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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在秋风飒爽时, 被派往并州的官员姗姗来迟。

    齐国公在建康还是有些旧相识的,他打探一番后,得知派往并州的是一位姓侯的官员, 颇有才名, 却没什么根基,但他娶了个好妻子, 是太子妻族柳家的贵女。

    这位侯姓官员,本不过是区区从七品上的太学助教, 娶了柳家二嫁的女儿后, 不但住进陪嫁的大宅, 还在岳丈一家的扶持下,一路坐到正四品的侍郎, 可谓是春风得意。

    这一回, 太子有意派遣可信之人前往各州郡, 因为怕他们压不住刺史们,干脆封了从三品的监察使之职,平起平坐, 互相掣肘。

    一个靠妻族上位的男人,又没有好的出身, 在官场上颇为受人鄙夷。虽说没有直接入赘, 但侯监察使吃住都靠着妻子,逢佳节之际, 也只知上柳家拜访,看做派同入赘不过差个名头。

    况且他还十分惧内,说是常常额角青黑的上朝,凡有人问,一概只说是摔的, 其实是因为柳氏脾气不甚好,对他动辄打骂,人尽皆知。

    初初得知侯监察使的消息后,齐国公的幕僚等人还是略松了口气的。

    能被妻室拿捏,想来是个窝囊的。

    话虽如此,齐国公也不敢完全放心,有些人看着是只狗好欺负,但离了主人,说不准就变成疯狗,四处咬人了。

    不论如何,该有的准备不能少。

    到时备下厚礼,再好好的迎接人,若是这位侯监察使愿意安安静静的待在该待的位置上,齐国公是极为愿意多费些财帛的。

    但若是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齐国公听着幕僚们的商议,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自己许久不曾饮血,但依旧日日擦拭,寒锋如故的佩剑上。

    那他就只能多费些心思了。

    齐国公的神情看着愈发仁德和蔼,书房里的幕僚们没有一人发觉他眼神的变换。

    等到侯监察使真的到了的那一日,齐国公还特意率并州的官吏在城门迎接,虽说对方与齐国公的刺史之职是平级,但齐国公可还有国公的爵位,能亲自去迎接他,可谓是相当看重了。

    然而,那位侯监察使并没有如先前所言的时辰到,而是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齐国公还好些,他不可能真为了一个品级不及自己的人在秋日的日头底下干晒,可为难了并州的其他官吏们了。

    崔舒若也在马车里看着这场好戏。

    她本不准备来的,可赵平娘爱凑热闹,也想改改她成日里只知晓闷在府中的脾气,干脆带着她一起出来浑水摸鱼。

    横竖城门口七七八八的马车停得多,多她们一架也不显眼。

    其实崔舒若的胆子也挺大的,虽说来凑热闹是被硬拉来的,但来了以后比谁都坐得住。在旁人热得擦汗时,崔舒若慢悠悠的饮茶。赵平娘本是为了凑热闹,一直没见到人也开始蹙眉,对这位即将上任的侯监察使不大喜欢。

    崔舒若则喊下人去城里买份糕点回来,被喊的下人都懵了,因为崔舒若说的那家糕点铺子可远着呢,一来一回,怎么也要半个时辰。

    崔舒若笑得安稳,胸有成竹的说,“你且去吧,还有得等呢。”

    果不其然,等到下人提着还带余温的糕点进马车时,侯监察使竟然还没有到。

    崔舒若夹了一块给赵平娘,自己换了箸慢慢尝了一口,优哉游哉的道“阿姐不必再看了,这位侯监察使怕是准备给并州的上下官吏一个下马威呢,他不会这么快到的。”

    赵平娘明艳的眉眼凌厉,“不过是区区从三品监察使,也敢给我阿耶下马威”

    崔舒若放下糕点,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眯着眼笑,意有所指,“哪是他一个人的下马威,总要试探试探,做的过些,才好看清拥有实权的刺史们,究竟是如何想的。”

    换言之,去往北地各州郡的官员都是奉旨跋扈。

    不过崔舒若觉得挺有意思,明显这一遭就是死局,怎么那些人还能愿意照着太子所言去做呢。

    要么就是真的衷心到愿意舍生忘死,要么就是看不清局势的蠢货,被所有人推着出来送死还洋洋自得,以为得到重用马上能翻身。

    其实用后者也是不错的,因为蠢材跋扈起来才更没有分寸,也能更好的试探刺史们的底线。

    能忍下的未必衷心,但忍不下的早有反意。

    崔舒若想起自己曾在建康见过的太子,当时他就已经贤名远播,甚至孝心仁义,可藏在孝顺仁厚皮下的内囊,可是胜过废太子的荒淫享乐。说他聪明,绝迹是有的,也懂得隐忍,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容易在上位后失了分寸,犹如触底弹簧,变本加厉,无法收敛。

    甚至是看似聪明的派监察使到各个州郡。

    其实去了又能如何,不过是白白损害几条任命,有反心的还是会谋反,尚存几分衷心的刺史们则是被刁难。不过是自以为聪明的损招,怕是这位太子,明着贤明,本质里也是位刚愎自用的人物。

    崔舒若慢慢饮着茶水,解糕点的腻味。

    赵平娘听了崔舒若的分析,她自己也是贵胄出身,方才恍然明白。只怕这一回的所谓监察使,来者不善。

    她也只好按下性子用起糕点,只不过比起崔舒若的慢悠悠,赵平娘明显味同嚼蜡,心不在焉。

    等两人好不容易就着茶水吃完了两块糕点,那位侯监察使总算是到了。

    崔舒若和赵平娘掀开一小角车帘,偷偷注视着外头。

    所有人都已经是心浮气躁,压根注意不到崔舒若和赵平娘。侯监察使坐在轿子里,等到马车行驶到城门口的时候,他才掀开门帘,露出一张三十许,但依旧貌美的脸。

    是的,貌美,他绝对当得起美男子几个字,面白无须,眼若桃花,生得相貌俊朗,若是不可以做出些惹人生厌的小动作,便察觉不出官场男子的油腻圆滑。

    并州的官吏们都在此等候许久,不少人已经是汗渍渍了,狼狈得瞧不出为官者的威严。而并州的官吏大多是世家出身,有些受到建康风气影响,还敷粉,这一流汗,就成了白汤汤,滑稽又可笑。

    偏偏本该长途跋涉、面容疲倦的侯监察使清爽干净,和并州官吏形成鲜明对比。

    光是仪容一项,就胜过了所有人,气势上自然也就有了偏颇。

    崔舒若远远瞧着,目光落在了侯监察使簇新的衣物、过于黑乌光溜的头发上,还有纤尘不染的鞋底上,她算是清楚这位侯监察使是怎么做到迟了这么久的。

    怕是拖延时间门不说,还特意沐浴了一翻。

    当真是懂得磋磨人。

    在侯监察使来的时候,齐国公也掀开轿帘,武将和文官到底不一样,尤其是文武兼备和只识得讨好岳家的小人。

    齐国公一出来,原本还翘起嘴角的侯监察使,被衬得轻浮起来。

    但齐国公双眼一眯,还是客气的笑迎侯监察使。侯监察使在齐国公出来的时候,笑容一凝,但察觉到齐国公对自己的客气以后就放松多了。

    “哎呀,诸位可是等候我已久了真真是对不住,路上出了些差错,迟了点,倒叫诸位好等。”他嘴上说的是歉意,可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彰显了他的心思。

    再者说了,得是什么样的差错,能在将将要到并州前,竟迟了一个多时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侯监察使是有意给并州官吏一个下马威,可没有人会在这时候不长眼的说出来。两边似乎是僵持住了,可侯监察使应是早有准备,他的目光落在齐国公身后一个穿绯色官服的男子身上。

    “那位可是庾惠庾贤兄哈哈哈,我有一位妻妹可是嫁给了颍川庾家的庾恕郎君,论起来,你我还算是亲戚呢。”侯监察使满脸笑意的攀起关系。

    其实,真要是细数起来,整个并州的世家们,都是沾亲带故,便如同等在这里的并州官吏们,泰半是有亲的。

    至于本家和柳家有姻亲的也是数不胜数,侯监察使独独挑选了庾惠攀关系,很难不令人深思。

    要知道先前并州收拢流民,编入籍册,授以荒田耕种,世家里反对声最大,且带头的就是颍川庾家在并州的支系。

    他们是在并州的世家里最有声望,也是占据土地最多的,流民越多,他们就能有越多的佃农。齐国公的所做作为,他们的利益被侵害得最多。

    即便如今政令已经无法挽回,庾家也很机智的同齐国公之间门的关系缓和下来,上次庾三十七郎对崔舒若献殷勤,就有家族示意的原因在,可到底是有隔阂的。

    如今被当众叫出来,侯监察使又是一副来者不善的姿态,几乎是将庾家架在火架上烤,也间门接表明了他的目的。

    但世家的人也不是傻的,不会把自己送上去给人当刀使,庾惠连上去都没上去,他就站在原地,客套疏离,“侯监察使客气了,不敢攀亲。”

    这就算是婉拒。

    但侯监察使可不会在乎,他的目的不过是挫挫并州官吏,尤其是齐国公的锐气,至少此刻看起来已经达到。

    齐国公面上看不出喜怒,还是依照礼数请对方先行,但这只是寻常的客套,他毕竟有国公爵位,按照惯例必须转而推辞,请齐国公先行。

    最后让齐国公走在前头。

    然而,侯监察使却眉开眼笑的道“国公太过客气,我也却之不恭了。”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不约而同的变了。

    侯监察使却当真开怀大笑的走在前头。

    马车里,赵平娘也看得义愤填膺,“竖子安敢猖狂”

    崔舒若这时候终于把茶碗里的茶水喝完了,她眉眼笑意清浅,“阿姐,你想不想看好戏”

    “嗯”赵平娘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崔舒若的意思,当即展颜,“那我只等着见见舒若你的神通了。”

    崔舒若上回献上棉花的种植纺织之法,虽说如今还没有大规模种植,可齐国公已然采纳了她的建议,来日若是真的推广出去,不知道能救多少人的姓名。故而,仅仅是献上的那日,崔舒若就直接得到了五千功德值。

    她都不敢想到推行至天下,她每日里能得多少功德值。

    总之,崔舒若如今富得很,连偶尔哄系统都从送两点功德值买两颗小瓜子,变成送五点功德值买五颗小瓜子了。

    对于抠门的崔舒若而言,简直是质的飞跃。

    因此在遇到如此猖狂的侯监察使时,崔舒若毫不吝啬的在心里念道“侯监察使步子迈得那么大,肯定会摔个大马趴。”

    她在心里念完,刚刚还大摇大摆走路的侯监察使,突然就双脚打架,平底摔下去,四脚朝地,连反应的时间门都没有。

    齐国公盘踞并州多年,自然是养出了诸多心腹。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突然所有人就哄笑起来。

    别说是齐国公的心腹了,难不成那些普通的官吏等了那么久,心里就一点怨气都没有

    不得不说,侯监察使和太子一样,爱用看似聪明的损招。他是挫了齐国公的锐气,可不也得罪了并州大部分的官吏么

    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自以为小声地喊道“步子迈得这样大,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后面就变成齐国公的人有意拱火了,“哟,侯监察使可真是心急,但尊卑有别,想来上天都看不过去了。”

    “看来阖该国公爷走在前头,某些人是当不得重任的。”

    方才侯监察使赢的那点气势,一哄而散。

    齐国公的脸上有了淡淡笑意,目光也落到了崔舒若她们所处的马车上。

    不知是否错觉,齐国公轻轻颔首,眼里满含赞赏。

    恐怕他多少猜到是谁做的好事了。

    对付侯监察使,倘若他亲自动手,不免显得小肚鸡肠,可叫底下的人贸贸然出言,也不大合适,还得是“天”治。

    能做到这一切的也只有崔舒若了。

    等到回去的时候,赵平娘还时不时失笑。

    “哈哈哈,舒若,我真是每每回想一次,就想笑一次。甫一来就丢了这么大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接下来在并州要怎么待下去。”

    崔舒若这个始作俑者到时反应不大,只是微笑已对。

    并非崔舒若多么镇静,而是她很清楚,倘若这位侯监察使的到来是为了刁难齐国公,那不管摔多少跤都没用,除非叫他直接摔死,否则就不会善罢甘休。

    但那一摔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至少挫挫他的锐气,也能给苦等的人出口气,免得叫他没进并州就敢如此猖狂。

    等到回府里以后,果不其然,齐国公虽要应付一桩麻烦事,但他仍旧不会忘记崔舒若的功劳,命人给崔舒若送去一千金,只说是阿耶给女儿的体己,出门若是遇着什么想要的,也大可以直接买下。

    这就是齐国公对崔舒若方才所为一事表达态度,也是为了告诉崔舒若,自己很清楚她做了什么,不会忘记她的功劳。

    其实上位者,都聪明得很。

    齐国公尤甚,他更擅长的是扮猪吃老虎,表面看起来无辜仁义,其实能在政治上搅弄风云的人,心都黑得很。

    不过是时候未到,暂且蛰伏。

    崔舒若心里百般猜测,可也无用,晚间门招待侯监察使的筵席,她去不了。

    而且这回上任,并没有女眷跟随,女眷这边自然就没有举办宴会的必要。不过窦夫人却也不是毫无用武之地的,至少齐国公宴请侯监察使的席面,全是窦夫人置办。

    既要不薄待,也不能太奢靡,否则到时候侯监察使哭穷可怎么好

    倘若只是贿赂他一人也就罢了,怕就怕是来替太子讨要税收的,那就得大出血了。

    崔舒若有预感,晚间门的宴席一定会有好戏,可惜她看不成。

    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崔舒若特意早早入睡,无他,蓄足精力,明日才能听好戏,她要听就听最细致的版本。

    见到宿主都如此努力了,满怀期待的系统也选择戒掉熬夜吃小零食还有追剧的行为,虽然它并不需要睡眠,但为了明早起来能用最兴奋最精力充沛的状态听八卦,还是选择和崔舒若休息时间门一致的休眠时间门。

    等到第二日崔舒若的意识还在朦朦胧胧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已经惊险系统的尖锐暴鸣声。

    啊啊啊啊啊,亲亲,你快起来

    一日之计在于晨,赖床对人类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呜呜呜,我亲爱的亲亲,起来起来

    你快起来

    到了最后,系统甚至把机械音变成了洪亮的高音,唱起歌来。

    这种情形下,即便崔舒若想继续睡也是不可能的,她只好猛地从榻上坐起来。尽管崔舒若没有起床气,可任谁还没有清醒的时候,被这样一通吵心情都不会太好。

    崔舒若微笑,但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威胁,“统子,你想尝尝运行卡顿到三天加载不出一颗数据小瓜子的感觉吗”

    虽然系统有许许多多钟爱的食物,但作为天性爱八卦的统,它的挚爱还是数据小瓜子和数据大西瓜,因为这俩和八卦最配。

    被崔舒若扼住命运的喉咙的系统,恹恹收声,委屈得小小声说话。

    亲亲,你答应统统的,一起来就带我一起去听好戏的。

    呜呜呜╥﹏╥

    崔舒若真是拿示弱的系统没办法,看它委屈巴巴的样子,只好连下榻都不着急,随手摇了摇挂在塌边的金铃,早有准备的婢女鱼贯而入。

    崔舒若被人扶起来,伺候洗漱。

    好在跟进来的还有鹦哥,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打听到了什么。

    为了让系统不再聒噪,加上自己也十分好奇,崔舒若索性对着鹦哥招手,让她到面前来,问她可知道昨日的宴席如何。

    整个芳芜院的婢女,谁也及不上鹦哥的消息灵通,不仅得益于她是府里的家生子,还有她似乎天生就容易打探出消息。一个圆脸爱笑,说话又俏皮的人,走到哪里似乎都不容易引起旁人防备。

    果不其然,听到崔舒若这么问,鹦哥立刻义愤填膺,“郡主,昨日的宴席上,那位侯监察使可太过咄咄逼人,我们国公爷好心设宴请他,可他竟然敢当众给国公爷难堪,质问国公爷并州既然有良田,收成大好,怎么给朝廷的税收只有那么点,究竟是并州真遭灾乐,还是轻视圣人、蔑视朝廷

    直接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让国公爷下不了太,着实过分”

    其实鹦哥毕竟只是下人,知道的有限,昨日宴席草草收场,但齐国公还是单独留下了侯监察使,派人将几大箱的金银珠宝抬了上来,摆在侯监察使的面前。

    齐国公的话也很客气,无非是委婉的说原因花些钱财买个太平,彼此相安。

    哪知道侯监察使变了脸色,勃然大怒,质问齐国公是不是要贿赂他,还表明了自己对太子的衷心。

    也幸好没有外人知道,否则整个齐国公府都要下不了台。

    晚上的宴席上,还有事后的怒斥,可以说侯监察使是步步皆胜。

    鹦哥说的脸都红了,既然是国公府的婢女,自然要站在国公府的立场上同仇敌忾。

    可崔舒若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她眉眼间门倒是有些疑惑的神色。

    也不是为了其他,只是觉得不应该。

    齐国公不应该拿侯监察使没法子,怎么会任由对方下自己的面子呢旁人或许觉得是因为侯监察使奉了太子之命,拿着鸡毛当令箭,故而齐国公有所忌惮。

    但崔舒若觉得不是,若齐国公真的这么惧怕晋室朝廷,就不可能敢只送一点点税收。说到底,在胡人逐渐稳住脚跟,而北地刺史们根基以稳的情况下,如今的建康朝廷,对北地的掣肘已经不大了。

    能容忍所谓的监察使耀武扬威,也不过是因为顾及名声,还不觉得到了谋反那一步。

    但大部分的刺史都是拥兵自重。

    建康总不可能派大军过来,绕道胡人,只为了和各州刺史打仗吧

    若真是那样,只怕不说百姓,世家们也要有意见了。

    所以崔舒若才觉得奇怪,因为齐国公不可能看不清这一点,可他为何要谦让至此呢崔舒若觉得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崔舒若心里沉思,面容也不由得板正了几分,其他婢女们对视一眼,以为崔舒若是因齐国公受到的侯监察使的欺辱而生气,于是动作都更小心了些。

    然而还没有等崔舒若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位侯监察使又迫不及待地闹起事情。

    先前他当众点了庾惠,想要攀关系认亲,结果被人家不轻不淡的推拒了,可一个能在这个时代抛下面子,处处哄着妻子,只为了讨得岳家高兴,好得到庇护官运亨通的人,怎么能指望他有脸皮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成了并州几个世家支系的座上宾。

    其实世上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之前几个世家支系和并州的本地豪绅,可以为了利益联手对抗齐国公,后来自然也可以因为利益和侯监察使往来。

    之前不愿做人家手中的刀,是因为什么都没谈拢,亦不知底细,可当侯监察使找到了他们以后,焉知不是正合他们的意

    只要谈拢了,谁是谁的刀可当真说不好。

    士族豪绅们不愿意齐国公收拢流民的政令继续,侯监察使有心为难齐国公,他们之间门还是能有利益共通之处的。

    譬如侯监察使带着不忿于此的士族豪绅们,亲自上门寻齐国公,质问他如此蔑视朝廷的政令,擅自为流民分发荒田,怎么敢不上奏朝廷

    他们浩浩荡荡,俨然是逼宫的模样。

    然而齐国公既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和侯监察使翻脸,只是打起了太极,说是等些时日,他一定会寻到众人皆满意的答复。

    一连串下来,崔舒若发觉自己越发弄不清齐国公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了。

    这可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意味着崔舒若或许没有了在政事上的敏锐度,可谓相当要命。

    可她思来想去,进来发生的事,并无遗漏,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越是这种时候便越不能慌,崔舒若目光落在案几上摆着的糕点,心里有了成算。

    她命人采了些梨,亲自带这婢女们做起了秋梨膏,说是亲自做,其实主要是监工,偶尔掺杂些自己的意见。总不可能连洗净梨子这样的事都让崔舒若自己动手吧

    等到将秋梨膏做好了以后,崔舒若命人给几位郎君的院子都送去了一罐,至于赵平娘,她几乎是每日都来寻自己,直接见面给也就是了。

    而窦夫人那,崔舒若是亲自送去的。

    崔舒若不管做什么,窦夫人都只有说好的份,笑得合不拢嘴,就差拥在怀里,像哄小儿一般,一口一个阿娘的小心肝,阿娘的心尖尖般对待了。

    窦夫人那送了,齐国公自然也是崔舒若亲自去送的。

    是的,她绕了一大圈子,其实还是为了合理的去齐国公的书房寻他。

    明明侯监察使联合士族豪绅对齐国公发难,可他却似乎不怎么着急,甚至都没有着急幕僚商议对策。

    然而等崔舒若真的带着秋梨膏过去的时候,正巧遇上齐国公叫来赵仲平和赵巍衡,似乎是在书房里商议什么事情。

    守在门口的下人犹豫的问崔舒若要不要敲门通报,崔舒若却声音不轻不重的说,“无妨,阿耶既然有事,我在此等候片刻便是了。横竖我并无何大事,也免得打扰阿耶。”

    崔舒若说话轻轻柔柔,眉眼总是含着笑,不论是否有心,旁人同她说话总觉得如沐春风。

    齐国公府从上到下,就没有不称赞衡阳郡主的。

    然而她们的动静虽说不大,可也仍旧有些响动,齐国公还是听见了,他再里头中气十足的喊,“可是衡阳来了”

    随从当即禀明称是。

    齐国公的语气似乎还挺从容的,并不见气急败坏,而是带着些阿耶对女儿的宠溺骄纵,叫崔舒若一同起来。

    推开门以后,赵仲平和赵巍衡都坐在齐国公的下首,三道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崔舒若,还各个都是眼神锐利,颇有威压,换成一般人只怕就慌了,脚步虚浮下意识避开目光。

    可崔舒若不会,她扬起笑,恍若无觉,“衡阳见过阿耶、两位兄长”

    她笑容奕奕的将自己的来意说了,齐国公随口夸了她有孝心,而后干脆道“既然衡阳也来了,正好我有话要嘱咐你的两位兄长,你也跟着听一听。”

    齐国公接着就把近来侯监察使的事简略的说了说,而后道“你们都已娶妻,怎么也到了该为耶耶分忧的时候了,这回的事,破局还是在侯监察使身上。我便放手不管,只看你们如何应对。”

    崔舒若在一旁听着,才算是恍然大悟。她光想着对方是齐国公,是并州刺史,却忘了他也是阿耶。

    不论齐国公将来能不能有更大的造化,如今攒下的家业也不可小觑,他的继承人总不能永远躲在身后,尤其是如今天下局势纷乱,朝不保夕,他若是出了什么事,自己的儿子里头,可能有稳住并州局势的人

    并非是齐国公杞人忧天,定北王不就是突然战死的吗,只留下一个世子,好在世子经得住风霜,能迅速成长,周旋于建康之间门,撑住幽州。

    虽然齐国公觉得定北王世子公然对抗胡人所有部族,来日必定会为幽州引来灭顶之灾,可也不得不承认一个未及冠的少年将军敢做出如此惊世之举,甚有魄力。

    那自己膝下的孩子,也能如此吗

    撑住并州。

    齐国公不敢深思,而且如今的局势不比过往。齐国公自己的爷娘早亡,还能依仗皇后姨母与外家的权势,可赵仲平与赵巍衡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余下的人,阿宝年纪太小,知光不堪大任。

    也是近来的种种风雨,愈发让齐国公坚定了要未雨绸缪的念头。

    至于崔舒若,齐国公本没有想过她的,今日她却凑巧来了,不得不让齐国公怀疑,这是不是天意。来日不论是谁继承了自己的家业,崔舒若恐怕都会辅佐他。

    一个会祈雨之术的仙人弟子,说不准还有许多未展现出来的能力,有她在,定能为并州多一分保障。

    赵仲平和赵巍衡也没想到齐国公会陡然把如此重担交到自己的手上。

    赵仲平想的还要多一些,难不成是考验可自己不是已经贵为世子了吗,为何还要带着赵巍衡一起

    思及此,他的唇抿得更紧,垂了垂眼,不让人看出自己的真实念头。

    其实赵仲平的世子之位是相当稳固的,齐国公并没有动过换世子的念头,可他是个相当谨慎的人,都能担忧自己死后并州无人能撑起来,又怎么不会做两手准备。

    他都能死,世子就不可能会死吗

    到时候再培养一个继承人还来得及吗

    倒不如先一视同仁,真有个万一,也好应对,直接把赵巍衡换到世子的位子上。

    乱世自然不能和太平时一样。

    齐国公交代完了以后,也不再说什么,甚至连句叮嘱也没有,直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至于崔舒若,齐国公不像对待儿子们一样严父,温声细语的问她做秋梨膏累不累,近来有没有看上喜欢的玩意,若是有中意的不必吝啬钱财,直接买下。又问她秋日渐渐寒凉,是不是受凉咳嗽了,怎么想起做梨膏

    齐国公心里崔舒若的地位大抵是比不上赵仲平和赵巍衡的,可不妨碍他对崔舒若有几分慈父之情与真心疼爱。

    等问完了,才叫人送崔舒若回去。

    然后命人将崔舒若送来的秋梨膏泡水,他下午只喝这个。

    崔舒若出了主院以后,却在路上偶遇了赵仲平。她的余光扫了眼周遭的环境,笑容更深了些,这偶遇得未免巧合了些,竟是刚好在她回去的必经之路上。

    但崔舒若没有在面上表露,她恭敬却不失疏离的轻轻一福,“二哥。”

    赵仲平坦然受了,言笑晏晏,俨然一副关爱底下弟弟妹妹的好兄长姿态,“二妹命人送来的秋梨膏我喝了,酸甜可口,秋日易咳,喝上一些正正好。”

    他话才说完,系统就在崔舒若的脑海里疑惑发问。

    咦,亲亲,你之前做的时候,不说是甜的吗

    崔舒若脸上的笑容不变,分神回答起系统,“因为他压根没喝啊,不过是套个近乎罢了。”

    她看穿赵仲平的心思,但却不恼,仿佛真的以为对方喝了自己做的秋梨膏,欣喜道“二哥喜欢就好。”

    而后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只是微笑的看着赵仲平,等待他说话。

    可有时不主动,便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赵仲平见状,眼里的笑意淡了些,意有所指的道“其实二妹有时行事,也该多思多虑。譬如那梨子,何妨多比照几家呢”

    说着,赵仲平陡然一松口,又是那副温文尔雅照顾弟妹的模样,“你二嫂总和我念叨你们姑嫂间门不够亲近,若是平日里得闲,不妨多去看看她。”

    他笑意不变,等着崔舒若的回答。

    其实哪是陈氏想多和崔舒若亲近,不过是世子在向她抛出橄榄枝,等着崔舒若的回答,也是等着她的抉择。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