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霜将目光从食盒与其中的石榴上收回来,语气平静地问眼前的祝隐洲“殿下,这些石榴是”
“我剥的。”祝隐洲言简意赅道。
沈晗霜静了静。
她没想到祝隐洲不仅给她从家里带了石榴来,还亲自提前剥好了。沈晗霜方才以为会是哪位侍女经的手。
无论是沈家还是明家,沈晗霜身边的家人都曾为沈晗霜剥过石榴,身为长辈的爷爷和外祖母也不例外。
家里什么都不缺,本也不必由他们亲手做这些,但这是家里人对她的关怀与亲近,沈晗霜也记在心里。
但祝隐洲那双提笔握剑,翻动折子与书页的手,从未做过这些事。
他心有丘壑,却开始将这些琐碎的事情也放进心里。
但以前没有过,如今有,沈晗霜也不需要了。
沈晗霜开门见山道“那日,殿下与我都拒绝了皇后的赐婚。我以为我们之间的事情就已经彻底翻页了。”
祝隐洲定定地看着她,温声道“我是拒绝了皇后的赐婚,但并非不想娶你。”
他只是不想让任何人插手自己与沈晗霜之间的事,却不代表着,他会改变想重新娶她的念头。
但沈晗霜淡声回他“可我不仅是想拒绝皇后的所谓好意,也是想拒绝殿下的心意。”
看着他做的这些事情,沈晗霜已经相信祝隐洲的确是想挽回与她之间的关系。
但她不想。
沈晗霜并未触碰那些祝隐洲亲手为她准备的石榴,她起身离开前只留下了一句“这些事情,殿下今后都不必再做了。”
祝隐洲安静地立于沈晗霜身后,只字不言,沉默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行宫中的女眷们便一一搬去了青云寺。沈晗霜和春叶也被引路的侍女带到了属于她们的寮房。
沈晗霜和春叶的屋子挨着。沈晗霜都看过之后,发现因为位置的缘故,唯独自己的寮房窗外是一片怡人的秋景。
而这一进院子里虽然还有好几间屋子空着,却似乎再没有别的人搬来,其余人的寮房都离她这边有一段距离。
引路的侍女适时解释道“皇后娘娘知道姑娘喜静,特意命人将这一处院子单独留给了姑娘居住,没再安排别的女眷。”
“多谢娘娘恩典。”沈晗霜垂眸应道。
她知道,自己又该去见皇后,向皇后谢恩了。
即便她从未要求过这些特殊的对待,但上位者给了的,便是恩赐,受着的人须得感恩戴德。
同春叶一起将屋子收拾得差不多后,沈晗霜换了一身裙衫,转而带着春叶一道去了皇后暂住的寮房那边。
皇后住得离沈晗霜不算远,但中间隔着几处庭院,沈晗霜也走了好一会儿。
而一路上,沈晗霜发现原本应随处可见的僧人们都不见了踪影,周围这一片似乎都只有随皇后来洛阳参加秋
祈的女眷们。
沈晗霜猜测,因为女眷们入寺清修一事,僧人们或许都提前转去了寺里的其他地方居住。
她们这么多女眷住进来,或许还是打扰了原本便在寺中清修多年的僧人们。
可秋祈一行结束后,她们从此处离开,又有多少人会继续虔诚礼佛
或者应该问,即便此时身处青雾袅袅的寺庙中,又有几人当真能做到心无杂念,清净无尘
走到了皇后所住的寮房前,沈晗霜收敛心神,无声轻吐了一口气,将春叶留在外面,独自抬步走了进去。
甫一看见沈晗霜,皇后便笑着招她走近“给你安排的屋子,可还满意”
沈晗霜面带笑意,柔声回道“很喜欢,多谢娘娘费心安排。”
“喜欢就好。”
皇后欣慰地看着她,温声道“寺里冷清,我担心你住不惯,便想着找一处景致好些的地方让你住,总不至于太过乏味烦闷。”
“这里很好。”沈晗霜轻声说着。
皇后摇了摇头,似是慨叹“自然还是比不上家里。”
想到了什么,皇后转而问起了明家老夫人的病情。
沈晗霜神色如常地回答道“多谢娘娘挂怀,民女的外祖母还是之前那样,风寒久不见好,但情况也没有变得更差。”
皇后忧虑地问“还没痊愈吗两位太医照料得可还算仔细”
“两位太医都尽心尽力,”沈晗霜眼睫微垂,难掩担忧,“但外祖母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病了之后恢复得有些慢,应得再养一段时日。”
皇后“秋冬时节生了病,是得好好养着。”
“有你这样好的孩子常在跟前照料,老夫人心里应也好过些。即便病着,应也会少些难受。”
皇后的声音里忽而有些藏不住的低落。
沈晗霜敏锐地察觉了什么,侧首看向皇后。
便见皇后此时有些出神,似是忆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
“娘娘,您”沈晗霜欲言又止。
皇后回过神来,看清眼前的人后眉眼柔和地笑了笑。
“无事,我只是想起了我那个没能出生的女儿。”
“我是不是不曾与你说过那个孩子”
闻言,沈晗霜没有接话,随即便听见皇后神情悠远地与她说起了当年的一桩旧事。
沈晗霜之前只知道皇后当年嫁进王府后曾怀过一个孩子,但在怀胎七月时,她不幸小产,失去了那个已经成型的女婴。她自己也因此差点没能从鬼门关回来。
但在听见皇后说起内情时,沈晗霜心里一紧
“那个孩子,是因为隐洲,才没了的。”皇后神色间难掩悲戚道。
沈晗霜安静地听皇后继续说着当年的意外。
据皇后所说,那时祝隐洲病了一场,高热难退,醒来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皇后不放心只由嬷嬷照料,便亲自喂他服药,守在他身边看顾。
但那一日,祝隐洲醒来后连坐起身都还很艰难,却非要去他母亲生前居住的松荷院。皇后担心他出了屋子后再见风受凉,便想为他系上披风。
可祝隐洲许是以为皇后想要拦他,不让他去生母的院子,便推了她一把。
皇后因此摔了一跤,小产了。
祝隐洲应是被当时的场景吓得不轻,在原地站了许久,只一言不发地看着那滩血色,嬷嬷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他带回屋里。
皇后醒来后命令所有人都不许再在祝隐洲面前提起此事,更不许再在他面前提起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
“听陛下说,生母离世后,隐洲便不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活泼了。我小产之后,他便更加寡言少语,平日里常自己待在隐竹院中,不许任何人靠近。”皇后缓缓说着。
“长此以往,他的性子也就成了如今的模样,待人疏离,难以与人交心。”
“让他成了现在这样,我这个做母亲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皇后温柔地握着沈晗霜的手,同她解释道“虽然隐洲拒绝了我的赐婚,但我和他父皇都看得出来,你们成婚这么久,他心里是有你的。”
“但他不知如何才算待你好,也不知该如何爱和心疼自己的妻子,以致于你们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他的生母已经回不来了,我那个没能出生的女儿也一样,但我希望他能从那些往事中走出来,像常人一样生活。”
皇后的话里多了几分恳切和请求“晗霜,你愿意帮帮我,也帮帮隐洲吗”
沈晗霜原本一直沉默地听着皇后说那些她不曾听说过的往事,闻言,她心思百转却面上不显,只缓声道“娘娘,人生无易事,唯有自渡。”
皇后顿了顿,言语间有些遗憾道“是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唯有自渡。”
“只是有些话,按隐洲的性子,他只会藏在心里,说不出口。我总想着,该替他,也替我自己,求一个从往事中走出来的契机。”
“也罢,不说这些了,这些事本也不是你的责任。”
皇后轻轻拍了拍沈晗霜细腻的手背,温声道“方才那些话,你只当我从未说过,别往心里去。”
沈晗霜垂眸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她不知道皇后方才那些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但她知道,祝隐洲不会,也不需要请求任何人将他拉出往事的泥淖。
她也做不了谁求生的浮木。
翌日清晨。
沈晗霜和春叶一起乘马车进城,回了明府看望“病中”的外祖母。
甫一步入云松斋,沈晗霜便看见外祖母和表妹正坐在院子里说着话,两人手上都正在剥着石榴。
“姐姐”明姝雪看见沈晗霜,立即迎了上来,手都没顾得上擦。
明老夫人也温声笑道“我们刚剥好了这些石榴,你就回来了。”
知道今日沈晗霜会从青云寺回府,明老夫人和明姝雪便提前为她
准备了点心、茶水和鲜果。
“那我可就吃现成的了。”
沈晗霜挽着明姝雪在外祖母身边坐下,祖孙三人在院子里说着话,院内满是祥和安宁。
那两名被皇后派来明府的太医已经知道该如何向皇后回话了,明府便又只是她们的家,可以放下防备。
沈晗霜之前回来时本想出手解决那两位太医可能会带来的隐患。但她还什么都没做,那两名太医便先向她表了衷心。
那时沈晗霜才知道,早在送外祖母回府前,祝隐洲就先拿捏住了他们的命门
皇后用两位太医的妻儿要挟他们以医者身份行害人性命之事,祝隐洲便命手下乔装易容后将他们的妻儿换了出来,妥善安置。
那两位太医说起此事时,沈晗霜听出他们话里的感恩与谢意。但她和他们都知道,归根究底,祝隐洲与皇后做的其实是同样的事。
只是有皇后的狠辣手段与威胁在前,以救人之名另外安置他们妻儿的祝隐洲的行为便显得正当了许多。
平心而论,沈晗霜做不到以旁人性命来威胁这两位太医。但沈晗霜也不得不承认,她原本想的法子不会比祝隐洲的方法更行之有效。
或许某些时候,更强硬些,更狠心些,才能保护好她想保护的人。
沈晗霜暗自思索道。
陪外祖母用过午食后,她歇下午睡,沈晗霜和明姝雪才转而去了明溪院。
上次回来时,沈晗霜便打算今日抽空摘些石榴来酿酒试试。
这会儿她刚回明溪院,便看见院子里的石桌上正摆着不少刚摘下来的石榴。
沈晗霜正有些意外时,便看见表哥明述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走进了明溪院。
“来得正好,我刚将这些已经熟得很好的石榴摘下来。小厮已经带人去搬酒了,我们可以先剥石榴,过会儿一起来酿酒。”明述柏温声道。
“好。”沈晗霜笑着应下。
见兄长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姝雪忍不住打趣道“兄长今日不忙着做生意吗怎的还有闲心和我们一起酿酒”
明述柏瞥了她一眼,从善如流道“不是和你一起,是和晗霜一起。”
“你酿的酒,我可不敢尝。”他老神在在道。
“你”
明姝雪被明述柏说得一噎,她侧首看向表姐,故作气恼和委屈道“姐姐,你看看,你在家的时候他都这样欺负我。可想而知,你不在家时我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沈晗霜失笑道“你跟我告状有什么用自去同外祖母和舅舅说。”
明姝雪瞧了明述柏一眼,暗自腹诽道“恐怕同父亲和祖母告状的确没有同姐姐哭诉管用。”
沈晗霜今晚便得回青云寺,三人不多耽搁,先一起用侍女已经备好的清水将那些新鲜的石榴洗净。
沈晗霜之前不曾亲自酿过酒。但这次回洛阳,她挖出父母当年酿的酒尝了,觉得口感很不错,便动了心思,想自己也试一
试。
她查过方子,知道将石榴洗净只是第一步。
待将这些石榴都除去外皮和白膜,剥下石榴粒后,还得挑去那些不好的石榴粒。等把红宝石一样漂亮的石榴粒倒进酒坛底,再加入白酒和白糖,最后封坛。
这是最简单的做法。只需一两月,石榴的颜色、香味、甜润便都会沁入酒中。
按部就班地做着这些,沈晗霜柔声同一旁的明姝雪说道“等封了坛,你别忘了每隔几天都晃悠晃悠酒坛,这样石榴酒的颜色会更好看些。”
“好。”明姝雪立即应下。
这也是她第一回酿酒,且还是同姐姐一起弄的,明姝雪自然会十分上心。
等最后将酒坛封好,沈晗霜数了一遍酒坛的数量。
虽还需等一两个月,但在沈晗霜心里,这些石榴酒都已经被写好了名字。
石榴酒不是烈酒,外祖母和舅舅都可以尝一尝。是以哪几坛要送去给外祖母,哪几坛要送去给舅舅,哪些是沈晗霜要和表哥、表妹一起分的,已经都定好了。
忙完这些,便到了府里用饭的时候。一家人聚在明老夫人的云松斋一起吃饭、话家常。
沈晗霜知道家人会担心自己在青云寺的现状,便有意挑着那些轻松平常的事情同他们说,好让他们放心。
用过饭后,沈晗霜便该回青云寺了。
明姝雪本想像上回一样,和兄长一起送姐姐去青云寺。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冷不丁对上了兄长温和沉静的眼神。
明述柏分明什么都没说,可明姝雪确认自己看到了他眼底的深意。
罢了,今日就不打扰他了,给他个能与姐姐独处的机会。
明姝雪有些勉强地想道。
去青云寺的路上。
沈晗霜带春叶乘着马车。为免招人议论,明述柏单独骑马跟在一旁,并未进马车。
静谧的夜色已经笼罩了下来,
今夜没有月亮,是以除了马车前挂着的灯笼以外,四周不再有什么旁的光亮。
待马车出了城,明述柏才隔着帷帘,问车内的沈晗霜“在青云寺里住得可还习惯”
沈晗霜从内卷起帷帘,看向骑在马上的明述柏。
明述柏似是已经完全隐于沉夜。
沈晗霜顿了顿,转而敛回心神,回道“自然比不上家里,但也已经很好了。”
在行宫时,木芙苑里卧房的布置与明溪院里的卧房很相似,沈晗霜没有觉得不习惯。但青云寺里条件简朴,也不适合多做什么精致的布置,沈晗霜便睡得不太好。
不过与每日面对皇后的伪善相比,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沈晗霜没那么娇气,也不想家人为自己担心,便没有提起。
明述柏却似是洞察了什么,轻声同她说道“我给了春叶一些安神茶,若夜里睡不好,你可以用一些。”
沈晗霜看向春叶,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沈晗霜温声应下“好,多谢表哥费
心。”
“越长大,越是同我见外了。”明述柏有些无奈道。
“没有,”沈晗霜笑了笑,“一家人,哪里有见外的。”
明述柏心神微顿,“嗯”了一声。
他转而问道“等你不需要再去青云寺了,我们一起去山上挑些好的枫叶回来做叶签”
沈晗霜还记得,自己之前答应过表哥此事,还说做了叶签后会送给表哥。
“好,今年可以在家里多做一些,要用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呢。”
明述柏微微颔首,眉眼间带着轻浅的笑意。
而与此同时,青云寺,布置好由太子居住的寮房内,祝隐洲正在酿酒。
他学着沈晗霜白日里的步骤,慢慢还原着沈晗霜今日酿的石榴酒。
烛光下,俊美无俦的男子眉目低垂,专注于手中的动作,冷白瘦削的长指与剔透璀璨的红石榴相互映衬。
是一幅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画面。
在暗中看见沈晗霜和明姝雪、明述柏一起酿酒时,祝隐洲便不由自主地记住了沈晗霜做的每一个动作。
如今的他没有身份与资格同沈晗霜一起做这些,也喝不到她亲手酿的石榴酒,却忍不住想要仿着她的步骤,尝一尝,也猜一猜,沈晗霜酿的酒该是什么味道的。
思及今日明述柏偶尔看向沈晗霜时的温柔眼神,祝隐洲手上的动作微顿。
明述柏以前从不会明目张胆地以那样的眼神看向沈晗霜。他待沈晗霜与待明姝雪并无不同,总是站在兄长的位置对她们好。
但如今,明述柏似乎已经开始在那条家人间的界线边徘徊了。
若他跨出那一步,沈晗霜会如何
会接受他吗
祝隐洲眼神沉暗,许久之后才掩下心底翻涌不停的纷杂思绪,继续着酿酒的动作。
无论还有谁心悦于沈晗霜,他都不会退却。
翌日午后,祝隐洲去见了沈晗霜。
看见沈晗霜轻蹙的眉梢时,祝隐洲心里一沉。
她不愿见到自己。
祝隐洲心底堵着某些涩意,想道。
但他面上不显,只同她说道“沈相今日来了洛阳,还带着一位名医。”
沈晗霜有些诧异。
担心信会被皇后的人拦截,沈晗霜便还没有给爷爷写信说行宫这边的事。
那爷爷此时来,许是因为爷爷之前答应过沈晗霜,九月沈晗霜的外祖母生辰时会来洛阳
“多谢殿下告知,我明日会回府。”
祝隐洲颔了颔首。
关于沈相来洛阳的事,祝隐洲没有多言。
但祝隐洲的手下传信说,沈相是临时决定来洛阳的。
来之前,沈相夜以继日地推进完善了变法细则并下发给各部。在这之后会有半月之期征求朝臣们的意见,沈相便趁着这段时日告假赶来了洛阳。
沈相不知道明老夫人是装病,应是以为老夫人当真病重,才会急着处理完政事,赶来了洛阳。
得知沈相在洛阳安排了人暗中留意着明府的动向时,祝隐洲便隐约有了些猜测。但因为涉及长辈们的往事,他没有贸然与沈晗霜提起。
除了沈相来洛阳的消息以外,今日祝隐洲还带了许多叶形完美的枫叶和制作叶签时可能用得上的材料来。
他将装着它们的那个木匣子递给沈晗霜,温声道“你看看,这些可以用来做叶签吗”
沈晗霜打开木匣,便看见了那些明显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漂亮枫叶。
她已经不止一次同祝隐洲说过,他不需要为她做这些。
但他竟还是如此。
沈晗霜神色未变,轻轻合上了木匣,不再看它。
思忖了几息,沈晗霜还是抬眸望向祝隐洲,开口同他提起“皇后与我说,她那个未能出世的女儿,是因为你才没的。”
沈晗霜想查清皇后对外祖母下手的原因,祝隐洲或许也想拆穿皇后的假面。
无论真假,当年的这件事也许与皇后长久以来伪装出温善模样的目的有关。沈晗霜觉得自己应该与祝隐洲说一声。
闻言,祝隐洲神色微滞,无声地立在原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