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把格子伞面撑开,在人群中穿行而过。
伞下,眉眼浓烈的少年低垂着眼,眼下淡淡的青黑慵懒倦怠。
修长的指骨执着伞柄,脚步轻盈好似垫着脚尖的猫咪,逆着放学的人群,轻松的穿梭在其中。
涌动的人群与形单影只的少年更似隔绝了两个世界,无意识的让开一条道路,顺着他的身侧离去。
这柄老旧的格子伞在校园穿梭,如乌云垂落穿行在校园翠绿的枝条下,无形的空间轻微扭曲间,就连阳光都畏惧的避让。
精准、明确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意外发现无法登出的玩家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他躲藏在校园无人的小亭子一角,对面是肮脏的半干小水塘,淤泥与垃圾堆积在杂草丛生的水下。
他浑身一冷,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在“沙沙”的枝叶碰撞声中,疯狂的呼叫系统。
“系统系统你在吗系统我要登出,我要登出”
班主任不停的呼唤,他尝试过很多很多的方式,不停的呼唤系统,却没有任何响应。
他一时面露恐惧,永远留在这里的阴霾笼罩着他,他不知道多少次巡回系统光屏,寻找着某个登出键。
突然,他动作怔住。
面上的神情几乎空白,僵硬的转动着脖子,惊恐的神情向后偏转。
入眼,一把磨损到泛着白边的深色格子伞出现在眼前。
把伞往上一移,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凤眸。
那双眼睛正冷冷的盯着他,如深渊般透不出丝毫的光亮。
班主任笑容僵硬,不尴不尬的干笑着“祝九同学,你在这”干什么
他来不及说完话,下一秒伞一偏,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整个人扑进淤泥与垃圾里,冰冷的潭水淹没了他整个头颅。
“咕噜咕噜”
班主任不停挣扎着,一股巨大的重力不停的将他摁下。
凉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时,与其说是救命稻草,更像是阎罗殿敲击的一声宣判。
“越界者,死。”
什、么
“不、不”
恍若被审判灵魂的宣判落在身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班主任一下子挣脱开了压力,他狼狈的抬起头,目光阴狠惊恐,带着某种不自知的高傲。
“你不能杀我,你只是一个nc这只是一个游戏,不”
他惊恐大叫,不停的在淤泥中挣扎。
撑着伞的少年却只是在岸边冷冷的注视着他,惨白的面容好似厉鬼,拢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下,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透不出半点为人的光亮。
班主任心颤了颤,随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
有一双手无情的陷入他的脑子,乃至灵魂,将什么东西剥离拔除。
这种仿佛挖去他半个脑子的恐惧比起痛苦更加深刻,班主任痛苦的哀嚎,他倒进淤泥里,眼神空洞,逐渐渗出了血。
肮脏的淤泥在此刻化作沼泽怪物,身躯不停的下落吞并,只能怔怔的看着少年伴随着光影逐渐消失在眼前。
最后
彻底被埋葬。
祝九挥手掏出系统,小系统慌张的在他掌心跳动,厉声呵斥威胁。
不、不可能,你只是一个nc一个炮灰背景板而已怎么可能
我、我警告你,我可是主神的分支,掌管这个世界,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你就完了
无用的威胁。
祝九恹恹的垂下眼皮,仅仅是做这些事情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但对系统的话,他偏了一下头,堪称好脾气的发问“掌管”
“这个世界”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似乎从语气里都能听出好笑的讥讽。
系统哑口无言。
随即,它感受到了恐怖。
那种与玩家同频的,难以形容的,远比本身高位太多太多,居高临下俯视你的恐怖。
就像是一只蚂蚁面对巨大的人类,那种无法理解的,无法解释和承受的,最极致的痛苦。
系统甚至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无声的分解成为一串串流动的代码。
代码化作流萤,点点萦绕着祝九的指尖,祝九眼眸微阖,睫羽颤动间睫羽渗透出的那一点光亮,远比冰雪还要寒凉。
“44个。”他精准报出剩下玩家数量,不明的语气像是宣告死亡名单。
祝九撑着伞,脚步无声似猫咪垫起脚尖,在面上落下一层化不开的墨色阴霾。
“席妄,笨蛋。”一声微不可闻的呓语流动在唇齿间。
正在做值日生的席妄恍惚听见了阿九的声音,扭头一看,拿着折叠伞的少年眉眼倦怠,慵懒的靠在门框上。
他眼眸微阖,在听到动静时才吝啬的半抬起眼皮。
“阿九阿九”席妄笑眯眯的挥了挥手,满手的粉笔灰沾在皮肤上,甚至说不出是肤白还是粉白。
他总是开心的,只要见到祝九,就会发自内心的露出甜美的笑容。
席妄笑得好看,小酒窝若隐若现。
“我很快就好哦,阿九等一等。”
他抬起手,校服袖子折到臂弯,手上拿着黑板擦,抬头一划拉,漫天的粉尘洋洋洒洒。
真实的粉尘在落日余晖中飞舞,祝九的目光穿越席妄望向窗外。
对面的教学楼里,一男一女被玩家称以男女主的学生,鸠占鹊巢般以主人的身份,上演系统写好的爱情故事。
作为席妄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背景板,是他所看不到角落里,偷偷搬进来的“蟑螂”。
这个世界不是规定好的游戏场。
这是
席妄的梦。
祝九闭上眼,面上的神情在此刻变得悲悯与无情,犹如一尊不生不死的神像。
他睁开眼,满目岁月的疮痍,疲惫与厌烦一齐涌入他的思维。
好累。
连站着都觉得累,祝九坐在第一排的凳子上,脑袋靠着墙上,睫羽低垂着在面上落下扇形的阴影,恹恹的情绪始终拢在他的眉眼。
在一片安静中,席妄转过头,透过漫天醉的夕阳,看向校园里那眉眼倦怠的少年。
他的,心上人。
席妄手指还带着粉笔灰,无意识的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小爱心。
意识到这的时候,他悄悄红了脸,默不作声的在祝九身边坐下。
祝九眼睛微睁,眼珠转动着晲了他一眼,瞥到席妄安安静静的侧脸,无声的阖上眼帘。
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祝九无动于衷。
席妄试探着将手指插入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亦是没有挣开。
他瞬间大胆了很多,面上羞涩难当,行动却格外出格,直白的将脑袋靠在祝九的身上。
席妄捂着脸,悄悄的唤“阿九”
一声没有反应,他继续唤“阿九阿九”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面上的潮红越发明显,柔和的话语像是在呼唤心上人。
祝九耐不住吵闹睁开眼,恹恹的看向席妄。
席妄嘴角抿出一个小小的笑意,没话找话般一边说一边摩擦着祝九的手指“晚上我要去打工,我新找到一个工作,十八块一小时呢。”
“等阿九吃完饭,我就去好不好”
“”
祝九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思考了什么,赫然抽回了手。
在席妄失落的小情绪中,将薄薄的卡片塞进他的手指。
“你的。”祝九言简意赅。
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依托席妄的“愿望”而生。
包括祝九的钱和身份。
物归原主。
薄薄的卡片是一张银行卡,是祝九这个身份名下所有存款,足够席妄变成富豪衣食无忧。
但是席妄并不算高兴,他拿着卡片,抿了下嘴巴,面上染上一层绯色。
“除非阿九把钱塞进我衣服里,我才会要的。”他赌气般说着。
祝九困惑的压了压眉,将银行卡塞进他外套下的兜里。
却听席妄抱怨“阿九好笨。”
他轻声抱怨着,抓着祝九的手教学“要拿现金,塞进这里才行。”
唇瓣颤抖着凑近祝九的耳边,温热的呼吸耳鬓厮磨般喷洒,在一片暖意中,轻柔的指引。
触及到一片温热的肌肤,却见席妄面上绯红一片,温软的身子赫然颤抖起来,眼底泛起一片情意水色,潋滟还休。
那面上羞耻的情意,怎么也遮不住。
祝九眼帘微垂,无动于衷的神情冷淡又凉薄,眼睛直直的盯着席妄。
好似席妄已经脱光了,毫无作用的暴露在他面前。
席妄羞耻得浑身颤抖,难堪的绯色从脸上蔓延进衣领里。
“阿九。”他双眼氤氲着湿意,软舌在颤抖的双唇见若隐若现。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可祝九的话语,却远比三伏天落雪还要令人寒冷。
“我原谅你,你只是被带坏了。”
“下次不要做这种事。”
祝九第一次说那么长的话,叫席妄浑身冷颤。
他眼中盈着泪花,深深浅浅的呼吸几息,逐渐拉出笑意,若无其事的“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阿九。”
“只是开个玩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