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州与大雍都城相距不过百里,昭粹站在城墙上,隐约可见繁华都城的影子。
那本是她的故乡。
但现在,她望着那个方向,眼中唯有纠缠难解的怨恨。
“赤水濯缨与谢策玄很快便会赶来。”
落在她身后的蓝衣少年悠悠开口。
“他们都打到墨州了,那个穆君哦,现在已经自封燕王了,她的人就在百里之外的宿州,只需一声令下,便可杀入大雍都城你散布那种消息,是想向你姐姐投诚”
停云的神色中带着几分与灵瑟相似的轻慢。
但又与灵瑟不同,他的眼神更冷,也更无情,在濯缨面前他或许还会装出几分少年纯澈,可面对赤水昭粹这种蠢人,他连一丝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
如果不是她说她知道须弥仙境的秘密的话。
昭粹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胆寒。
停云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情绪变化,心中疑虑更添三分。
看在赤水濯缨的面子上,他这才勉强赴约,但赤水昭粹这样浅薄、愚蠢,又软弱好欺的模样,能知道他们的什么秘密
“我的目的与你无关。”
昭粹定了定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仿佛要从中汲取些底气。
“你只需要保护我,能够演完这场戏,我就会对须弥仙境的秘密守口如瓶,绝不会向外吐一个字。”
停云听她如此大言不惭,又觉得可笑,又有些好奇她到底为何如此有底气,便问
“我们须弥仙境从来坦坦荡荡,与世无争,怎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昭粹公主也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听了什么谣言,我也要同你解释清楚,免生误会。”
“海域,不知火山。”
昭粹说出这六个字时,便瞬间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杀意,从眼前这个骤然敛去几分笑意的少年身上溢出。
她立刻继续道
“你莫要想杀我灭口,我既然敢同你做交易,定是预备了后手,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止我一个,我若是死了,隔日整个上清天宫的人都会知道你看着办吧”
昭粹语速极快地说完了这段话,心跳快得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其实是在虚张声势。
须弥仙境与海域不知火山之间有什么牵连或密谋,她根本就不清楚。
只是前世还在上清天宫时,有一次她想从上清偷溜去荒海见沉邺,却不小心在九重天迷了路。
因为害怕被抓回去,她身上穿着一件天后娘娘所赐的法衣,能敛去她的所有气息与仙力,是见她仙力浅薄,给她关键时刻保命用的。
却没想到被昭粹用来躲避天宫巡逻的天兵,常常借机偷跑出去。
那一次,也是因此才偷听到了停云与一位须弥仙人的对话。
“父亲的命令已探查过了沉邺他不知火山肯定是要”
她离得不算近,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但因为提及到沉邺,她一直记得很牢。
停云的父亲,那也就是长生帝君。
一个高居须弥仙境的仙人,为何会与深海里的不知火山扯上关系
昭粹想不到缘由,但从他们秘而谋事的态度来看,十有八九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她今日才会赌一把。
停云如冰封般的神色一寸寸消融,缓缓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不愧是濯缨公主的妹妹,还真是低估你了呢只不过,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何非要让沉邺做这种选择闹得太僵,对你也不好吧。”
这世间的女子,似乎都爱问这样的问题。
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这真的需要问吗真的会有人不选前者吗
停云是不信的,尤其他与沉邺相识多年,更深知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见停云敛了杀意,昭粹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稍稍放松。
“这是我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消息放出去的第一日,大雍都城没有动静。
第二日,仍然没有回信。
第三日
这一日,远在宿州的燕王穆君传来消息,宿州城已经彻底掌控,霍翀随时可以带先锋军杀进都城。
不过濯缨略一思虑,还是向穆君提议由谢策玄作为先锋突入,毕竟里面还有一个沉邺。
事已至此,沉邺仍然没有放弃大雍都城,所求恐怕已经不是取胜。
但不管他是为了面子,还是真的觉得自己还有翻身的机会,濯缨都不关心。
这大雍城,今日是一定要夺下来的。
“打了这么久,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骑着天马奔霄的谢策玄立于墨州城下,神采飞扬道
“从前只做过正规军,造反起义,颠覆皇朝,这还是头一次,想想就”
“不好意思,”与他并肩的少女淡淡回眸,“你要颠覆的好像是我家的皇朝。”
“”
“开玩笑的,花无百日红,人间也不会有永远鼎盛的朝代,兴衰更替,周而复始,不过寻常,没什么可遗憾的。”
见少女确实没有露出悲伤哀痛的神色,谢策玄颔首,又朝城楼上望去。
“那她呢她看上去,可是遗憾得都快有杀意了呢。”
整整三日。
在得知她被敌军擒获的消息后,沉邺没有半点回应。
濯缨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出昭粹的把戏。
他要是不知道,总该派人来救,他若知道昭粹被俘是假,想检验他心意是真,那更该派人前来表态,以做安抚。
但沉邺却什么也没做。
他明明是一个只要花点心思,就能轻易哄好女子的人。
朝身后瞥了一眼,濯缨收回视线,战鼓声起,墨州与宿州两地的大军先后出发,朝着大雍都城,渐成围
困之势。
待濯缨他们离开之后,停云才现身城楼上。
今日之后,人间界就该改朝换代了。
他瞥了眼身旁眼中最后一丝希冀都熄灭的少女,心中一片冷然。
自己的国都快亡了,还满脑子装着男人,大雍朝有如此的皇室,如何不亡
而另一头的沉邺,根本无暇理会昭粹的那点小把戏,被他调集来的九泽仙族列兵于大雍宫城内外,已做好与起义军交锋的准备。
然而他身旁,从荒海赶来的大司命仍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少君,少君,您这是何必呢,虽然调来的都是九泽仙族,但如今云梦泽和雷泽也已纳入我们荒海的版图,也是我们的人啊”
沉邺正在加固结界,闻言面色冷淡道
是我们的人,但我们的人太多了。”
大司命微怔。
“荒海连吞南海、云梦泽和雷泽,内耗甚多,若不以战养战,如何能平衡钱粮,又如何能将云梦泽与雷泽的人耗空,好给荒海百姓生存的空间”
他说得平静而理智,话里话外都是为了荒海着想。
然而听在大司命耳中,却有股寒气从脚底而生。
他们这个少君,虽然的确完成了几代荒海君上都没能完成的功绩,但也是格外的手段狠辣,叫人难免心生畏惧。
感应到结界外的动静,沉邺眸光一沉。
他们到了。
来吧。
闯吧。
这重重阻碍,他倒要看看,一个不能插手人间战事的仙人,与一个自封仙力与凡人无异的少武神,要如何突破重围站在他的面前
大雍宫门外。
都城城门防守意外的薄弱,只花了一个时辰,谢策玄便带兵直冲大雍宫门。
肉眼可见的禁制结界笼罩着整个皇宫,守城的九泽士兵们搭弓引箭,黑压压的箭雨骤然笼罩着所有人的头顶。
濯缨的指尖已经掐了个决,下意识地想要护住这些人,好在仙力凝结的同时,濯缨及时控制住了自己。
不行。
九重天上,人间界内,都有无数人等着上清仙人犯错。
她绝对不能擅自以仙力来偏帮任何一方。
濯缨猛然抬头,飞身而上,引弓搭箭后射出数道箭矢,直指城墙上指挥作战的一位将军。
这人不是寻常百姓,而是身负仙根的仙人
箭矢破空,但还未触及敌人,便被灵光流转的结界挡下。
什么破结界
濯缨身后有无数攻城士兵的惨叫声起此彼伏,听得她五内气血翻涌。
下方传来谢策玄的喊声
“是以人皇之气结成的结界你别动,等我们攻破城门,你再杀进去”
以人皇之气铸成结界。
人族可犯,但仙人却不可侵入。
结界以城门为气门,城门不破,则结界不破,纵然此处的人
皇之气早已不如昔日浑厚,但拦住一个中三品仙阶的濯缨却已足够。
这绝不是她父亲能想到的主意,一定是沉邺。
“少将军少将军您别往前冲了,前面箭更密了,您胳膊都被刺伤了”
“起开。”
少年一枪挑开试图拦他的人,脸上溅了不知谁的血,冷白的肤色衬得血如红梅,有种别样的杀伐之气。
他抬眸朝濯缨遥遥望来一眼。
“萧晨,官弘,”在上方的濯缨点了两名副将的名字,沉声道,“盾阵,左右列队,攻城车开道,给谢策玄开路”
“是”
朱红宫墙内的沉邺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向,也将濯缨的命令尽收耳中。
他有些意外。
攻城战极为不易,即便谢策玄是仙人,冲到最前线,也是九死一生。
她竟舍得让他冲锋,或许她也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重视谢策玄。
而谢策玄
沉邺看着法器投影出的幻象。
赤红如火的身影迎着箭雨而上,少年身姿矫健,踏着攻城车飞身而上,翻身朝城门劈去一剑
咔嚓。
咔嚓。
沉重木门响起不妙的崩裂声,攻城车在众人呼喝声中一击又一击向着这扇象征着百年王朝的宫门撞去。
轰隆一声巨响
站在墨州城上的停云纵目远眺,眉梢微挑
“大雍宫的结界破了。”
帝阙的最后一丝人皇之气,终于在这污浊混乱的人间界散尽。
“昭粹公主,这下你的夫君别说来救你,恐怕他自己都要逃”
停云原以为自己会看到昭粹那副一贯而来的软弱模样。
然而她此刻望着大雍皇宫的方向,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甚至,眼神里还带了几分怨毒的讥讽。
“他竟真的输给姐姐了。”
“假的,都是假的,这一世全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他根本不会成为四海之主他的一切都是姐姐给的没有姐姐,他只会一败涂地”
停云愕然望着这个突然发起疯来的昭粹公主。
算了,看着也挺可怜的,懒得再给她雪上加霜了。
他刚要转身离开,忽而听到身后响起少女幽幽一声轻笑。
“你觉得我很可怜”
停云停下脚步,回头有些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
“停云帝子,你难道就不可怜吗”
昭粹偏头看他,犹带泪痕的雪肤花貌本是楚楚可怜,但配上她那幽怨愤恨的眼神,只让人觉得不适。
“你觉得我对沉邺痴心不悔可笑,但长生帝君对你不管不问,而你却仍为他鞠躬尽瘁,不也很可怜吗”
停云眉头微蹙
“你说什么你疯了吗”
昭粹甜甜一笑,唇边梨涡浅浅。
“反正都要死
了,发一次疯又如何。
说完,少女极其突兀地冲上前来,将停云一把抱住,她修为着实太低,停云对她基本上没有任何防备。
“不过,要死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停云用看疯子般的眼神看她。
她要杀他果真是疯了,他是长生帝君之子,就算再没有天赋,修为道行也远超她这个不思进取的菟丝花。
她怎么可能
一阵汹涌灵光从她腕间的镯子上爆发,将昭粹与停云两人都笼罩在内。
停云已察觉到有古怪,然而此刻再想要挣脱已经晚了。
他整个人,已被那古怪的镯子吸附,体内的所有仙力,甚至于血液,都朝着那只镯子内涌动。
昭粹松开了停云,她并指掐诀,从未对一个法诀如此得心应手过。
前世的她,为了逆转时间,回到过去,精心策划了许久,光熟记这法诀这一样,她就花了近半年的时间来确保万无一失。
为了能逃离上清,与沉邺长相厮守,她前所未有的耐心。
甚至因为她的修为不够催动神器,所以只能如这次一样,骗杀了一位上清天宫的仙人。
她做了这么多,付出这么多惨烈的代价,换来的却是什么
“赤水昭粹你疯了吗你放开我否则须弥仙境不会放过你,我父君也不会放过你”
昭粹并不理会他的恐吓。
逆转时间,一切从头再来,这便是神器流光轮的作用,待她回到过去,重新选择,无论是停云还是沉邺,都不会记得这一切。
到那时
昭粹刚要顺着思绪畅想未来,灵光四溢的流光轮突然一暗
直入云霄的光束被切断,在她操控下向流光轮献祭的仙力也被终止,金光刺目的神器在她腕上逐渐失色,从一支玉镯凝固成了黯淡无光的石料。
怎怎么会这样
上次也是同样的法诀,同样的献祭。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要是她不能逆转时间,那
昭粹望着晕死在地的帝子,心中有无限惊惧蔓延开来。
而就在此时,天地微微震颤。
方才流光轮的那道金光并未凭空消失,昭粹猛地抬头朝天幕望去,竟影影绰绰看到一座与地相似的城池倒影,正缓缓地自上而下坠落,似要与整个天地重叠融合。
昭粹虽不清楚是什么,但在看到眼前此景之时,心中已涌上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完了。
有什么超出她掌控的事,要发生了。
九重天上的天后,净土洞府的昊天帝君,徘徊在人间界的上清仙人,荒海的百姓,以及此刻正在大雍宫城内的沉邺与荒海大司命
每一个人,都在一瞬间陷入了一种如坠梦境的恍惚感中。
就好像他们在透过一双陌生的眼睛,看到了另一个,让他们熟悉又陌生的世间。
“
星主出事了”
落日弓已拉满弓弦,蓄势待发,此刻濯缨芥子袋内的水镜却突然响起了九曜星宫罗睺神官的声音。
濯缨啧了一声。
他来得也太不巧了点。
“什么事我现在正忙,你最好一口气说完。”
罗睺虽不知濯缨在忙什么,但也没多问,立刻答
“功德殿这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功德簿翻倍了多出了一大笔我们从没见过的账本我们怀疑此方世界的秩序出了什么漏洞还请您尽快回九曜星宫一趟问问天道就这些”
听完濯缨顿了好一会儿才道
“我就一个问题。”
“什么”
“我晚点回去天会塌吗”
“您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
“那就好,我忙着杀人,晚点再回,你们自己先看着办。”
罗睺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其他三名神官。
“星主刚才说她忙着干什么”
濯缨并没有在开玩笑。
将水镜一收,她再度挽弓,朝着那几个想趁她走神偷袭她的荒海仙人利落地射去三箭。
落日弓箭矢灵光如虹,不过眨眼之间,便已贯穿对方头颅。
“你怎么样”
濯缨回头看了眼衣袍已被染成血衣的少武神。
他身上的血有自己的,但大部分都是别人的。
见左臂里刺了一只箭,谢策玄提剑随手斩断箭尾,又对濯缨扬起一个笑脸
“没事快走吧,再磨蹭下去人都跑了”
宫门已破,仙人交给仙人解决,其余就是该这些凡人们自己料理的事了。
副将见谢策玄与濯缨二人直入正殿,立刻派人去给城外候着的燕王部队传讯
进宫夺城
重华殿内,九枝灯倾翻在地,烛泪在明灭火光下融融淌了一地。
沉邺痛苦地抚着额头,只觉得一阵不属于他的画面正涌入他的大脑。
怎么回事
是什么术法还是有人给他下了毒
不只是他,就连一旁的大司命和其他几名荒海属官也察觉到脑内一阵刺痛,只是反应并无沉邺这么大。
还未等他们理清脑中纷乱的思绪,外面的动静已经传了进来。
大司命道“少君我们没有与上清仙人交锋的必要,快走吧”
周围的九泽将士们早就想走了,沉邺推开了大司命,咬牙忍痛催动仙力,召来了一身玄衣的小柳儿。
“去拦住赤水濯缨和谢策玄。”
单膝跪地的少女缓缓起身,失焦的双目落在殿外之人的身上。
隔着殿门,濯缨与小柳儿四目相对,心中对沉邺的恨意更添三分。
“快去追。”
身后的谢策玄推了濯缨一把,他凝眸望着小柳儿。
“一炷香的时间
,我就能恢复仙身,身上还有炎君留给我的醉蛊香,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的小柳儿少半根头发。”
濯缨握住落日弓的手紧了紧。
想看松庭的觉醒后她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吗请记住的域名
以她对沉邺的了解,他肯定会带着她父亲一起离开,到时候再想要打入荒海,牵连甚广,这一次就是最佳时机。
“你”
“况且,我还有话想跟你说呢,完事之后,爬也得爬去跟你说你不想听都不行”
他挠挠脸,神色还有几分难为情。
这种时候,竟还有空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目光空洞的小柳儿已经开始擦剑了。
他们怎么还没说完。
濯缨见谢策玄这副模样,稍稍放心了一点。
“那我去追,你记得不要伤到小柳儿一点小伤可以,你也得保护好自己。”
“嗯嗯。”
“不用爬,站着说坐着说都可以,你说多久我听多久。”
“嗯嗯嗯。”
最后看了一眼又安静又一身煞气的小柳儿,濯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相信谢策玄,绕开她朝后殿追去。
“人皇呢人皇去哪儿了”
大司命赶到人皇的寝殿,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守门的宫人惶然跪地,大司命气得踹了他一脚,沉着脸道
“派九泽的人去找吧,少君你还是跟我们回荒海,城门一破,恐怕那些上清仙人都会陆陆续续赶来,此处不安全,少司命她肯定不会放过”
这个称呼一出,大司命与沉邺皆愣了愣。
他方才怎么会脱口而出,将上清天宫的那位濯缨公主叫做少司命
不对。
少司命怎么会是上清天宫的人,赤水濯缨本就是荒海的少司命啊。
不对不对不对。
怎么回事,怎么脑子有点乱七八糟的
大司命正处混乱之中,沉邺的思绪却被少司命这三个字逐渐理清。
玄武道,迎接质子的队伍。
他接回荒海的人是濯缨。
是濯缨,劝他团结兄弟,上下一心,将荒海的势力一步一步扩大。
是濯缨,替他治理内政,让他每一次出征都无后顾之忧,让荒海不必再靠以战养战的办法饮鸩止渴。
也是濯缨,替他担下了改行新政的压力,她是他站在台前的刀,是荒海最负盛名也最负骂名的权臣,也是他眼中一座永远也无法逾越的山。
然后呢
然后,他做了什么
陈旧的前世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如抽丝剥茧般一一清晰,在被巨大的震撼吞没的同时,万箭破空声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势迎面扑来。
几乎来不及躲闪,整个大殿都被灵箭在这一瞬间射成碎片与废墟。
而在光与飞灰之中
立于巨大弓阵前的少女,以一种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姿态,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乌黑瞳仁里的情绪沉静而平缓。
仿佛在看一具已死的尸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