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表面上看不出来,白术发病的惨状还是让亚尔斯心疼的够呛。
在不卜庐各类患者家属的耳融目染下,朽木都能雕上两朵花,亚尔斯睁着眼睛到天亮,清晨鸟都没起来的时候就去把米粥熬上了。
给白术做来喝的不像他自己一个人时那么糙,亚尔斯站在水池边,一碗米洗了五六次,米粒都快被搓碎了。
白粥本身没什么营养价值,自然要加上其他材料。
红枣和枸杞是养生的,亚尔斯翻出来一大包,摸不清要放多少,本着越多越好的原则切了半袋子。
粥这种东西只要食材不是太奇葩,怎么都煮不出错来,亚尔斯把红彤彤的小半盆倒进锅里,又去食材架上埋头翻。
山药好像也养人,来一根。
白术上次说吃一些菌类有助身体来一碗。
鸡蛋干吃噎得慌,打两个。
水好像有点少了,再加一些。
十分钟后,锅里噗噜噗噜的冒着颜色奇怪的暗红泡泡,顶的锅盖不住跳动,亚尔斯掀开盖子,皱了一下鼻子。
气味有点诡异。
被染成暗红色的米粒山药碎随着汤水翻涌,不时能看见黑黑红红的菌类,上面覆盖着浓密的泡沫,一锅已经看不出原材料的东西表面沸腾的冒着红白泡泡其实是打进去的鸡蛋。
恍惚间甚至能看到一张死不瞑目哀嚎着的鬼脸。
亚尔斯陷入了自我怀疑。
这东西能吃吗
抱着这样的怀疑,姑且算它是粥的东西煮好后,亚尔斯浅尝了一口。
“”
他面无表情的放下勺子,发现自己可能是个不出世的天才。
亚尔斯曾经脑补过白术对着坩埚熬魔药的画面,如今时境过迁,现实里的老巫师竟是他自己。
命运如同回旋镖,扎在胃里,暖中带痛。
这半年的养尊处优把早已适应摧残的味蕾和胃部都养的精致了不少,乍一回到不,超过以往的恶劣生存环境中,连食道都疯狂抗议着想把东西吐出去。
这比生的蛇蜥和紫蜘蛛都难以下咽。
货真价实的生化武器。
坩埚离火,亚尔斯搅动着粘稠的魔药散热,片刻后安详的闭上了眼。
忆苦思甜,璃月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他保持着闭眼的姿势,把这锅东西全塞了。
有那么几秒,亚尔斯一片黑暗的眼前迸发出光亮,从记事起的一幕幕飞速滑过,最终定格在绿发青年温柔的笑脸上。
亚尔斯,男,狼族混血,享年二十岁,卒于物质过于丰富导致味道也过于奇葩的自己做的饭。
走马灯只持续了几秒,死里逃生后的亚尔斯第一件事就是把锅给揉成一团废铁。
没关系,家里还有备用的。
勺子没被污染太久,尚能一救。
彻底认清自己除了做鱼和白粥就是个厨房杀手,白术敢吃他都不敢喂的那种,亚尔斯把厨房窗户打开通风散味,最后还是出门去买了正儿八经的病号餐。
在炉火旁烤了一会儿散尽周身寒气,亚尔斯才回到房间。
想要关门的手抓了个空,他下意识回头去看,门框一侧还留着断裂扭曲的合页,这才想起来昨天干的好事。
白术仍在睡着,微亮的天光透过窗帘打进房间,光线中有细小的灰尘漂浮,有一缕正照在他的侧脸上,触及睫毛时懂事的没再过界,皮肤被照得几近透明,脆弱感扑面。
被坐下来的人身躯一挡,亮光就被遮的严严实实。
亚尔斯垂眸,视线落到那双苍白的唇上,下唇在忍耐时不自觉的被咬出一道伤口,一夜过去已经微微结痂。
像在触及什么易碎品,略带粗糙的指腹轻轻砰在那道伤口上,狼耳微抿,亚尔斯慢慢凑上去,不带半分旖旎意味,伸出舌尖舔了舔。
他紧紧盯着白术近在咫尺的眼帘,青年睡得依旧安详,亚尔斯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果然是骗人的。”
正准备直起身,撑在一侧的手就被什么碰了碰,亚尔斯一顿,倏地看向身下人的脸。
白术眼睫微颤着,有些迟钝的半睁开眼,声音微哑“什么骗人的”
他没得到回答。
亚尔斯猛地低头把自己埋进白术的颈窝,掩饰掉一切表情,狼耳细颤着盖在白术脸上,绒毛扫的有些痒,白术含混的笑了一声,被子下动了动,伸出一只手捏住一边耳尖。
“痒。”
亚尔斯恍若未闻,变本加厉的把脸往他颈窝上的空隙埋,连带着耳朵也凑得更近。
灰白与绿色交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失去遮挡,之前的光线已经随着日头移动往上投射,正好笼罩到白术一侧眼睛,不论外面多冷,照进屋中的阳光总是暖洋洋的。他眯起一只眼,也不躲避,捏着那只耳朵晃了两下。
亚尔斯埋的利索,其实没压到白术半点,热息顺着被褥一点缝隙喷洒在锁骨上,白术顿了两秒,捏耳朵的手往下挪了挪,一下一下顺着顺滑的灰发往下摸,给大狗顺毛一样。
想到昨天一直环抱着自己的热源,白术眼中划过一丝歉疚,轻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埋在颈窝的脑袋沉默一会儿,动了动,露出一只琥珀的眼,瓮声瓮气道“疼么”
白术手上一停,随即揉了揉他发质颇好的头发,眼神有些放空。
半晌,他道“疼。”
声音轻飘飘的,落在亚尔斯耳朵里却狠狠砸下,明明自己受再重的伤也不觉得有什么,白术疼到连呼吸都在抖时,他仿佛被踩着尾巴,脊骨都被一寸寸剥出来一般,直到半夜还会时不时去触摸白术的心跳和鼻息。
亚尔斯有些不适应的让尾巴抬起来,尖端够到白术的手,毛茸茸一大条就往人手里送,相当不矜持。
白术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是在安慰我吗”
亚尔斯迟疑道“算么”
只是听说毛茸茸的摸着会让人类身心愉悦,这条尾巴这么多年除了出卖他的情绪外也没什么建树,不这时候拿来给伴侣摸发挥它那微不足道的作用,它还能有什么用
“当然算。”白术欣然接受尾巴的热情,他头脑还有些昏沉,半阖着眼抚摸着,毛发有些硬,但并不枯燥,总的来说手感不错他顿了顿,细长的手指一挑,尾巴连同它的主人一起哆嗦了一下,但没从手里抽出去。
亚尔斯咬了下舌头,压住快要脱口的声音。
白术没戴眼镜,微微眯起眼聚焦,看清了挑起来的手感半硬的是什么东西。
一团纠结在一起的毛疙瘩映入眼帘。
亚尔斯撑起脑袋,跟着回头一看“”
昨晚匆匆洗了一遍,吹干时十分粗鲁,卷筒洗衣机一样效率为主,他的毛有些长,表面上看着和以往无异,覆盖在下面的那一层有一些比狗血话本里的关系网还纠结。
按理来说这样真的很不舒服,奈何亚尔斯所有心思都放在白术身上,压根没发现尾巴上的不适。
亚尔斯一窘,想要把那团毛结削下去,尾巴往外抽了抽,没抽动。
白术眯着眼睛,手指捻动着想把那一团搓开“别动,小心毛被揪下来。”
“不用管它。”
搓动时难免会扯拽两下,不疼,但感官更加奇怪。亚尔斯快把脸憋红了,下意识合了下腿“我买了吃的回来,先喝点水”
那团毛纠结的太紧密,看来只能沾水慢慢顺开,白术眼睛眯久了有点难受,快速眨了两下眼,松开他道“好。”
他松开手的下一秒,亚尔斯忙不迭抽回尾巴下床,转头去给他拿煨在火上保温的粥,到了门框前他停顿一下,声音又低又快。
“下次”
亚尔斯扣了两下断掉的合页“不要锁门了吧。”
白术微怔。
他坐起来半靠在床头,亚尔斯背对着他,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们不是伴侣吗”
白术闻言手指收紧,攥了一下还带着体温的被面。
半兽人在屋里从不刻意收敛自己的气味,床上是重灾区,就和做了标记一样,一进房间就能闻到药香中的其他气味不难闻,甚至带了些难以言说的冷,闭上眼感受时像是置身冰原雪林中徒步,所见之处都是荒凉的白,吹来的风却是温暖又舒适的。
久而久之,其实白术身上都沾了这种气味,除了和亚尔斯紧靠时,就很少再能闻见了。
此时他却像是亚尔斯一样,恍然间读取到了气味中的信息。
风中裹上一点潮湿的味道,不去看那人的尾巴,不去听他的语气,白术也读取到微小的低落与自责。
白术松开手中的被子,轻轻点头“下次会把你叫回来再锁门的。”
“咯啦”,本就不太结实的合页不堪其扰,终于被一爪子抠下来,亚尔斯反手把它丢进空间器,“嗯”了一声,去厨房取粥。
直到他转过弯看不见背影,白术才收回视线,摸了被妥善放在床边的金丝眼镜擦了擦,叹了口气。
对自己的。
这么一想,他这个伴侣做的还真是不够称职。
他戴上眼镜,一抬头就愣住了。
门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