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话出来”
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无垠空间,濯缨站在原地环顾一周,并未发现半个人影。
是沉邺的把戏
不对,方才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动作,自己是在射出那一箭之后,突然被拉入此处的。
濯缨心中生出对未知的警戒,正想握紧手中的落日弓时,才赫然发现自己手中空无一物。
召不出落日弓了
此情此景,令濯缨难得生出几分诧异心绪,落日弓是她的本命法器,除非她死,否则怎么可能被人夺走,这不可能
别找了,在我这里呢。
这一次声音的方向有了来源,濯缨猛地抬头,却在看清人影之前先被刺目日光灼伤了眼。
“这里是何处你是谁落日弓怎么会在你哪里”
再不出现,你就要将我的弓用坏了,小姑娘,没想到你看着瘦瘦高高,劲还挺大啊。
青年的声音听着明朗狂放,濯缨抬手遮眼,从指缝之中,这才隐约看清头顶何物。
是十只金乌。
“你是落日弓的前主”
唯有这个答案,能够解释现在的一切。
没错。
乌黑长弓在他左手指尖轻巧转了一圈。
你要是死了,也会余下一缕魂魄留在你的神器里面的哦,我忘了,你好像不是人族了,仙人仙陨就是魂飞魄散,大约是留不下来的。
濯缨没工夫与他闲聊。
“把落日弓还给我。”
青年哈哈笑了几声
不行哦。
濯缨愣了一下,语带怒意“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会用弓,方才若不是我将你拉入弓内结界,落日弓就要出现裂痕了。
“出现裂痕,那是它自己废物。”
濯缨面无表情道。
还好器灵此刻听不见,你这小姑娘说话真叫人伤心。
“还我。”
青年慢吞吞将弓往身后藏了藏。
不给,有本事就从我这里夺走吧。
濯缨本就在气头上,于是想也不想,直接飞身而上,试图用对付沉邺一样的近攻手段拿下他。
然而青年看着眨眼飞至眼前的少女,也只是略微扬眉,随即
濯缨忽觉心口有些微酥麻感,低头一看。
一支灵箭赫然穿过了她的心口。
她愕然抬头看向盘膝坐在对面的青年,他又哈哈笑了几声,笑声从他震颤的胸腔里传出,爽朗得并不令人讨厌。
“你是怎么做到的”
濯缨摸了摸心口处已经消散的灵箭,那箭矢只是个虚影,并未真正伤到她,但他方才射出一箭却是实实在在的。
“没有放出弓阵,也没有挽弓,这一箭是何时绕到我身后的”
是
谁跟你说,只有弓阵与拉弓放箭,才能射出箭矢的
青年凑近了些,一双野兽般凛然的眸子紧盯着濯缨。
无弓之箭,无箭之弓,一切皆空无,在绝对的虚无之境中,箭会自己在张力的最高点射出,明白吗
“”
濯缨自幼聪慧,诗书经纶一点即通,就算是踏入仙途修行,悟性也是奇高。
但青年这番话却让她也难以理解。
无弓之箭,如何射出
无箭之弓,引弓射出何物
听不懂,”濯缨烦躁地盯着他,“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继续射完你没射完的一箭吗
青年站起身,在他身后是十日凌空,灼灼烈日几乎要将整个世界融化。
那这一箭之后呢
濯缨蹙眉望向他。
落日弓裂,而你也会耗空仙力,但你以为,这样就能射中你的箭靶了吗
他摇摇头,肃然道
越是至臻的箭术,越会忘记箭靶是什么,你如今挽弓,只为杀人,但你越是执著,你就越不会射中,从你手中射出去的箭,只会落回你的身上。
“神经病,挽弓不为了一射绝命,难道是为了拜佛吗”
青年卡了一下,抓了抓头发道
你这小姑娘,看着挺有书香气的,怎么一开口,比我这个武夫还武夫呢
看来是没法讲道理了。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笑道
正好也很久很久没跟人交手过了,来吧,只要你能射中我,这落日弓,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外面的人,你爱怎么杀就怎么杀,赤水濯缨,你敢应战吗
与此同时。
谢策玄与沉邺看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濯缨,和那把被遗落在地的落日弓,不只是他们,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措手不及。
“沉邺你做了什么”
谢策玄刚刚将自断一腕,削弱了战力的小柳儿用捆仙绳捆住,回头就见濯缨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白芒之中,理所当然地认定这是沉邺所为。
额头与脸上的伤痕还在淌血,沉邺回过神来,缓缓俯身,想要拾起那把落日弓。
然而指尖还未触及,就被一股纯然清气弹开。
落日弓主人仍在,她就在这把弓身之内。
问题是,她怎么会突然被吸入了弓身
是因为她方才太过虚弱,落日弓为了保护她的缘故吗
“少君”
大司命与属官见那位简直要活吃人的少司命突然消失,还以为是沉邺的功劳,可算松了一口气,被抬上前的大司命道
“恭喜少君,终于除掉了少司命这个不臣之臣”
谁料话未说完,就被沉邺扼住喉咙,他一字一顿地诘问
“是谁让你背着我杀她的她替我平
定了九泽,你怎么敢,在大胜归来的路上杀了她”
沉邺此刻所问的不是今生之事,而是前世濯缨的死因。
大司命骤然变色,挣扎道“冤枉少君冤枉我以为我以为您留她最后一命,就是为了做完这件事,她既然已经办好就就没有利用价值”
沉邺忍无可忍,将他甩到一旁。
“回荒海,此地不能久留。”
所有人突然多出了前世的记忆,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而且,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因为并非所有人经历的事都与前世不同。
所有的改变,导致这一世与上一世的发展截然不同的就在赤水昭粹的身上。
是她,竟然是她。
沉邺已无暇理会她这么做的原因,他只知道,昭粹此举会掀起巨大的波澜,他必须立刻回到荒海。
至于落日弓
他甩开来搀扶他的属官,后撤几步,将整个落日弓包裹在一个球状结界之中,随后将其收入葫芦状的法器之内。
“回荒海。”
伏曜和叶时韫赶到之时,正瞧见沉邺等人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他们本欲追赶,然而叶时韫却眼尖地发现了站在血泊里的谢策玄。
“怎么回事”
叶时韫震惊地看着断了手腕的小柳儿,看向谢策玄
“你、你砍的”
伏曜凝眸看着谢策玄浑身的伤,道“别管谁砍的了,赶紧都带去见炎君”
谢策玄却将小柳儿推向他们,布满血丝地双目紧盯着沉邺离开的方向。
“赤水濯缨和落日弓都被沉邺带走了”
什么
伏曜与叶时韫顿时心中一惊。
“那个只会耍阴招的废物等我抓住他,一定剥了他的皮”
这个时候,伏曜反倒冷静了下来,趁谢策玄现在满心都是杀了沉邺的时候,干脆利落地将他打晕。
叶时韫猛然看向伏曜。
“他这个样子去了也是添乱,我们给封离神君和清源神君传讯,让他们去荒海救人。”
敢绑他们上清天宫的人,荒海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叶时韫点点头“那我们把他们送到炎君那里去之后,也去帮忙吧”
伏曜眸色沉沉,似是想到了什么,摇头道
“不,我们还另有任务,方才母后给我传讯,让我知会下界所有的下三品散仙,全力搜捕一个人。”
“谁”
“赤水昭粹。”
如果他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份记忆没错的话
赤水昭粹。
这个在前世被送到上清天宫为质,被他母后收为义女,被他当做妹妹真心相待的白眼狼,竟然偷盗了由天后亲自保管的神器流光轮
而且,还是用天后赐她的丹药迷晕了天后,就为了能与荒海的少君沉邺在一起
想到这里,伏曜胸膛中似有一团火在烧。
他们上清天宫对她一个质子衣食住行从无苛待,无上仙法皆倾囊相授,就连赤水昭粹在上清天宫交不到朋友,他都会暗中同学宫里的学子商量,尽量不让她落单一个人。
他们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竟然让她对上清天宫如此憎恨,恨到要偷上清的东西,还对他母后下药
伏曜难以理解,无法理解。
两世的记忆一重合,他不难发现,昭粹逆转时间的目的,就是为了重来一世再也不入上清天宫。
真心真意相待,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伏曜心中一片寒凉,只觉得他很可笑,他们上清天宫的心意被人如此践踏,更是可笑。
叶时韫看着伏曜的脸色,就知他此刻在想什么。
其实,她前世与昭粹并无什么交集,所以就无法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伏曜那种被背叛的愤怒。
御风而行的叶时韫一手紧握着捆仙绳,另一手拍了拍伏曜的肩膀,道
“太子殿下,别生气,赤水昭粹在上清的那些事都是过去式了,如今在我们上清的人,不是她,是濯缨公主呀。”
闻言,伏曜胸中的怒火稍平。
没错。
还好重来了一世,一切都改变了。
来到上清天宫的人从赤水昭粹变成了赤水濯缨,她不会时不时就想着要从上清天宫逃跑,更不需要天后苦口婆心地劝她专心修行,莫要贪恋情爱。
她不是想要和那个沉邺在一起吗
这一世她终于夙愿得偿,跟那个少君双宿双飞了,可又为何要再次使用流光轮
伏曜无心再去猜她的目的,若非赤水昭粹手里还握有流光轮,他其实都无所谓赤水昭粹的下落,她做什么都与上清天宫没关系。
“仙人仙人”
伏曜与叶时韫途径大雍皇宫上空时,底下传来了穆君的高呼声。
她率领的霍家军已经冲入了宫城,正在清扫宫中残部,见伏曜等人的声音掠过上空,她还以为是濯缨他们,忙道
“还没找到人皇的下落,我定全力搜寻仙人勿忧”
叶时韫小声问“你看到了吗”
伏曜点点头。
这位穆君的身上,已有了一层淡淡的人皇之气。
霍家军一路行来,军纪严明,不屠城,不杀降,哪怕军费紧张,只劫官府,不取百姓粮米,就连富商都保全了大部分财产。
凡是霍家军统治之地,皆一改大雍统治时的苛捐杂税,还田于民,还抓了一大批招摇撞骗的假道士,肃清了人间界不正之风。
这些,并非濯缨给他们出的主意,大部分都是穆君从前在海域上做海盗时就有的想法。
即便没有神祇相助,伏曜觉得他们最多也就是会多打几年,多牺牲一些人,但结果却不会改变。
这个穆君,生来就是要做君王的。
“得快点办完
这些事,将濯缨寻回来。”
伏曜神色坚定了几分。
“这可是经她之手而改变的人间,她怎么能不亲眼看看呢”
月满海潮。
沉邺一行人赶往荒海的同时,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早已被流光轮带来的记忆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的人前世今生的人生并无太大出入,这份前世记忆对于他们而言,顶多是得知了一些众所周知的八卦消息而已,并没有太大影响。
但对于本就牵涉其中的海域仙族就不同了。
西海龙母整理完涌入脑海中的记忆,只觉得后怕。
还好这一世赤水濯缨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啊否则如上一世那样,他们西海现在岂不是就归于荒海,怎么会有今日稳步壮大的局面
东海龙王睁开眼,神色也是几分复杂。
前世的荒海少司命犹在眼前,没想到这一世,荒海只不过是失去了一个赤水濯缨,一切竟然就变得如此不同。
至于南海和九泽的百姓,更是民怨沸天。
在觉醒前世的记忆之前,南海与九泽原本就暗中纠集了不少意图刺杀沉邺的组织。
虽然他们也知道,四海一统乃是大势所趋,然而流离失所的是他们,食不果腹的也是他们,这叫他们对沉邺如何能不恨对掠夺了他们资源的荒海百姓如何不恨
然而当他们回忆起前世,这才发现,原来前世同样是荒海一统海域,但前世一统之后,他们的生活过得反而比从前更好。
鲛纱与鲛珠广销三界,换取了丰富的资源。
荒海又仿照上清天宫兴修学宫,让寻常的仙族百姓也能通过考核进入学宫,修习仙术。
哪怕因战事导致海域仙族人丁凋零,前世的荒海也并未下令强制女子婚配,那位荒海的少司命不仅真金白银奖励生育的女子,还设立了孺子室来照顾海域的下一代,而不必让女子因生育而被困住。
和这一世战事四起、烽火不休的荒海比起来,前世的一切简直美好得像个虚假的幻梦。
可他们都知道,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因为一个叫赤水濯缨的质子公主,它们才会发生。
所以,这一世失去了她的荒海,走上了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路。
其中最难以接受的,当属此时的荒海百姓。
荒海供奉着许多神女沧浪的神像,皆是因为当初这位神女曾经与西海龙女联手,净化了被魔息污染的海域,拯救了无数荒海百姓。
然而,当两世的记忆叠加,他们才骤然醒悟
这世上哪来第一个与赤水昭粹长得那么像的神女
所谓的神女沧浪,就是赤水濯缨,就是那个前世被他们唾骂、视为祸乱朝纲的奸佞的少司命
当初,她提出的那些什么变法,被荒海盘踞多年的世族坚决反对,为此给她泼了不少污水。
寻常百姓哪里懂什么政事只见她重刑治国,
杀人如麻,哪怕一点寻常纷争,也要被重刑治罪,世族煽动之下,荒海人人皆认定她心狠歹毒,野心勃勃。
可这一世没了她的变法,荒海表面上版图越来越大,内里却越来越乱,乱到今日,已是民怨沸天。
现在再让他们看到前世,颇有种恍然如梦之感。
前世还在他们身边叱骂赤水濯缨的人,这一世,竟有大半都已早早横死,哪里还有命骂她
这一瞬,如梦初醒。
他们本以为如今的少君沉邺,已经是个比那位缠绵病榻的君上要英明得多的君王。
然而和他们本该拥有的前世相比起来,这一世由他治理的荒海却差得太多太多。
人心似水,民动如烟。
从前拥护着沉邺的民心,随着流光轮的倒转,在不知不觉中便如烟雾般散去。
待他重新回到荒海时,鲛人族的族长与鲸鲨族的族长已经公然叛乱,打着拥护濯缨前世律法的旗帜,要取代如今的荒海君上和少君,带领荒海变革。
“简直疯了这些人简直疯了就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记忆,竟然就敢公然叛乱”
鳞甲卫的副将迎回沉邺,立刻就向沉邺报告了荒海今日的动荡。
“少君,您放心,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立刻随柳统领一道平叛对了柳统领呢大司命这伤又是怎么回事”
几个属官面色灰败,无心细说,只摆摆手将他敷衍了下去,又对沉邺道
“少君,此次虽然未能拿下人间界的控制权,但至少,我们将赤水濯缨带了回来,也不算一无所获。”
“正是正是,”其中一人取出了一个匣子,“这是另一对牵机蛊,如今海域仙族不是都将赤水濯缨奉若神明吗少君以牵机蛊控制住赤水濯缨,必能挽回人心,重振旗鼓。”
沉邺听着这些人的话,只觉得神思极其疲惫。
纠结在脑中的两世记忆,混合着无法言说的复杂心绪,令他整个人都仿佛浸泡彻骨的寒意之中,就连浑身的血液也要凝固。
牵机蛊。
阿缨。
他自幼看着阿缨是如何被吞心蛊所折磨,如今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蛊毒的束缚,他怎能忍心再用蛊虫去操控她
“收起来吧。”他淡声道。
属官一愣,还要再劝。
“叫你收起来听不懂吗”
沉邺蓦然睁开双目,温文尔雅的面目鲜少疾言厉色地同谁说话,那属官也是第一次见,惊得立刻慌忙跪下,仓皇离去。
他将落日弓取出,放在了自己的寝殿内。
沉邺眸色沉沉地望着这把在他年幼时极为向往的绝世神器。
这把弓,不属于他。
弓的主人,也已对他失望至极。
上清天宫迟早会找上门来,在他们找来之前,他需要想到一个能解他如今之困,又不至于失去阿缨的办法。
“少君”
殿外传
来侍从来报的声音。
云梦泽和雷泽送来的两位公主,一个时辰前从荒海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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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还一个劲闹着要做少君夫人,如今见势不对,跑得倒是很利落。
沉邺只轻轻蹙了蹙眉头,便道
“知道了。”
都是一些本就不重要的人而已。
“还有一件事”侍从迟疑了一下,“流水城外的青蟹将军说,看到了疑似濯缨公主的身影进入城中。”
濯缨
沉邺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昭粹才对。
如今荒海百姓满脑子都是前世的赤水濯缨,竟会将昭粹错认。
“若见到了她,将她秘密押送入鲛宫。”
“是。”
不出半个时辰,自以为行动小心的昭粹就被鳞甲卫带到了沉邺的面前。
昭粹看着眼前与她结发的夫君,以及他视线尽头的落日弓,弯弯唇角笑了笑。
“你喜欢的人,果然一直都是她。”
昭粹与濯缨本就生得像,只是气质截然不同,平日倒也不至于被人弄混。
此刻的昭粹心如槁木,笑起来也是冷的,看上去竟有了几分与濯缨相似的神韵。
“但沉邺,我不懂,前世你既然喜欢她,与她朝夕相处,为什么不娶她,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沉邺终于从落日弓上挪开视线。
着一身天水碧衣袍的男子仍如初见时那般芝兰玉树,面色柔和,但从前映在昭粹眼中的温润却荡然无存。
“因为你很安全,昭粹,你是个很容易让人放心喜欢的人。”
不够聪明,所以没有威胁。
不喜欢修行,所以身娇体弱,即便做枕边人也令人放心。
更重要的是,她有一张与赤水濯缨六七分相似的面孔。
她就像他心目中那个可以放心去喜欢的赤水濯缨,所以,前世的他将自己不能对濯缨表露的爱意,全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她可以无用蠢笨,可以娇憨如稚子,什么都不必思考,只需要如乖巧的宠物一般任由他饲喂。
他完全不用担心她的爪子是否会伤到他,因为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昭粹怔怔然听他说完,那些未尽之语,她也已然懂了。
无论是父亲,还是他,都一样,都是她的饲主。
而她的母亲,就是一个自幼训导她的驯兽师,将她驯化成一只更容易得到饲主宠爱的动物,然后再精心包装好送出去。
这就是她受尽宠爱,但又如此愚蠢可笑的一生。
而她的姐姐呢
昭粹看向墙上的落日弓,姐姐是否早就看穿了她的命运,所以在她说她要嫁给沉邺的时候,才会用那样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她。
姐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谁,做谁的附庸,因为
为国做质子,尚且有脱身之日,但做人妻子,却是这天下最不可脱身的质子。
“沉邺”
从来温声细语,嗓音甜腻的少女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喊叫。
“去死吧你”
她握住藏于袖中那把须弥仙境所赠的玉清扇,朝着沉邺毫无章法地扑去。
她的另一只手中则握着一把匕首,似乎想要趁沉邺被玉清扇定住的片刻刺伤他。
然而沉邺并未有一丝躲避之意。
“我既会信任你作为我的枕边人,昭粹,你以为你真的有半分伤到我的可能性吗”
昭粹拼尽全力的攻击,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小猫小狗的打闹,沉邺抬手拂袖,欲将怀有身孕的昭粹轻轻推开至一旁。
他的眼神睥睨,全然未将昭粹放在眼底分毫。
此时此刻,昭粹才真正觉得后悔,
她后悔为何在上清天宫时从未认真修习过一日,后悔为何不顾阻拦一心要与沉邺在一起,她浑浑噩噩一生,如被驯养的牲畜般陷于虚假的幸福之中,到此刻在惊觉,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而已。
为何她杀不了沉邺
为何他害她至此却还能活着
泪光朦胧之间,昭粹的视野中忽而燃起一缕火光。
焱阳炽热,如烈日灼目,骤然掀起一阵足矣吞没周遭一切的火光。
而在这火光之中,昭粹瞳孔骤缩,双目一错不错地望着那个从落日弓中卷着烈火而出的身影。
烈火烧不尽她的乌发与衣袍,只令她的双眸如淬火般利得惊人。
她手中无弓,身却似一把蓄满张力的神弓,跃入了沉邺震撼至极的眼底。
倏然几声。
沉邺甚至没有看清她是何时挽弓,又是何时凝出的箭矢。
待回过神来时,他的手腕已被钉死在冰冷的砖石之中,他被巨大的冲力掀翻在地,连呼痛都顾不上,正欲立刻斩断箭矢起身迎战之时
少女的身形如鬼魅而至,带着她周身不熄的金乌之火,将他死死压制在地面,随即夺来方才昭粹仓皇之间落在地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地直刺入他的背脊,瞬间皮开肉绽。
沉邺骇然睁大了双目。
是龙筋。
她要挑了他的龙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