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很会照顾人,他能轻松满足伊涵除了物质上的一切需求。他发传单赚的几十块还不够伊涵一杯咖啡的钱,于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给她做家务。
每当他卖力擦地板的时候,伊涵总是微妙地生出奇怪的即视感。
辛德瑞拉和她讨人厌的继姐大概也是这种相处模式。
但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目光掠过衬衫卷起露出的一截矫劲腰身,可疑地迟钝几秒,又专注地停在电脑屏幕上。杨总监的工作不得不分摊到了她的身上,陆经理比她更焦头烂额,桌子上的文件垒得都比人高了。周末也不得空闲,抓紧办公。
伊涵一进入工作状态就顾不上其他,一连三个小时过去,她嘴唇干燥得起了皮,伸手去够水杯,摸了个空。
她抬起眼,兔子不知何时坐在坐在她身边,默不作声地把水杯推过来。
伊涵收回眼,捏住水杯一口气喝光。
眼睛干涩得不行,她忍不住揉了下眼皮,视线中出现了眼皮上单薄的红色脉络,额头的神经突突直跳,她睁开眼,过分亮堂的光线让她陷入了眩晕。
兔子站起来,轻柔地帮她按摩。手指插入头发,光滑的乌发从手心溜走,挂在他的指缝之中。
伊涵闭上了眼睛,眼瞳之前是令人安心的阴影。兔子的头套硕大无比,将刺眼的亮光遮在了身后。尽管伊涵此刻看不见,她也察觉到了他存在感强烈的目光。
很快,他按摩的手走到了她的颧骨处,小心去剐蹭她的睫毛。
伊涵的眼睫密长,感受到他的触碰,不适应地轻眨。他伸手,遮住伊涵的视线。手指滑过她的鼻梁,落在她的嘴唇上。少女的嘴唇柔软,微微张合,带出一点晶亮的水光。她的下唇有点肉感,按上去的手感像是在触碰一团棉花。
的触碰有种不可思议的美妙。伊涵是他心上的月亮,连一丝污秽的念头都不忍向她表露。他想过做更多过分的事情,想要亲手触碰抚慰她的每一寸,确认她真实地留在身边。兔子的占有欲是无声生长的菟丝子,轻悄蔓上她的影子,就再难以根除了。
也不是没有怨气的。淋漓为她泼洒的鲜血她看不到,漫漫长夜,唯有可怖的怪物和无知的明月,他多希望伊涵能醒过来,看看沾满鲜血的他,无论他抗拒与否,他都要握上那双手,亲自将其按在自己的心口处。
听啊,他的心,是不是在为她跳动
克制对于他们这种物种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品质。也许是因为长期接触人类,他无可避免地染上了她的颜色,像一潭越发污浊的水,浑浊得分不清你我。
走她走过的路,努力学习一切能讨好她的技能,嗜血的本性被逼迫压入灵魂深处,他已经无法回头,成为人类和怪物都不接受的异类了。被逼着承认自己的心意已经是最后一步差棋,要是伊涵再拒绝
他也没有办法了。
也许发疯着毁灭他所爱的一切,在极致的绝望中自尽而亡。
如果他主动走向死亡,无尽的黑夜不会拒绝。
她昨天亲吻了他的身体,这证明这具身体对她来说并不是没有吸引力的。
那再努力一点,努力让她再喜欢一点。
直到黑夜凋零,玫瑰化为灰烬,斩断的昆虫在腐烂的泥土中讴歌他们的故事。
兔子放轻呼吸,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逐渐往下触碰,拙劣的勾引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伊涵眨着眼睛,想把他的手拉下去。
“我还要工作。”没有波澜的语气透着一股社畜的疲惫。
电灯不稳地跳了两下,兔子无辜地说“看起来,今天不适合工作。”
他的话音刚落,灯泡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你弄的”
“当然不是。”兔子不满地抗议,“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伊涵费力地扒拉开兔子的手,按亮手机。
小区群果然有通知,因为供电出现了问题,会暂时停电,恢复电力的时间在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不等。下面一片唉声叹气,这个点,家里孩子还要写作业,老人电视也没看尽兴,什么都需要用电,在这段时间如何打发时间
伊涵不舍地看着电脑屏幕,保存了资料后,让电脑进入了休眠模式。
唯一的一点亮光也被吞没。
伊涵眯起眼,努力适应着暗下来的世界,兔子站在她身后,仰视的视角有点可怕。毛茸茸的脑袋轮廓分明,顺滑的短毛纤毫分明,塑料眼睛闪着诡异的光,然而和这副恐怖的面目不相符合的是他的毫不掩饰的对她的欲望。
伊涵不免有些好笑。毛绒玩具原来也是有性欲的吗
不过照昨天的情况来说,他应该还挺喜欢的。
兔子的手悄无声息地卡入她的指缝,牢牢地并拢在一起,另一根手指挑开领口垂下的毛穗,从锁骨往下,无声发出邀请。
不心动,真的。
伊涵试图抽出手,将兔子黏糊糊凑过来的身体推到一边。
他委屈得要死,又不敢吭声,只能尴尬地拉着她的手,觉得难过了就轻轻捏一下。仿佛伊涵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她心里涌起了愧疚感。
难道真的很过分吗
电灯闪了一下,不稳定地亮了起来。小区群又开始热闹起来,断电只持续了几分钟,远比他们想象得快得多。物业先被骂成了猪头,现在又不断有人发一些恭维的表情包,试图挽回刚才的过失。
伊涵推了推他的胳膊“我真的要工作了。”
杨总监是没了,但工作不会消失。她不是个冷血的人,但在收拾他的烂摊子的时候也忍不住骂一句好死。他接手的东西基本全是零碎的小事,还一拖再拖,伊涵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有被客户拉黑名单。潇洒的是杨狗,像孙子一样道歉的是她。
不加班的话,接下来的半个月杨总监大概都会成为她的噩梦。
也不知道人有没有灵魂这件事,要是有的话,她真想把他的鬼魂拖过来像头驴一样工作。
兔子的纠缠显得很不识大体。他甚至比伊涵曾经喂过的猫都黏人,一刻不停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她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挠了挠他的掌心,“好啦,真的不行,你去看会儿电视吧。”
兔子一声不吭,握着伊涵的手,放在了电脑键盘上。
鼠标被他的胳膊一碰,屏幕亮起了荧光。
忽然又开始电压不稳,他苍白的手指用力抚住伊涵的侧脸,逼迫她抬起头。
刻入视网膜的是忽然变得灵动的塑料眼睛,兔子头套仿佛活了过来,真真实实地作为一个能“独立思考”的个体与她对视。
伊涵头皮发麻,用尽全身的力气保持自己的镇定。
不断闪烁的灯光下,他的视线慢吞吞地吞噬所有,频闪的频率加快,房间一下子陷入黑暗,只剩下电脑轻微的呼吸声。
“这”她的话还没说完,一点冰凉落在了她的鼻梁上。
略长的发丝悬在她的眼前,遮挡了所有。她只来得及看清眼前是他的喉结,上面还残留着她昨天胡闹留下的牙印。隆起的弧度正上下吊动着,像是在吞咽着什么。
失去视觉之后,其他的四感变得格外清晰。唇齿的触碰激起麻麻的战栗,他的舌尖也是冰凉的,他不需要维持人体的恒温,夏天触碰起来尤为舒适,但在夜风微凉的夜晚,这种冰片一样的触感带来别样的刺激。
他的牙齿很平整,也和上次触摸过的那样一样的钝,只知道含住她的唇瓣吮舔,着急了就用不尖的犬牙咬一下,卷着她的舌头,像是要吸光所有的汁液。
他在吞咽什么显而易见。
伊涵的脸可耻地红了。她能抵抗住兔子直白的肉体诱惑,但抵抗不了这么温柔的亲吻。脸颊红了一片,所有抵抗都显得无力,她的手欲盖弥彰收紧,握成拳放在电脑边缘。
他的身上有股好闻的玫瑰味,干净,并不浓郁。略显冷淡的唇舌之间仿佛也勾连着这股味道,尝起来有股莫名的甜味。
她看不清他的脸,黑暗似乎给朦胧的视觉又添了一层雾蒙蒙的纱。伊涵凭着感觉伸出手,手背碰到他的脸上,有轻柔的细丝顺着她的触摸下滑,伊涵顺势握在了手里。
兔子的头发很柔滑,没有经过烫染,柔顺地像是昂贵的丝绸,也像是他的性格,没有一点棱角,若是出现在女生头上,也许会被称赞是一头乌黑的秀发,但放在男性身上,总感觉显得有些阴柔。
他呢会有一张跟充满爆发力的身躯相匹配的脸吗像是猎豹又或者是出笼的猛兽,只一眼就能用眼中的凶厉逼退他人。
不对,他这么温吞,大概也和头套一样是十足的草食动物,看上去人畜无害的。
伊涵头一次这么好奇兔子头套之下的真实长相。
哪怕他现在以原本的面貌在跟她接吻,但可惜的是她什么也看不到。
兔子揩掉伊涵唇上的水光,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几秒之后,灯光亮起。他的手掌搭在伊涵的眼睛上,直到她适应现在的光亮。兔子给她准备了水果,倒了新的茶水放在她的手边,乖巧地像是古代的太子伴读。
伊涵看着已经准备好的工作环境,陷入了沉默。
兔子甚至贴心地打开了她没有做完的文件,调到了断电前的进度。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她果断抽出身后的靠枕,猛得一下砸在兔子的脑袋上“兔子”
这个称呼好像在撒娇,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被亲得七荤八素,眼神都泛着欲语还休的水光,结果这个混蛋先跑路了。
兔子刚听话地打开电视机,天降正义抱枕,狠狠地将他掼倒在沙发上。
“唔”他的头套滑稽地掉了个面,翻到了后面去,只剩下一个没有五官的粉色圆圈。
伊涵冷笑着看着他,不客气地再度用枕头暴揍他的脑袋。
哪有她要工作,他却能舒舒服服看电视睡觉这种好事
“不是你让我看电视的吗”兔子无辜发问,他委屈地抱怨,“你要工作,我听你话了。”
电视节目很无聊,他只会看着屏幕上闪过的画片发呆。为了不打扰伊涵工作,甚至静音了。
伊涵扯着他打成蝴蝶结的兔耳,又打了个死结。
“嗯,你听话。”伊涵捏着他的耳朵,微笑着靠过去,将自己的重量全部倚靠在他的肩膀上。
“但我现在需要不听话的。”
她的眼眸水润,盯着一颗兔头也显得含情脉脉。
兔子没反应过来。
她歪头“嗯”
这个动作看起来乖巧无比,兔子没忍住,把她往腿上按。
伊涵笑着扶住他的肩膀,舒服地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下来。
她用气音说“今天去我房间怎么样”
总算是尽心了。
房间里昏暗得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恍惚间,伊涵觉得他们变成了一团没有实体的云,交缠融为一体。
凶恶的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她颤抖了一下,迟疑地回应了他的吻。
红瞳中充斥着残暴混沌,他的动作却无比温顺。
皮囊下像是蛰伏着一只恶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