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策玄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做事随心所欲,百无禁忌的少武神,在临阵对敌时连自己的性命都可随意拿来作赌,却因这样一句话而瞻前顾后、忐忑不安,甚至于刚说完就开始后悔,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会不会吓到她
她会不会觉得他太过孟浪唐突
药香袅袅之中,身后传来女子清泠如水的嗓音
“这样的话,你可同别人说过”
“没有”
大约是觉得自己答得有点太迅速了,谢策玄轻咳两声,掩饰了一下。
“别人也没几个女子像你这样,这么直白啊”
背后的伤痕处理得差不多了,濯缨绕至他身前,俯身垂眸,蘸取一点冰凉药膏,轻轻点涂在他胸前滚烫的伤口上。
流丽乌发从她肩头滑落,从谢策玄的视角,恰见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和掩映在轻罗衣襟下的一点锁骨。
他立刻撇开脸,将自己坐着的矮凳递给濯缨。
“你站着不方便,还是坐着吧。”
濯缨也没推托,顺势坐下。
病舍内铺着柔软绒毯,谢策玄就这么随意坐在绒毯上,他个子高,坐在地上的高度反倒更适合濯缨给他上药。
只是这样坐着,距离好像陡然变远了许多。
不知怎么,之前还觉得她能亲手给自己上药就已经令他十分欢喜了,但现在光是上药还不够,还想和她再贴近些,靠近些才好。
于是濯缨刚坐稳,就见支着长腿的谢策玄勾了勾她的矮凳,将她连人带矮凳勾得更近了一点。
被他两条腿拘在中间的濯缨明明坐得比他高,却好似被他整个人包裹在他的气息之中。
“悬着手多累啊,这样是不是舒服点”
仰望着她的少年眼底淬着光,明明是臣服的姿态,然而勾勾腿就能将她整个人推动的力道,又叫人极难忽视他刚韧坚实的体魄。
濯缨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
“我不看别人,你方才的话,今后也不要再同第二个人说,知道吗”
“知道知道。”
他答得飞快,仿佛根本没过脑,抬眸一瞥,才见他似乎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只一双炽热如烈火的眼直勾勾瞧着她。
濯缨指尖缩了缩。
不太一样了。
尽管他自己或许都没察觉到,但之前的他可不会用这种带着本能侵略性的目光盯着她看。
谢策玄确实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
他只是觉得她生得真好看。
给他涂药的手指很细很软,比天医府那些笨手笨脚的小童柔软多了,但这样的一双手,却能拉开千钧之力的落日弓,决然坚定地射向自己的仇敌。
这样清瘦又单薄的身躯里,到底藏了多少不屈不挠的力量,又吞
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难呢。
想更靠近她一点,更深入一点,想让她多笑一笑,想让她如月清冷的眼里盛满的都是他的身影
“把眼睛闭上。”
被他盯得有点局促的濯缨命令道。
谢策玄也没问缘由,乖乖闭上了眼。
待药膏覆上他眼睑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眼皮上也有细小的擦伤,但太浅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半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还没问你,那个荒海少君死了吗”
濯缨答“没有。”
谢策玄的表情瞬间变了变。
“但我把他的龙筋抽了出来,他此生不可能再修行仙法,寿数也会大打折扣,与凡人无异。”
听到这句,他的表情才重新显出几分愉悦。
“那就好你要不要换根弓弦龙筋做弓弦是最好用的,下次你来天王殿,那里有换弓弦的材料,我给你弄,保证让你的落日弓更上一个台阶”
原本在识海中沉眠的落日弓听到弓弦,立刻连声道“好啊好啊”。
濯缨抿唇笑了笑,点头应下。
而袖中的雨师瑶也在此刻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听什么弓弦,更上一个台阶,本就耗费不少灵力的她更提不起兴趣,嘟囔了一句
“你们人仙真可怕,什么叫龙筋做弓弦是最好的,龙的命就不是命了”
谢策玄这才注意到还有个雨师瑶随身跟在濯缨身边,脸色微变,不满道
“你怎么天天把她带在身上就不能让她自己找个地方待着”
冷不丁出来说句话,多烦人,多不合适。
雨师瑶清醒了几分,警惕道
“为什么要撇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除魔功臣,你们上清不能把人用完就丢,带着我让我蹭点清气怎么了”
谢策玄不理她,认真思索着要怎么处置这个碍事的龙女。
正想着,端着药的伏曜推门而入
“你们伤处理得如何我父君想传召你们过去谢策玄你在做什么快点把衣服穿上堂堂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袒胸露背的有没有点廉耻”
伏曜甩手就将谢策玄放在一旁的衣袍兜头丢了过去,然后拖着濯缨的矮凳将他俩分开。
“你给他上药做什么,他又不是没长手,下次别理他,我都不想说,这人勾引人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多”
主动提出要伤药且心思不正的濯缨什么也没说,只将伏曜端进来的药默默喝下。
许久没有喝药,她竟觉得苦得令人蹙眉。
“我的伤不重,回去多休息几日便好,既然是昊天帝君传召,还是早些过去吧。”
身后的谢策玄也将衣袍重新穿好,他的视线扫过伏曜清瘦的体型,哼了一声。
他们武神的事,怎么能叫勾引,旁人就算想勾引,还没这个资本呢
待濯缨一行人到万象殿时,
上清天宫的上三品与中三品仙人几乎全都到了,将整个大殿挤得几无落脚之地。
昊天帝君与勾陈天后就端坐在白玉大殿的上首,遥遥朝他们望了过来。
濯缨与昊天帝君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看到了心照不宣的意味。
虽然之前在山洞时他们早就认识,且濯缨已经在昊天帝君那里上过许多次课了,但当着众人,这应是他们第一次见。
身旁的伏曜淡声道
“父君,赤水濯缨与谢策玄到。”
语调冷淡得显而易见,与跟天后说话时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昊天帝君微微颔首,故作一副漠然神色,轻描淡写道
“你就是赤水昭粹的姐姐吧,虽说是第一次见,但天后同我讲了不少有关于你的事,有关须弥,有关九曜星宫,你做得很好。”
竟还特意强调了第一次见
看来这位昊天帝君并不擅长撒谎。
濯缨垂眸应道“帝君谬赞。”
“你和阿策的伤势如何”
天后温声问起。
“多亏少武神一人一力挡下,我无碍,只需修养几日即可,少武神伤得更重些。”
昊天帝君的视线落在数百年未见的谢策玄身上。
打眼一瞧,便知他的确负伤最多,颔首
“你已是有官职的少武神,与濯与赤水濯缨这样的学子不同,遇险是该冲在前面些,不过对方是娲皇宫的女君,你能扛下来也不容易,允你休沐十五日,好好养伤。”
“多谢帝君。”
濯缨的余光扫到一旁的伏曜,这位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但眼神有显而易见的不屑。
但不屑的却不是谢策玄,而是他那个只知道谢策玄长谢策玄短的偏心亲爹。
谢策玄那个健壮如牛的体格,歇个天就能养好了,十五日,真是生怕他累坏半点。
待昊天帝君说完,天后放眼万象殿,对底下众仙道
“帝君提前出关的原因,想必诸位仙家也已经清楚了,赤水昭粹盗取流光轮,动用禁术,逆转尘世,前日又试图故技重施,不过,好在天道有察,阻止了她的计划,此为幸事。”
“但同时,流光轮施展半途被打断,仍然带来了不小的震动,不只是我们恢复了前世记忆这么简单的事,众仙请看”
天后拂袖,万象殿的上空浮现出人间界的景象。
刚结束一场战乱的人间界满目疮痍,百废待兴,但山野荒原深处,却有不少妖邪鬼魅出世。
这些同样觉醒了前世记忆的低阶妖邪自以为掌握先机,开始蠢蠢欲动。
天王殿的北营武神站了出来,拱手道
“天后帝君放心,我们天王殿即刻调兵遣将,下凡除魔。”
昊天帝君颔首,但眉头仍紧蹙着“这些妖邪不成气候,倒也无妨,如今更严峻的问题是”
正说着,殿外有仙侍入内,
道封离神君归来,昊天帝君回了一声“宣”,很快,一身金甲的魁梧武神便步伐稳健地从殿外走进。
“回禀天后帝君,长生帝君已退。”
殿内的上清众仙皆松了口气。
倒不是他们怕了长生帝君,只是大家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谁都不愿意莫名其妙地就同须弥仙境打起来,搅得天翻地覆。
天后温声道
“多亏封离神君了,可有受伤”
“未曾受伤,”封离神君拱手答,“在下实力不济,能够退敌,靠的乃是昊天帝君的威名罢了。”
站在外圈的伏曜又哼了一声。
“什么威名,真这么厉害,就该自己亲自迎战,把须弥仙境打怕了,他们今后自然不敢再来进犯,每次都这样轻轻放过,算什么帝君”
他声音并不大,但在场众仙哪个不是仙力高深,他那几句嘟囔大家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殿下,慎言。”
濯缨小声道
“昊天帝君身为帝君,牵一发而动全身,真的亲自迎战,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伏曜才不管这些。
人家长生帝君就不是帝君了他怎么就能想动就动呢总是说什么大局,他看不明白,他就知道须弥仙境的人欺负他们上清仙人,身为帝君却不敢迎头痛击,他看着就憋屈。
昊天帝君听了数百年他亲儿子对他的牢骚,这几句根本不算什么。
他装作没听见,继续道
“长生帝君此番亲自出面抢人,与上清算是正式撕破了脸,今后我们上清与须弥仙人打交道时要尽可能小心,我担心他们已经暗中有些图谋,恐怕会对我们上清不利。”
众仙点点头。
文昌星君叹了声气道
“这些年来上清与须弥的冲突愈发激烈,前些年上清忍一忍倒还好说,但现在两位公主一个干掉了青溟真王,一个干掉了停云帝子,须弥没反应那才真奇怪了。”
伏曜一听,道“文昌星君什么意思这是怪濯缨不该杀青溟真王了”
文昌星君立刻否认“我没有,我可不是这个意思,青溟真王作恶多端自然该杀,至于停云帝子嘛”
虽然也有不少心机,但到底没有滥杀无辜,就这么死在了赤水昭粹的手里。
关键是,赤水昭粹前世是他们上清天宫的人,流光轮也是他们上清的神器,须弥要将这笔账算在他们头上,上清也只能认下。
天后轻叹一声,微微阖目“此事起因,是我监管流光轮不力,应”
“天后娘娘。”
濯缨突然出声打断
“天后娘娘若要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那就先责罚我吧。”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皆落在濯缨身上,昊天帝君有些意外
“你这与你有何关系”
“因为我早就知晓此事,”濯缨抬眸望着天后道,“赤水昭粹利用流光轮逆转尘
世,但不知是不是天道疏漏的缘故,这一世重开的时候,我仍然记得前世之事。”
一旁的谢策玄朝濯缨投去了复杂的目光。
有关前世的话题,他一直没有主动同濯缨提起,就是因为他前世虽与濯缨并无太多交集,但也听过她前世的死讯。
她死在荒海的政斗之中,四海引以为喜事,无不称快。
如果她一直记得这些,也难怪她刚入上清天宫时是那副忍辱负重,一定要在上清天宫站稳脚跟的模样了。
但此刻,她将这本该只有她一人知道的秘密全数坦白,只为替天后分担她的自责。
“要是我那个时候就向天后娘娘坦白,或许赤水昭粹不会有第二次重启流光轮的机会,这世间也不会遭此动荡,所以,若要论罪,也请将我一并论罪吧。”
天后望着她的目光漾开几分欣慰,欣慰至少这一世养在身边的孩子一心向她,但更多的却是怜惜。
她已知晓她前世在荒海所发生的那些事。
这样一个聪慧的、好学的小姑娘,被孤零零地丢去荒海,不得不被人利用,也不得不为人出生入死,付出信任,最后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她从前就有些疑虑,不明白她那股一定要变强的决心是从何而来,如今才终于明白
死过一次的人,怎能不珍惜生的机会
“好了,”昊天帝君出言道,“你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错不在你至于论罪,看守流光轮也是我的职责,我也得罚。”
谢策玄笑吟吟插嘴“那我们天王殿也有罪,守卫天宫,乃天王殿分内之责呢。”
清源神君也沉声道
“督察府监察群仙,未能及时察觉赤水昭粹的问题,督察府也有失责之处。”
“既如此”司禄府的文昌星君咳了两声,斟酌开口,“本君觉得,就罚去帝君与天后今年的仙俸,以作惩戒,如何”
不等天后开口,众仙连连赞同,顺便提议把扣的仙俸拿来给大家加薪,将此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天后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趁着众仙七嘴八舌讨论加薪之事时,濯缨感觉到有人隔着衣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偏头望去,正撞见谢策玄垂眸着看她,眸色明灭,似有什么话想说。
濯缨便问
“这么瞧着我,想说什么”
没想到一贯有话直说的谢策玄这次反倒犹犹豫豫,挪开视线道
“没什么。”
濯缨有些不解地瞧着他,想了想,自觉猜到了他的想法,于是伸出一根手指,与人群无人注视处勾了勾他的小指。
少女的手指柔软纤细,轻勾了一下便松开。
谢策玄
她主动跟她勾手,那下次是不是就可以牵她了
谢策玄的思维这一滑就滑得老远,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耳尖瞬间飘起一点绯色。
站在他身侧
的伏曜看着他的耳尖,不明所以地问
“你热啊”
谢策玄向他投去一个高深莫测的目光。
“啧,你懂什么。”
伏曜神经病。
关于须弥仙境的问题,上清的态度已明确,然而殿内众仙再议到娲皇宫时,却有些拿不准。
这个问题很关键,届时若真有冲突,这个娲皇宫,到底是敌人,还是
天后思忖片刻,道
“不必将娲皇宫视为的须弥仙境的同党。”
有人道“可娲皇宫女君与长生帝君育有一女,而且,今日这二人一同出世,并非巧合,恐怕,即便不是同气连枝,也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天后对众仙道
“娲皇宫若协助须弥仙境与上清为敌,便是敌人,若只是旁观,便不去理会娲皇宫虽避世隐居多年,但实力深不可测,如非必要,不要与娲皇宫为敌。”
濯缨瞧了天后几眼。
天后对娲皇宫,似乎颇为了解。
待理清须弥仙境与娲皇宫的问题之后,万象殿合议的最后一项,便是要如何处置赤水昭粹。
清源神君将她的罪状一一列出,濯缨也是到此时才知道,昭粹当初为了顺利盗走流光轮,竟然不惜给天后下药。
“她犯下重罪,害死无数人的性命,还议什么,处死便是。”
少女冷清嗓音响在万象殿,引来众仙回眸。
文昌星君有些无奈,提醒道
“濯缨公主昭粹公主的腹中可还怀着一个孩子呢。”
“那又如何”濯缨没有丝毫怜悯,“有这样一个愚蠢的母亲,和那样一个无情的父亲,不将这个孩子带到世上,也不失为一种仁慈。”
众仙“”
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很没道理。
上清天宫天规森严,法条众多,不只有约束仙人的律法,也有保护凡人的律法,光是这个孩子如何处置的问题,万象殿就大有一副要辩个三天三夜的阵仗。
濯缨从前虽也是主持过定法的人,但事情涉及昭粹和天后,她很难保持公正,便自觉地没有参与。
只不过她心头还惦记着一件事,视线在周围环视一圈,忽然问伏曜
“时韫去哪儿了”
伏曜答“她说功课还没做完,回去赶功课,就不来万象殿了。”
濯缨眯了眯眼,心中的疑问已有了一个答案。
问天台云雾缭绕,如一座高耸塔楼,伫立于督察府的最高处。
万象殿辩法辩了整整四日,昭粹也就在问天台待了四日。
她仙力低微,并未辟谷,督察府每日倒也安排了人给她送饭菜,虽不是她爱吃的,但灵米味道比荒海的米更香,被子虽然不够厚,但也不至于冻着她,对于已经在荒海过过苦日子的她而言,没什么可不满的。
只是想着自己即将迎来的审判结果,
她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忐忑。
叶时韫就是在此时来的。
本就是该用午膳的时辰,她手里拎着从扶桑学宫提来的食盒,落在昭粹面前时,她的脸色带着几分茫然。
“你”
“被褥是以前与你同住的月英仙子给你的,问天台风大,说你怕冷,这套裙衫是织女姐姐送你的,听说你回来的时候衣裙都破了,让你换上这个,这个食盒里的饭菜督察府的饭菜清淡,你吃不惯,就给你带了些你爱吃的。”
叶时韫已同督察府打过招呼,暂时解开了结界,将东西都给她送了进去。
她自己则待在结界外,并未进去。
昭粹看着她送来的这些东西,眼里又涌出雾气,但很快又被她眨眨眼忍住。
她微抬下颌,对叶时韫道
“不用施舍我,我知道,你们都喜欢我姐姐,不喜欢我。”
叶时韫眨眨眼“那当然,濯缨公主可比你讨人喜欢多了。”
“”
没料到这个回答,昭粹差点没憋住当场哭出声。
她不明白。
从小到大,她是大雍皇宫里最受宠爱的公主,是被捧在手心中的掌上明珠,为何到了最后,却没有人爱她,反而是从来学不会撒娇嘴甜的姐姐更受人欢迎。
这不该,她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为什么他们都不爱她了
“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昭粹咬了咬唇,“是想要我跟你道歉吗因为前世我借你的仙元开启了流光轮”
“我不会道歉的。”
昭粹梗着脖子道
“反正都会重来,你又不会真的死,我只是,只是借用一下你的命而已,最终不是还给你了吗你什么也没损失,我为什么要道歉是你说无论什么都可以找你帮忙的,是你说的”
叶时韫偏头看着她。
“既然觉得自己没错,那你哭什么呀”
她托着腮,眨了眨眼道
“我确实没损失什么呀,虽然被抽去仙力的感觉不太好受,不过重来一次,我之前根本都不记得那些事,就算记得,我总归还好好活着,除了生死,别的都不算什么大事,你也不必哭成这样啦。”
昭粹怔怔看着她,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记恨我”
叶时韫眼眸清澈,不带半分芥蒂地答
“还好,虽然不想和你做朋友了,但要说记恨,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否则今日也不会替你送这些东西来了。”
昭粹眼里有眼泪大颗落下,啜泣半晌道
“他们会怎么处置我啊”
“肯定是难逃一死的,”叶时韫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现在人间界妖魔横生,又不知会死多少人,你若是还能好好活着,不是太奇怪了吗”
听到这个并不意外的结果,昭粹还是怕得浑身发颤。
“不过,因为你腹中怀了这个孩子,所
以肯定不会让你怀着这个孩子死的或是魂飞魄散,或是送你入六道轮回,历几世疾苦命格,都要等你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再说。”
昭粹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
这是她和沉邺的孩子,是她曾经万分期盼,又给予了无数荣华富贵希望的孩子。
然而此刻,她突然发现,一切都是错的。
这个孩子根本就不该存在,不该出世,她也不该不顾一切搅得天翻地覆,只为了能够和沉邺在一起。
她为什么不听母后的话乖乖地去上清天宫,抛下一切执意要去荒海
为什么不听天后娘娘的话好好修行
要是她能够吃苦,能够脚踏实地的修行,等她成为中三品的仙人,她既有了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也能够自由追逐喜欢的人,而不必落到最后无力替自己复仇的地步。
她原本,有那么多人爱她,那些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她曾唾手可得。
但这一切,都毁在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毁在了自己的愚蠢之上
昭粹的手指攥紧簇新的衣裙,和柔软的被褥,她多想一切都没发生过,她不想做回大雍的昭粹公主,但这一刻,她却很想回到初到上清的那一日,重新再做一次选择。
可惜。
她已经耗尽了老天对她的眷顾,不会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不远处,与昊天帝君一同看着这一幕的濯缨叹了一声。
“我就知道,果然,时韫就是前世那个被昭粹献祭之人,竟然还跑来这里送饭,真是”
真想把她抓起来晃一晃,看她脑子里到底进了多少水。
昊天帝君笑了笑
“小叶心思赤诚,万般仇怨不入她心,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她和谢策玄,都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虽然容易受欺负,不过也更招人喜欢。”
和睚眦必究的人相比起来,人肯定更愿意与心胸宽阔之人交好。
濯缨“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喜欢谢策玄。”
昊天帝君很赞同“那孩子也是吃了不少苦才能飞升的,不过你看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绝对联想不到他吃的那些苦,这般心境,迟早能成大器诶等等。”
似乎才回过神来,昊天帝君转头有些意外地看向濯缨。
“你说你喜欢谁”
濯缨很平静地昊天帝君对视道“谢策玄啊。”
“”
停顿了良久,昊天帝君看着这个同样备受他期待,并已经认定为上清天宫未来栋梁之一的少女,良久,他终于憋出了一句
“其实吧谢策玄也没有那么好,濯缨啊,你这个年龄段,还是应该专心修行,别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干扰”
濯缨缓慢地眨眨眼,提醒帝君
“可我两年就修到了中三品哦。”
昊天帝君沉默了。
“而且您刚刚还猛夸他呢。”
昊天帝君更加沉默了。
以前看谢策玄那孩子确实很顺眼,但现在
怎么光是想想,就觉得他有点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意思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