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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说什么呢”

    戏台下的观众里有人闻言不满反驳

    “哪儿就死的都是凡人了那主角不也死了好几次吗你这人是不是故意挑事啊,爱看不看,不爱看就把耳朵堵上”

    “就是”

    “吵什么呢,影响大家看戏。”

    那人到底只是个寻常百姓,见众多看客皆反驳他,他势单力薄,到底不敢再与其他人对着干,只得悻悻然坐下。

    酒楼二层上,濯缨一众人瞧着这一幕。

    她心念微动,下意识就想让叶时韫取来一两金子,让方才那仗义执言之人继续在人群中煽动下去。

    可她刚要开口,又不知为何收了话风。

    与上清这些人待久了,她竟然会冒出“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他们上清清者自清不需要这些下作手段”的念头。

    濯缨出神时,台下的戏文仍在上演。

    这是连台上演了好几日的一折,正是整出戏文的高潮剧情。

    戏文里写,这位女主角即将身死魂消,而这位须弥仙境的帝子悲痛欲绝,要替她逆天改命,却在此时被闻讯赶来的上清仙人阻止。

    “人死魂消不可追,逆天改命实作孽,帝子,你可知为这一人性命,你要叫江河逆流,山峦倾覆,天下大乱,这是何等天地不容的罪孽”

    扮演须弥帝子的优伶悲愤高呼

    “锦绣山河若无她不如尽毁,换她一命虽万人阻我亦可杀尽”

    前些时日这出戏在帝都上演时,便是以这段浓墨重彩的剧情一炮而红,接下来便是帝子一人战群仙,将上清仙人和人间军士杀得片甲不留,最终在天地颤动中将女主角成功复生。

    然而

    咦

    什么叫锦绣山河若无她不如尽毁

    就她一个人重要,其他活得好好的人间百姓都该死

    还有虽万人阻我亦可杀尽

    被他杀的,都是为求自保才不得不阻止他毁天灭地的人,人家想活着还有错了

    原本之前还能看得催人泪下的戏文,如今再看,怎么

    不知是谁往戏台上丢了一锭银子

    “换一出换一出,这出写得不好,换凤凰传,小凤凰涅槃归来翻身复仇那一折。”

    “对对对,换一出”

    “这都写得什么东西,把咱们须弥仙人写得太没格调了。”

    “就是就是。”

    看客们纷纷掷金投银,台上优伶面面相觑,他们这出戏唱了好些日子,这还是第一次被要求换戏呢。

    不过他们说的那出凤凰传是同一个人写的戏,也是近些时日热门的折子,优伶们很快便又唱了起来。

    “心机手段皆算尽,反倒误了卿卿性命,凡女,凤凰神女在此,还不速速下跪求饶,将你所犯罪孽如实招来”

    “凡人求生,谈何罪孽”

    “以下犯上

    ,以凡犯仙,十恶不赦”

    你仙境神女千娇宠,我凡间贫女亦是掌上珠,缘何我为求生存便是孽,而你满手鲜血却为善

    ㊣本作者松庭提醒您最全的觉醒后她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尽在,域名

    台下看客“”

    怎么这出戏文听上去也怪怪的

    之前站在凤凰神女的角度,只觉得将钻营心机的凡女踩在脚下十分解气,可如今站在凡女角度这么细思

    不对啊把人家逼得不得不用手段求生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硬了。

    拳头硬了。

    “换戏换戏”

    刚开始的热情追捧过了不到十日,之前风靡帝都的须弥仙人话本便遭到了无数百姓的抵制,与仍然爱看这种话本的人成了对抗之势。

    酒楼里但凡唱这些戏,总免不得有看客为此而争执。

    一开始原本也只是戏文上的争执,可骂战发展下去,逐渐成了百姓之间对品味的鄙视。

    什么你爱看神女帝子祸乱人间的故事

    尊重,祝福,你就去做他们十生十世爱情故事里的垫脚凡人去吧,没品的东西。

    民间的这些声音也渐渐传到了皇宫之中。

    “一定是上清天宫”

    青溟真王掐诀召火,将他前些时日还看得津津有味的戏文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不对,上清那些一根筋的老古板怎么可能用这种手段是赤水濯缨,只有她能想出这种办法”

    见上首的司祭神官脸色阴沉,下属抬眸瞧瞧睨了一眼,试探着问

    “要不然,回禀陛下一声,让陛下下令,让全程的优伶只许演我们写的戏文”

    “你蠢吗”

    青溟真王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们写的是须弥仙人的故事,如果我们派人禁了,那些非议我们须弥的下贱凡人,只怕还要欢呼雀跃。”

    下属惶然“是属下愚钝。”

    司祭宫内陷入了令人压抑的寂静。

    青溟真王不是没料到上清天宫也会从这些百姓身上下手,他在帝都内安插了许多眼线,就是随时盯着民间有无歌颂上清的话本戏文。

    却没想到赤水濯缨这个用心歹毒之人,她居然反其道行之,对须弥歌功颂德,以须弥仙人为主角写一些奇情绝恋,迷惑他们。

    然后再在字里行间,埋下暗线,只等时机一道,就派人引爆。

    没错,青溟真王根本就不相信如今那些百姓是自发对须弥不满。

    一定是赤水濯缨暗中收买,有意引导,原本倒向须弥的民心才会动摇

    赤水濯缨赤水濯缨

    就连上清天宫的清源神君,他都能设局毁他道心,囚他于定魂塔中,赤水濯缨不过一介凡女,岂能阻挠他的计划

    他霍然起身,眸色阴冷道

    “去见人皇,他自己的女儿,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你们今日可算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东市

    酒楼里的那些文人,方才唇枪舌战,吵得好不热闹。”

    出去买酒的谢策玄拎着酒坛,脚步轻快地回到众人落脚的客栈。

    叶时韫正与濯缨一道坐在紫藤花架下算账,抬眸见他手里拎着的酒坛子,眯着眼上前

    “这是什么这多少钱花的公账还是私账”

    谢策玄脚步一顿。

    他在人间界哪儿来的钱,自然是公账。

    “这酒又不只我一个人想喝,太子殿下也想喝呢,再说了,我们这几日首战告捷,不该买坛酒庆祝一下吗”

    叶时韫噼里啪啦地打着手里的算盘

    “荒海赈灾之后,我们手里就只剩下一千金,到了帝都给清源神君修缮宫观花了五百金,住客栈和日常吃喝每日二十两,花钱让酒楼食肆出演我们写的戏文又花了三百金,我们现在大功未成天天只进不出,少武神您还花钱买酒濯缨公主你管管他”

    紫藤花架下的少女抬眸。

    “谢策玄。”

    被连名带姓叫了一声的少年神色微僵。

    “买了什么酒,我尝尝。”

    没被骂,谢策玄松了一口气,他回眸得意地朝叶时韫投去一眼,随即一撩衣摆两步并三步地跨过台阶,在濯缨身旁坐下。

    “叫什么苏合香酒,据说是帝都才有的酒。”

    石桌上倒也有茶盏,但都是凡间俗物,谢策玄从芥子袋里取了个薄玉瓷的酒盏,这仙盏做工精致,酒香不散,放在她手中,才配得上她。

    “如何”

    谢策玄等着她的评价,濯缨垂眸道

    “还不错,与我小时候喝的味道一样。”

    他笑道“他们说这酒闻着香,喝着却烈得很,小孩子喝点果酒就算了,怎么还喝这种酒”

    “不是我,”濯缨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酒盏,“是我母亲爱喝这种酒。”

    其实濯缨对母亲早已没什么印象。

    她三岁时母亲弃她而去,一个三岁孩童的记忆着实有限,连母亲的容貌也记不住,但却记住了这苏合香酒的气味。

    浓郁的酒香与苏合香混在一起,占据了她对母亲的全部想象。

    “原来如此。”

    他只怔了片刻,旋即用怀念的语气

    “我母亲就不爱喝酒,从前我们在军营里喝了酒回家,我母亲一闻到我和父亲身上的酒味儿就要骂我们,要是我母亲也爱喝酒,我也不至于挨那么多骂了。”

    濯缨见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忽然有些好奇。

    上清仙人以功德飞升,不知谢策玄生前是经历了什么,才得以飞升成仙。

    “果然是极香的酒,可惜,只能待你们回上清后再共饮一场了。”

    这道声音同时响在众人脑海中,濯缨与谢策玄对视一眼,眼中有几分意外。

    是天后娘娘的声音。

    紫藤花架下,无数光点渐渐凝聚,汇聚成了一尊金色法相。

    “母

    后”

    原本在院中打坐修行的伏曜睁开眼,面上浮现几分欣喜

    “您终于来了,青溟真王在人间界妖言惑众,还设局擒获了清源神君,罪行累累,您何时派天王殿诸位武神下凡剿灭”

    天后法相静静聆听着,待他说完才道

    “阿曜,莫要小孩子意气。”

    伏曜眉头紧蹙“这怎么能是小孩子意气清源神君都被他困住了,难不成要袖手不理吗”

    “不是被青溟真王困住,”天后娘娘语调染上几分忧愁,“恐怕,清源神君是被自己困住了。”

    听闻此话,濯缨微微露出了然之色。

    清源神君虽非武神,但实力却并不逊于天王殿的几位武神,哪怕他宫观受损,也不至于令他实力折损太多。

    至少,青溟真王这样仙力自父辈处继承,而非自己修行得来的后辈,那能这么容易就将清源神君擒获

    他自己必然也知道这点,所以根本没有对清源神君动杀心,竭尽全力,也只能是借法器之力,将清源神君暂时封印塔中。

    想通这一点,濯缨心中压力也放下几分

    “那我们要如何做”

    天后娘娘沉吟片刻

    “上三品的仙人不可大举出动,一旦上清干涉过多,须弥四君也必将借机入世,到时候仙人聚集人间界,免不了开战,无论是赢是输,对人族来说都是一场劫难。”

    “所以,这件事只得交给你们几人,上清诸仙皆会在九重天注视着你们,若遇力有不逮之时,不必迟疑,立刻抽身返回上清,不可逞强,明白吗”

    明白此事的严重性,谢策玄与叶时韫正色几分,颔首应下。

    在这几人之中,他们两人都是中三品仙人,仙力最高,理应承担起众人安危。

    但天后娘娘却对濯缨道

    “话虽如此,这几个孩子却一贯容易上头,阿缨,你是这几个孩子里最稳重的,届时他们若非要逞强,你需得控制局面。”

    濯缨道“我明白的。”

    天后娘娘还要细细嘱咐他们几句时,不知是感应到了什么,法相忽而散去。

    众人朝着前院门望去,只见一众皇城卫兵装扮的士兵闯入客栈,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周,落在了濯缨身上。

    “陛下有令,上清天宫诸位仙人远道而来,闻濯缨公主也在其中,陛下思女心切,还望诸位仙人宽宥,带濯缨公主入宫一聚。”

    濯缨弯了弯唇。

    思女心切,这话与她的名字放在一起,只叫人觉得滑稽。

    谢策玄上前接了他手中旨意,将人皇的圣旨在指尖随意转了几圈,眼角眉梢皆是讥讽笑意

    “确实该去见见,濯缨公主寿数绵长,但你们人皇这都快古稀之年了吧也确实没几回可见了。”

    那侍卫惊得脸色骤变,若非知道他是仙人,恐怕当场就得把人拿下。

    人间岁月倏忽而逝,濯缨仔细一算,自她被送

    往上清天宫之后,人间界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再次站在这条玄武道上,濯缨生出了一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之感。

    朱红大门外,皇后派来前来迎接的礼官已等候许久。

    她上前几步,对濯缨皮笑肉不笑道

    “恭迎诸位上仙,劳驾诸位挪步上轿,宫内已备好宴席,只等诸位仙人大驾光临了。”

    伏曜不咸不淡地颔首,正要抬布上轿时,忽听那礼官对着后方的濯缨冷声道

    “濯缨公主,您的轿子在这边。”

    前方伏曜等人的脚步皆顿住了,尤其是谢策玄,他缓缓回眸,乌黑瞳仁里映着那礼官的身影,已有几分冷意。

    然而那礼官丝毫未觉。

    他对濯缨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初那个人人随意欺凌的冷宫公主时,即便去了上清天宫,那也是做为质子去的。

    他们皇宫都不在意的人,在上清天宫只怕更受磋磨,就连他们礼官,也能在她面前摆摆架子。

    濯缨看了那轿子,唇边漾开一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为何不能与他们一道”

    “上清的诸位是贵客,自然可以走玄武道,而濯缨公主您是庶出出身,只能走小门,这规矩您是知道的呀。”

    濯缨抬头看向玄武道尽头的宏伟宫门。

    她的确知道这个规矩。

    除此之外,她自幼还被无数类似的规矩压在头上,因为她是庶出,是被生母丢弃的孩子。

    可现在,她不是那个病弱得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的孩子了。

    那礼官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道灵光倏然从他耳边擦过

    轰隆

    玄武道旁边的小门轰然一声炸开,尘土飞扬,无数宫人惊叫出声,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下了一跳。

    礼官腿脚一软,就这么跌坐在地,心中骇然地看着这个敢在玄武道前挽弓的少女。

    她她怎么敢

    “现在我可以走正门了吗”

    弓弦再一次绷紧,她望着阳光下的朱红大门,睥睨轻笑

    “想清楚再回答,否则,恐怕你们连大门也要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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