你讲什么规矩,现在还客套什么”裴珩看着他身上的伤,眉头紧蹙,“南横说你伤的很重,我还有些不太信打不过怎么不跑”

    叶一纯“”

    他深吸一口气,破音强调“谁说我打不过的打的过那神棍现在多半也和我一样躺着,他还中了毒,只会比我更重我身上这点外伤半个月就能下地,这算什么也就是被野猫抓了两爪”

    看着在床上如同一条扭动活鱼般翘尾巴的叶一纯,裴珩连忙安抚他过于激动的情绪,“好的好的,知道你最厉害,毕竟谢岁师父都快被你毒死了。”

    叶一纯有被安抚到,他呵了一声,“死了”

    “快死了。”裴珩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床畔,“今日谢岁还过来找本王求药,我没答应,想过来问问你的看法。”

    “不给。”叶一纯声音冰冷,“就算王妃震怒,杀了我,我也不给。”

    裴珩轻巧哦了一声,“懂了,你这是要殉情。”

    叶一纯“”

    “行了,不给就不给,他死了更好,斗玄楼没人带领,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届时全部分散开,寻些普通职位安排,能省我不少事。”裴珩起身,抬手将床榻上低垂的幔帘都拉开,“越是受外伤越不能如此闷着,平时还是得透透气,你看你,大热天你还把脸蒙着,眼睛怎么还搭布受伤了”

    裴珩忽然抬手一掀,只见布帛下,此时这颗白色的粽子红肿着眼睛,正在默默流泪,将脑袋上包着的纱布都浸湿了。

    叶一纯“”

    裴珩“”

    将布又默默放下,裴珩全当做没看到的样子,扭头看向门口守着的南横,只见少年郎摸了摸鼻子,对着他使了个歪七扭八的眼色。

    很好,看样子是真的受伤很深了。

    虽然是自己的下属,虽然他还含着点坏心眼过来看热闹,但毕竟是从西北一路过来,出生入死的半个兄弟,裴珩犹犹豫豫片刻,搬了个小马扎过来安慰。

    “其实事情应该也没那么严重,不就是被骗了吗你看谢岁,他当初还想杀我呢,现在不也过过得挺好。”裴珩的底气逐渐消失,他咳嗽一声,换了个方向,“你这年纪也一大把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这点小小的额,小小的矛盾,不然还是放宽心,别太在意。”

    “不然在心里多想想他的好”

    裴珩绞尽脑汁的补充,“林道长人我没见过,但你不是说他温文尔雅,光风霁月,玉树临风,为人温柔有耐心吗”

    “

    放屁”叶一纯声音沙哑,“此贼两面三刀,心狠手辣,狡诈多疑,诡计多端屁的君子,全是他装出来的度厄什么鬼德行我还不知道”

    “哈,还给人算命他杀人如麻,满手都粘着血,算命要人命还差不多”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叶一纯脸上敷的毛巾掉下来,他难受了太久,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心肝儿是从小到大都不对付的死敌,一想到那日月色下偷偷摸摸的亲吻,还有平日里的照顾和倒贴,他就觉得气的要吐血。

    被骗心又骗财的叶大首领,现在恨不能一刀把人戳死。那日在斗玄楼老巢也确实如此干了,他们往死里打了一架,东西乱飞,什么亲手画的护身符,亲手选的小香包,送的玉佩全部丢在了荒山野岭,泡进烂水沟,再用内力碾碎,就像他被欺骗的感情。

    林雁也是如此,他亲手选的盲杖,亲手做的防毒药包,还有头顶系着的发带,都尽数在眼前被毁掉。

    光是想想,就让他眼前发昏,内息不稳,几欲吐血。

    眼看人想着想着,身上的伤口有崩裂的趋势,裴珩连忙劝住,“好的好的,他卑鄙无耻,诡计多端,配不上你。”

    “你先休息。”裴珩转头欲走,“其余的事情你都不必管,好好养伤,等度厄死了以后我再过来通知你这件大喜事。”

    说完裴珩拔腿就走,还不等他出门,身后就听见叶一纯沙哑的声音快速道“解药在我药箱从右往左数三排第四个柜子里。”

    叶一纯大喘气,然后飞速躺下,将后脑勺对着裴珩,幽幽强调“我是为了王妃别太伤心。”

    裴珩“好的,我代谢岁谢谢你。”

    “不谢。”叶一纯冷漠“属下这也是为了王爷您能不再睡书房。记得加月例。”

    裴珩“”

    谢岁抬手,给林雁身上的伤口上了一层药,看着狰狞的伤口,眉头紧锁,“师父,你这何必逞强你不是常说,打架第一要务从来都是逃跑,怎么到你这就硬碰硬了”

    “哪里逞强”林雁吐血,“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就只能刺我几针。”

    谢岁看着对方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嘴角抽动,这是被扎了几针吗这是贴脸硬接了一把暴雨梨花针,被扎成刺猬了吧

    林雁身上其实并无太多外伤,虽然被捅了几刀,但危险性不大,最严重的还是毒,他制毒的功夫不比叶一纯,勉强将毒性稳住,也只能像现在这样病怏怏躺着,抱着个桶,时不时吐上两口血。

    吐的面若金纸,仿佛马上就要驾鹤西去。

    “般般呢”林雁提醒,“他被我寄养在那臭卖药的家里,你一定要接回来。此贼人手上不干净,心眼也多,只怕会拿小孩做筹码。”

    “般般在王府,我已经接到身边了。”谢岁苦笑,“我前些日子在王府看见般般就知道要遭,果不其然。”

    “这次是被他摆了一道。”林雁咬牙,“好深的心机,在我面前装柔弱,亏我

    还当他真是个普通的小大夫,朝星阁主,心机深沉,名不虚传。”

    “早年同他住对门时我就该知道,他和王府来往那么密切,哪里会是普通人,是我有眼无珠,见色起意,还不如真瞎了。”

    说完又吐了一口,谢岁端了个杯子过来给他漱口,“此毒你有没有办法”

    “小小毒药而已,为难不了我多久,过几日再试试新解法,迟早能解开。”林雁擦着嘴边的血,十分淡定,“只是元夕你要多加留意,猎场刺杀一事裴珩必然已经知晓”

    “王爷他并没有恨我。”谢岁端着水碗,语调古井无波,“当然,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总归现在还没对我动手的意思。目前我暂且应该是没有危险的。师父你还是别关心我了,先想想该怎么解毒才是。”

    “小毒而已,咳咳咳”林雁喷血,“斗玄楼的事交给你安排,我就不去了。叶一纯此人不是善茬,你安排人手时还是需要注意,只怕他们借机撒气,将楼里那些孩子派出去送死。”

    深吸一口气,林雁咬牙切齿“我迟早拿他人头”

    吐着吐着有些脱力,他趴在床边喘息,背脊起伏,看着倒像是怀了。谢岁被自己的想法雷了到,忙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场景甩开,他拍了拍林雁的背脊,拍着拍着,就看见抱着盆的人,脸上掉下两颗金豆子。

    谢岁“”

    从前他师父都是吊儿郎当,一副神棍样,就算是从前在路边捡到他,那样重伤的情况下,也没见他掉过泪珠子,这人仿佛天生就没心没肺不怕疼。

    现下居然哭了可见此次他受伤之深。

    情之一字,果然是世间最难解的毒药。

    谢岁想要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他如今不过全靠骗。接近,勾引,装出一副深情模样,引得裴珩对他感兴趣。他比林雁叶一纯更不妙,毕竟这两人是隐瞒身份,而他是骗人感情,

    骗人感情,天打雷劈。

    若是有朝一日,裴珩发觉他目前这一切不过是装模作样,借着他的势胡作非为,也不知会不会同师父和林大夫那样,骤然清醒,抽身而出,再杀个你死我活。

    “天涯何处无芳草,师父你也不用太过伤怀,先好好养伤,其他的事,往后再谈。”谢岁勉强安慰,“有什么需要的药可同我说,我给你寻过来,你也别操心了,往后的事,我来安排。”

    见林雁情况有所缓和,谢岁扶着他躺下,随后悄然出门。

    房门外,丹宿双手环胸,“怎么还是那死出”

    “只是一时想不开。”谢岁合上房门,“师父性子最是风流,金陵城中美人何其之多,待他解毒后,自然会将人忘个干净。”

    他转头看向门口守着的丹宿,眉眼一抬,轻微一笑,“倒是你,考虑的如何了小师叔。”

    丹宿后背汗毛一竖“瞎叫什么”

    “听人说您算是师父的师弟,那我这自然要叫上一声师叔了。”谢岁扶着拐杖,缓步挪动,“江湖上不都是这般叫的么师侄我从前有些冒犯之处,还望师叔海涵。”

    丹宿呵了一声,沉默片刻,低声道“既然认我当师叔,那自然不能太薄待,例银再加两成,我们入了王府,那就是给你们卖命,银钱太低,留不住人。”

    谢岁皱着眉头,一脸为难,他跟着丹宿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像是经过了漫长的心理斗争,最后勉强答应道“我不太能确定,还得回去劝劝王爷,尽可能的帮你将例银提上去,至于提多少,还得看王爷的意思。”

    “你这枕头风吹的不行啊”丹宿啧了一声,却没再为难,“行,等你消息。”

    谢岁点点头,他被丹宿一路送到门口,这时对方才想起来似的,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册子。

    “斗玄楼的暗杀名单,从楼主书房摸出来的,你可能有用。”说完,将册子抛过来,咚一声关上了大门。

    谢岁挑眉,看着这名册,抬手塞进怀里。刚转身,却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小马车已经走了,门口停了一辆更大的马车。

    车窗旁侧低垂的竹帘让人一折扇撩开,探出半张脸。

    已是日暮,小憩完的裴珩一身淡色的轻衫便装,像个风流雅韵的翩翩公子。细碎的日光从帘外倾泄而过,青年被金线勾勒了一圈身形,披了一身暮色的辉光,从小窗口探出毛茸茸的脑袋。

    “发什么呆呢,王妃,回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