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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夫人
    “阿笙。”

    和尚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身后想要袭击自己的人“阿笙,你认得我吗”

    那两个原本正狼吞虎咽啃肉的人,也像蒙了一般,面面相觑。

    孙笙的意识渐渐清醒,他想收手,可那根骨头却像有灵识般直愣愣地恶毒地径直插入和尚的胸膛

    大片的血迹晕湿了和尚素白的衣服,孙笙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

    “江流”

    漆黑的古楼里,一声凄厉的呼喊陡然响起。孙笙从幻象中惊醒,一股腥甜从喉间涌上,他绝望地睁开眼,却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那双温暖的眼睛。

    “江流”

    “江流,我杀了你,我梦见自己杀了你”

    他在江流的胸前慌乱地摸着,直到被那人轻轻握住了手“没有,阿笙。我没有受伤。你在最后已经认出了我,所以我们都安然无事。”

    听了他话,孙笙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那个啥我俩要不要出去避避”

    黑暗中,朱阳春用手碰了碰一旁的沙螟。可沙螟毫无反应,只是一双清冷的眼睛,静静看着相拥的那两人。

    “喂你怎么这样刚刚可是把我叫哥哥的,现在又是这副德行好像谁欠了你几千两一样”

    沙螟回了神,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姓朱的,我没有针对你,也希望你不要针对我。还有,幻象里的事我从来不当真。”

    “啊呸那是我老朱自作多情了你丫的,你是不是心理有病”

    “是,我是有病。”

    无法沟通,无法交流。为什么要让这个高傲又自以为是的臭小子加入他们的队伍

    朱阳春气得咬牙切齿,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要忍,一定要忍。你已经忍了五百年,还差这一会儿吗

    四周突然静得可怕。那些幻境虽已过去,但在人心里扎根下的杂念却如野草般肆虐生长。

    他怎么能杀了江流他怎么会在明明已经识破那女妖的诡计之后,却还落入了又一层幻境如果在他的梦里,出现的是他对江流的怀疑和猜忌,那在其他人的梦里又会有什么

    而江流的内心也是百转千回。

    孙笙为什么不再唤他师父了他是不是已经渐渐记起了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孙笙此去妖都,目的真的仅仅只是去做个妖王玩玩还是他其实是想夺回曾属于自己的一切

    往事重现,朱阳春又真能如此大肚地原谅斩妖台上那个扼死了紫鸾的人就算紫鸾不知为何又活了过来,可他自己呢他从曾经光芒万丈的天蓬元帅沦为现今人见人恶的猪妖,他这五百年的罪,就活该白受吗

    一声惊雷,将众人从各自心绪中拉回。白光闪处,白衣的妇人端坐在大堂的椅子中,案几上,一块小小的牌位孤零零地立着,牌位前,那个白色的小瓶幽幽泛着蓝光。

    妇人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彩,她深情地望了望那牌位,说出的话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还差两只我就集满一万了”

    枯骨般的手轻柔地抚摸着那白色小瓶,她喃喃自语“我的孩儿娘马上,就可以救回你的命了”

    “妖妇,你别异想天开了把玉净瓶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条残命”

    沙螟的降妖宝仗在手中蠢蠢欲动。杀了她,拿到玉净瓶,离解脱就又近一步了。

    那妇人冷笑一声,却不睬他,而是冷幽幽地看着孙笙“孩子,你就忍心看着为娘被人剥皮吃肉、被人欺负吗”

    “我呸你神经病啊”

    孙笙一口唾沫吐出来,尚解不了心中恶气“去你娘的我无父无母,哪来的什么娘你占我便宜还说的理直气壮,真是不要脸至极”

    “敬酒不吃吃罚酒。”

    妇人的面孔倏地一变,一颗骷髅头就那样猝不及防现了出来。她用已成腐骨的手指惬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渗人“白骨洞,素来有进无出。白骨夫人,手下从无活人。今日算你们运气,我只要两个人”

    她的目光在江流和沙螟两人之间逡巡“至于其他的妖,要么快滚,要么一起受死。”

    狂风夹杂着大雪肆虐地朝众人身上拍打过来。

    她话音刚落,顷刻间地动山摇,这古楼竟摇摇晃晃被连根顶起,霎时间画栋雕梁、瓦砾椽柱一起坍塌下来。

    一声震天虎啸从地底喷涌出来,众人脚下地板纷纷错位断裂。

    “跑”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他们四人快速地向古楼外撤退。

    “谁也走不了”

    一具身着丧服的骷髅颤巍巍地立于正在塌陷的楼宇间,她一手捧着牌位,一手拿着玉净瓶,轻轻一跺脚,又一阵虎啸传来,楼宇摇晃塌陷的更加厉害。而那些碎瓦断木瞬时间变成了一具具挂着烂肉的残尸骷髅,铺天盖地地向孙笙他们袭来。

    他们被逼迫至楼宇的边缘,身下离地百尺无可退之路,身后是阴森森、恶狠狠、张牙舞爪向他们扑来的千万尸魔。

    江流抛出禅杖,牵着孙笙飞身而去,稳稳落在半空的禅杖上,沙螟紧随其后也跟着跳了上来。

    大家这才看清,原来刚刚破山而出、引得地动山摇的,竟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白虎的腐尸,整个古楼竟是长在这虎尸的头部。白骨夫人立于虎尸上,轻飘飘一声令下,那妖兽仰天长啸,片刻间整座山岭已爬满了白虎。

    万虎悲嚎,竟齐齐奔着他们几人撕咬而来。。

    眼见那白虎巨兽已经发狂,尸魔和虎妖们密密麻麻扑将过来,朱阳春狠跑了几步,在要跳跃时,却犹豫了。

    他看着上方不远禅杖上的那三人,江流面无表情,沙螟冷眼旁观,只有孙笙,他弯着腰,伸着手,使劲儿地往前探“呆子抓住了你快跳呀”

    朱阳春的眼前又闪过斩妖台前,那片血污里断头的小鸟,闪过他心灰意冷走出凌霄宝殿,耳边萦绕的天帝不怒而威的声音“既然天蓬无力降妖,不如下界去为天界出一份力吧。你的上宝沁金耙,我先给你留着,你的这副面貌,为掩人耳目,还是换换的好。”

    所以,他再次醒来时,就是在一个肮脏猪圈里。

    为了演的真实,他不得不走上一遍成妖之路在被人宰杀时,他奋起反抗,一股脑吃了主人一家三口。

    他满眼满嘴、满身是血被村民围追着打,最终躲到了福陵山的云栈洞里,每当有人路过,他就大开杀戒。

    就这样过了五百年,他终于把自己炼成了一只猪妖,走上了花果山。

    孙笙,这一世,他们打打闹闹,吵吵嚷嚷,一路走来,他才发现,也许孙笙,真的不是孙悟空。

    他只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妖精

    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那该多好。

    朱阳春握住了孙笙的手,他看着孙笙那急切的眼神,向他露出了个笑容。

    一定很丑。他想。可这一切都是因为谁呢

    他拽着孙笙,施了个巧劲儿,自己攀上了禅杖,可孙笙,落了下去

    无数的尸魔和妖兽们簇拥过来,高举着阴森且锋利的手骨,怒张着恶臭扑鼻的血盆大口,就等着把那从空中落下的人撕成碎片、咬成烂泥。

    它们黑洞洞的眼眶里闪着蓝色幽光,大咧着的嘴似乎是在嘲笑着看,马上就又有一个人要加入我们了。

    凛冽的风声从耳边滑过,一朵雪花落入了眼睛,孙笙看着半空中从禅杖上飞身而下的江流,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开始震颤,最终同那雪花一样,融成春水。

    他不想去想身下等着自己的是多么恐怖的妖魔鬼怪,他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自始至终、毫无保留地在护着自己。

    “江流。”

    他笑着抬起手,想让那人抓住自己。

    一只硕大的手骨横空而出,抓住孙笙的胳膊狠狠下拉。他被拽着直直下坠,瞬间没入那森森的鬼怪堆里。

    江流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他怔怔地看着下方那些暴虐癫狂的尸魔妖兽,似是没明白过来他刚刚真的就要抓住孙笙了,他甚至能看见孙笙嘴角带着的笑意,看见他眼中雪花融化的温暖。

    可他,现在在哪儿

    硕大的手骨再次出现,带着锋利的疾风径直袭向江流。

    江流在空中一个侧身,堪堪躲过。在那手骨从他胸前划过时,他双手一抓,紧紧握住,不顾骨指的张牙舞爪,他急急飞到那成百上千的尸魔堆里。

    “孙笙”

    他一边四下张望着呼唤,一边以那手骨做武器,将一具具来犯的尸魔妖虎狠狠劈碎。

    半空的禅杖上,朱阳春和沙螟静静看着下方的缠斗。

    “够狠。”沙螟睨了眼朱阳春。

    “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朱阳春冷冷地盯着沙螟那双掩藏在面具下的眼睛“你的降妖宝杖没有收好。卷帘尊者。”

    沙螟偏过了脸,不去看他那张丑陋的面容“你到底是谁天界卧底”

    朱阳春卷了卷衣袖,狠拍了几下自己的肚子“既然各有目的,就不要互相干涉。我现在要下去,你呢”

    沙螟一声冷笑“假仁假义。”

    朱阳春望着下方与尸魔们拼杀的江流,一咬牙终是纵身一跃,留给了沙螟一个肥胖又笨拙的背影。

    沙螟怔看了几秒,回过神来,眼中是稍纵即逝的落寞。

    管这朱阳春是谁呢,天界怎样与他沙螟有何相干他只要完成了慈航的任务,求得自己解脱不就行了

    他思虑片刻,握紧了手中的降妖宝杖,也飞身下去加入到混战中。

    一波又一波的残尸妖虎涌了上来,又被他们三人打退,可就是见不到孙笙的身影。

    白骨夫人立在虎将军那硕大的残尸枯骨上,这具少了一只手骨的女骷髅,冷幽幽地看着下方被众多尸魔包围的三人,笑声几乎刺透人的耳膜。

    “别费功夫了,它们是打不死的我只要两个人,只要你们这两个人乖乖就死,我就放了那小妖。”

    “孙笙在哪儿”

    江流踏着累累白骨飞至那女妖面前。

    那女妖咧着嘴,五根指骨抓着个白色小瓶“就在这儿。再过一会儿,他可就化成血水了啧啧,多可惜呀”

    江流一声冷笑,随即将手中那截手骨狠狠往自己手掌上一划,浸了佛血的手骨竟“呲呲”冒起了白烟“这玉净瓶,能要他的命真是世间最大的笑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