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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3 章 万事顺遂
    春三月,草长莺飞,风和日丽。

    马车内,沈晗霜正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春景缓缓后退。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侧首问一旁的娘亲“娘亲,我们此次给祖父带的醉明月有许多呢,我能拿一些吗”

    明怀音抬起眸子瞧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笑着揶揄道“准备分几壶给太子”

    用意被点破,沈晗霜有点不太自然地回道“既然他之前写信同我讨酒,就勉强给他一壶罢了,其余的我都要自己留着。”

    “你才十四岁,兴许还能长个子,可不能贪杯。”明怀音不再多问,只是柔声叮嘱道。

    沈晗霜笑着答应下来。

    车内母女俩的话音刚落,隔着帷帘,沈晗霜的父亲沈瑾砚便意有所指道“别只说女儿,你也得以身作则才行。酒多伤身,不可贪饮。”

    “有父亲每日悉心顾着,娘亲不会做那些伤身的事。”沈晗霜亲昵地坐到娘亲身边,掀开帷帘看向正骑着马的父亲,笑盈盈地回他。

    明怀音也从善如流地继续道“我当然知道分寸,但你父亲是个老古板,平日里就爱念叨这些。”

    一家三口,属沈瑾砚最是正经。他自幼受沈相教导,性子端方。在辞官与明怀音一起于各处经商之前,他还是朝中官员,习惯克己守礼。但他的爱人和他们的女儿都是在家人呵护下自由自在地长大,随性随心。

    沈瑾砚平日里不会从旁干涉她们的喜好,但与妻女的身体有关的事,他总是会格外上心些。

    夫妻多年,朝夕相伴,明怀音自然明白夫君的心意,但也偶尔会同女儿打趣他“也就是我们母女俩有耐心听他唠叨,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不爱搭理他了。”

    “父亲的酒量不好,一杯便醉了,体会不到我们的乐趣。”沈晗霜也调侃道。

    “若让他听见你笑话他的酒量,回府后,他说不准会硬着头皮多灌自己两杯,以作自证。”

    沈瑾砚但笑不语,颇有些无奈地侧首看向自己的妻女。

    明家老夫人喜尝好酒,明怀音和逐渐长大的沈晗霜也随了她,偶尔会浅酌几口。偏偏沈瑾砚的酒量不佳,的确连今年才开始试着品酒的沈晗霜都比不过。

    遥望远处的山林,沈瑾砚温声提醒道“就快到长安城了,你们在车内歇一歇。”

    明怀音也略带深意地笑着同沈晗霜说“很快便能看见那个向你讨酒之人了。”

    “娘亲又拿我打趣。”沈晗霜依偎着自己最亲近的人,软声撒娇道。

    每年沈晗霜都会随父母离京外出几回,而每一回,祝隐洲都会在城门口送她和接她,一次都没有落下过。这已经成了她和祝隐洲共同的习惯。

    马车外,听清妻子和女儿的对话,沈瑾砚不由得无声轻叹了一口气。

    女儿就要及笄了,或许,当年皇室和沈家定下的婚事也快要落到实处了。

    他和夫人都盼着女儿能得遇

    良人,与好的夫君携手相伴余生,可一想到那时女儿便不会再长长久久地待在他们身边,沈瑾砚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城门外。

    一身荼白色衣衫的祝隐洲长身玉立,安静地遥望着进城的道路。

    不知过了多久,祝隐洲冷淡的眉眼倏忽变得柔和不已。

    正掀着帷帘朝外张望的沈晗霜也瞧见了祝隐洲。她笑盈盈地朝他招了招手,很快便放下帷帘,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路旁。

    待沈晗霜同母亲说过,提着裙摆走下马车时,祝隐洲正在同她的父亲寒暄。

    见沈晗霜走近,沈瑾砚适时同她说道“今晚家宴,别在外耽搁太久。你祖父和伯父他们回府时若见不到你,怕是要出来寻你的。”

    沈晗霜的祖父他们休沐在家时,沈晗霜便只是会在城门口同来接自己的祝隐洲说几句话,随后同父母一起回沈府。而若沈晗霜的祖父他们还在外处理公务,便会由祝隐洲送她回家。每回都是如此,沈瑾砚也已经习惯了。

    “好。”沈晗霜笑着应下。

    祝隐洲有礼有节地同沈晗霜的父亲道别后,便带着沈晗霜步行往城里走去。

    两人这次有近半年没见面了,但他们都不觉得陌生或不自然。一路上,他们都在同对方分享自己的近况,只是沈晗霜的语气轻快,而祝隐洲的声音要更平稳温和一些。

    说到兴起时,沈晗霜还提前拿出了自己原本打算稍后分别时再与他交换的小册子,翻开后指着上面的一些小画,绘声绘色地同祝隐洲解释自己那时的经历。

    祝隐洲一直耐心地听着,还适时给出自己的回应,丝毫不会让乐于分享的沈晗霜觉得冷场或是尴尬。

    上一桩事情讲完后,沈晗霜合上纸页,抬起眸子瞧着祝隐洲,柔声问道“我都把我的小册子拿出来了,你的呢”

    祝隐洲便顺势拿出了自己带在身上的册子,与沈晗霜手里的交换。

    这也是他们自幼时起便有的习惯。

    沈晗霜时常随着父母离京,一路上总有许多见闻想说给祝隐洲听,但她一去便是数月,两人再见面时,很多事情沈晗霜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是以她想了这个法子,离京后每日一记,把自己在外地时遇见的那些想要同祝隐洲分享的事情都写在册子里,待回京后再给祝隐洲看。

    当初祝隐洲听她说起这个提议时也很是配合,答应她会同样记下自己在京中的见闻,待她回京后同她交换。

    年复一年,两人已经不知写了多少本这样的册子。

    但这一回,两人从彼此手中接过册子时都不自觉地避了避对方的眼神。

    沈晗霜其实有些心虚。

    因为她头一回悄悄地多准备了一本册子。

    和祝隐洲交换的这本里写着她在外时的生活点滴,只能自己翻看的那本里则藏着心事。

    明知祝隐洲并不知道她离京后到底有过几本册子,但沈晗霜还是生怕自己会露馅,只能强作镇定自若地收下祝隐

    洲递来的册子。

    若是往常,祝隐洲当即便会察觉沈晗霜的异常。但他今日没能捕捉到沈晗霜眉眼间的细微躲闪。

    因为自己所记的这本册子里的某些内容,祝隐洲表面仍是平和自然的,心里却不由得有些忐忑。

    收下对方的册子后,两人都状似平常地继续方才的交谈。

    知道沈晗霜今日回京,祝隐洲早早做了许多准备。这会儿接到了人,他便带着自幼嘴馋的沈晗霜去一面玩乐,一面尝尝近来京中的新鲜吃食。

    到了必须得送沈晗霜回家的时候,祝隐洲今日的安排恰好结束。

    将沈晗霜送至离沈府不远处时,沈晗霜和祝隐洲都看见她的祖父和伯父正站在沈府门前,一看便知是在等她。

    “快回家吧,你离京几月,沈相他们应都很想念你。”祝隐洲温声说道。

    好。”沈晗霜颔了颔首。

    “我“

    “我”

    两人同时开了口。

    “你先说。”祝隐洲的语气温和不已。

    沈晗霜故作自然地说道“我这几日都不会去别处。”

    祝隐洲心念微动,他眉眼带笑地问起“我听闻城外山上的花开得很好,你想去踏青游春吗”

    沈晗霜很轻地“嗯”了一声。

    “那我明日来接你”祝隐洲又问道。

    “好。”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晗霜的眼神又避了避,还很快转身,快步朝着沈府走去。

    祝隐洲这次察觉了她的小动作,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叩响。

    他一直安静地凝望着沈晗霜的背影,直到她和家人一起走进了府中,目之所及已无她的身影,祝隐洲才迈步离开。

    夜里。

    明月高悬时,祝隐洲手握着沈晗霜今日给他的那本册子,久久未眠。

    沈晗霜在册子里记下了此次离京后的种种见闻,字里行间都像是在同他说话一般,祝隐洲似是还能从那些墨色的字迹中读出她轻快的语气。

    读过两遍还不够,祝隐洲正在读第三遍。

    买到了难吃的糖葫芦、遇见一个很有趣的老婆婆、在河边看见一棵长得格外歪歪扭扭的柳树、又自己独立做成了一桩生意

    大小事都有,喜怒哀乐都没落下,沈晗霜每一日都记了。或许这也代表着,同他一样,沈晗霜也每日都会想起他,想念他。

    读着她笔下的文字时,祝隐洲忍不住如此思忖着,期待着。

    看着这些,祝隐洲轻易便能想出沈晗霜眉眼带笑地穿行于烟火人世之间的愉悦模样。

    他早已有愿,想待沈晗霜一及笄便迎娶她,成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但祝隐洲知道沈晗霜明媚鲜活,不喜拘束。即使他们自幼便有婚约,世人皆知她会是他的妻子,祝隐洲也不愿用太子妃的身份将她拘着。

    若沈晗霜不愿嫁给他,祝隐洲绝不会勉强她做自己的妻子。

    但若沈晗霜也心悦于他,祝隐洲一定会竭力寻到万全之策拥有她,且不会让她或主动或被动地受任何委屈。

    沈晗霜就快及笄了。明日接沈晗霜去城外游春时,或许可以先同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祝隐洲暗忖道。

    因为那个仅是想想便觉得万般美好的未来,也因为明日的打算,祝隐洲心绪起伏不定,彻夜未眠。

    沈府内。

    沈晗霜的父母此次离京数月,终于归家,沈晗霜和他们便陪着家人一起说了许久的话。

    回到明溪院后,沈晗霜便拿出了祝隐洲交换给她的册子来看。

    比起她记下的内容,祝隐洲的这本册子里写着的东西没那么多姿多彩,字里行间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沉静。但每次翻看他写下的内容,沈晗霜的心里便会觉得很是安宁。

    一出生便被册为了太子,祝隐洲每日既要读书、习武,也要跟着他的父皇一起了解政事,少有空闲玩乐的时候。

    两人自幼熟识,沈晗霜明白,因着他的理想抱负,也因着他身负的责任与期许,祝隐洲总是严格要求自己,在他认定了需要认真对待的事情上不曾有过丝毫懈怠与惫懒。就连在与她互换的册子上,偶尔都会写着他对政事的忧虑或期待。

    这样的祝隐洲,无论是何身份,应都能成就一番大事业。而他是太子,他的秉性与品格、才华与德行,便能为他们的国家带来切实的变化。

    而也是这样的祝隐洲,每次都会去城门处送她或是接她,会提前按她的喜好做许多布置与安排,也会和她一起,每日记下自己的生活,再见面时同对方分享。

    她认识的祝隐洲,或许和旁人认识的那个祝隐洲不太一样。

    沈晗霜总会这样想。

    一页一页翻过,沈晗霜原本看得入神,却忽然心神微顿,目光也凝在了某一处

    那里画着一幅小像。

    执笔之人的画技不凡,仅寥寥几笔,便活灵活现地勾勒出了一个姑娘的模样,连她眼角眉梢的笑意都跃然纸上。

    沈晗霜仅一眼便认出,那是她。

    祝隐洲画的她。

    心跳不自觉变得失序,沈晗霜耳尖微热,却仍不由自主地暂时略过纸页上的文字,快速翻过剩余那些不曾看过的纸页。

    沈晗霜又找到了另外几幅小像。

    或巧笑嫣然,或蹙眉凝神,或略带薄嗔,或故作冷漠

    都是不同情绪下的她。

    沈晗霜一开始还有些羞赧,但一幅一幅仔细看着,她唇边的笑意不自觉渐深。

    心里像是化开了好几颗清甜的果子糖。

    她又见到了祝隐洲少见于他人眼前的模样。

    之前沈晗霜便发现,新科状元江既白应邀来沈府拜访沈晗霜的祖父时,江既白和他的两位母亲在京中择址定居后设宴款待亲友时,祝隐洲总会有意无意地跟在沈晗霜身侧。

    沈晗霜无意中说起祖父在家里夸奖了江既白的文章

    ,祝隐洲翌日就拿了出自他手的,同一题目的文章来给沈晗霜看。

    京中盛传林远晖在军营中比武时屡屡获胜,祝隐洲便状似无意地让沈晗霜碰见他练剑时的模样。

    哪家少年郎刚有意“偶遇”沈晗霜,与她搭话,不久之后沈晗霜便会听祝隐洲语气如常地说起那人有何不足之处。

    祝隐洲从不会干涉或影响沈晗霜与任何人来往,但他暗自警惕着所有与沈晗霜年纪相当的少年,还默不作声地计较着一些沈晗霜其实并未放在心上的事情。

    若说出去,旁人恐怕不会信,这些都是在外时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做出来的事,有些幼稚,也有些笨拙。

    继续看那些祝隐洲写下的文字时,沈晗霜总会忍不住一次次重新去看那些自己的小像。

    夜色渐沉,沈晗霜不知不觉便抱着那本册子睡着了。

    她入了梦中。

    她看见梦里的自己同祝隐洲成婚了,从三书六礼到成婚当日的所有内容都有,且极富细节。沈晗霜甚至梦到了她和祝隐洲的洞房花烛夜。

    沈晗霜还看见自己和祝隐洲有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他们一家人过得很是幸福。

    直到他们都满头白发时,陪在身侧的人,仍是彼此。

    清晨时分,沈晗霜醒来时意识还有些模糊,不太能分清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而忆起梦中的种种,沈晗霜不自觉羞红了脸,又连忙扯了扯锦被,掩耳盗铃般将自己藏了起来。

    她还很小的时候,便同祝隐洲有了婚约。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沈晗霜很早便知道,自己以后会是他的太子妃。儿时,有一段时日,她还曾不讲理地要求祝隐洲每次看见她都得称呼她为“太子妃”。

    而那时祝隐洲不仅很是配合地跟着她胡闹,还让他身边的人都这样做。害得沈晗霜的糗事传得不只是他们一人知晓。

    如今想起这桩事,沈晗霜都还又羞又恼。她实在不愿承认自己竟有那般不知羞的时候。

    年年岁岁过去,他们都已不是当年的模样,沈晗霜也逐渐有了心事。她知道自己的确对祝隐洲动了心

    不是因为自幼便定下的婚约,不是因为祝隐洲的尊贵身份,只是因为他。

    祝隐洲应也是心悦她的

    两人都还不曾明言,但沈晗霜相信并非是自己会错了意。他们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也都不作假。

    在今日之前,那桩婚约于沈晗霜来说只是一个存在感并不强烈的东西,只偶尔会在旁人提起时想起。

    帝后多年来一直恩爱和睦,待祝隐洲和沈晗霜都宽容慈蔼,是以沈晗霜不曾因为这桩婚约而受过任何限制没有任何人用“将来的太子妃”这个身份要求她去学任何东西或是放弃任何喜好,她仍然是作为“自己”这个身份长大的,不是谁未来的妻子。

    是以虽然早有婚约,但沈晗霜其实还不曾想过自己会在何时与祝隐洲成婚。

    直到昨夜,她忽然梦到

    了如此多与成婚一事有关的细节,还梦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沈晗霜的心绪一时有些复杂。

    她其实很期待真正的大婚那日,也很喜欢梦里那个由她和祝隐洲一起悉心抚养长大的女儿。

    沈晗霜还很想真的亲眼看看祝隐洲耄耋之年时的模样。

    种种思绪之外,沈晗霜还忍不住想道祝隐洲或许会同她的梦一样,是个很好的夫君,很好的父亲。

    可是

    沈晗霜下意识蹙了蹙眉他们甚至都还不曾互明心意。

    沈晗霜一把扯下锦被,很快坐了起来。

    祝隐洲约她今日去城外踏青游春,不如就今日

    念头一起,沈晗霜的心便控制不住地有些乱了。

    她心不在焉地梳洗打扮完,临出门时又不太满意自己昨晚提前选好的这身裙衫,便回到卧房里重新换了一套又一套,最后才定下了茜色海棠花织锦长裙。

    从小到大,沈晗霜与祝隐洲早已见过无数次,她从不曾觉得紧张。但今日沈晗霜越往府门外走,她的心跳便越快。

    可等行至府门口,看见祝隐洲如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正长身玉立于不远处,安静地等着她时,沈晗霜的心倏然间便平静安宁了许多。

    眼前的人永远能让她安心。她实在不必因为任何事而担心或忐忑。

    沈晗霜心神渐定,她眉眼带笑,快步朝祝隐洲走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又不让人进去通报”走近后,沈晗霜柔声问道,“抱歉,是不是让你等了很久”

    她方才挑裙衫时拿不定主意,耽误了好一会儿。

    祝隐洲还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温柔地说“无妨,我也刚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