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仙齐齐朝头顶看去,灼凰立时震荡气海,掌上运起一道蓬勃浓郁的灵气,卷着气势磅礴的杀意,朝苍穹之上那淡青色的光珠击去。
永崇、青松等众仙师之位以上的众仙,亦同时出手,霎时间,数十道灵气便朝那光珠而去,其余仙众,自觉围过去保护所有施法的前辈,好叫他们不受妖兵干扰。
然而,灼凰等人纵然已经使出浑身解数,那光珠却纹丝不动。
藏身在天渊城中的青梧见此,即刻祭出心判。
心判飞入苍穹,凌空画下数道千刃破军符。
众仙自是看到了独自前来的心判,有人下意识便找青梧的身影,可看了一圈,却还是找不到青梧藏身何处。
灼凰的目光,有一瞬落在心判之上,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下一瞬,她便继续专注于击碎炎天的光珠。
千刃破军符结成,顷刻间便朝那光珠打去,数道千刃破军砸在光珠表面,却破碎在光珠之上,未曾撼动那光珠分毫。
青梧见此,不由蹙眉。
炎天何曾有这等本事,身后必是有那修为极高的人相帮。
只是八阵已破五阵,只余三阵,炎天这光珠链接八阵,可还有用
就在青梧思虑之间,从那光珠上分出的八道妖气,已然落地,跟着他便觉大地忽地一震。
震动过后,本已匆忙回家的天渊城中百姓,却复又陆续来到街道上,众人神色间隐有惶恐,相互问询“可是地震了”
“只震了一下,应当无碍,大家在外面多待会儿再回去。”说话间,本已逐渐寥落的街道上,人逐渐又多了起来。
见八道妖气落地,炎天面上露出笑意,他负手御风高飞,俯瞰整个战场。
他的目光落在灼凰等试图击碎光珠的仙众面上,语气间浓郁的期待之意,他已近乎压制不住,朗声道
“诸位仙君,莫不是以为破我阵法,我便大阵难成所有阵法早已开启,阵气已足,今日,便是我妖界,荡平你仙界之日”
数万年来,仙妖征战不断。自他成为妖尊之后,便一直想找到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彻底逆转仙妖二界的地位,再也不必同仙界开战,再也不必活在仙界的压制之下。
仙自人修成,天生聪慧,纵然仙缘难成,可他们的修为,却是妖的数倍。妖界人多势众,数万年打下来,始终是仙界更胜一筹,妖界无法占领上风,但仙界,又无法完全消灭妖界,僵持不下。
直到三百年前,得高人指导,他终于得到了这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八阵三百年前仙妖尚战之时便已布下,已悄然运作百余年,即便多个阵法已被仙界摧毁,但阵气早已充足,足以支撑起最后的大阵。
若非从前有个青梧碍事,这大阵早已开启。如今青梧被逐出仙界,修为又开始退转,即便他尚有还手之力,却已不是最大的威胁。
炎天朗声大笑,狮吼之音再复震颤三界“今日这天渊城,便是众
仙之坟”
整个天渊城,四十万生灵,便是大阵阵眼
话音落,炎天展臂,浮于苍穹之上,吸足三界阵气的光珠陡然炸开,一道铺天盖地的屏障,以天渊城为界,如巨碗般,将妖界十万大军,以及仙界所有仙众,尽皆困在其中。
青梧看着落下的青色屏障,眉峰紧蹙。而此时此刻,仙界灼凰等仙师尊位之上的所有仙众,皆已开始转而攻击屏障。
炎天究竟要做什么
就在青梧心焦之际,他忽见身边百姓的身上,飘浮起如萤火般的点点白色光亮,徐徐朝青色的屏障飞去。
青梧面色一沉,抓住身边一名男子,便细探其周身,那男子神色诧异地看着青梧“你做什么”
青梧顾不上理会,见他身体无碍,忙松开他,快走几步,复又抓住另一人去查看。
青梧穿梭于人群中,挨个以灵气探查,所有天渊城的百姓,身上都已拂起荧光,但他们的身体却并未出现异样。
青梧望着无数朝青色屏障飞去的点点荧光,霎时惊觉,面上的惶恐之色也愈浓。
阵眼天渊城四十万生灵,皆为大阵阵眼
而仙界中注意力都在战场上的众仙,尚未有人发觉天渊城中凡人的异样。
灼凰等人久攻屏障不下,众人这才意识到,炎天怕是想将众仙,困死在天渊城中。
立时便有人对灼凰道“灼凰仙尊,妖界欲困死我等,得想法子破阵”
灼凰尚在带领众仙,一面抵挡妖兵,一面攻击屏障,她忙朝观昭看去,朗声道“观昭仙尊,阵眼交给你了”
观昭点头,朝周围的众仙道“护法”
话音落,三位仙尊朝观昭围去,将其护在中间,随即,观昭便铺开周身灵气,细细秘密的在整个屏障之内搜寻。
炎天凌空立于战场之上,垂眸看着眼前的一切,唇边含笑。
此阵乃换运大阵,仙人二界仗着天生聪慧,压制了妖界多少年,如今大运将换,所有仙人二界的大运,都会转移到妖界身上。
要不了多久,此阵内的仙,仙力都会大降,而妖族,则会妖力大涨,届时鹿死谁手,清晰了然。
除非,现在仙界有人破境,破至比他背后那位高人还要高的境界。否则,仙妖数万年的征战,到今日,便要彻底见分晓。
灼凰,永崇等人仍在攻击屏障,怎料就在这时,灼凰忽觉身后骤然迸发出一股浓郁的灵气。
她不由回头看去,却正见有一位仙师,被一众妖兵掏了丹田,毁了气海,那灵气,正是他身殒道消时,自气海中逸散而出的灵气。
青松见此蹙眉道“以仙师的境界,足以收拾数千妖兵,他怎会被几个妖兵杀害”
话音刚落,耳畔传音纷纷而至“我等仙力下降。”
“我等仙力亦降”
“不妙群妖妖力,强于之前”
“众仙留神莫要轻敌”
灼凰闻
言,立时同永崇相视一眼,齐齐朝妖兵冲去。
几招下来,灼凰和永崇这才迟迟确认,他们虽修为未变,但仙力明显下降,而之前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的妖兵,此刻竟也同他们有了一战之力。
灼凰这才明白这阵法的关键,蹙眉道“师祖,这阵法将众仙困守其中,再逆转仙妖实力,若这般下去,此战仙界必定全军覆没。”
永崇亦深深蹙眉,转头看向观昭,问道“观昭仙尊,可有找到阵眼”
观昭听闻此言,身子一颤,望着苍穹之下的天渊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灼凰和永崇立时飞到观昭身边,在他左右两侧站定,提醒道“观昭仙尊”
观昭眼眶已然泛红,他唇紧抿,喉结浮动,似用了极大的决心,好半晌,方才开口道“天渊城,四十万生灵,皆为阵眼”
尚在天渊城的青梧,自是也听到了观昭的这句话,他抬眼朝这方看来。
永崇和灼凰闻言,深深蹙眉。
灼凰转头看向炎天,眼底愠色尽显。
炎天见此,冲她抿唇一笑,道“灼凰仙尊,您何故这般盯着本尊本尊答应过一个人,会留你一命。我炎天一言九鼎,你且放心。”
战场形势大变,时不时便有大股的灵气逸散,已有不少仙君身殒道消,尸身坠落在凡间天渊城外,同之前那些妖兵的尸身叠落在一起。
永崇见此,恢复平静之色,以灵气传音所有仙众“妖界以天渊城四十万生灵为阵眼,我等理当以大局为重,舍一城而保三界。”
观昭闻言,额角青筋浮动,头别去了一旁。
纵然他不忍天渊城四十万生灵死于非命,可仙界从来以无情道为尊。
无情道又只做最优选择,眼下舍一城而保三界,确然是最优的选择。
所有非无情道的仙君,齐齐朝灼凰和永崇这厢看来,好多仙君面上,已露出不忍。
甚至已有不少仙君,眼中含泪。
可他们明白,无情道只做最优选择,他们做出的选择,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四十万生灵
有仙君实在忍不住,传音开口道“或许、或许有什么两全的法子诸位仙尊,若不然再仔细思虑一番”
话音落,一位无情道仙尊,平静开口道“仙君且看看你眼前的战场,这屏障中充沛浓郁的灵气,是来自我等那些身殒道消的战友。妖食人,食魂,食阳气,若诸位当真狠不下心,今日之后,尸山血海,将会遍布三界。”
事已至此,众人皆知,已到做最后抉择的时刻,仙界所有人的目光,尽皆看向灼凰。
灼凰天眼望着天渊城,目光扫过天渊城的凡人,语气平静,缓声,却又有一锤定音之效。
她平静道“此战若败,妖界将问鼎三界,届时人间再无宁日,理当,舍一城,而保三界。”
炎天见此,传音于所有妖兵“仙界若屠城,结阵阻止。拖到阵法达到顶峰,待他们仙力最薄
弱之时,尽杀之。”
众妖闻言,暗自调换队形,准备随时阻止仙界抹杀天渊城阵眼。
青梧亦为仙,此刻仙界传音于所有仙众的话,自是也传到了青梧耳中。
他望着苍穹之上的众仙,神色亦是格外复杂。
若不屠城,此战仙界必败,若屠城,天渊城四十万生灵,便将死于非命
青梧从未如此心焦过,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既救仙界,又保天渊城四十万生灵
“心判。”
青梧耳畔忽然传来声音,他眉心一跳,忙转头朝人群看去,却见眼前只有凡人,并不知说话之人是谁。
他目光紧盯着眼前每一个凡人,忽见一名男子从他面前走过,又道“何为心判”
青梧一把拉住那名男子的手臂,紧盯着那人眼睛,质问道“你说什么”
怎料那男人眼露迷茫,似看神思不佳之人般看着青梧,对他道“有病我何曾说话”
说罢,那男子甩开他的手,狐疑地瞥他一眼,转身离去。
就在他不解之际,身侧复又传来一名妇人的声音“见心,汝当见心。”
青梧立时转身,复又一把拉住那名妇人,诧异不解“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妇人立时一把将他推开,咒骂道“长得人模狗样,怎这般无耻大街上拉拉扯扯,是要非礼人吗”
说罢,那妇人怒目离去,似躲瘟神。
青梧面露一丝茫然,但只一瞬,他便反应过来,眸中一亮
说话的不是这些凡人,而是有人借这些凡人之口,要告诉他什么,这些凡人,只是被人借了喉舌,自身本身并不知情。
又有一个小孩子路过他的身边,对他道“青梧,你三百年枉为仙。”
说完这句话,那小孩子浑然不觉,继续追着自己的小狗跑开。
身后又传来一位老阿翁的声音“心判,判心。”
青梧即刻转身,只看到老阿翁提着菜篮子走过的背影。
青梧的目光看向眼前走过的每一个人凡人,他明白,此刻街道上所有的凡人,都成了旁人的喉舌,到底是要告诉他什么。
又有一队巡城的官兵朝他走来,为首的官兵路过他身侧时,对他道“你本有无数次携手所爱的机会,可你从未顺从过自己的心。”
说完,那名官兵毫无所觉,继续自己的行程。
青梧怔怔地看着那名官兵的背影,探究背后之人的同时,他又不禁去深想这些话。
脸戴面纱的少女自他面前走过“青梧,汝当从心。”
少女、青年、老翁、老妇、孩童
每一个路过他身边的凡人,都在同他说话,可时至此时,所有的话,只余一句
“汝当从心。”
青梧听着这句话,喉结微动,似是意识到什么,颔首内观。
灼凰决定已出,按照仙界的规矩,大事当前,即便有人不认同
,也要遵从无情道仙尊做出的选择。
灼凰即刻吩咐所有仙尊尊位之下的众仙护法,抵挡妖兵。
而灼凰自己,则同永崇等十位仙尊,齐肩并立于天际之上。
十一位仙尊周身灵气涌动,披帛绶带冉冉浮于风中,此等端严高贵之相,众妖看着,都不禁心驰神往。
十一位仙尊同时抬手结印,皆为剑指破军的杀印,周身叫人如沐春风的灵气,陡然变得凌厉。
随着灼凰一声令下,十一位仙尊齐齐出手,万千灵气凝结成数百万锋利的利剑,如剑雨般,铺天盖地地朝天渊城而去。
十一位仙尊同时竭尽全力使出的杀招,杀意之凌厉,气势之恢宏,饶是炎天看着也不禁心颤一瞬。
这数百万灵力结成的利剑,倘若真的落进天渊城,别说人,怕是连一只蚂蚁都活不成。
炎天正欲下令妖兵阻挡,怎知整个天渊城上空,忽地撑起一道广博的金刚界。
众仙一惊,炎天亦是一惊。
那道足以覆盖整个天渊城的金刚界,顶着数百万剑雨,徐徐朝苍穹之上而来,跟着便见一名身着皦玉色广袖圆领袍的男子,在金刚界下御风而上。
“青梧”
众仙蹙眉,眼露不解。
灼凰的目光,亦落在青梧面上,眸色一如往常的淡漠。
本在战场中独自作战的心判,此时亦飞回青梧身边,绕着他周身盘旋。
藏匿在云层中梅挽庭,眸中出现一丝光亮,即刻朝青梧看去,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他。
永崇蹙眉,面露不解,向一旁的灼凰问道“十一位仙尊合力,青梧竟能拦住”
从前便知他修为高,但他并不具备同时能抵挡十一位仙尊的修为,今日为何
奇怪的不止永崇,还有灼凰、观昭、青松、高仰止等,仙界中所有人。
青梧再次现身在仙界众人面前,他明白,现在仙界中人,无一信服于他,甚至对他厌恶唾弃,即便他格外不敢面对灼凰,可现在他也只能寄希望于灼凰。
只是,一想到要看向灼凰,要对上那双淡漠的眼眸,他便心生惧怕。
没错,是惧怕。
但是现在,仙界众人已厌弃他,从前身在无情道,他在仙界也没有任何至交好友。
他只有灼凰,只能盼她,还能像之前一样,即便身在无情道,心里也还有独属于魏怀章的那一席之地。
青梧浅吸一口气,顶着心间的惧怕,抬头看向灼凰。
他尽力去忽视她眸中的淡漠,将目光聚在她的双唇之上,对她道“此举不可行绝不能以四十万生灵的代价,来换三界的安宁。”
灼凰面上无半分异色,只道“你终于现身,只是为了阻止我们”
青梧鼓起勇气,看向灼凰的眼睛,无比坚定的对她道“你再信我一次,天渊城四十万生灵,不能杀。”
方才在天渊城中,他听了无数遍“汝当从心”这四个字。
他便试着从心,颔首内观,这是他第一次,静下心来,不去分析利弊,不去考量结果,只是去观照自己心中那个答案。
那答案只有一个,便是天渊城四十万生灵,不能死。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考量利弊,观察局势。但这一次,他选择从心。
从心便是,他不愿看到四十万无辜的生灵就此殒灭。
他相信若有选择,十一位仙尊定会以自身性命,来置换四十万生灵。可现在,是要取四十万生灵的命,不是他们的命,他们不能用累累白骨来置换仙人二界的未来。
四十万无辜的生灵,若他们死去,魂入天地,知晓真相,如何能原谅此举他们定然不甘,定然生怨,他们会想凭什么要用他们的命,来换旁人的命
故而,当十一位仙尊剑雨落下时,他拼尽一切阻挡。他本以为,他拦不下,可事实却是,他拦下了。
可他没有破境,修为亦未回升,只是有股力量从心而来,在十一位仙尊的杀招之下,护住了天渊城四十万生灵。
他尚未找到他拥有如此能力的答案,但是,直觉告诉他,他此举无错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从他心间破土而出,他很快就能找到答案,这个答案,必能破炎天之局。
战场中又逸散出一股强大且纯正的灵气,又有仙君身殒道消。灼凰垂眸看着眼前的青梧,冷声道“让开。”
青梧与众仙尊相隔数十丈,他以一人之力对峙仙界众仙尊。十一位仙尊,法衣端严,而他此刻只一身人间普通的圆领袍,散落的丝发,在风中轻抚,显得是那么势单力薄。
青梧看向灼凰,望着她的眼睛,眸底神色坚定,只向她一人传音道“请你再信我一次,回到我身边,我们一定能阻止这场浩劫。”
“要如何阻止”灼凰冷声问道。
青梧闻言垂眸,他刚摸着些许若有若无的边缘,自己都还未弄清,自是说不上具体的方法。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多年的相伴,语气间隐带恳求“你我相伴三百余年,你再信我一次,可好”
灼凰淡漠的目光在他面上拂过,看向望之不尽的妖兵,淡淡道“你让我以三界安宁,赌一个信你”
灼凰的目光再复回到他的面上,眼底隐有嘲讽,徐徐道“你如何对我我怎敢信你”
青梧心间骤然一疼,颔首,躲开了灼凰的目光,终归是他,亲手抹去了她的记忆。
看来今日,他只能一人阻止众仙,不知胜算几分。
众仙已觉自己的仙力下降愈发厉害,永崇在一旁,缓声开口道“青梧,你既有抵挡十一位仙尊合力之能,理当助仙界除掉天渊城所有阵眼,此刻却出手阻拦,是何道理”
“可他们不是阵眼”青梧看向永崇,目光灼灼,反驳道“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永崇到底是眼露愠色,斥道“逆徒,你叛入合欢,如今竟是连自己为仙的身份也忘了众仙即将覆灭于此,你却阻拦不休,如此行径,同妖界妖魔
又有何分别”
“诸位仙尊。”永崇沉声道“诛灭阵眼凡阻拦者,无论是妖是仙,尽杀不怠。”
话音落,众位仙尊再结杀印,无数的剑雨,再次铺天盖地朝天渊城而去。
青梧神色一凛,手腕一旋,立时挥动心判,以灵气或符咒,竭尽全力地阻拦。
苍穹之上的炎天,见此不由挑眉。
这等变故,还真是意料之外,现在青梧阻拦仙界绝灭天渊城,同帮着妖界又有何区别
青梧究竟在想什么莫不是真如永崇所言,连自己身为仙的身份也忘了
炎天不解,但也不欲探究,既有青梧同众仙狗咬狗,那他便也不急着浪费兵力,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是。
待青梧拦不住之时,他再出兵去拦,左右他想要的就是耗下去,耗的时间越久,仙界仙力越弱,妖界妖力越强。
青松在远处战场中,看着青梧同十一位仙尊的纠缠,不由抿唇,不知为何,他想选择信师弟。但他记着青梧的叮嘱,不敢上前,而且他未至仙尊之位,和平时管理宗门,但大战时,终归得以仙界诸位仙尊为尊。
念及此,青松眼底,唯余叹息。
十一位仙尊的目的很明确,便是抹杀天渊城四十万阵眼,他们几乎不与青梧缠斗,但青梧,却总是会在关键之时将他们的杀招拦下。
几个回合下来,便有脾气躁的仙尊忍不住骂道“青梧你再拦,休怪我对你动手”
说着,那仙尊便转而朝青梧攻去青梧不得已,在阻拦其他仙尊的同时,又和那位仙尊打在一起。
战场中跟着有人传音骂道“青梧,即便你叛入合欢,我亦不曾对你有半句恶语,但今日,你当真叫人失望我的师姐死了,师叔也死了,可你竟然阻拦诸位仙尊,帮着妖界”
说话间,那位仙君即刻朝青梧的方向,泄愤般击出一道灵力,青梧侧身躲开,并未回击。
又有仙君,提剑朝青梧看去,她已是双眸通红,紧咬着唇,厉声道“青梧,自你阻拦诸位仙尊时起,战场之上死去的每一位仙君,都是你的命债我若能活下来,定追杀你,不死不休”
青梧听着这些传音入耳,只觉心间刺痛,但他不能听,他的心和直觉告诉他,他是对的。只要坚持下去,弄清他能抵挡十一位仙尊合力的原因,必能破今日之局
念及此,青梧不再叫那些咒骂之声扰乱心神,专心阻拦十一位仙尊朝天渊城攻去的杀招。
仙界最强的十二人,同时在一处缠斗,场面之恢宏,着实叫人目不暇接,便是连炎天也看着入了迷。
而云层中的梅挽庭,望着这一幕,不由笑出了声,他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悠闲地扇了起来。
青梧是疯了吗居然出来跟仙界作对。但青梧如何想,不关他的事。只是看着青梧被整个仙界围攻,被所有人离弃,就觉得心情格外的好。
梅挽庭唇边含笑,静静看着远处的青梧,神色间尽是满足。
十一位仙尊同时出手,但在青梧的阻拦下,竟是没叫一枚灵气之剑,落进天渊城中。而同他缠斗的那位仙尊,也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看他这实力,便是再派几位仙尊过去,怕是也难近身。
永崇蹙眉,灼凰亦是蹙眉,第二个四九日已过,如今的青梧,合该修为退转,为何还有能耐拦住他们十一个人
此刻他们的仙力下降愈发厉害,不能再拖下去
同青梧缠斗的那位仙尊,再复持剑而来,青梧正欲召回心判,却忽见悲天御风而来,“哐”一声响,锋利的剑刃,便被悲天打飞出去。
就像从前,每一个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刻,悲天都会及时而来,助他一臂之力。
看着悲天通体皎白的荧光,青梧心头一喜,忙转头朝灼凰看去,正见她御风浮于自己的侧上方,正垂眸望着他。
青梧仰头,面露笑意,眸中神色无不动容“你信我了”
怎料话音刚落,青梧忽觉心口一阵剧痛,痛得他不由闷哼一声,他望着灼凰,面上的笑意逐渐消散,转而漫上一片难以言喻的哀凉。
他似是不信,缓缓低头看去,却见悲天,已然从他身后,贯入他的心口。
鲜血顺着悲天皎白的箫身,如断线的珠子般滴落,心口之处,同时氤氲开大片的血迹,在他皦玉色的圆领袍上,格外显眼。
这一刻,整个战场,竟怪异的安静了下来,无论仙妖,皆默契的渐渐停下争斗,朝十二位仙尊所在之处看来。
炎天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叱咤仙界数百年的青梧,此刻竟被他徒弟的本命法器贯入心口。
云层中的梅挽庭,不由收了手里的折扇,目光死死落在悲天之上,眼底隐有担忧。
但看了片刻,梅挽庭唇边徐徐绽开一个笑意,那笑意,自心底而出,好似他心间最大的夙愿,终于得以达成。
梅挽庭按捺不住心间的激动,攥紧了手中的折扇,手背上青筋滚动,青梧此刻,心怕是要痛死了吧好,真好
青梧再复抬头,看向临风立于斜上空的灼凰,眼中神色,哀伤而不舍。
但灼凰的神色间,未有半分松动,一如往常地淡漠视之。
她右手指尖微动,悲天应召,青梧再复闷哼一声,呕出一口鲜血,与此同时,他气海中的灵气,江翻海沸般的开始逸散。
灼凰手一挥,停留在青梧心口中的悲天,自他心口间穿出,灵气濯净鲜血,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鲜血失控般大股涌出,染红了青梧身子左侧全部衣物。
灼凰依旧淡漠地望着他,像说一件寻常事般,对他道“你执意阻拦,众仙危在旦夕,杀了你,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刻,青梧望着她,泪水终是失控而下。灼凰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眸中看出浓郁的不舍,可她心间,却无丝毫波动。
气海已碎如破镜,青梧从气海中取出胎莲,用为数不多的还能使用的灵气,朝她送去。
众仙骤见胎莲,一时唏嘘
不已。
青梧气海已碎,饶是再竭尽全力,胎莲也只在离他指尖五尺远的地方停下,再无法向灼凰靠近半分。
灼凰垂眸看着青梧,那双已被泪水浸湿的眼,眸中神色,从不舍转为哀求,他唇齿开合,似是在说什么。
他声音已近孱弱,但灼凰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求你。”
灼凰甚至没有看胎莲,这孩子本就不该来,她身在无情道,即便养护孩子出世,也无法给他一位母亲该给的一切,天长日久,无非生怨。不接,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这个孩子,都是最好的选择。
灼凰纹丝未动,只如常般垂眸望着他。
青梧的灵气即将散尽,已不足以支撑他御风凌空,整个人稳不住身形,连同胎莲一起,朝天渊城坠落而去。
他的目光还在她身上,还在尽力托举胎莲,他还在说,“求你。”
但直到他坠下云层,灼凰也丝毫未有接回胎莲之意,云层之下那双眸中的神色,终是自哀求,化为遗憾难休的绝望
灼凰收回目光,对永崇道“继续。”
未修无情道的众仙,纵然心知终于可以接着破阵,但念着方才的那一幕,心间依旧凉寒不已。
观昭看向灼凰的目光中,已隐有惧意,他下意识的,远离了所有无情道仙尊。
灼凰耳畔传来一声隐带嘲讽的传音“怪物。”
灼凰顺着声音看去,正见远处战场中的掌门青松。灼凰目光依旧淡漠,传音回道“师伯,身为掌门,慎言。”
青松隐没在战场中,目光一直追在灼凰面上,脸上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神色,他记不起悲伤,记不起责怪,心间只余一片铺天盖地的凉寒。
修行近千年,青松心间,第一次生出,如此这般浓郁的怀疑,无情道,它当真是仙界正法当真是吗
青松颔首合目,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炎天失笑,叹息摇头。他在仙界最大的障碍,就这般没了他本该觉得大快人心,可为何,方才那一幕,让他感觉浑身不适呢
炎天不再多想,手一挥,示意妖兵出兵,前去围剿十一位仙尊。
战场上大战再起,厮杀声,群妖嘶吼声,灵力震荡声,不绝于耳。
唯有梅挽庭,目光追着下落的青梧,神色间的快意和满足达到了顶峰,仿佛这数百年间的所有执念,都在此刻抵达了彼岸。
可看着看着,梅挽庭原本快意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凝重,跟着便是不敢置信的疑色。
他看着青梧重摔在天渊城城楼上,看着他费力伸出手,去够落在不远处的胎莲,可那只如玉般修长的手,最终无力摊开
梅挽庭神色见的满足与快意荡然无存,明显慌乱,他几步走出云层,凝眸朝青梧看去。
但见他双眼未合,望着胎莲的方向,眸中暗淡无光,胸膛竟也不再起伏
梅挽庭神色间满是惊疑,不可能,灼凰不可能真的杀他
他看过灼凰的回忆,她那么爱他,怎么可能真的叫他死
饶是不信,可此时青梧的模样不可能梅挽庭只觉指尖发凉。
他心间念着无数的不可能,人却已御风朝青梧俯冲而去。
梅挽庭落在青梧身边,顺圣色的长袍在身后铺落一地,他望着青梧的侧脸,轻声唤道“青梧”
可眼前的人,哪里会再给他半分回应,这么久了,他的眼睛,没有再眨动一下。
梅挽庭跪倒在青梧身侧,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可一探之下,梅挽庭震惊收手。
可纵然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是不敢相信。他抬手运起灵气,卷过坠落在不远处的心判,将其握在手中。
梅挽庭迫不及待地便去看其上“心判”二字,可天地所赐的“心判”二字已然在笔杆上消失,它再复成了凡间一支普通的笔。
心判从他手中坠落在地,梅挽庭眼眶终于泛红,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只是被悲天穿心而过,以他的修为怎么会死梅挽庭忙运起灵气,去探青梧的身体。
探查之下,他方才发觉,青梧的心脏竟是已被彻底震碎,灵气于顷刻间逸散,他根本毫无自救之力。
梅挽庭的呼吸已是一错一落,他顺着青梧最后的目光望去,这才发觉,他看过去的方向,不只是胎莲,还有上界的灼凰
梅挽庭怔愣地看着天际,泪水沾满他的脸,他看着灼凰所在的方向,神色间满是难以置信,喃喃质问道“我们那么爱你,你怎能真的杀他你怎能”
他只是想让他众叛亲离,千夫所指,只是想看他痛不欲生,世所离弃,但从来没想过让他死她怎么会真的杀他
可即便事已至此,他却发现,他还是对灼凰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恨意。
梅挽庭泪落如雨,他是想恨,可他不恨,他便没法恨
梅挽庭再复看向青梧,双唇紧抿,强咽回所有悲伤,镇定心神,抬手在他额上画下一道缚魂咒,跟着运起灵气,卷起地上胎莲,移入了自己气海中。
梅挽庭静候片刻,发觉胎莲在他的气海中未生相斥,劫后余生般闭目长吁一气,幸好,他至少还能留住他们的孩子一命。
梅挽庭半跪在地,一把将青梧从地上抱起在怀,他甚至不敢再去看青梧,只抬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梅挽庭的手,从青梧眼睛处收回,跟着在掌心中运起一股灵气。
灵气渐渐凝结成夕岚色的轻雾,他望着手中轻雾片刻,随后看向天际的灼凰,已通红一片的双眸中,流出一丝不舍,还含着一丝视死如归。
夕岚色的轻雾彻底结成,梅挽庭抬手一送,那缕轻雾,便飘飘荡荡,丝丝缕缕地朝灼凰而去。
梅挽庭起身将青梧背起,抛出一枚贝壳,带着他一道隐匿不见。
只余再次变为凡笔的心判,静静躺在废弃城楼上的砂砾土尘中,在风中轻轻滚动。
妖兵已齐聚在天渊城上空,竭力阻挡十一位仙尊的所有杀招。
而炎天,已从天际挪至妖兵下方,化回原形,站在天渊城最高的塔顶,准备迎战以神境进入天渊城的仙尊。
灼凰自是看到了炎天的严防死守,正欲去和永崇商讨个战术,却忽地闻到一股异香。
似是苦涩中夹杂着凛冽,凛冽中又化出一丝缱绻,她好像在哪里闻过。
灼凰觉得有些头晕,神思似有昏迷之兆,她觉察不对,忙看向不远处的永崇,连忙施展神境,试图求助永崇。
可一只脚刚迈出去,下一瞬,灼凰却一脚踩进松软的雪地里,凛冽的寒风瞬间入骨。
她迷茫地抬眼,朝周围看去,周遭一片冰天雪地。
而且,她的身高似乎矮了许多,此刻她只觉自己似乎被冰封了一般,连五脏六腑都透着寒。
她只觉奇怪,她早就不该感受到冷
念头落,她忽地一愣,她为何会觉得自己不该感觉到冷
这想法从何而来
而且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好像要去去哪里
她想不起来,看着周围的一切,眼底透出一片迷茫。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