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些日子,随着三路秦军朝大梁方向合拢,魏国王宫的氛围也不免紧张了起来,每日一拨接一拨传来秦军路线的探报,如同催命符一般让魏王惶惶然寝食难安。
虽然他向来以大梁城池坚固为荣,认为秦军根本破不了城,可作为一个贪生怕死的君王,只要闭眼想到三十万秦军,即将守在大梁城外、侧卧于王宫之旁,他就忍不住心跳如鼓猛然睁开眼豺狼在侧,何人能酣然安眠
他一心盼着送往赵楚两国的密信,能求来数十万援兵,但数日过去两国全无音信,城外却传来一个更坏的消息除却早在大梁西面梁囿扎营的桓猗五万人马,王翦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已于半夜抵达大梁北面,在距离黄河数十里之处驻军安寨
魏王听完城外已有二十五万大军,愈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忙让人再去请张天师前来商议御敌之策。
这一回,张天师总算飘然而至殿中,依然一派世外高人的超然神态,魏王看着他面上的泰然不惊,顿觉心中安定了许多,忙问道,
“天师啊,我大梁城高池坚,却并非无懈可击,只要秦军利用大梁城西北高而东南低之地势,在西北方向挖渠筑堤,引水倾灌东南,如今,王翦扎营方位离荥泽不远,若他果真命人水攻,则大梁危矣不知天师可否施法,助寡人击退秦军”
张天师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君王遇大事则静,还请王上稍安勿躁水攻之计需挖渠筑堤,而要淹没偌大一座大梁城,王上可知要挖多大之渠老夫断言,便是三十万秦军同时挖渠,至少亦须耗费一两年之功而在这一两年之内,已足够老夫解决这三十万秦军”
魏王一听这话,虚浮的面色顿时涌起浓浓的喜意,“天师此言可当真”
张天师伸出两个手指头,“王上只需备好两万斤黄金,二十万石菽豆,老夫必能在两个月内,以上古黄帝召巫咸之阵法,通晓天上神君,以黄金为魏国召来二十万天界神兵襄助”
在魏王期待的目光中,他斩钉截铁道,“让大梁之战,成为三十万秦军的埋骨之地”
魏王欢喜得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哽咽道,“天师竟会黄帝之阵法,您如此神通广大,却对寡人如此忠心,真乃我魏国之幸啊只是,我魏国金矿稀少,如今国库之中黄金已不足万斤,寡人着实无法备齐两万之数,不知天师可否恳请神君少收些黄金”
话音未落,张天师一把夺回宽袖,冷声道,“王上可知老夫若施这场法事,要损耗多少寿元二十年老夫不过区区凡世俗人,能见神君一面已是天道垂怜,岂敢再与神君讨价还价若王上心意不诚,此事便作罢,老夫亦可省下这二十年之寿元,只是这解决秦军一事”
魏王忙道,“请天师勿要误会啊寡人并非不愿出这两万斤黄金,着实是先前炼丹用金太多,眼下国中存金不多”
张天师这才长叹一声提点道,“王上糊涂啊魏国黄金不足
,楚国却有列国间最大之金矿,楚金精纯,品质远胜列国之金,若神君能收到如此黄金,想必定会对魏国更满意几分”
魏王眼中精光闪烁,“以物换楚金可国库之中粮食”
张天师看出他的不舍,微微一笑,“贴心”提醒道,“国难之时,妇孺匹夫亦当为国出力,王上不妨下令让百姓捐出粮食,再以粮找楚国换金。如此一来,有了神兵天助,便可魏国得保,万民皆安呐”
魏王抚掌而笑,“天师真乃我魏国之恩人也,寡人即刻下令征粮”
张天师得到满意的答复,便昂首阔步走出王宫,待行至宫门之时,见魏无知正在苦苦哀求侍卫放他进去,不由轻蔑一笑,登车赶回府中。
待坐在马车之中,他终于放下人前的骄矜自持,恣意笑了起来何谓时运昌隆老夫是也
自秦军攻魏消息坐实,魏王便再三派人前来请他商议大计,他苦恼于该如何以子虚乌有之术“御敌”,根本不敢贸然前去接下此事,只得一边以“长生丹药火候正在关键时期”敷衍,一边暗中派人前往燕国送信求援。
诚然,张天师大可一跑了之,但魏王的无上恩宠已让他日渐膨胀,渐渐竟已将魏国视为了囊中之物未到战败的最后关头,他断然不舍将之抛弃。
正在这一筹莫展之时,一日府中忽天降一美髯仙师,自称其乃黄帝座下仙翁,因当年追随黄帝修行于具茨之山,如今见具茨故地将生灵涂炭,故来此人间助魏国渡过难关,此番乃是循着城中龙气而入1
按理说,张天师这种精于玩弄人心的术士,是绝不会被此言蒙住的,但对方在天师府开门见山便道“循着龙气而入”,实在大大取悦了他。
试想,哪个凡夫俗子敢在魏国都城之中,口吐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怕不是活腻了
再者,他见对方隆准龙颜,通身气度比自己还要胜上几分,所说之事又有上古典籍为证,堪称言之凿凿,竟不自觉就信了几分。
而当对方以“狭窄之地气势不足,需找一开阔地授你仙法”为由,邀他前往山间修习驱除秦军之法时,他立刻就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在对方施完一场他从未见过的神妙法事后,当场取出一把菽豆撒于地上,除此外再无任何举动。
片刻,他便亲眼看着一队身穿坚甲、手执利器的神秘士兵突然出现于山下,大呼“神兵愿听仙翁调遣”,岂能不当场震惊地俯首贴地,心悦诚服敬呼“仙翁”
想到这里,张天师抚着一把美髯,自得地笑了起来仙翁认准他乃魏国之主,已亲自传授他撒豆成兵之法,他于山间试验过,一把菽豆便可变出一队神兵,只是他功力有限,不能如仙翁那般百发百中罢了。
但他深知,神兵所用之神戟神刀,并非凡间俗铁所制,而是击打扭折亦分毫无损之神铁,堪称能以一敌十
如此一来,只要他有足够的菽豆,莫说灭掉这三十万秦军,便是灭掉列国亦不在话下
所谓两月之期,不过是他特意留给魏王那蠢货筹集粮食与黄金的dashdash既然这魏国迟早是他的5,这钱财粮食,他自然要早些握在手里。
两月之期转眼便至,张天师终于将撒豆成兵之术练得炉火纯青,而那些未落到秦军手中的各城池,也堪堪凑齐了君王下令征收的“每户三十石粮食”因魏王担心得罪豪强贵族,此番便只向平民征收粮食。
魏国本就地少人多,一户四五口庶民之家,纵便勤快些租种豪强之地,一年到头能留下的收成也不过六七十石,全靠平日偷采树皮枯草野菜凑合着熬过一年。
而眼下,今岁税赋原本早在秋季便已上缴,百姓还要再多交半年之口粮,心中之绝望愤恨可想而知这意味着,他们只能将原就不多的一日两餐之口粮,再一分为二精打细算,分成四餐来食用。
可那些本就掺了半数树皮草根碎末的稀粥,根本无法支撑他们度过漫长的大半年,在这种情况下,抛弃小的还是老的、以节省口粮的严峻难题,再一次出现在魏国百姓面前。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凡一家人能勉强糊口人人不饿死地活下去,谁又愿亲手将至亲之人送上绝路
如此一来,本该与魏军同仇敌忾抗击秦军的魏国百姓,便失了那股守护家园的心气。
因为他们如今对魏王之惧恨,更要远胜对秦军来袭之惧恨
听闻,秦军沿途攻打城池却纪律严明,只与魏卒拼死决战,不曾扫荡过百姓,待秦军占领那些城池后,亦是自备军粮埋锅造饭,并未朝城中百姓要过半颗粮食。
而他们的君王,竟要趁此国难之机,将各地百姓逼上死路,何其狼心狗肺的昏君
明面上,三十万秦军已在大梁城外,分兵三处围攻多日,暗地里,却有上万从三川郡韩国旧地潜入的秦军,换上特制的“神兵”黄色甲服,日日出现在大梁城外一座“灵气充沛”的山谷之间。
这支训练有素的特殊精兵,由三川郡守宁腾亲自统率,乃是为配合“仙翁”之举动而来。
为了不在张天师面前露馅,这支“神兵”必须隐藏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所以宁腾手上,有一个秦王亲自命人送来的“仙界宝物”双筒高倍望远镜。
有了这宝物,便足够埋伏于山谷间的宁腾,将远处二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仙翁”正是刘季所扮,手持魏地户籍的他,自然能自由出入魏国城中,而当日所谓的“天降”,也不过是他用张良给的大量黄金,收买了天师府门房与外院奴仆,早早潜了进去。
别看他素日在同乡面前混不吝的,此番既下了决心要追随秦军奔个前程,也是打起十二分认真,将张良的叮嘱执行得十分到位
让他深信此乃天意的是,此番在秦军之中领到的任务,竟是他最擅长的忽悠之道,怎能不万分珍惜这靠忽悠便可加官进爵的机会
加之他此番人靠衣装,又一改往日吊儿郎当之态,倒真有一番不逊于
张天师的世外高人之态。
无论是他要求站在开阔处借天地之势,还是撒豆前必施法,皆是为让宁腾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及时派神兵现身于张天师面前呐喊,也是为了让张天师对施法的地点,形成惯有之常态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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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一切皆按张良的布置,有条不紊进行着。
待“仙翁”殷殷叮嘱一番飘然离去,五日后,自信满满的张天师便向魏王提出眼下时机已到,他要亲自登临城楼施法,以借天地之势运通晓神君,故而,城楼之上,所有凡夫俗子皆不得靠近,君王在他做完法事后,务必立刻下令打开城门。
魏王虽有些疑惑,但他对天师的本领是深信不疑的,于是,在张天师做法完毕后,他便以一国之君的身份,不顾守将们的极力劝阻,强行命人开门迎神兵
可惜这一回,张天师撒下的豆子再没能顺利引出“神兵”,反倒引来城外乌泱泱玄甲黑旗的秦军,发现大事不妙的他正欲下城而逃,却被秦军前锋射向城池的利箭击中,当场毙命。
一时,魏军有人急忙登上城楼滚石射箭,有人拼了命想重新关上厚重的城门,而秦军则手持盾牌,一趟趟撞开大梁的城门
在这一片鬼哭狼嚎的混乱之中,魏王早在侍卫们的掩护下,跌跌撞撞朝王宫逃去,哪知一路被最早闯进城中的秦军穷追不舍,王宫侍卫损失大半。
正在走投无路之际,却见废太子魏假威风凛凛身披铠甲于马上,正带领带着数千条獒犬雄赳赳赶来。
魏王顿时心中大喜,忙大呼道,“假儿,假儿快救寡人”
话音未落,魏假便冷冷瞥来,在他以手指打了个响哨后,那些足足有一人高的獒犬兴奋嗷嗷叫着飞奔而来,将众人扑倒在地啃咬起来,追在后面秦军见势不妙,急忙飞速后撤出城,将情况悉数禀告与王翦众将。
被啃咬得只剩森森白骨的魏王,至死也没想到,他因为那颗虚无缥缈的长生丹,而废黜魏假后,对方再无力购买大量牛羊来饲喂獒犬,便命人将大梁各处囹圄关押的刑徒和侍女侍卫抓来投喂而这些獒犬,原本是不吃人的。
城中百姓见此惨状,吓得纷纷紧闭门户,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很快,风卷残云的几千獒犬在血腥味中,迅速被彻底激起兽性,再无一只肯听从、魏假咆哮着让它们攻击秦军的指令,獒群反倒与守城的魏军激战起来。
从人数上来说,魏军的数量远超獒犬,但他们使用的青铜刀戟极易弯折损断,根本无法刺破这些庞然大物的皮肉,而獒犬长达寸许的獠牙,却几乎能一口一个解决士卒的抵抗。
正常说来,借助风速而重力骤增数倍的铁鏃弓箭,本可以轻易将它们击毙。
然而,弓箭素日的优势,在此刻却成了劣势在近距离人獒搏斗之中,它完全无法发挥出平日百分之一的威力。
原来,为抗击涌入城中的秦军,魏军弓箭手方才已重回城楼之上,可这些被魏假命专人精心调教出来的獒犬,
也有一部分绕过魏军血肉之躯的围堵,闻风来到城楼发起攻击。
弓箭手接二连三惨叫着从高大的城楼摔下,自顾尚且不暇,又何来功夫搭救同袍
如此一来,秦魏两军攻守之势登时反转过来原本是魏军奋力以圆木挡住城门,秦军在门外拼命撞击想进城,此刻却变成秦军奋力在城外抵门,魏军拼命撞击想出城。
在王翦的命令下,城外的秦军已迅速挖出一条临时壕沟,以防獒犬冲出城门乱咬。
站在壕沟一侧的桓猗,莫名其妙看着这事态失控的走向,喃喃不解道,“这到底是个甚的情况我等这些年打的仗也不算少了,竟是第一回见识如此场面”
最后,还是李信担心被獒咬死的魏军会导致疫病流传,秦军弓弩手这才远远朝城楼射箭,除去了部分獒犬。
谁能想到,这一刻,城楼上那些死里逃生的魏军弓弩手,竟对秦军涌起了几丝感激之情,待他们反应过来后,立刻搭弓引箭朝城中獒犬飞快射去,总算趁机解决了这一隐患。
但此刻的大梁城中已是一片乱象,数以万计的魏国士卒,早已被獒犬咬死啃食,而被獒犬恶意攻击咬伤者更多达数倍。
大梁城中守军三十万与别处不同,他们大多是魏武卒后裔,是魏国最精锐的部队。
为了不辱没祖辈的显赫威名,在这魏国实力愈发式微的时代,他们依然忠心耿耿侍奉君王、守护王城。
谁能想到,抱着为国死战之志的他们,到了最后没死在秦人的手中,却死在魏国王族的手里
刚刚结束与獒犬奋战、浑身破烂凌乱的将士们,看着遍地血肉模糊的同袍尸体,听着遍地同袍的呻,吟声,一个个忍不住双眼发红,却在魏假愤怒的催促声中,再次与撞击城门和搭云梯的秦军对峙起来。
当日,魏假宣称先王已被秦军所杀,当即登基称王。
接下来的数日激战,魏军许是将满腔愤怒都发泄在了秦军身上,士气竟比从前更盛了几分,颇有当年魏武卒一夫当关之势,一时双方皆有数千人死伤。
城中刚被先王收走三十石粮食的百姓,眼下又被新君养的恶獒吓破了胆,竟比任何时候都盼着秦军能打进来这个一言不合就放獒行凶的新君,已让众人对魏国朝廷彻底失去信任。
此时此地,城外的秦军反倒成了他们急于抓住的救命稻草,起码坊间秦王的名声再恶,也从未做过养獒当街杀人之事。
虽然眼下城门随着战事的开启,城门已不许进出,但所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百姓虽不敢与魏军发生冲突,却也能想到法子为自己求生。
很快,城外逡巡的秦军,便捡到很多裹着石头扔出麻布,上面用魏篆歪歪扭扭写着求救吾
如此一来,张良很快想出计策,在试探出这些真是魏民的想法后,他便如此这般吩咐一通,秦军按计完成布置后,便递出休战书,退回十里外扎寨。
魏假不由大松一口气,这才兴高采烈命人抄了天师府,将黄金珠器
与粮食全部搬回宫中,又寻思着待秦军撤退,他得好好收拾那些杀死他宝贝獒犬的将士,这些目无君上的混蛋
但他没想到的是,很快,城中便传出“先王死于今王之獒,公子豹更贤”的传言,此事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勾起将士们的痛苦回忆,一时,大梁城中呼吁废新君、立公子豹为王之声不断。
在魏假为平息流言,命人将公子豹等先王子女尽数斩杀、还斩首了数名守将后,终于引来城中将士的倒戈。
这些本愿与国同死的魏卒,在极度的愤懑不平下,冲进王宫杀死魏假,在得到秦军不杀城中一人的承诺下,打开城门主动投降。
从偏僻郊外匆匆赶来的唐雎,拄着拐杖下马车时,不由抬首深深望向高大的大梁城墙,心中生出无限悲凉。
他此番前来,乃是暗忖魏国此番气数已尽,特意赶来等待城破之时,与魏军一同赴死。
岂料,他看到的是大梁百姓欢天喜地,端着陶簋竹筒为秦军送水的情形,不由五感杂陈,既欣慰百姓能彻底摆脱无道昏君,又悲痛他的故土要被秦国所占,从此世间再无魏国气血上涌之下,一时悠悠栽倒在地。
公元前231年农历一月,在楚王终于决定听从项燕的劝告发兵援魏之际,却接到探子快马传回的密报魏国已亡。
经众将商议后,由李信领二十万大军驻守大梁善后,而王翦等人则踏上了归途,与他们一同前往咸阳的,还有以张良门客身份前往秦国的刘季。
他近日四处找秦卒打探封爵细则,又暗暗盘算了一番,喜滋滋得出一个结论以他此番的功劳,少说也能得个二级爵位上造”,如此一来,他便能得到此爵奖励的私田三顷,岁俸一百石,待在秦国傅籍完成,官田一百亩、草屋一间从此,他也是薄有资产、还有俸禄可领的体面人了
他一路都在与秦卒吹嘘当日是如何骗住那张天师的,心中自是得意不已,“嘿嘿,眼下魏国已灭,秦国必会派出官吏接手各地城池郡县,萧何曹参的小吏饭碗眨眼便做了废,秦军威势之下,王陵雍齿的豪族家产又能保存几分”
“而我刘季,却因当日对人一水之恩,便抓住了这天大的福气,转眼从昔日乡间一草食之民,跃居为沛县第一个得到秦国爵位的尊者,若能再混个掾吏亭长身份,让我衣锦还乡好生炫耀些时日,此生足矣”
踏着二月的料峭春风,迎着咸阳百姓的欢呼声,一行人终于来到章台宫面君回禀。
在王翦与桓猗回禀完军中诸事告退后,静静在一旁等候的张良,这才将其间各处不为人知的关节,细细说与君王知晓,引来嬴政连声赞叹不已。
今日的明赫可没豆子玩了,他正坐在五黑新打造的小桌椅前,一脸苦大仇深地握着父王的毛笔,在竹简上鬼画符。
嗐,要不说人到得意时,切莫乱吹牛呢,吹牛是会遭报应的
前几日,口齿已十分伶俐的他,在跟兄姊们玩春日流觞赛文采时,为保住“神童”的面子
,根本不会做赋的他,只得厚着脸皮连名带姓背了“静夜思,唐,李白”等几篇后世佳作,却被还不懂诗词为何物的兄姊们惊为天人,愈发认定他与普通孩子不同。
如此一来,他的好兄长姊妹们认为不能浪费他这滔天奇才,在扶苏的极力阻拦下,为他布置了一个小任务dashdash先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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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父王有个神童儿子,他只得假装笑眯眯地接受了这任务。
但这小小的任务,着实把明赫难得抓耳挠腮,这可是对现代人而言难度堪比甲骨文的小篆啊
说实话,那些字全是横啊竖的还有弯钩,在他眼里长得都差不多,为了作弊过关,他只好让系统悄悄查出每个字的意思,再拿毛笔在上面写上简体汉字。
鬼画符不是他故意为之,而是他不熟悉毛笔,加之一岁的小手没力气,实在没法子。
嬴政见小家伙不顾劝阻,每日坚持唉声叹气打开竹简的小模样,真是既好笑又心疼。
为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年轻的君王还特意从近日愈发繁忙的政务中,抽出时间前去后宫挨个告诫子女你们阿弟再如何聪慧,也不过是只一岁出头的孩童,往后切莫再给他布置任务了
张良中途讶异地朝明赫看了好几回,如此小的孩童,竟能全然不被大人的谈话所影响,认认真真握着毛笔写字虽然握笔的姿势是满手一把抓
嬴政见他好奇,便上前征询明赫的意见,“小崽此番识字已足半个时辰,父王想抱你休息片刻,可好”
明赫一听,忙放下毛笔,乖巧下桌朝父王伸出小手,“好”
不过他马上又叮嘱道,“我会长高长胖的,父王哪天若是抱不动我,一定要马上说出来哦,我可以自己走路和坐的,父王别担心”
嬴政轻轻贴了贴他的脸墩,寡人明明养的是儿子,他却比阿父在世时还为寡人操心,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他含笑道,“好。”
张良看着这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眼中也泛起几许柔和的光芒,想到魏国王族的自相残杀,再想到秦王对孩子耐心的父爱,真乃天壤之别啊
想到这里,他忙又道,“王上,臣方才所提那位假扮仙师的魏人,虽只是沛县一庶民,但他颇有一番与众不同之才干,臣深知王上爱才若渴,今日便擅自做主将他带进宫来,此刻正侯在丹墀处,不知王上可愿一见”
嬴政一听,俊朗的面庞上喜色愈盛,看看,往日一心想离开秦国前去隐居的张子房,如今竟会主动为寡人搜罗人才了
他忙道,“子房有心了蒙恬,快将他请进来”
明赫摸了摸有些疲倦的脑袋,暗道,“沛县”
会是他在史书上看到过的人吗
蒙恬已阔步出殿,将老老实实候在殿外的刘季迎了进来。
若按刘季与人交往的本事,便是殿前不苟言笑的卫尉,他亦有法子与对方称兄道弟但这不是找死吗
这是咸阳宫中,列
国最强君王所在之处,他并非傻子
他难得既喜又紧张地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这趟可真是赚大了,往日在沛县,他见过最大的官是县尉远远瞄上一眼那种。
他一直仰慕信陵君,本想去投奔他当个门客,哪知对方死了。
后来,他又投奔外黄令张耳,得不到甚重用,只好又回到丰邑。
哪知,这一遭奋力博个前途,不但见到了秦国大将军、大军师、魏国大天师,眼下还来到咸阳宫,见到了秦王。
这可是秦王,灭了韩魏两国、还将灭了所有国家的秦王
想到这里时,他已垂首随蒙恬来到殿前,忙理了理加入秦军才混到的崭新军袍,瞄好定位噗通跪下大喊道,“小人沛县刘季拜见秦王”
只听一道清朗却不失威严的年轻声音传来,“贤士快快请起”
刘季从善如流起身,忍不住顺着声音抬首看去,登时愣住了。
他自信在沛县是数得上号的美男子,正因有了这副好皮囊,那些酒馆寡妇才被迷得春心荡漾,不但肯让他赊账,甚至连借钱都肯,嘿。
先前见到张良之貌,他暗暗比较一番后自我安慰道张良貌若好女,远不如我刘季飒爽多矣。
但眼前这秦王,不但容貌丰神俊朗,人家就这么随便一坐,便有威仪赫赫之王者气势,那摄人心魄的气度,那举世无双的风采,让他竟头一回生出自惭形秽之感,接着,便涌起一股强烈的敬慕之感大丈夫当如是也
我刘季,天生便是要跟着这等王者来做大事的
而殿上的嬴政,却在刹那间收回了封他官职的念头,周身威势猛增地,重新审视着眼前之人,张良立刻敏锐地奇怪看向君王。
就在方才,嬴政听到了小崽惊讶的心声,“原来他是刘邦,真巧那他的朋友们呢”
“刘邦”这个词,嬴政从前也在小崽的心声里听过。此人,便是取秦而代之的汉朝开国之君。
以他的心胸,自家儿孙不孝而至亡国,他并不会记恨那些活不下去而造反的百姓和新朝之君。
但在当日迎接韩非那场宴会,他于神画的预示之中,亲眼目睹咸阳宫被付与一炬,亲眼目睹嬴氏全族被屠杀一光,亲眼目睹整个咸阳城陷入血腥之中
如此身临其境的刻骨之痛,让他着实无法轻飘飘原谅屠城作孽之人。千百年来,从无一王一将会行如此残暴之事,寡人以眇眇之身替你们终结五百年乱世,竟换不来我嬴氏全族一个安稳结局么
他眼下必须弄清楚,下这道命令的人,究竟是刘邦,还是另有他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