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祝隐洲克制着力道压向他的怀抱时,沈晗霜原本还算平静的心神不由得凝滞了几息。
两人都没有说话。
但许是因为靠得太近,她和他都能清楚听见对方的心跳。
一声接着一声,急促而用力,无需任何言语便已泄露了些什么。
沈晗霜不难猜到祝隐洲的心跳为何会如此快而重他的心意摆在明面上,已不只是她能看见。
可沈晗霜却有些看不清自己心底的念头。
眼前似是笼着一层薄雾,让她无法审视更多,只听得见彼此鼓噪的心跳。
就像昨夜在密林中时一样。
她本应推开他的。
但她没有。
他还受着伤,稍有不慎或许又会致使伤口开裂。
所以她才没有推开他。
对,应正是因为如此。
沈晗霜静静思忖道,心绪已经逐缓缓趋于平稳。
察觉沈晗霜没有挣扎,祝隐洲的心口软得厉害,还愈发滚烫。拥着她的双臂不自觉微微颤抖,却又被祝隐洲压抑着,唯恐会惊扰了自己怀中的姑娘,让她匆忙离他远了。
祝隐洲原以为自己对沈晗霜渴求甚多,贪念过重,或许一生都难以得到满足。
可此时他才知道,其实仅是一个不被她拒绝的拥抱,便足以让自己觉得事事都值得,又事事都不算什么。
只要有她。
只要还有她。
祝隐洲暗自平息自己凌乱不稳的气息时,被他抱在怀里的沈晗霜微微有所察觉。
她那颗跳动得实在有些活跃的心忽然便安宁了许多。
“你是觉得紧张吗”沈晗霜还有些心思轻声问道。
她温热的气息缓缓在他胸膛上拂过,祝隐洲身子微僵,嗓间也有些干涩发紧“嗯,是有些紧张。”
混乱而疲惫的一天结束后,他本只是期待着能见沈晗霜一面,能看她一眼便好。仅是如此,那些折磨人的药瘾与疼痛便都不算什么。
但沈晗霜不仅来了,还愿意与他说好一会儿的话。
祝隐洲方才问出口时便已经做好了会被她拒绝的准备,可沈晗霜允了他一个拥抱。
她俯身轻轻抱了他一下后,祝隐洲便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更重了一些,让她和他之间隔着的距离悉数湮灭。
他手上拥抱她的动作比心神动得更快,是以将她按回自己怀中后,祝隐洲才觉出了忐忑与不安。
她给的,应允的,要比他所期待的更多。
他便越来越贪心,也忍不住越来越担忧。
祝隐洲拥着她时在心底默默数着,不知自己会在哪一刻被怀里的姑娘推开,所以难掩紧张。
她发现了,问了出来,他便也如实承认。
但沈晗霜没想到祝隐洲会顺着自己的话承认,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天色已晚,”她语气平稳道,“
你该服药歇息了。”
祝隐洲知道她是想让自己松开怀抱,却不觉得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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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听见她此时没有用“殿下”这样疏远的称呼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已与之前不同。
她没有在排斥或抵触他。
祝隐洲知道自己心有妄念。
她允他走近一步,他便忍不住想趁机多走十步,百步,恨不能与她紧密无间,再无分离。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是以祝隐洲将声音放得极低,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同意“可以再抱一会儿吗”
沈晗霜顿了顿,没有应答。
但也没有从他怀中退开。
她的气息与心跳都已经平缓下来,却能听见祝隐洲的心口仍然如擂鼓般喧噪。
像是话本里说的那样,揣了只四处乱撞的小鹿。
思及此,沈晗霜不由得弯唇笑了笑。
祝隐洲一直垂着眸子,暗自觑着怀中人的神情,唯恐她会不喜,不悦,厌恶他的得寸进尺。
她眉眼间的笑意虽一闪而过,却也轻轻缓缓地悠进了他心底。
“一会儿便好,”他用下颌轻轻抵着她柔软的乌发,声音如叹,“允我再抱一会儿吧,满满。”
他唤她的小名。
沈晗霜仍然没有言语,但她的耳尖莫名染上了几分热意。
一会儿过去之后又是一会儿,直到接近沈晗霜平日里安寝的时辰,祝隐洲才按捺着心底的不舍,慢慢松开了怀抱。
沈晗霜顺势坐起身来,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汤药,轻蹙着眉问道“这药是不是应该热一热再喝”
“无妨,此药只做安神之用。”祝隐洲轻轻摇了摇头,微微支起上身,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后便将那些黑褐色的苦药一饮而尽。
“即便没有这碗安神药,我今晚也会一夜好梦。”他温声说道。
无需他明言,沈晗霜也不难猜到祝隐洲为何会如此说。
听着他仍然微哑的声音,沈晗霜有些放心不下,便问“你明日还是只服药,不用膳吗”
她注意到,直到此时,断云今天一整日都没有安排人送饭食来祝隐洲的寝殿。一直守在殿外的女医和太医们应也是今晚离开后才回去进了些水米。
祝隐洲微微颔了颔首,解释道“女医说开始戒除药瘾的前两日都不能饮食,只能服药。”
他也没有胃口和精力用膳。
见这是女医的安排,自己回木芙苑换衣服、写信时没有听见所以才不知道,沈晗霜便也不再多问。
“已经很晚了,让断云送你回木芙苑。”祝隐洲一直望着沈晗霜,声音温和地说道。
“我这里还有别的人守着,不用担心。”
“好。”沈晗霜答应下来。
昨夜刚出了那样大的事,行宫内虽然添了许多护卫,却也并非万无一失。明知昨日齐氏有意将她带走,沈晗霜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
见祝隐洲重新躺回了枕上,沈晗霜便也不再多留,从祝隐洲的寝殿内往外走。
行至半途,她又像清晨离开时那样回身看了祝隐洲一眼。
果然见他仍然眼神沉静而温柔地望着她,目光一瞬不错,像是一眼都不愿少。
“明日断云还是会将我拦在外面,对吗”她轻声问道。
祝隐洲点了点头,“你明日好好歇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晚上再来看我,好不好”
祝隐洲不想让她在自己失控的时候过来受到牵连,却又怕自己清醒后她也不愿再来。
沈晗霜“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她收回目光,径直走出了祝隐洲的寝殿。
断云仍然守在殿外。
见太子妃出来,断云先拱手行了礼,便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护送她回木芙苑。
路上,沈晗霜看着那些来往巡逻的侍卫,想起了什么,问身后的断云“二皇子应也已经知道齐氏的事了,他可还好”
祝寻一直是个心思澄澈的少年郎,既十分亲近和信任他的母亲,又多年仰慕和钦佩他的兄长。骤然得知齐氏的身份和所作所为,他应受了不小的打击。
祝寻自幼便十分依赖的家庭已经分崩离析,若再得知他的母亲给他的兄长下了梦欢散,恐怕他心里会更加不好受。
断云并未隐瞒,如实禀报道“二皇子那日在朝堂上听江首辅说破齐氏的身份后便想亲自赶来洛阳问个究竟,但被陛下留在了宫里,没能成行。”
沈晗霜叹了一口气,“只是将他拦在宫里也无济于事。”
齐氏的细作身份已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应正因此事而忙得焦头烂额,或许皇帝也抽不出太多的精力去劝解祝寻这个小儿子,暂时只能拖着。
说是将祝寻留在宫里,其实与关着也没什么不同。本就突逢骤变,再这样一日一日地拖下去,也不知祝寻还能不能从这个结里走出来。
沈晗霜想了想,问道“殿下可有做什么”
断云“殿下提前写了一封信送回长安,齐氏的身份公开后便有人送去给了二皇子。”
“但二皇子没有拆开那封信。”
断云顿了顿,补充道“据传信的人说,二皇子日日站在窗边,不言不语,谁都不见。”
沈晗霜似是并不觉得意外,只问“若我给二皇子写一封信,能送进宫里吗”
断云立即道“可以。”
母亲是敌国安排在父兄身边的细作,兄长搜集了母亲的所有罪证,父亲下旨令母亲脱簪待罪,回京受审。
至亲之间的关系成了如今这样,在断云看来,眼下或许二皇子也只听得进去太子妃的话了。
虽然太子与太子妃已经和离,但二皇子其实仍一直将太子妃视为长嫂。若太子妃愿意拉二皇子一把,或许二皇子能从这次的事情中走出来。
断云想得到的事情,殿下肯定也想得到。但断云猜测,许
是不愿让太子妃因为这些事情劳神,殿下才没有同她提及。
“那我明日将信交给你。”沈晗霜温声道。
临近木芙苑时,沈晗霜想起了祝隐洲的寝殿,便问断云殿下已经歇息了,今晚还要将寝殿复原吗”
祝隐洲之前曾令断云将那些被砸毁的东西重新布置一遍。但这应难免会有些动静。
他常年习武,夜里会比平常人更加警醒一些。不知祝隐洲服下的安神药能否让他不被吵醒。若休息不好,明日戒除药瘾时恐怕会更难熬。
断云心思微转,斟酌言辞道“之前殿下住在城中客栈或青云寺的寮房内时夜夜难眠,安神香也不管用。眼下有梦欢散的药瘾作祟,恐怕更离不得熟悉的地方。”
“所以殿下今晨药瘾发作前才不同意将殿内的东西都挪走,今晚还特意吩咐卑职要将寝殿复原。”
沈晗霜有些意外“只有在行宫寝殿内才会好些”
断云“还有王府卧房。这两处的布置一样,都是殿下习惯的。”
沈晗霜静静思忖了几息,做了决定“殿下已经睡了,今夜暂时先不动寝殿那边的东西,等明日再重新布置。”
“但殿下明日清晨开始尝试戒除药瘾时应会和今日一样,想待在寝殿内”
“明日将殿下接来木芙苑吧,”沈晗霜打断了他的话,“这里的卧房布置也与王府的一致。我换一个住处便好。”
如果祝隐洲待在与他和她曾经那间卧房的布置相同的地方时会觉得好些,那木芙苑里她的卧房应也可以一用。毕竟都是按照沈晗霜自幼生活的明溪院中的卧房布置的。
如此一来便有两处地方可以供祝隐洲封闭戒除药瘾,就算再砸毁了,白日里他待在一处时便可以命人布置另一处,交替着来,也不会打扰祝隐洲夜里休息。
听了太子妃的安排,断云不由得在心底替殿下觉得高兴。
他原本只是想让太子妃知道殿下为何会在戒除药瘾时如此在意自己身处何处,没想到太子妃会愿意为殿下考虑更多。
虽然殿下想要重新娶回太子妃一事或许还是任重道远,但太子妃应多少还是有些在意殿下的吧。
断云暗自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