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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宫中乱成了一团。

    没人顾上这刚出生的小龙,红叶把他的襁褓紧了紧,命人弄了些羊乳过来。

    她掰开小龙的嘴,想将羊乳喂进去,它在母体时间严重不足,发育不全,一动不动,也不会吞咽,喂进去的羊乳全从嘴缝漏了出来。

    红叶心中一沉,她探手过去,几乎完全感受不到小龙的鼻息,它暗金色的眼依旧被厚厚的阴翳遮着,没有丝毫活气。

    红叶很少接触这样高血统的兽类,它实在是太虚弱,甚至感觉不到多少呼吸,她束手无策,不知道从何治起,索性用襁褓把小龙裹了起来,心一横,朝着清心殿方向跑了过去。

    魔火蔓延速度极快。

    冻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红叶费力推开沉重的宫门,一股热浪从内殿翻涌了出来,烫得她差点无法呼吸。

    殿内阴沉沉的,暗无天光。这堆琼集玉出的宏伟宫阙,马上就将这样被尽数付之一炬。

    越往深处走烟雾越浓,红叶护着小龙,一路跌跌撞撞往里走。

    大殿正中的白玉台,隐约可见一道修长的身影。

    妖王宫有月祭传统,主殿的穹顶上方,正悬着一轮血色的冷月。

    血月夜是妖族妖力最强盛的时候,乃是不祥之兆。

    红叶看过典籍,百年前,青州陆沉的那一夜,也是一个这样的血月夜。

    以前沈长离是仙身,红叶可以在他身上感受到仙身灵净的气息。而如今他模样没有太大变化,可是,只是走近王座,红叶已经开始喘不过气来,神魂似乎都开始受到侵染。

    祭坛上红叶心中一揪。

    白茸面容依旧像生前一样的清丽,她神情很宁静,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甚至比起活着的时候更加安宁一些。

    白姑娘终于能解脱了。

    有一瞬,红叶脑海中甚至闪现过这样荒诞的想法。

    红叶目睹了她遭受过的所有折磨,她觉得白姑娘已经很坚强了,若是她,或许早早已经精神崩溃发疯了。

    火势被风扬得越来越大,已经开始攀上主殿堂的承重柱这里显然撑不了多久了。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祭坛。

    白月台上繁复的血色纹路,和正中悬挂的血月交相辉映。

    他用剑气绘制而出,红叶从未见过的法阵。

    白玉台上的男人一身银袍,那是他本体的银鳞所化。因为魔化,清俊的眉眼显出了几分罕见的妖异,右颊上已经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银鳞。

    他拥着怀中女人,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看她的目光压根不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丝毫没有从火海中离开的打算。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诡异。

    红叶唇颤了颤,她举起手中襁褓,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王上,孩子白姑娘的孩子,还活着。”

    她不知道沈长离想做什么。是不是又想像几百年前那般,毁掉妖王宫。

    若是他

    知道这孩子还有活的机会或许,红叶心想,他可能回心转意,想要好好独自抚养他和白姑娘的孩子长大呢。

    沈长离看向了襁褓中的小龙,眸光有一瞬的变化。

    他将白茸放下,拾阶而下时。红叶心中一喜。

    不知是受了沈长离灵力的影响,还是因为血脉的联系,它虽然依旧一动不动,比起在红叶怀中时,微弱的灵脉似乎稍微恢复了些。

    他眼中没有红叶。

    只看向祭坛上正闭着眼的白茸。

    旋即红叶惊呆了。

    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扼住了小龙的脖颈。

    他喃喃说“白茸,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她怎么敢死的敢这样离他而去

    白茸气息消失的第一瞬,其实他就感受到了。他有半颗内丹在白茸体内,一直可以感觉到她的灵脉。而这一次,她的气息消失了。

    只是,他心中却依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觉得她在骗他。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白茸见到的就常是他的背影。

    他长年在外修行,有很多需要解决的事情。那时,他觉得自己需要变强,只有拥有力量,才可以让他有朝一日彻底摆脱身上桎梏,获得自由,求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总是他身后乖乖等着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守在家中,等他回头。

    白茸怎么会不等他,离他而去呢

    小龙被他抱在怀中,带入了翻卷的火海中。

    沈长离对魔火的炙烫无动于衷,可是,小龙完全承受不了,他身上的鳞片变得更为暗淡,灵脉虚弱得几乎消要消失。

    实在太痛了,钻心铭骨的疼,他甚至开始哭叫起来,用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量,声音却还是像猫叫一样细弱。

    孩子哭得这般凄惨,撕心裂肺。

    祭坛上的白茸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她是真的死了,无法再复活了,离他而去了。他用掉了最后一次机会,世间再也没有合欢神木了。

    沈长离体内的赤葶毒素已经在全身蔓延开,和他灵脉中原本沾染的魔气结合,那剩下的半颗银色内丹也已经变了颜色,开始逐渐消失。

    魔没有内丹,他开始彻底从仙身堕魔了,已经开始龙化了,他手臂和面容上都蔓延起了细密的银鳞,瞳孔颜色和形状也都变化了。

    魔焰被风扬起,风涨火势,越发肆虐,几乎要吞没男人身形,小龙依旧被他抱在怀中。

    看到这一幕,红叶差点瘫软在地。

    她没想到沈长离会这样疯狂,他是要这样当着白茸的面烧死这孩子吗

    这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切不断的血缘关系。

    他还是不是人

    红叶极端后悔为什么要小龙带过来见这个疯子。

    这孩子实在是太可怜,原本也应是金尊玉贵的小皇子,有疼爱它的温柔阿娘。她想起就在上

    月,白茸还曾和她说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说给溯溯做了许多衣物,它可以穿着阿娘亲手做的衣物长大。

    红叶那时也很替她欣慰,遭遇了这些之后,她显然不可能从沈长离身边离开了,若是能有个新的精神寄托,好好抚养孩子,也不错。那时,她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一道凛冽的剑气分开了火光,直接冲着祭坛上的男人而去。

    沈长离低着眼,他没有格挡,也没有避开这一道剑光。

    任由剑光在他手腕上划出了一道血口,银色的鲜血溢出,小龙掉了下来。

    红叶强行忍住身体不适,驱动身法,上前接住了幼龙,把它紧紧抱回怀中,连滚带爬往回跑。

    方才那一道剑气来自一个年轻的白衣剑修,他手中拎着一柄剔透的长剑。

    看清他面容后,红叶迷茫了。

    怎么会有两个沈长离的

    两人身形外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仔细看,祭坛上的沈长离眼睛泛着淡淡的血红,这个男人瞳孔是正常的琥珀色。

    灼霜没有回答她,他单膝跪地,看向祭坛上的人“王上,留小殿下一命吧。”

    “他已经活不了了。”沈长离无动于衷,漠然说。

    早产,发育不足,原本应该是死胎,只是凭借着丹药的余力吊着最后的一口气。

    即使侥幸活下来了。长大后,也只会是个混血的残次品。人不人兽不兽,只会过得比他小时还凄惨百倍。

    他也没法再护着他长大。

    不如索性与他们一起葬在此处。

    红叶抱着小龙,她已经忍不住哭了“他明明还没死。他身上还有白姑娘的血脉,又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孩子,若是她九泉之下有知,见你用魔火将她儿子亲手烧死,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就算有下辈子,她也定然再不可能原谅你,见都不会愿意见你一面。”

    这话触及了他的的逆鳞。

    沈长离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

    那双狭长的眼冷得像冰,只是被这样看一眼,她都要喘不过气来。

    数道尖利的冰棱从地面陡然拔地而起,她被吓得踉跄着后退,差点跌坐在地上。

    灼霜用剑气击碎了那些冰棱,护住红叶,沉声说“快走,带着小殿下走,王上已经入魔了。”

    红叶抱起孩子,朝殿外不要命地跑。

    灼霜唇色也有些发白,沈长离入魔后修为竟然进展如此之快,挡下如今他随手的一击,对他而言都很是吃力。

    他看向祭坛上的白姑娘,想起以前在青岚宗的岁月。

    那时她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性格内向但很爱笑,从家里不远万里来青岚宗拜师,要来找她的夫君,她的爱人。

    他们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灼霜也有些迷茫。

    “把他带走。”烟尘中,灼霜看不清他的神情。

    一片晶莹剔透的银鳞从魔火中飞出。

    这是他最后给孩子留下的东西了。

    灼霜握住了那一片鳞片,握在手中,依旧有淡淡的灼烫之感。

    dquo主人heiheirdquo他声音有些枯涩。

    想看雾下菘的我那堕仙夫君后悔了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明白,这可能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一道魔火朝着灼霜面门冲去。

    他知道,那是沈长离最后的警告。

    他再不走,要不会死在沈长离手里,要不会死在魔焰中。

    灼霜终于离开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了他和白茸。

    世界恢复了安静。

    已经过了好几日,因为他的灵力,白茸面容依旧,和他离她而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世界只剩下了他们。

    沈长离一直安静坐着,只是握着她的手。

    这几日的事情对他而言像是一场幻梦

    白茸会死会离他而去就因为他和其他女人这一晚白茸不是从不介意他和其他女人亲密吗

    她胆小,懦弱,逆来顺受,无论被如何磋磨都没有反应,像是砸进了深潭的石子,激不起毫无波动。

    为何这一次却死了

    时间到了,她尸首上残存的最后一点灵力消失了,这一具身体,竟然开始了变化。

    他目光像是被火烫了一般。

    第一次看清,这是一具怎样凄惨不堪,饱受凌虐的身体。

    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有曾受过的剑伤,被鞭笞留下的痕迹,手指上也满是受过刑的痕迹。那一截白皙的后腰上,打着一个极为刺眼的奴印。

    王寿之奴。

    她被刺了奴印

    沈长离瞳孔蓦然收缩了一瞬。

    这一具无比凄惨的身体,明晃晃提醒着他,曾发生过什么。

    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装作视而不见。他们可以回到从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股巨大的,难以形容的撕裂感骤然涌现,几乎要把他那一颗心扯成两半。

    他难以承受这些纷乱的记忆和激烈的情绪,头疼欲裂,双目血红。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青岚宗的沈长离。第一次和她见面是在漆灵山,而不是她一直惦记着的,她青梅竹马的爱人沈桓玉。

    他不爱她。

    羞辱她,辜负她,欺凌她,违背诺言,把定情的护心鳞给了楚挽璃,和无数女人有过首尾。

    早不是,也不可能再是她的阿玉了。

    沈长离亲自设的离火阵,借血月的力量,将自己困在了阵中。

    他满身细密漂亮的鳞片,都被魔火灼伤,随后纷纷从龙躯上脱落,银色的龙血像是雨点一样落下,再然后,又因为魔身的力量,伤处不断长出新鳞,旋即,再度被灼落,周而复始。

    白茸的尸首被他护在心口。

    他强行化回了人形,将她锁在了自己怀中。

    “白茸,你恨我吧。”他不住吻过她冰冷的唇,喃喃道,“我赔你一条命,好不好。”

    “下辈子,我们继续纠缠。”

    他也不需要白茸爱他。

    只要恨他,永远记住他就够了。

    火势越来越大。

    像是几百年前,她第一次身陨的那一场火。

    将一切爱恨都吞没。

    冰冷的红月之下,燃起了冲天的火光,几乎照明了半个妖王都的夜,王城早乱了,大家都在逃难,宫中更是一片大乱。

    红叶抱着小龙,狼狈不堪地从宫中跑了出来。

    迎面正遇上清圆。她这几日吓得不轻,如今依旧没怎么收拾,鬓发甚至都散乱着。

    原本,那是她得愿以偿,做梦般的一晚。不料,美梦却忽然变成了炼狱一样的噩梦。

    她看到红叶怀中闭着眼的幼龙“这是小殿下”

    和沈长离的龙身实在太像了。她几乎可以想象,他幼年时原身的模样。

    清圆眸光一瞬极为复杂。

    便也是在那一晚,白茸忽然发作,难产了。

    她祖上出过许多大妖医,自己也精通药理,一眼就看出,小龙在娘胎中发育不好,导致灵脉亏虚,是夭亡之相,若不是因为他有龙血,生命力极为顽强,估计早已夭折。

    如今,若不想办法,也撑不过几日了。

    红叶没说话,她头发都被烧焦了,额上满是汗水。

    “不然,把小殿下给我吧。”清圆下定决心,“我家族侍卫马上过来接我回族中,这世道估计马上要大乱了,我娘家位置在南妖域,战火一时半会儿蔓不过去。之后,我可以照顾他。”

    兔妖身体状况特殊,族中混血很多,他们有不外传的秘法,可以补救这样先天亏虚的混血小兽。

    红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只是,一想到在白茸孕晚期时,沈长离还在夜里去找她厮混,导致白茸受了刺激,难产一尸两命,她对这兔妖本能提不起好感,啐了一口“你想得美,这是白姑娘的孩子,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清圆说“可是你打算怎么办之后你能有办法救活他,把他养大吗看他这样子,在你那里活不过两日。”

    其实她也没有把握是否能救活这幼龙,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姑且试试看。

    红叶一时语塞,只是,她依旧把溯溯紧紧抱在怀中,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清圆。

    两人僵持着,不远处,一个穿着蓝甲的将军,率着一列小队冲入了园子。

    辛云发现了这两个女子,一个看打扮应是宫妃,另外一个辛云看向她怀中小龙,视线顿了一瞬。

    他低呵“快走”

    “仙军已经要攻进来了。”

    他看向远处主殿升腾起的滔天魔气。

    之前沈长离忽然说要退位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没想到他入魔已经如此之深,只是之前一直靠自己修为强行压制。

    魔气极为可怕,尤其对于他们这些原身是妖兽的妖

    修,一旦沾染上,便是万劫不复。

    清圆和红叶都随着他,往外跑。

    妖王都已经乱成了一团,清霄闻讯后,从冰海立马赶了回来。

    临时在妖王都郊野搭建的帐中,气氛很是沉闷。

    大家远远看着那冲天的连绵火光,俱在沉默。

    小龙依旧在襁褓中,眼睛闭着,红叶抱着他,清圆端着羊乳,过来喂他。

    “之后该如何办”宣阳打破了沉默,看向了清霄。

    “给我。”

    清霄拿出了几根银针,扎入了小龙身上的几处穴位,肋骨、龙角和背脊。

    小龙丝毫没有反应。

    清霄本能觉得有些不对,他服侍夔龙族裔多年,见过许多知道有龙脉血统的孩子生命力有多强,加之白茸孕期时,沈长离搜来数不清的灵丹妙药,每日随她用,她身体也一直被调理得很好。

    为何生产时会忽然血崩

    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清霄也无法确认。

    “小殿下之后会很危险。”辛云说。

    毕竟,他有龙血在身。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一日事变后,仙界定然会开始讨伐清算。

    清霄忽然对身侧清圆说“你先把他带走。”

    “这件事情,就烂在此处了。”他说,“之后谁都不允外传。”

    灼霜正暗中在帐外把守,在场的还有宣阳、辛云和华渚,都是沈长离曾经的心腹。

    没人说什么,也无人反对。

    清圆默默点了点头。

    红叶死死咬着唇,最终,还是把襁褓递给了她。

    清霄从自己的芥子囊中拿出了一根光华四溢的玉簪,将寒玉簪裹入了孩子的襁褓中,对清圆说“若还能有机会,便把这玉簪给他。”

    这是清霄从已被沉入海底的青岚宗中取回的。

    冰海龙宫中保存着珍贵的千年寒玉。

    几百年前,沈桓玉将寒玉从龙宫中取出,取了其中的玉髓。

    清霄问他要做什么。少年没回头,收起了玉髓,说要做个礼物,下次送给绒绒。

    他现在没法陪她太久,总觉得亏欠了她,在外时总想着给她带各种各样的礼物。

    他的寿命太长了,他不耐烦活那么长。往后她死了,他也不想独活,想和她一起转世,生生世世在一起。他确实很贪心,甚至不满足于这一世的厮守。

    寒玉有锁魂之效,方便他找到她。若是下一世他也可以投胎成人,便更好了。

    沈桓玉性情从小寡言执拗,清霄知道多说无用。

    沈长离主动断了情丝后,再也不记得这些往事了,一起将曾经浓烈的爱意也忘得干干净净。

    清霄以为,这段孽缘便这样了断了。

    却没想到,经历了几百年的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走向了这样的结局。

    那个女人是他逃不脱的劫。千年前,若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天阙大人早早便完成了他的版图,他见沈长离主

    动斩断情丝时,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却没想到,只是个开始。

    他闭上了眼,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远处陷落在火光中的妖王宫。

    沈长离自己不想活,旁人说什么都无用。

    灼霜一直默默听着,他将那一片银鳞也放入了襁褓中,银鳞对他一直不冷不热,却在刚贴近小龙身躯时,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飞快贴上了上去。

    世事一场大梦,局内棋子如何挣扎,最后都会回到那个既定的轨道上。

    红月下,升腾起了滔天的魔焰。

    妖王宫成为了一片废土,彻底沦为了魔墟。

    同年,狐君联合上界,在青丘大败妖军,妖界重新恢复了四分五裂的割据时代。

    三界一直维持的平衡被打破,摇摇欲坠,一触即发。

    没人敢接近魔墟,原来的王都也开始从妖界最繁华的地方沦为废土。

    仙界在其上设立了诛魔阵。

    魔却没有消失。

    诛魔阵中一日比一日鼎盛的魔气,让观之者发寒,方知里头在孕育着一只什么样可怕的魔。

    白茸沉浸在悬浮的梦境中。

    似乎有许多许多的记忆,像是星河一般,在脑海中流淌蔓延。

    她的神魂似乎都被浸泡在温柔的冷泉之中,丝毫不觉痛苦。

    伴随着那人结印完毕,一根清凉的手指在她额心一点。

    莲池正中的女子睁开了眼。

    视线逐渐清晰。

    她看到一身白衣的若化,正站在池朝她轻笑。

    她乌黑的长发被编成了发辫,正披着灵玉宫的纱衣,身形婀娜纤细,一尘不染,浑然天成的清丽。神女赤着玉足,从莲池上掠过时,只留下了点点涟漪。

    这里是九重霄的灵玉宫,千年前,甘木神女曾居住的地方。

    侍女扶着她从莲花中起身。

    若化笑着说“感觉如何”

    “神魂融合,或许有些痛苦,你现在能想起来多少”

    白茸说“凡间的事情都还记得。以前在九重霄的回忆,反而缺失了部分。”

    “既是如此,我还是叫你白茸”

    她笑了笑,温和地说“名字只是一个称呼,师父若是喜欢,便如此吧。”

    “你说的那一段缺失的回忆,是与天阙有关的吗”

    白茸颔首。

    ”当年,你将你的本命法器送入了魔界。”若化说,“用以渡化魔气,里头也封存着你的部分回忆。”

    神女将自己和天阙的回忆都封藏在了莲花中,将莲花送入了魔界,用以净化邪祟。

    因天阙曾将神女强掳去过妖界数年。他以兽身玷污上界神女,这一桩秘闻,是仙界共同的耻辱。许多上仙也理解,为何神女要封印这段回忆。

    她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愿“既是如此,忘了便忘了吧。”

    灵玉宫满目都是白,以琉璃为顶,白玉为台,满

    目都是各种珍惜花卉。正中有一眼清澈灵泉,正在汩汩流动。

    清澈的水面映照出了她如今模样。

    和在凡间的白茸气质差别很大,她额心点着一点朱砂,眉目秀美,有种不容亵渎,冷泉一般的纯澈的气质。

    只是,五官和她在凡间见过的神女像也并不完全一样。

    “仙帝说,你如今可以依旧居住在这灵玉宫,掌管花时,做司木神女。”若化说。

    “宫中仙侍都已备好,你可以任意挑选几位,任意驱使。”

    灵玉宫原本便有十二仙娥,如今,白茸归位之后。若化又重新给她寻了仙侍,他把仙侍都叫了过来,叫白茸见见,从中挑选几个合意的在宫中办事。

    站在队尾的一个仙侍是个男人,个子挺高,只是一直低着头,尽量避开和她对视。他穿着银甲,领口很高,遮掩住了脖颈。

    她顿了一瞬,重新看过几遍之后,见他看起来似乎最寡言沉默,便随手指了队尾仙侍“就他吧。”

    若化问“不再多挑几个”

    “我喜欢安静,人多了太吵,一个够了。”她轻声说。

    那仙侍似也没想到自己被挑中,愣在了原地。被她轻轻看了一眼,他终于没忍住,瞳孔中含满了复杂情绪。

    这时,她才看清他的面容,眉眼也算清秀好看,唇略厚,原本很有少年气的模样,却因不知遭遇过什么,神态显着几分与他不怎么协调的阴郁。

    若化说“如今,仙界收容了不少从天堑飞升的外族。”

    “你叫什么我记得,你来仙界当值不久。”若化问那仙侍。

    “属下名熹真。”那仙侍拱手回答,“原本在贪狼星官手下做事。”

    看来也曾是个武将。

    他声音嘶哑。似乎是喉管曾受过某种损伤。

    “不错。”若化说。

    白茸神魂归位不久,加之千年前修为有损,有个以武飞升的仙侍在手下做事,很是方便。

    白茸看他,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容,却总隐约给她一些熟悉之感。

    若化带她在九重霄走了走,那仙侍下意识要跟上,白茸朝他一笑“你便在宫中候着吧。熟悉一下司木神官的职责,明日,你便随我一起去布花时。”

    熹真只是点头,没多看她。

    白茸和若化一起重游了一遍九重霄。

    和千年前她的记忆没有多大变化,他们路过了曾经的天枢星宫,只是,她丝毫没停下步伐,甚至一眼都没有多看。

    九重霄之上气氛与往日不同,卯日和贪狼宫中有许多仙兵出入。

    他们都是她以前在九重霄相熟的仙官,见她回来了,很惊喜,就是说她这一趟也太久,归位也不及时,错过了王母的蟠桃宴。

    见贪狼很忙,与他们说话这会儿,已经来了好几个仙官,他正忙着部署。

    他原本还想多留他们坐一会儿叙旧。

    白茸自觉不再打扰,与若化离开了。

    离开贪狼的灼华宫后,若化说dquo既你如今已经复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便也如实告诉于你现今的情况。”

    “你脱壳后不久。沈长离彻底入魔了,在妖王都制造了一片魔墟。”

    她听得这名字,脚步略微慢下了一瞬,却什么也没问。

    “他因为追求力量,走了邪道,早早沾染了魔气。”

    “这般磅礴的魔气,会打破三界平衡。”

    若化说“三界之上,还有天道制衡,妄图打破平衡的狂悖之人,终究会受到天道制裁。”

    “因魔气失衡,支撑人妖二界的苍云楔都已都被腐蚀,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盘古大帝分开天地之后,清气上扬,形成了如今的九重霄,而浊气下沉,成为了曾经的下间,万年前人妖大战之后,下界被一分为二,形成为了如今的妖界和人界,都各由苍云楔支撑,人和妖从此分道扬镳,各居其所。

    魔界位于三界背面,像影子一般,吞噬着三界的因果恶缘。

    堕入魔界的魔,却无法从魔界越去其他三界。

    他看向白茸,语气变重“要诛伏邪魔,必毁其根本。否则,迟早会有卷土重来的一日。”

    白茸抬眸看向他,轻轻一笑“师父与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呢还是想试探什么”

    为什么入魔了

    是又为了楚挽璃吗,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女人

    只是她也不在意。

    离魂前的记忆她有些模糊了。因为药效,有人闯进来时,她已经疼到神智不清了,只能感觉自己在大量出血。

    她原想着,按沈长离的惯例,他至少会和新婚妃子缠绵整宿,便能可以让她独自走,走得安静些。却不料,他竟中途闯进来了。

    白茸由衷希望,他见了她生产时的惨状。以后他再让女人怀孕时,能对她们好些。

    若化说“毕竟,你们在凡间曾有过那样一段。”

    白茸说“师父也知道,都是过去了,只是作为白茸的凡身的情感。”

    谈及这些事情,她很平静,没有爱,也没有恨。更像是对一个与己无关的人。

    她曾在人间游历过多年,见过无数疾苦,又天生一副慈悲心肠,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海清河晏,世间清平,她厌恶纷争,自然也厌恶滋生于欲望和恶念,会挑起无数争斗的魔。

    若化笑着说“如此便好。”

    “诛魔是长久之计,需要寻找合适时机。”他说,“如今仙军正在妖界与魔龙曾经的残党交战,约摸还需要一到两个人间年。”

    “既你不介意,那我便告诉你,我们已经把想办法将他囚在了魔墟天牢之中,只是,我们试过了许多次,一直没找到完全剿灭他的办法。”

    “你早早恢复好身体和修为。”

    “到时,若是有让你亲自去诛魔,你能办得到吗”他凝向白茸双眼。

    云海翻波。

    她目光落在那里,顿了一瞬“若是外道邪魔,三界自当共而诛之。”

    “那魔头与我毫无关系。即便有,也不可能因为私情枉法。”她没有避开话题,“师父不必多想。”

    对于上仙,皮囊躯壳不过载具,她自也不会在意这些被玷污的过往。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毫无关系的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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