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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鸟临涧21
    叶回生凝视着她,她能感觉到,有很多困扰着池无心的东西,像是阴魂不散的害虫,蛰伏于暗处的阴翳。

    她能理解,又不太能理解。

    就像是一个敢于发声的人,不会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连心里话也说不出来,这明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可在前者眼中如同饮食一般自然的举动,对后者而言,却比跨过天堑还要困难。

    就算是处于同样环境的人,经历相同的事,也会成长出截然不同的性格。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落叶,她又如何能全然理解那些过往施加在池无心身上的枷锁,对她究竟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呢。

    一个没有见过“好”的人,如何分辨出环境的“坏”。

    池无心抬起指尖抚上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直视自己。

    “亲我一下。”她的语气很平和,“这是命令。”

    没关系,她可以强迫她迈出第一步。

    池无心的表情凝固了,呼吸凝固了,她没有动,仿佛一个雕塑。

    叶回生也没催她,没说什么快点之类的话,她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她,但目光里流淌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你必须要做”池无心从中读出这样的含义。

    万籁寂静,池无心眼睫颤抖,同她的主人对视,后者的眼神逐渐变为温和的鼓励,噙着笑,包容着她。

    她怎么能让主人失望,让她久等呢

    池无心在浴桶中拧过身,双手撘住微凉的边缘,撑起自己的身体,将双唇印到叶回生的面颊上。

    她以为自己会迟疑,实际却没有。

    她的动作自然,甚至是有些快速,仿佛迫不及待似的。

    谁又能否认身体比念头更诚实。

    唇瓣微热,一触即分。完全不是叶回生那种“啵”的一下的亲法,就只是贴了贴,但她实在不能要求更多。

    “好乖。”

    她笑吟吟地说“作为回礼,那我也亲亲你吧。”

    说着,她便不由分说地捧起池无心的脸,不顾她陡然惊慌起来的目光,结结实实地亲了她十下。

    弄得池无心晕头转向,面颊绯红,又不敢抗议,只能憋憋屈屈地受着。

    “哎呀,我能拿你怎么办呢。”叶回生半心半意地埋怨。

    她把人从浴桶里抱出来,擦干身体,换上新的亵衣,放到床上,最后自己也爬上床,躺到另一边。

    “睡吧。”

    池无心心乱如麻,忍气吞声,又有点高兴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叶回生帮着池无心简单梳洗完,拿出三条颜色款式都不同的裙子,一条白纱层叠,外面罩了一件淡灰色绣有书法的罩衫,一条藤萝紫,裙摆绣着大片紫藤,一条云水蓝,绣的银线云纹。

    “来选一个。”

    池无心想了下,选了第一条,对比下还算简单。大概是宗门校服穿得太多,她还是更喜欢简约一些的款式,不管是紫色还是蓝色,在她看来,都太靓丽。

    等她穿上,才发现这条裙子另有玄机。衣摆看似纯白,实则内层用金线勾出许多莲花纹样,走动式裙摆扬起,花瓣层叠绽放,仿佛步步生莲,不仅不简单,简直闪耀至极。

    还好有罩衫压了一压,才显得不那么艳丽。

    为了和谐,叶回生也给自己套了件白裙子。她自己穿就没有那么讲究,白只是纯白,只是腰间束了一条红色腰带。

    但有句话说的好,时尚的完成度靠脸。哪怕是零分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能变成十分,打不打扮,的确没什么必要。

    穿好衣服,头发还没有收拾。

    叶回生让池无心在屋里等一下,她推开房门,打算去找京柳过来。

    京柳就守在院门处,她脱下那身红嫁衣,擦掉脸上的浓妆,一身素色,素面朝天,撑着一把伞。福了个身,低声道“主子可要用膳吗我已经备好了。昨天那两位凌晨的时候就过来了。”

    叶回生讶然道“这就做好饭啦你好勤快。那就先吃饭吧,吃完饭你来教我梳头发。”

    “至于那两个。”她抬眉,视线穿透古宅,扫过偏厅,“等用过饭以后再说。”

    她跟着京柳来到膳房,那里已经摆上了五菜一汤,用的都是槐老爷买来的食材,他喜好享受,东西一向只买贵的。

    叶回生秉持着贼不走空的原则,把膳房里的东西都搜刮了一个遍,才端着菜走了。

    做好的菜一直温着,有荤有素,汤看起来已经熬了几个小时,汤汁浓白,香气扑鼻,一瞧就是用了心的。

    京柳是个很有骨气的人,既然要报恩,她就自觉要把会做的事都做到尽善尽美。是以跪了半夜后,她便收拾好自己,捉摸着早膳要吃什么,又飘去书房,把自己会的东西都写了下来,列成单子。

    她说自己识字不多,是对比正经上过私塾的读书人来说的。京柳性格要强又上进,就算达不到出口成章的地步,但日常读写并无大碍。

    回到小院,叶回生将菜品摆好,当着京柳的面,她颇为遗憾地放弃了昨晚三项提议中的最后一个抱着喂饭。

    在外人面前,要给足她尊严。

    其实按鸡汤的说法,一个人应该先树立自尊,自己尊重自己,别人才会尊重他。

    不过以她们两个“畸形”的关系,池无心在她面前恐怕很难有自尊这种东西了。

    有时候叶回生觉得自己也挺过分的。又想要让她慢慢变成一个坚强独立自主自信的人,又要让她对自己百依百顺,这不是为难人吗

    一个全身心依赖他人的人,算得上自信,称得上独立吗

    这样就像是一个裹着烂泥的水晶塑像,外表光鲜亮丽,凛然众人,内里污浊,扶不上墙。

    只要打碎外壳,伪装就会消失,甚至比从前还要不堪。

    叶回生反正我是做梦学家,万一就成了呢

    她才是真的自我,不管不顾,只想着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塑造一个人的人格。

    京柳的手艺非常好,她还是谦虚了,简单几道家常菜色,但吃到嘴里,比起叶回生吃过的酒楼招牌也不遑多让。

    她做的菜有很浓厚的盖山国风味,香料重,尤其肉菜,吃起来别具一格。

    和叶回生的手艺说不上谁高谁低,就像是不同菜系,没法进行比较。

    吃过饭,京柳想把盘子都端下去,被叶回生拦住了,“不用收拾,过会儿我们就走了。”

    “你来教教我梳头发。”她说着,让池无心坐到梳妆台前,“要一个适合今天衣服的发型。”

    说完又唰唰在桌子上摆了好几个大箱子,里面装的全是各种发饰,簪、钗、步摇、扁方、发梳、掩鬓、花钿等等,又有璎珞、耳珰、环佩、抹额、臂钏等各种配饰。

    看得京柳目瞪口呆,严重怀疑她是不是打劫了一家首饰店。毕竟自己这位新主子,瞧着就像是很爱打劫的模样。

    她把每个箱子的东西都看了一遍,心中有数后,大概想出了该如何装扮。

    京柳看了看池无心,又望向叶回生,犹豫着说“发髻复杂,口述如何能教呢从前我和妆娘师傅学习时,都是她选一人亲自示范,我和其他学生彼此试验,才学成的。”

    叶回生懂了,得要一个头模。

    她转头看向外面,说道“水产,过来一下。”

    她的声音不大,只是普通说话的音量,落到青衣蛟龙的耳朵里,却无异于雷霆炸响。

    后者先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水产竟是叫的他自己。

    他暗暗叫苦,心中忐忑不安,在猪精的注视下,飞身朝客房赶去。

    刚一落地,走进小院,就见那个阎王指着他说“就拿他来当头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