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忙活完,热情抱着干净的床单被褥去顾家目前唯一剩下的客房,准备给顾承慧铺床。
“吴婶,还是您懂我啊,这床单漂亮”
“那可不你们小姑娘配这种色好看。”吴婶将一床粉色碎花床单抖落开,铺到床上,正扯着边角试图舒展开。
两人在客房忙碌,客厅里却是又来了客人。
军区几位领导、司令员、师长陆续上门贺寿,携家带口来拜访。
客厅霎时拥挤起来。
苏茵默默退到角落,看着客厅里坐满了人,关心着老爷子的身体,目光一一扫过,里头不妨几个熟人。
韩庆文和何松平跟着父母前来,父母走了,两人留下和顾承安说话,另一边孙正义和侯建国也来了顾家,更让苏茵起了警惕心。
吴婶手脚勤快,一会儿功夫便忙完了,和顾承慧走到客厅,忙又准备上茶。
“承慧也在呢。”尹芝燕见着人招呼一声,大院里的老人都认识顾承慧,这姑娘小时候也是在这里长大的。
“叔叔阿姨们好。”顾承慧落落大方叫了人。
“承慧,你爸妈呢回去啦”邱雅琴也挺喜欢这小姑娘,自己家里只有两个儿子,真挺眼馋别家生闺女的。
“邱阿姨,我爸妈回了,我今晚住这儿。”
“那感情好,好好陪陪你爷爷奶奶。”
客厅里热闹一阵,众人也知道不能打扰老爷子太久,送了礼又被人拒绝,好说歹说才能放下,便起身告辞。
苏茵站在最后,看着顾家人送客离开,孙正义面带戾气和顾承安在人群中对视一眼,仍在较劲,侯建国频频回头,看向的是顾承慧的方向。
等客人走进夜幕中,带着喧嚣隐没,苏茵的目光仍落在不远处,像是看着哪里出神。
“看什么呢”
顾承安转身便看到苏茵,呆呆望着沉沉黑夜,不知道在看什么。
自己问她一句,仍然没反应,顾承安探着身子手往她眼前一挥,这才让人回神。
“干嘛呢发什么呆”
“没什么”苏茵明显愣了神,只能随口敷衍一句,在千头万绪中试图抽丝剥茧是谁使的坏,却也找不到证据,无法与人诉说。
墙上挂钟噔地一声响起,夜里九点,早过了老爷子老太太平日休息的时间,今儿热闹一番,钱静芳扶着婆婆进屋。
“爸,妈,你们早点休息吧,今儿也累一天了。”
“我们有什么累的”老太太拍了拍儿媳的手,满脸慈爱,“辛苦的还是你们。”
“您和爸高兴了就好,我们不辛苦。”
夜已深沉,顾家渐渐回归平静,苏茵看着顾承慧走进楼下的客房,门一关,自己便也跟着住楼上的人陆续回房间去。
等外头彻底没了洗漱的动静,苏茵这才起身,蹑手蹑脚下楼,敲响了顾承慧的房门。
“茵茵姐,怎么了你还
没睡啊”
顾承慧已经拆了辫子,换上睡衣,洗了澡准备睡觉。看着门口站着的苏茵却是衣服没换,辫子没拆,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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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苏茵拉上她的手,找了个理由,“承慧,今晚你跟我一块儿睡吧,我最近听了些二流子的事儿,有些害怕。”
苏茵一番话有些突兀,也不知道顾承慧能接受不,按理说两人处得还行,但是突然要求夜里一块儿睡放在平时还真挺唐突。
她刚想再解释一句,就见到顾承慧眼睛一亮,“好呀走走走”
顾承慧家里有个亲哥,四年前便参军入伍了,至今还在边疆军区,上回回来还是两年前。
她一直羡慕别人家里有姐妹,能说说悄悄话,奈何顾家几个孩子天南海北地待着,在京市,和顾承慧同辈的只有顾承安。
四哥人好是好,可顾承慧哪能对着他说什么少女心事。
夜深人静,临走前,苏茵进屋将顾承慧屋里的灯关了,又在床边耽误一阵,最后走出屋子再把门带上,用钥匙锁上。两人轻手轻脚往楼上去,一进苏茵屋子便上床躺下。
两个小姑娘盖着被子,凑在一处,感受到身边的热源,亲亲热热说起话来。
“茵茵姐,我以前就想过呢,和姐妹躺一块儿不睡觉,就说一宿话。”顾承慧的瞌睡全没了,显然是兴奋过度。
苏茵心里也欢喜,只她还惦记着今晚会发生的事情,努力强颜欢笑。
临睡前,她特意看着吴婶将家里大门落锁,客厅屋门也锁上并且插上木栓,厨房和卫生间的窗户也关严实了,就是不知道那坏人怎么进来的,撬锁还是破窗
那动静肯定不小。
顾承慧问起苏茵过去的生活,听着她小时候帮着秋收抢收,后来读书厉害,在教育十分不受重视的大队里成了第一个高中生,去了镇上念书。
“茵茵姐,你真厉害”顾承慧设身处地想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这样,仿佛自己这拨人出生在大院,一路上学到高中,没什么阻力,在衣食住行方面更是宽裕,“那后来呢”
“后来高中毕业,我回到大队原本也要下地干活的,是大队长看我念书不错,让我去扫盲班帮忙,也算工分”
两人嘀嘀咕咕说着话,互相聊起从前,却是又亲近不少。顾承慧侧躺着,看着身旁的苏茵,当真是俊俏,就连自己妈妈见她第一回也夸了夸,奈何,自己四哥就是个不解风情的
“茵茵姐,你别担心,就是你和我四哥以后不结婚,我也跟你好”顾承慧笑眯了眼,只露出一双桃花眼在外头,跟苏茵保证,“我们是好朋友”
“好”苏茵也很喜欢这个妹子,确实比经常冷着脸的顾承安讨喜多了。
说到娃娃亲,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了顾承安,顾承慧叹口气,颇为遗憾。
“哎,其实我四哥人很好的,就是经常绷着脸,看起来凶。他对自己人最好,从小就护着我们,挨打也无所谓。只不爱跟女孩儿玩儿,不过
我也不搭理他,他们玩的东西真没意思,我也看不上。”
顾承慧自顾自言语着,“除了听靡靡之音”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唯恐被人听到似的,“他们老爱倒腾港城的磁带来,真的很好听就是上回我们在松玲家听到的那样,不过我四哥对磁带可小气,就连我都不能借回家听,只能找他的时候跟着听听。茵茵姐你等着,下回我带你去听”
苏茵听着顾承慧碎碎念,直到说起磁带,想起顾承安那晚霸道地将收音机和磁带都塞到自己怀里
不外借吗
心头有股奇异的情绪翻涌,像是一颗种子将要破土而出,正奋力挣扎
“你四哥喜欢辛梦琪吗”苏茵想到书中剧情,其他事情都和书中一样,唯独有关辛梦琪的似乎总有出入,是为什么呢
顾承慧听到这话反应颇为激烈,在被子里翻个身,“怎么可能四哥才不喜欢她,应该说四哥谁都不喜欢,只爱折腾那些东西,又是拆收音机又是拆电视机的。何况别说四哥不喜欢辛梦琪,我也不喜欢”
“怎么了她惹你了”苏茵也不喜欢辛梦琪,这人真是太愚蠢,偏偏又膨胀得不行,很难让人生出好感。
“嗯辛梦琪第一回跟着她爸妈来这儿,就抢我手里的玩具,那时候家里大人让我让着客人,给我委屈得不行那时候我才五岁呢”顾承慧说着说着兴奋起来,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向苏茵,“你知道谁帮我了吗”
苏茵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你四哥”
“对四哥那时候也才七岁,凶巴巴直接从辛梦琪手里把玩具抢了回来,塞我手里,还凶辛梦琪,说她再敢抢我东西要她好看哈哈哈哈,当时我哭着哭着立马笑了结果呢,谁知道现在辛梦琪还爱追着四哥跑,想给我当嫂子啊没门”
“你四哥对你真好。”
“那是”
苏茵听着顾承慧说起往事,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七岁小男孩的模样,又自动换成了顾承安那张冷峻的脸
屋里动静渐渐小了,顾承慧到底还是年轻,又累了一天,说着话声音便弱了下去,眼皮直打架,没一会儿便合眼睡去。
苏茵静静躺着,听着身边浅浅的呼吸声,因着心里搁着事,这会儿睡意全无。
今天她把人叫到自己屋里,没让顾承慧一人住,是不是代表危机已经解除了呢
可那个害了顾承慧一生的人到底是谁如果今晚没得手,还会有下次吗解除一次危机,可坏人仍在暗处,如果今晚没发现到底谁,下次他再出手自己便知道了,只会留下隐患,最好还是得把人逮住。
苏茵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翻飞,安静的夜,落针可闻,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有些紧张也有些担忧。
过了许久,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全因苏茵醒着,才隐约听到了动静。
身旁的顾承慧仍安稳睡着,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夜色吞噬了光明,顾家黑漆漆一片,众人早已睡去,陷落一片寂静。
紧闭的房门隔绝了一切,又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黑暗中,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握上门把手,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插进锁眼,捣鼓几下后,只听咔哒一声响。
门把手被缓缓拧动,紧闭的屋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屋里黑沉沉一片,只有清浅月光洒下,照在床上依稀能看见拢起的形状。
带着浓重酒气的男人蹑手蹑脚进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将门带上后直往里走,手里攥着手帕,猥琐的目光落在床上的拢起处。
待走到床边,男人动作快了起来,直接飞扑上去,伸手准备捂住床上女人的嘴,突然,一切又有些不对劲。
身下的触感奇怪,过于松软,不像是人,倒像是
猛地掀开被子,男人看着床上两个累叠的枕头低声咒骂一句。随机心跳加速,四处搜寻
“人呢”低声喃喃自语。
“你要找谁”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男人差点魂飞魄散,他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弹,只听到被自己关好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的碰撞声。
沉沉黑夜里,男人心跳如鼓,缓缓转头,见着顾家那个小霸王隐没在黑暗中,只一双鹰隼般锐利的黑眸审视着自己。
只这一眼,差点软了腿。
顾家大半夜闹腾开来,原本已然进入梦乡的人都披着外衣坐到沙发上,听顾承安说了来龙去脉,再看着被他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面色各有不同。
“承安,你你是说涛儿半夜摸进了承慧的屋子”洪波昨晚睡下时左右眼皮便来回跳,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事发生,哪成想,居然是自己亲弟弟被拿下了
这可不是小事,真要出了问题,毁了人姑娘的名声,可是流氓罪。
“这事到底怎么回事”顾老爷子的锐利目光扫过洪涛沉声开口。
“老老爷子。”洪涛脸色煞白,舔舔干燥的嘴唇,磕磕巴巴道,“我我昨晚喝多了,起夜迷迷糊糊走错屋了”
“走错”顾承安立在一旁,一脚踹他背上,踹得洪涛控制不住身体往前倒,极尽狼狈。
“承安,有话好好说啊。”半夜寒风习习,洪波一脑门的汗,一边是媳妇儿婆家,一边是自己亲弟弟,难办。“涛儿,你把事儿说清楚”
洪涛颤颤巍巍,被一群人围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只坚持刚刚的说法,“真是喝多了起夜,忘了自己住哪儿,就折腾着想进屋老爷子,您信我,我也知道了,喝酒误事,差点造成大问题我真是该死”
说着啪啪两下往自己脸上招呼,瞬间印上鲜红的指印。
楼上,苏茵正陪着顾承慧,钱静芳半夜被惊醒,听了一耳朵便上楼看看两个年轻姑娘。
“吓着没”
顾承慧还有些迷糊,眼皮直打架,
揉了揉眼睛问,“没有,大姐夫他弟真进我屋了”
说起来有些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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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钱静芳蹙眉,心气不顺,“说是喝了酒迷糊,起夜走错屋,生拉硬拽弄开了门,以为是他自己的屋呢。你们说说这事儿闹的”
苏茵默默听着,原本她一直怀疑是孙正义或是侯建国图谋不轨设法进了屋,谁成想是初来乍到的洪涛。
“钱阿姨,这事儿就这么着吗”说起来,苏茵有些不相信,一切的说法也算合理,就是太过巧合。
“他搁楼下扇自己耳光呢。”这事儿还真是不好办,人说自己是无心之失,又对自己下狠手,目前看来没造成什么损失,还能拿人怎么办,“万幸承慧今晚和你住的,不然啊”
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大姑娘的名声不也被毁了。
钱静芳不是个爱说人闲话的,此刻也对这门亲戚颇有怨言,“这人这几天还想找爸安排当兵,没成,又想让二叔帮忙安排进厂,现在闹出这种事,咱们家肯定不会帮忙了。”
“他想留京市”苏茵追问一句。
“嗯,洪波家在h省,只洪波去了东北上大学,他们家最疼小儿子洪涛,洪涛现在一门心思想在京市定下来,不想在乡下种地哎,承慧别担心,今晚和你茵茵姐睡,锁好门,我再下去看。”
钱静芳一下楼,顾承慧听着楼下的阵阵动静,那股后怕的劲儿更加明显。
“茵茵姐,要是你昨晚没叫我上楼跟你一起睡那我可”
“别想那么多。”苏茵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小姑娘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很好,少有遇到这样惊险的事情,一般来说,军区大院或是轧钢厂都很安全,谁知道亲戚家出了个坏的。
苏茵不太相信洪涛的说辞,可确实没证据。
折腾一场,两人在天边泛出鱼肚白时,终于挨不住,这才迷迷糊糊睡下。
苏茵因为心里搁着事儿,只浅眠了两二个小时就醒了,头有些疼,揉按着太阳穴穿衣起床。
一开门,正好撞见上楼的顾承安。
顾承安显然没想到苏茵会突然开门,两人都有些惊讶。
“怎么样了”
“你们俩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
苏茵点点头,“没事,洪涛那边怎么样了”
提起这事儿,顾承安冷着脸,咬着腮帮子心气不顺,“没造成什么后果,他坚持说自己酒后脑子糊涂走错了屋,又扇耳光又磕头认错还能怎么办。”
家里也通知了顾承慧父母,把这事儿一说,顾康俊两口子脸差点黑了,可念着亲戚关系和那一番说辞,到底也没法太过追究什么。
“你相信他的说法吗”苏茵看着顾承安。
“呵”顾承安想起自己在开门后听到的那句,轻声的人呢,“信我信他就是个蠢的”
可信不信没用,这事儿就是交给革委会也判不了流氓罪
。
“那他现在还在屋里”
“我爸和爷爷还没说什么,大姐夫说让他立马回老家去,现在收拾东西呢,下午就走。”
原本洪涛还要跟着大姑一家待上四五天,现在闹出这样难堪的事情,就算没有酿成大错,洪波也没脸让亲弟继续待着。
“行了,你和慧慧安心待着,别管这事儿。”顾承安目光坚定,像是有事情要做,“吴婶给你们留了粥,在灶上温着,要是饿了就下去吃。”
说罢,转身下楼。
苏茵看着顾承安匆匆离去的背影,高大宽广,竟然像是猜到他要去做什么,依他的脾气,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洪涛。
楼梯上的男人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身,盯着站在走廊的苏茵,怔怔看她几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这事儿幸好有你,谢谢。你也别怕什么,不会再有第二次。”
苏茵冲他点点头,看着后半夜没睡的顾承安带着冒头的青茬,眼神疲惫又裹着狠厉,转瞬消失。
洪涛折腾大半夜,此刻顶着一张印着五指印的脸,肿胀难耐,全身发软,好险,总算是混过关了。
当时转身看到门口站着顾承安时,真是吓得差点尿裤子
“你赶紧收拾了回去”洪波板着脸,万万没想到自己亲弟竟然闹出这样的事,虽说是无心之失,可当晚顾承慧要是在屋里,真就是毁了人姑娘的名声,是大罪过
“哥。”洪涛很少见到亲哥如此严厉地跟自己说话,一时无法适应,在顾家人面前卑微求饶的面目一改,对着自己亲哥又横起来,“前头你怎么不帮我说话啊,我不就走错了屋嘛,又没真干嘛。你倒好,顾家的还没说话,你就要撵我走,我才来几天啊”
“你好意思说”洪波知道亲弟是被父母宠坏了,现在还不觉得事情严重,“真要出了问题,你以为顾家会放过你早把你扔革委会扔公安局了这是人家给咱们家脸,给承英和我丈母娘脸面,不好把两家关系闹得太僵,你麻利收拾着回老家去,东北也暂时别过来了,好好在家待着。”
自己这个弟弟,真该好好教教。
“洪波,到底是嫂子嫁到咱们家还是你嫁到顾家啊你能不能有个男人的样子帮帮自家人成不”
啪
洪波气得不行,终于是憋不住气,甩手给了亲弟一巴掌,“你真是个不知悔改的还以为没闹出事自己就没错去你自个儿上火车站去,我不送你了”
洪涛被亲哥赶出来,拎着包袱骂骂咧咧走出军区大院,心里不知是遗憾更多还是庆幸更多。
凌晨,他睡得迷迷糊糊起夜,原本喝了几杯白酒的他就晕乎,被寒风一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脑子里还想着留在京市的事,路过顾承慧居住的客房,脑子突然闪过灵光。一切都是赌局,成了的话,顾承慧清白和名声尽毁,自己只拿酒后犯错掩饰,就是挨顿打也值了,一个破鞋,顾家人只能把她嫁给自己。
这样自己就能
摇身一变,成为轧钢厂厂长的女婿厂长女婿不比那什么临时工强
洪涛脸上表情变化,只是没想到顾承慧竟然悄摸上二楼和苏茵一个屋去了,害自己扑空。更没想到的是,顾承安那小霸王竟然站在自己身后,抓了个现行。
虽说自己咬死了是迷糊走错屋,顾家人没有证据总不能把自己交革委会,毕竟也没真耍流氓,总不能因为自己走错屋被可想起半夜顾承安阴沉的眼神,洪涛还是起了鸡皮疙瘩,有些后怕。
事到如今,只能先回去再说,以后想法子再来。
咚
心里正嘀咕不断的洪涛突然被人重击后脑勺,回头一看,一个麻袋罩下,瞬间淹没在黑暗中。
麻袋一揭,再次重见光明时,洪涛睁眼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顾承安居高临下盯着瘫坐在地上的洪涛,冷漠的眼神中泛着狠劲。
“顾顾承安同志”洪涛一改在亲哥面前的嘴脸,见着顾承安说话都磕巴起来。
他早有耳闻,顾家人是讲理的,可顾承安他是个霸王,现在把自己套着麻袋弄来这儿四周看起来是个废旧地界,只阵阵发寒。
“怎么心里挺高兴”顾承安冷冷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布满五指印的脸上,带着几分阴沉。
“没没有”洪涛咽了咽口水,唯恐惹怒这个霸王,“顾承安同志,我前头都说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况且这不没出事儿嘛,我也扇了自己几巴掌。对了,我马上走了,火车票都买了。”
“呵。”顾承安冷笑一声,弯腰凑近洪涛,低沉的声音复述着他当时的话,“你走错了你觉得我信吗进屋以后你找什么呢还嚷嚷人呢”
洪涛额头渗出汗,心跳如鼓,惊觉顾承安竟然听到这话,面色惨白,嘴唇颤抖着试图解释。
“不不是,我真没坏心思,你相信我”
“是吗”顾承安直起身体,垂眼看着瘫坐在地瑟瑟发抖的洪涛,眼里的不屑与轻视尽显。
天空一声惊雷炸响,乌云沉沉,眼瞅着是要下雨,伴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废旧楼栋里走出一个高大男人。
呼号的寒风吹着军装外套,消散着男人的戾气。
家里住了个恶心玩意儿,还把主意打到自家人身上,昨晚幸亏是承慧去了楼上和苏茵一块儿睡,要是没上去,或者苏茵下楼和承慧一块儿睡,后果不堪设想。顾承安眼神冷厉,竟像是冷过了这糟糕的天气。
晚饭时间,顾家已然恢复平静,大家安慰顾承慧一顿,小姑娘睡了一觉已经没事,到底没真的发生不好的事,后怕只持续了一阵。
“承安人呢”顾康成了解儿子,担心他闹出事。
饭桌上其他人没说话,苏茵快速给他打掩护,“好像找何松平他们了。”
“嗯,那咱们吃饭。”
一顿饭,苏茵吃得心不在焉,频频用余光瞄着外面,只没人回来。
晚饭后,老爷子让警卫员送孙女回轧钢厂那边,顾承慧因为苏茵无意中拉自己上楼的举动,救了自己一回,和她更加亲近,甜甜地和家里人道别,更是拉着苏茵的手约好下次去看电影。
蒙蒙夜色里,苏茵看着顾承慧离去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这一劫终于是过去了。
不过,天都黑尽了,顾家还有一人没回来。
苏茵回屋换上睡衣,拆了辫子躺在床上,拿着书本却看不进去,直到走廊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才猛地放下书本,掀开被子下床。
门一开,正好走到苏茵门前的顾承安和人对视上。
苏茵穿着粉底色白色波点睡衣,发丝如瀑般披散,带着几分慵懒劲,顾承安风尘仆仆归来,军装外套上沾着晶莹雨滴,裹着阵阵寒气,周遭都能被他降温似的。
“你不冷啊”顾承安打量面前的姑娘一眼。
苏茵听他一问,这才想起自己从床上下来太着急,忘了披外套。
进去说吧。”顾承安也有话和她说。
进屋后,苏茵裹上衬衫外套,顾承安则环视一圈苏茵的房间。
这是家里的客房,一般没人住,他也知道里头以前什么样,简单朴素,估摸和军营里的宿舍差不了多少。
可现在,木板床上铺着蓝色碎花床单,被子蜷曲成一团,很明显苏茵刚刚躺在床上,床对面是一张黄木桌,原本空荡荡,现在堆了二摞书,随意扫一眼,顾承安认出来都是自己带她去买的旧书。这会儿,书桌正中间还放着一本话本,左右翻开,中间夹着一片干枯的黄色树叶,叶子形状漂亮,显然是有些时候了。
收回视线,顾承慧撞进苏茵的眼眸中,她穿好外套,眼里的关切不加掩饰,“你把洪涛怎么样了”
脚尖勾出木椅,顾承安缓缓坐下,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似的,略显拘束地占据了屋里巨大的空间,就连书桌都被他衬得小巧了几分。
事情办妥,顾承安心气稍顺,也有心思逗她一句,“你这话什么意思听起来我好像干坏事去了。”
苏茵没说话,只默默看着他,退坐到床边,清澈水灵的双眸像是会说话似的,一个眼神过来,正控诉着他,可不就是干坏事去了。
不过,话到嘴边,想起洪涛的所作所为,苏茵低语,“也许应该叫做好事。”
没想到这个看着乖乖软软的小姑娘还能蹦出这么句话,顾承安勾了勾唇,原本冷峻的面目如冰雪消融,又似春风拂面,将一身少年气的凌厉消散,只余俊朗外表下的动人心魄。
苏茵双手绞在一起,有些着急,“你打得重吗”
今天下午顾承安离开时,苏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看出来了,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洪涛,如果说顾家人批评了洪涛,碍于事情没有发生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由洪波出面将人赶走作为事情的结束。
可顾家最霸道不羁,最随性无畏的顾承安是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的,他有属于自己的方式。
既然
没有更好的法子对付你,那就用拳头说话。
顾承安盯着苏茵,见他一脸紧张兮兮的,笑容渐开,“想什么呢我是文明人,怎么可能动手动脚呢。”
苏茵“”
说出来谁信
看苏茵满脸的不相信,顾承安到此时才放松下来,懒散地靠在椅背,漫不经心地扬起嘴角道,“不过就是给他一点男人的打击罢了。”
苏茵听得似懂非懂,直勾勾看着顾承安,见他眼底笑意更盛,稍一琢磨便明白过来,一张小脸确实瞬间染上绯红。
她这辈子和男同志接触少,以前在学校读书和男同学也是保持距离的同学关系,凑近了说话都很少,可这会儿他听明白了,顾承安那是
“看吧,我本来不准备说,你还非要问”顾承安探着身子靠近她,眉眼都染上笑意,整个人瞬间从慵懒的状态变成一座山似的,高大又带着强大的压迫性。
苏茵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葱白玉指绞着床单,“那他就这么走了”
“嗯。”察觉出苏茵的变化,顾承安慢悠悠撤后,想起洪涛捂着裆哀嚎的模样,只觉得大快人心,“我跟他说了,以后要再敢出现在京市,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他要是不信,尽管来试试。”
一番话看似说得漫不经心,却又带着股狠劲儿,苏茵相信,她知道洪涛肯定也会相信,顾承安真干得出来。
苏茵点点头,洪涛必定不敢再来京市了,甚至回去后也不敢闹事,毕竟他理亏在先,况且顾家他惹不起,顾承安,他更惹不起。
顾承安看着苏茵低眉顺眼的模样,只不知道她睫毛轻颤下,黑葡萄似的眼珠转动正琢磨着什么,“怎么害怕了觉得我太凶太可怕”
苏茵瞬间抬头看去,只下意识摇头,“没有,打打击得挺好。”
她没好说出更直接的话语,比如以前大队里大爷大妈说的那些
艹,眼前的姑娘一本正经又小脸红扑扑地说出那话,倒真是乖巧顾承安喉结一滚,看着她这幅模样,又想起承慧和她昨晚差点遇到的危险,更是一阵后怕。
想起昨晚,顾承安思绪飘远。
昨晚,他原本无心睡眠,单手枕在脑后,想起饭后大家坐在沙发上说话,某人乖乖巧巧的模样,没多久,却听到自己屋前细小的动静。
开门一看,竟然是苏茵站在跟前。
穿着睡衣,纤瘦的身体单薄得紧,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地低声说起今天和承慧出门又听说有二流子骚扰女同志,氤氲着盈盈一汪水的杏眸间萦绕着化不开的忧思。
大晚上,不知道得是多害怕才睡不着来敲自己的门。
换作别人,顾承安早不耐烦了,可这会儿却像是被定住,贴在裤缝边的手指微动,捻着指腹才忍下某种冲动,安抚一句,“不会,家里很安全,放心睡。”
苏茵点点头,嘀咕一句自己拉着承慧一块儿睡了,确认顾承安还没睡着便离开。
要是
真闹出动静,苏茵在屋里放着根擀面杖,再闹出些动静,这人也能听到。
然而,等后来等真的听到外头走廊响起脚步声时,一夜无眠的苏茵握着擀面杖心跳如鼓,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听着木门仔细分辨,似乎是有人下楼了,电光火石间,她终于想明白害了承慧的人是谁了
计算着时间,估摸那人已经到了一楼,苏茵暂时放下闹出动静惊醒所有人的想法,不如找顾承安看能不能发现那人更多问题。
谁知道,刚一开门,顾承安已经站在门外。
男人隐匿在黑暗中,神色严肃,显然是听到了动静,想起苏茵前头的话,不放心地起来看看。
“好像有人”两人站在走廊,已然察觉楼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承安冲她点头,只让苏茵待在楼上别下去,军人家庭出身的高敏锐度让他知道事情不简单,这才下楼一探究竟,将洪涛给逮了。
从苏茵屋里出来,顾承安去楼下卫生间冲了个澡,带着湿漉漉的头发靠在床头坐着,想起这事情闹得,又想起苏茵几次提起被外头的犯流氓罪的人吓着,第二天上班前招呼韩庆文和何松平,同两人耳语几句。
下班后又去了趟革委会。
没多久,附近几条街道上好几个曾经对女同志有过言语调戏的二流子被盘问,革委会的人怼着人好一通教育才放人。
更有甚者,前阵子当真在大街上对人动手动脚的直接被逮了起来。
“听说还是有人找到了那个不着四六的二流子,举报给革委会的。”
“哟,那真是大好人啊”
顾承慧的事情解决,苏茵正安心在厂办工作,泡上一盅菊花茶,黄色花瓣被热水冲散开,飘出阵阵香气。
“听说没外头好些个二流子被逮了。”游芳是个消息通,二年前随军来到军区,因为学历高,人也聪明,去年被分配了工作。
宣传干事贾燕就差拍手叫好,“那感情好啊,这样也安心些不是。”
苏茵放下搪瓷盅,被温暖后的手心微微发热,握着钢笔奋笔疾书,闻言抬头,眉目如画,眼角眉梢染着浅浅笑意,“真好”
一切都很好,旭日东升后没有任何悲剧发生。
家属院的新一期扫盲计划已经提上日程,将由邱雅琴和钱静芳尹芝燕共同负责,苏茵负责整理资料报告。
窗外寒风刮过,临到中午时,天空却冒出金灿灿的阳光,苏茵和同事去食堂吃饭,抬头往天上看一眼,阳光尽情洒下,将浅浅的绒毛都染上金色似的,像笼着光晕,是雨过天晴的明朗。
此时的顾家,洪涛离开了京市,顾康莲脸色却不太好,连带着谢承英也有些不得劲,自己丈夫的亲弟闹出这种事,谁面上能好过
洪波更是一整天垂着头,临了拉着媳妇儿进屋,“承英,这事儿是我家的问题,涛儿他真是”
“我只能说幸好没出大事,不然”
谢承英脸色一僵,想起丈夫弟弟这个性子,真是不吐不快,“你想想,洪涛是第一天这样不这人早被你父母惯坏了你个当大哥的不说别的,起码也得多管教,不能只是妥协帮衬。”
洪波以前也听媳妇儿说过这些话,感触不深,直到这回才发觉,确实有道理。
顾康莲抱着外孙军军陪父母说话,老爷子老太太折腾一回到底有些伤神,睡了个午觉起来才好些。
“爸、妈,这事儿也怪我们,哎差点就闹出事儿。”
“哎,和你们倒没多大关系,就是这人喝醉酒发酒疯也不能这么不着四六。”老太太嘀咕一句,到底还是庆幸万事大吉,“这会儿人也走了,落个清静,你们还有几天探亲假,好好四处看看。”
顾家的气氛在晚饭时终于好起来,毕竟顾康莲一家子难得回来一趟,洪涛一走,更是舒心。
军军四岁,自己吃饭特别积极,不时说些俏皮话,哄得太姥姥太姥爷笑眯了眼。
饭后,钱静芳回到屋里,换着衣裳和自己男人说话“看看承英儿子都有了,军军多机灵可爱,咱们什么时候能抱到孙子啊。”
顾康成闻言,手一顿,想起儿子那副冷模样只觉得难,“你还是指望抱抱别人家孙子过瘾吧,承安啊,难。”
“哼。”钱静芳躺到床上,靠在床头终于想起一件大事儿,“对了,爸寿辰过了,等过几天大姐一家回去了,我得找个机会跟爸提一提,把承安和茵茵的娃娃亲解除了,两孩子互相都不愿意,不能勉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