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被齐王妃一问, 崔舒若险些呛着,但她过完年就十八了,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 亲事连影子都瞧不见,叫人担忧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崔舒若缓了缓神,准备了说辞, 正要和齐王妃说, 就见她自说自话的圆了过去。
“罢了罢了, 你有主见, 且再等等。”齐王妃略微心烦的挥了挥手道。
她也就是对崔舒若才能这般,既舍不得说, 又信任她。
操心完崔舒若,她又开始关心小儿子阿宝, 学业简直一塌糊涂,虽说力气大一些, 可那又怎样, 前头几个哥哥, 哪一个不是文武双全
赵巍衡武艺够厉害了吧,能和江湖人称兄道弟,也不妨碍他在读书上天资聪颖。
提起这几个孩子,齐王妃就一脑门官司。
如今二子三子斗得跟乌眼鸡一样,若说谁最受伤,那一定是齐王妃。也许她不喜仙嵩公主不仅是因为孙宛娘,更因为仙嵩公主的婚事,意味着兄弟矛盾的激化。
齐王妃想起此事,就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她肌肤白皙, 是保养得宜的贵妇人,可岁月并不会原宥任何人,她眼角已有了细细纹路。崔舒若有时顺着光线瞧她,时常晃神,即便身上衣裳的规制品级越来越高,头上的凤尾越来越多,可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人老得也更快。
崔舒若望着齐王妃略微出神,直到齐王妃看向自己,才恢复如常,侧耳倾听。
齐王妃并没有注意到崔舒若的一点小异样,她正喋喋不休的叮嘱,“你从前如何与你二哥三哥相处,往后照常便是,私情如此,但公事该如何便如何,万不可偏颇,记住没有”
她说着就不由得叹气,“他们的事,我是管不得了,可我不能再折一个女儿。你干干净净的,别掺和到那些事里去,不管怎么样,我也得保全你。”
这些话似曾相识,她也曾对魏成淮说过,可人和人、话和话是不同的。
斗得和乌眼鸡似的两个人可是齐王妃的亲儿子,她却记得私底下叮嘱崔舒若,不亚于剜心之言,她对崔舒若的疼爱可见一斑。怕是赵平娘也得不到如崔舒若一般的偏宠。
崔舒若坐在下首,忍不住喊了声阿娘。
许是她难得的脆弱依恋,让齐王妃忍俊不禁,人也因满面笑容而年轻了几岁。她目光慈爱,挥了挥手招呼崔舒若过来,先是动作轻轻地摸了摸崔舒若光洁如玉的脸,接着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崔舒若,像是哄小孩一般,连语气都十分温柔。
“我不过顺口一提,把你吓着了不必忧心,管他们呢
将来不管谁赢了,我都是他们的亲阿娘,你就算真有什么过错,有我拦着,谅他们也不敢罚你,安安心心的啊”
可不就是哄小孩么,齐王妃也就对崔舒若和小儿子阿宝才能这么问声细语的哄着。其中阿宝还经常被严厉管教,崔舒若得到的却全是宠溺。
她猛地扑向齐王妃,正好依靠在对方怀里,娇憨道“阿娘”
“欸。”齐王妃摸了摸崔舒若的头发,配合的应道,声音是予取予求的宠溺。
其实崔舒若哪里不会撒娇,不会全身心的依赖
不过是这个人选仅仅对着她阿娘。
其余任何人,都及不上阿娘,得不到真真正正全身心的信赖。
但也可以理解,情爱也许还有变心的一日,可齐王妃对崔舒若却是不变的母女之情。她更是此间对崔舒若最最最好的人。
既然说起了掏心窝子的话,齐王妃忍不住再说两句,“我只盼着你好,实在不想嫁出去受苦,就招郡马来郡主府,有我和你阿耶压着,日子必定能顺顺遂遂。说句大不敬的话,往后敢不听你阿耶话的人怕是没几个了。”
齐王妃不是普通内宅妇人,有点眼界跟见识,纵使是她也能看出这天下已有齐王的一份了。也正是因为她的政治敏锐,才无法插手儿子们的争斗,那早已不是普通的兄弟阋墙,而是齐王的制衡与文臣武将势力的角逐。
她的神色一黯,摸着崔舒若头发的手却愈发温柔。
崔舒若静静趴在齐王妃膝前,全是小女儿对阿娘的依恋之态。但在崔舒若心中徜徉的心思,却从来都不娇弱。
屋外大雪纷飞,为了过年,四处张灯结彩,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打着旋,似乎在昭显主人家的喜气。
崔舒若望着外头檐角上的灯笼,听着屋内火盆间或的一声噼啪,暗下决心,她一定会好好孝顺阿娘,护她晚年安乐无虞。
新年过得很快,一家人同往日一般和和美美的用了饭,每一个人都面带笑容,但心里想什么无从得知。
过完年的并州十分平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动荡,倒是赵巍衡又被派出去打仗了。父子间似乎从无龌龊,否则怎么敢继续放心的把兵权叫交给他
而赵仲平这个世子同样也肩负起并州的诸多政务,正月里忙到见不着人影,当真是应了那句话,芝麻开花节节高,颇有被委以重任的趋势。
两兄弟都在各自擅长的地方发光发热,恨不能把命搏出,叫阿耶看看谁比较得用。
崔舒若静静看着并州如今的局势,只觉得齐王即便不生在古代,生到现代,也定然是个合格的资本家。随随便便玩了一手,就能刺激得下属猛然奋起,可谓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两边势力暂时被制衡得严严实实,只是不知何时会被瞬间点燃。
在这样胶着的状况下,暗自发酵的南边终于出了件大事。
卞诚死了。
就是小皇帝的阿耶,晋朝的第二任皇帝。
劫持他的权臣寇志到底是没有忍住,杀了皇帝自立为帝。不仅如此,晋室的宗室皇亲连带都被杀了个干净,说是断子绝孙都不为过。
而今晋室存世的血脉仅剩下有封地的几位宗室王爷,但都不算最直系的血脉了。晋朝开国皇帝卞琼,生为权贵,做臣子时执掌大权,到了中年当了皇帝,好不风光。
但他靠夺取外孙的皇位起家,又对前朝皇室赶尽杀绝。
正如前朝武帝血脉只剩下崔舒若、崔成德,还有一位不知下落的周宁王世子般,卞琼的血脉也只剩下仙嵩公主跟并州的小皇帝。
何其相似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报应。
天理昭昭,因果不爽。
此消息传来,引起轩然大波,就连并州局势都暂缓,所有人都找到了共同的目标,写洋洋洒洒的文章痛斥权臣寇志,似乎只要这样,就能洗去大家身上谋逆的污名。
之前是没机会,如今难得有人敢站出来,就别怪大家统一将污水泼上去了。
齐王自然也不能免俗。
寇志不过是杀了如丧家之犬般的皇帝卞诚,就成了逆行倒施,被天下人讨伐的卑劣小人。他早早准备的龙袍都没能换几身,才不过十几天,就被各方势力的逼临下上吊自杀。
真是可怜,也不知他处心积虑夺皇位是为了什么。
为了早日见阎王爷,去称兄道弟好在地下继续做个权臣不成
总之寇志是饮恨黄泉了。
连带来的是天下局势的大变动,称帝的人更多了,什么犄角旮旯里的山大王都敢立一根大旗,自称金刚无敌天王、混元紫宸大帝,听着就乱七八糟,指不定是靠说书人那得到的故事,将神仙封号都融在一块得出来的杂烩。
至于并州就正式了许多。
有模有样的促使小皇帝三让帝位,最后齐王才在文武百官的恳切下勉强同意。
之后的事,顺理成章,齐王登基为帝,立国号为齐。
此后便有了光耀三百余载的大齐,叫万国来朝,兴盛繁荣为往来几代之最。
齐王,不对,而今该称为皇帝。皇帝在继位后,最先要处理的尚不是事关百姓的州郡奏报,而是如何处置已经让位给他的晋朝小废帝,并手底下的文武百官们的封赏。
这二者不能有一样出差错。前者会在史书留下污点,后者可能导致新立的齐国动荡不宁。
后者只能是齐王跟心腹慢慢思量商定,但前者却可以由信重的一群人先在殿内商议,得个定论。是的,殿内,并州盖了座宫殿,许是打算着自家迟早能住进去,故而用料扎实,不仅符合皇帝的规格,还处处尽心,比齐王府气派多了。
所以一禅让,齐王府的人就渐次运东西进去了。
如今皇帝自然是住在宫殿之内,就连齐王妃,也便是窦皇后,并崔舒若、阿宝、几个庶出年幼的儿女,还有侧室婢妾,都住在其中。
今日在殿内议事,来的就有崔舒若跟冯许,冯许早已有了官身,已经是御史中丞了,不能说是手握重权,可也不是过往那个能随意被并州士族欺辱玩乐的小官。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熟面孔,比如訾甚远、赵仲平,以及其他一些交道不深的人。
至于赵巍衡跟赵知光,都被派去打仗了。还是因为旁人谏言,称赵知光前头立下战功,阖该让其继续在战场上效力,创下功业。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上奏夸赵知光,皇帝再怎么样瞧不上四儿子,也是个阿耶,都有望子成龙的心。仔细一思量,与其继续把他丢在着做个搅屎棍,还不如赶走,送去战场上磨砺一二。于是他果断让赵知光跟着大军一块走了。
正是因此,崔舒若得以清净好一阵子。
她如今已是大齐的衡阳公主,衣裳上的绣纹都换做更加尊贵的鸾鸟,头上的凤钗亦是,再简约也逃不脱规制二字,令其看起来愈发威严,真正到了一个眼神就能镇住人的地步。
今日商议的是废帝一事,有人说该幽禁,也有人说应该延后,等人都忘了废帝后再杀,还有说为了礼法应当封为王厚待的,毕竟二王三恪古来有之。
皇帝心中说不准早有了决断,但就是要听旁人怎么说。
他的视线巡视,在崔舒若跟赵仲平之间徘徊,最终看向了赵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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