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
陈佑卿察觉到陆盛珂的目光,才认出琥宝儿是谁。
他自然是见过沈若绯的,不过宴会上男女分席,他无事也不会细细打量哪个姑娘家,只依稀知道沈大小姐是何模样。
眼前这位,脸蛋是能对上号,但给人的感觉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夜玹王的大喜之日刚过去没多久,新娘子失忆一事传开了,不少人暗地里嘀咕这是沈家给自个儿扯的遮羞布。
假借失忆,就想把做过的事情一笔勾销么
哪有那么容易呢
陈佑卿多少有些吃惊,看上去失忆确有其事。
都说人的眼睛最能直触灵魂,沈若绯眸底澈净,浑然一股天真娇憨,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至少他不认为这位有这般做戏功底。
陆盛珂没有开口介绍的意思,他不会承认,这是他的王妃。
琥宝儿全然没有留意到他的态度,她吃完炸糕要走了。
难得出府一趟,好歹到周围认认路再回去。
琥宝儿起身离开,青序欲言又止,低声请示“需要派人跟着么”
他没瞧见王妃身边的婢女,似是独自出来的。
“不必。”陆盛珂音色冷冽,“过段时日再处理她。”
只要不犯到他跟前来,还能容忍在眼皮子底下。
至于往后他可没有打算留个不安分的人在身边碍事。
沈若绯,乃至沈家,真以为那点伎俩管用么
陈老敏锐得很,察觉到他们的眉眼官司,不由纳闷,正欲询问是否认识,陈佑卿抢先开口打断了。
夜玹王的家务事,哪容得旁人干涉,只做不知便好。
琥宝儿没有在外玩多久,只把挨着王府的两条街道走了一遍。
京城繁华,可惜不是她赏玩的时候,怕月萝在府里找人,溜达一圈就回去了。
琥宝儿回到弄玉轩,天色尚早。
月萝果然着急了,一中午没瞧见人影,又没在榻上午歇,能去哪里呢
待到听闻她独自出府,并且把金簪典当之后,立即脸色一变。
“娘子,你怎么能这样做”
月萝没想到她这样大胆,都失忆了,贸然就敢出府。
管着嫁妆不让动,就另辟蹊径,一举学会了典当
这是寻常小娘子会做的事么
“我需要银子。”琥宝儿有问有答。
她歪了歪脑袋,两眼瞅着月萝,反问道“若让你把库房钥匙交予我,你给么”
“不可。”月萝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未过门时,沈家划分这么多嫁妆陪嫁,她身为贴身大丫鬟,早就被叮嘱过这一条。
不让动嫁妆。
说白了,沈家无奈让这位顶替出嫁,可没打算将财物一并舍了。
琥宝儿对月萝的反应毫不意外,她也没生气“你果然不听我的。”
跟她亲不亲,是不是一条心,日常里并非一无所觉。
所以她直接拿了金簪出府,没打算跟月萝商量。
琥宝儿很想找回记忆,可是她丁点都想不起来。
她还以为自己受尽宠爱,才敢捅下这么大篓子,夜玹王府的婚事都敢生生赖上。
但苏醒后一直到出嫁,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新娘子出嫁三日未曾回门,爹娘就不挂心不气恼么
男方无视规矩礼仪,显然没把岳家放在眼里,可想而知新娘子能有什么好待遇。
更别说外头的耻笑,丢人呀。
“我好像被丢到这里自生自灭了,”琥宝儿坐到矮榻上,盘腿抱着脚丫子,抿唇道“我当回来的银子,你不许拿走。”
月萝看她脾气温吞,行事总是不紧不慢的,谁知不如表面上那般好拿捏。
“瞧娘子这话说的,你一心想嫁入王府,才有这桩婚事,怎能叫自生自灭”
当然是劝她收收心思,捱过眼下的困局,多跟王爷接触几次,扭转局面。
琥宝儿一摇头“你说的是以前,失忆后我不想嫁了。”
“姑娘家坏了清誉,不嫁就要送去庙里做姑子”月萝皱眉,语气严厉起来“娘子如今因为饭食就忍受不下去,还要动用嫁妆”
“那就去做姑子,”琥宝儿打断她,一手撑着下巴,面露好奇“是在深山里头么”
月萝猛然被噎了一下,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琥宝儿自顾自琢磨起来,道“总不会做姑子也没饭吃”
月萝吸了一口气,她跟着小娘子也有段时日了,大抵知道这脑袋瓜里的想法异于常人。
若是没吃没喝困在这里,指不定真闹着要去做姑子了
“娘子多虑了,奴婢怎么会饿着你”
月萝生怕她又做出些胆大行径,不得不暂且先稳住“往后想吃什么,月萝自会打点好。”
原本奶娘该跟随过府,可她老人家辈分大,又得了体面,不愿跟来。
只月萝一人,都要管不住了
沈家很快有了动作,夜玹王不占理,必须把回门礼给补上。
即便他不介意外界的风言风语,也该考虑是否会影响到太子殿下。
陛下垂垂老矣,眼看太子已到而立之年,他仍不肯放权。
不说臣子们心下嘀咕,就是民间都开始流传一些猜忌之词。
毕竟,皇后娘娘仙逝已久,而正蒙圣宠的柔妃风华正茂,她的年岁甚至比太子还小。
陛下要宠谁,旁人自然是管不着的。
柔妃年轻,本也碍不着什么,可近两年,旒觞帝屡次动了立她为后的心思。
再者,柔妃所诞七皇子已有十一岁,再过个三两载,那就是青葱少年郎。
老翁偏爱娇妻幼子,陛下也不例外,谁知道会不会一时糊涂,做出些动摇国本的决策。
太子一党自然不会放任事态,一边权衡一边约束自身,叫陛下挑不出半点错处。
夜玹王作为胞弟,就别想逃脱了去,但凡他哪里做得不好,就往太子身上扯。
毕竟这位从记事起,就一直受到兄长教导,陛下压根没怎么过问。
他的一言一行都打上了东宫的烙印,动辄就会有教导无方的罪名降下。
陆盛珂可以不把虚名当回事,太子那群家令官可不同意,不把回门礼补上,指不定能日日点卯过来哭嚎。
一把鼻涕一把泪,个个苦口婆心。
重锦是在书房伺候的,已经接待好几茬了,忍不住跟青序嘀咕“你就劝劝王爷吧”
沾上沈家实在倒霉,暂时是没办法,明面上糊弄一下得了。
“哪里需要我们开口,”青序摇头道“主子自己明白。”
沈家女落水一回就能赖上他们王爷,之所以这么顺利,背后自然有人推波助澜。
柔妃的兄长做了大将军,掌十五万兵马,手伸得越来越长了。
毁掉夜玹王的婚事,无非是忌惮太子党羽过大,要知道,林家属意王爷已久,他们哪能坐视不理。
沈若绯嫁进来,眼见林家没戏了,还叫王爷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招不可谓不毒。
然而,光凭一个女人就想扼制夜玹王,想得也太简单了点
重锦和青序都没有去劝,陆盛珂吩咐了管家,把礼品备上。
像是临时起意,都巳时六刻了,才说要去沈家。
一声令下,阮嬷嬷步伐匆匆到弄玉轩通知她们,王爷即将动身,立马收拾了去前院。
月萝闻言,又惊又喜“王爷要陪娘子回门了”
这么突然,眼看都快要午时了
“可不是王爷到底是心善,还愿意搭理沈家。”
阮嬷嬷走了进去,面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色“人呢,贵在自知,小娘子可别不知轻重弄巧成拙才好。”
琥宝儿在窗台边看闲书,没听懂这莫名的话是什么意思。
月萝倒是一转脑子想明白了,不免一阵气闷。
阮嬷嬷管着弄玉轩,饭食难以入口,还能是谁搞的鬼
这老虔婆是在敲打她们别多嘴多舌,回娘家就告状。
她有恃无恐,即便嚷嚷出去,也不怕主子降罪。
难不成王爷还会为了这点小事责罚自家嬷嬷偏帮沈若绯
迎娶沈若绯进门,已经是陆盛珂最大的让步了。
月萝也不是没有眼力见,沈家和夜玹王府都这样了,还能跟谁告状
为了一日三餐闹大,指不定双方真要撕破脸。
这会儿还是回门要紧。
月萝没再理会阮嬷嬷,把琥宝儿拉起来梳妆打扮。
时间紧凑,换一身鲜亮的雪绢千水裙,再搭配一套色泽喜庆的海棠红翡头饰就够了。
小娘子肤如凝脂,唇红齿白,都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妆面。
只管把香粉补足一点。
琥宝儿扭头打了个喷嚏“太浓了”
月萝半点都不手下留情“马上就好了”待会要跟王爷同车,可不能露馅了。
琥宝儿皱皱鼻子,婢女根本不听她的话。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出门时差不多是个人形香囊了。
琥宝儿带着月萝到前院,正好比陆盛珂来得早一点,她们站定后,他刚从游廊那边过来。
身姿挺拔,宽肩窄腰,极为打眼的存在。
陆盛珂没给琥宝儿半个眼神,径自上了马车,月萝连忙搀扶着她匆匆行礼,紧随其后。
琥宝儿慢吞吞的,她不想跟这个人同车
她没有出口抱怨,反倒是马车里的陆盛珂冷冷一抬眸“依本王看,你可以走着去。”
浓郁的香味,别说陆盛珂,就连一旁的青序都闻到了。
他怕王爷开口安排另一辆马车,提醒道“主子,时辰也不早了”
到了就该用午膳了,吃完马上打道回府。
“你嫌弃我。”琥宝儿也觉得自己太香了,但不代表她乐意被嫌弃。
“看来你还没死心。”陆盛珂轻嗤,失忆又如何,她是沈若绯,拙劣的把戏。
琥宝儿上车,故意到他身边落座,紧挨着他,一脸无辜“那你忍一忍。”
今日便宜你啦,香味给你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