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 83 章 章八十三
    谢岁睡了一个好觉,慢吞吞上衙门时,发现言聿白今日不在。

    “刚坐下就打了周大人一拳,说是不能胜任此职,自己请辞了。”

    翰林院的同僚老头挥挥手,头也不抬,“走了也好,年轻人,年轻气盛,受不得半分委屈。”

    谢岁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眼圈青紫的周大人,倒也没说什么。

    言聿白如今的境况实在算不上好,也不知他辞官的事情傅郁离知不知道不过就是知道,目前的傅大人也是毫无办法的。

    他在御史台,御史台监察百官,他万不可干着干着,做出把同僚拐去自己床上的事。更何况,按照言聿白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将这些糟心事同傅郁离说起。

    小兔子昨天又打了他哥,身上还没钱,这么一跑,怕是除了睡大街就是睡桥洞了。还得想办法去捞他娘亲,只怕是焦头烂额。

    不过言聿白如今会这么做,大概是真的被逼急了忙完后去找找他吧,可别被什么心怀不轨的人给捡跑了。

    收拾收拾东西,谢岁夹着书册入宫去见小皇帝。

    他官职低,不用日日上朝,但裴珩需要,所以今早等他起床时,裴珩已经不见踪影。

    他昨天恬不知耻的占了对方半边小床榻,在裴珩床上含含糊糊吹了半夜的枕头风,半梦半醒,也不知道自己说了还是没说反正在梦里是说了的至于现实里听没听见,那就另算了。

    谢岁感觉自己这枕头风吹的应该是相当失败,还需要再接再厉,多加学习。

    侍从缓缓推开大门,谢岁刚踏入崇政殿,一眼就看见早上没见着的人,此刻正坐在讲师席筵上,低头看折子。

    至于小皇帝,埋头苦写,奋笔疾书,从桌面上宣纸的厚度来看,小孩子家家的,起码已经写了一个时辰。

    谢岁轻咳一声,默默上前冲着帝王和摄政王行礼,小皇帝头也不抬,说了句爱卿平身,便苦哈哈继续做作业,一丝眼光都不敢多给。

    旁侧的裴珩拿着笔,霸占了谢岁的位子,在纸张上头写写画画。见大殿内没什么人,谢岁缓步上前,将自己的东西放在了桌案上,轻轻凑过去一看,发现裴珩正拿着笔在练字。他大概从下朝以后就呆在了此处,陪着小皇帝在这里等他。

    “笔又拿错了。”谢岁面不改色的伸手给裴珩调整了姿势,看着青年嘴角微勾,他些微垂眼,继续帮着裴珩调整,“王爷,要想写的一手好字,需得勤练,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知道了。”裴珩哼了一声,“谢大人,该你讲课了,莫要让陛下久等。”

    被点名的小皇帝顿时放下手中笔,抬头,两眼茫然,心想不知道表哥哪里看得出他着急,但还是给足了裴珩的面子,抬起头来,正襟危坐,做出端正好学的姿态来。

    虽然他如今两眼昏花,手指发酸,腰酸背痛,十分想出门去撒欢跑一跑。

    但为君者,若是连这点苦头都吃

    不了,还如何当一个好皇帝

    李盈浑身充满了干劲,谢岁开始讲书。

    不过旁边的裴珩半分没有挪开的打算,厚颜无耻同谢大人共用一张案几,将人挤到小小一边去。两个人一个念,一个心无旁骛的写,谢岁的声音很好听,清朗明丽,枯燥无趣的史子经书籍,过由他的口,好像就多了几分趣味。

    李盈时不时能看见谢大人拨出一只手来,去调整旁边裴珩的手势。

    还真是一心二用,丝毫不把他当外人。

    小皇帝坐在主位上,坐在堆积成山的案牍里,耳边听着谢岁念,“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

    “阴阳之和,不长一类甘露时雨,不私”

    眼前是他表哥由坐变趴,指尖沾了朱砂,在谢岁袖摆上印梅花。谢大人脾气颇好,收卷了自己的袖摆,将手背过去,不让他哥碰。

    其实桌面上的东西挺多的,可以挡住他们俩私底下一些小动作,可惜的是,皇帝的座位就是比别人高,李盈的眼神不是特别好,但看看旁边的桌案,就是那么的清晰,清晰的可以看见他表兄那双弯起来的眼睛,和不住往上勾的嘴角。

    谢岁的声音从耳边过,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动作在眼前跑。小皇帝他忽然就觉得好无助,感觉自己好端端上着课,好像被谁从屁股后头踹了一脚。

    还怪想逃的。

    今日的崇政殿实在有些折磨人。

    平时谢岁教书,其实很是生动有趣。而且并不像其他人那么严厉规矩。李盈很喜欢同谢岁呆在一处,但是万万没想到,除了裴珩执意要跑过来旁听外,没能多久,参知政事找过来了。

    小皇帝光是听到许蘅之的名字都有些手疼。虽然对方没打过他,但许大人确实长了一张会打人的脸,眼睛往上一抬,就觉得他会从背后抽出一根巴掌宽的戒尺,然后打人手心,拉出去罚站。

    总之,是一张让所有小朋友望而生畏的严师脸。

    小皇帝平时对许蘅之可以说是恭恭敬敬,半点不敢马虎。直觉底下这黏黏糊糊的两人的行为会让人不爽,正待提醒,抬眼一看,发现裴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走开,站在大殿内的藏书处,装模作样的翻阅。

    小皇帝“”原来你也有怂的时候啊。

    裴珩今天心情很不错,所以暂时并没有和别人吵架的心思,昨天谢岁枕头风吹的十分有作用,他今天心情愉悦,看谁都觉得顺眼三分,如沐春风的表情在朝堂上吓呆了好几个老头。

    本来算着谢岁干活的时间,打算等到谢岁给小皇帝讲完课了,将人直接带回家,现在看,大概是不能了。

    谢岁想要的东西,他不是不能给,只不过昨天的枕头风吹的比较敷衍,那今天如果肯多吹吹,说不定他就松口,将许许多多的事和许许多多的愿望,也就顺口答应了。

    只不想计划赶不上变化,想要听谢岁讲课的人也太多了一些。

    许蘅之一进大殿,一言不发,寻了

    个角落坐着,打算等不相关人士自觉离开。

    某闲散人士从书架子上抽出来一本左传,全然不在意的靠着墙壁看书。

    至于谢岁,正襟危坐,面上的神色严肃了许多。于是本来给小皇帝讲的课,旁听的一下子成了三个人。

    谢岁知道,裴珩还在这里杵着,是在等着他一起回家,而许蘅之提前过来,在这里坐着,多半大概也是有事找他。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毕竟回京这么久,他身为学生,一次都没有拜访过先生对他一定很失望。

    而裴珩与许蘅之两个人目前两看相厌,上朝时恨不能骂战三百回合,自然一个都不可能退步。

    许大人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裴珩的身上,如果眼神有实质,裴珩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被万箭穿心。

    但无所谓,他脸皮厚,眼神伤不到他。

    裴珩哗啦啦的翻书,听着谢岁平静的声音,头也不抬,全当其他人是空气。

    崇政殿内风起云涌,唯有旁侧的小皇帝如坐针毡,恨不能扛着书案当场跑路。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谢岁将今日课业讲完,放下手的书册,起身冲着小皇帝行礼,李盈这才回过神来。

    得,今天的课白上了,光去想东想西了。

    他正想挥挥手,将谢岁打发走,然而一抬眼,看见对方冲着他,轻轻眨了下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鬼鬼祟祟往裴珩那边挪了一眼。

    李盈“”他瞬间明白谢岁的意思。

    小皇帝嘴角开了又合,感觉自己的舌头又要开始打结,目光透过书案往两边看了又看,心跳如擂鼓,在心中做了多重建设,最终看在谢岁给他喂糖吃的份上,决定帮人一把。

    于是李盈猛地起身,经过多日矫正的嘴难得没有结巴,流利的说出一整句囫囵话“朕忽然想起今日还有骑射未学,表兄你功夫最好,过来教教我。”

    裴珩闻言抬眼,却并没有看向小皇帝,他目光落在谢岁身上一瞬,而后漫不经心的收回,“臣遵命。”

    他搁下手里拿反的书册,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冲着上头的小皇帝挥挥手,将人拉到身边,领着他往外走,路过谢岁时幽幽道“我去外面等你。”

    李盈小跑着跟在裴珩身侧,两人出了大殿,往御花园后去了。

    谢岁松了一口气,感觉今天回府后大概光吹枕头风是不够了,必须得好好哄一哄。

    随后整理衣袍,抬眼看向许蘅之,抬手,遥遥行了一礼,“先生,多年不见,身体可还康健”

    “身体尚可,并无不碍,岭南虽远,民风淳朴,我过得很好。”隔壁桌案旁的许蘅之缓缓回答,他看着少年人平静的双眼,嘴角抖了抖,将脑袋不忍的侧过去,哑声道“元夕,你受苦了。”

    谢岁眼眶一热,他低头,忍住泪意,抬头笑了笑,“学生一直在金陵,何来受苦一说先生不用担心,我也过得很好。”

    “不用骗我,你的事老夫全都知道。”许蘅之起身,多年谪居,就算如今官居一品,可常年累月的劳碌和忧虑,依旧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不过天命,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眼眶深凹,目光中似有万分疲惫,比之旁人,看起来要苍老太多。

    他迈过桌案,朝着谢岁靠近,像是要给少年郎一个拥抱。只是崇政殿实在宽阔,许蘅之行至一半,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少年青色衣摆上残留的一点赤红,那是裴珩方才在桌案边用朱砂点的指痕,五点红痕,合做一瓣桃花,开在少年人娟秀的衣角,仿佛某种标记。

    “元夕,你如今的处境不妙,当年谢家的事我无能为力,如今却想为你做点什么。”

    谢岁眉头微动,并不答话。

    崇政殿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对方沧桑疲惫的声音响起

    “你辞官吧。”

    “元夕,朝廷于你是深潭泥沼,不可久留。我会救你,不再受人受人欺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