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
陆盛珂几乎要嗤笑她如同三岁稚儿没有长大,但看她泪眼婆娑,眼眶红通通的小可怜模样,又忍住了。
他轻捏眉心“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要回家”琥宝儿想下地自己站着。
“别乱动。”陆盛珂一手抓着她,转过身来,直接把人抱起。
轻轻软软一团,哭起来更显得傻乎乎了。
他怀疑这人是故意来折腾他的。
青序二人见王爷步伐匆匆背着王妃进府,很有眼色的故意慢行,落后好几步,拉开距离。
谁知前头两位主子忽然停了下来,二人赶上后,发现王妃哭了。
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王爷沉着一张脸,把人径自抱往照枫院,丢下一句请府医的吩咐。
他们面面相觑,立即跟上。
这是琥宝儿第二次踏入照枫院,她抽抽噎噎的,哪里知道自己被陆盛珂带到了何处,也顾不上去打量周围。
失忆之后,她明里暗里受到过不少嘲讽指责。
也察觉到娘亲和身边婢女并不想着她,日子说不上舒畅,但是没所谓,她没有多么在意。
可是奶娘不同样,琥宝儿梦到过她两次。
梦里的一切太美好了,仿佛刻入骨血,便是再无情之人,也会不由自主生出贪恋。
梦中的温暖,与清醒后造成的反差,让琥宝儿很难过。
她不明白,她好像失去了一切。
难不成梦里都是虚妄,欺骗了她么
“别哭了。”
陆盛珂可没有哄小姑娘的经验,把人放在矮榻上,托起她的小脸蛋,出言命令。
萧阳在他面前哭,一句话就能止住,琥宝儿显然不行。
她拍掉他的手,背过身去抹眼泪。
陆盛珂也没着恼,在她身旁坐下来,弯腰抓住她那条受伤的腿,“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腿断了么”
琥宝儿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哭,下意识想把自己的脚给解救出来。
然而陆盛珂宽大的手掌,轻易就握住了她的小腿,掀起裙摆撸起裤脚,褪去鞋袜,动作一气呵成。
“你放手。”琥宝儿睫毛上挂着泪珠,小鼻音一点都不清亮。
陆盛珂抬了抬眼皮“除了本王,谁还方便给你治腿你欠了人情可别想抵赖。”
琥宝儿白生生的脚丫子,就跟她的手一样娇小,常年不见光,细腻如羊脂白玉。
那圆润的指甲盖都是粉色的。
陆盛珂垂眸,太脆弱了,他掌下稍稍用点力,就能给她折断了。
“我不用你看。”琥宝儿抽抽鼻子,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还欠他人情
她想抢回自己的脚,被陆盛珂一手镇压“那你想给谁看”
李郎中可没胆子给女眷看腿。
看上去是轻微扭伤,陆盛珂把他炽热的掌心贴上去,完全包裹住那截细白的脚踝,来回轻揉她微微泛红的伤处。
“疼么”
琥宝儿的眼泪都要再次冒出来了,怎么可能不疼。
“只是脱臼了。”
陆盛珂话音刚落,托着她的脚踝咔嗒一声,极其利落地给复原了,完全是趁其不备。
琥宝儿一声惊呼,泪花忍不住涌了上来,手指揪住了矮榻的绣垫。
那一下好疼
“又哭了。”陆盛珂微微抿唇。
她两手撑在身后,坐在矮榻上,朝他露出一截白生生小腿,这般浑身轻颤的模样,又娇气又委屈。
他望着她,缓缓倾身向前,低声道“鼻尖都红通通的呢”
琥宝儿直觉受到了嘲讽,她也不掉眼泪了,用那双水润的琥珀眼,气鼓鼓瞪着他。
陆盛珂距离很近,并未立即抽身离去,无需低头,便能嗅到了她身上那抹幽香。
“腌入味了。”
哭泣也是个力气活,这样温暖的时节,琥宝儿感觉有点热,经他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身香味逐渐浓郁。
而眼前这个男人,俯身在她跟前,几乎呼吸交融。
琥宝儿抬手去推他,手心搭在他健实的胸膛上,使了点力气,没推动。
“你离我远点。”
他干嘛趴在她上方,像个大狗狗,不,应该说更像一头狼,或者其他猛兽。
琥宝儿感觉有点奇怪,她从未与男子这般贴近过,也无从辨别此刻的气氛。
“你用的什么香”陆盛珂偶尔也会佩戴香囊,书房有熏香,但他对香知之甚少。
视场合而定,由青序或重锦准备,他甚少过问。
这话把琥宝儿问住了,她比他更加一无所知。
卧房外,青序敲了敲门,李郎中过来了。
陆盛珂没有传唤他们入内,起身过去开门,问他要了一瓶药油,以及绷带竹片。
他拿了东西返回内间,琥宝儿正在努力穿袜子。
陆盛珂一挑眉“你想成为跛子”
“我才不会变成跛子。”琥宝儿反驳,回头看到他手里的药,迟疑了起来。
他要替她上药
陆盛珂正有此意,过来一伸手就把她的小脚丫给抓住了。
脚踝脱臼,复位后还稍微有点红肿需要抹上药油再用竹片固定包扎,不出几日便可痊愈。
药油凉丝丝的,但只一瞬,就被他的掌心给捂热了。
竹片光滑,乃是特制,为了骨折一类外伤所备。
绷带缠紧后就不好扭动了,避免脚踝再次错位。
陆盛珂一声不吭,手上动作颇为娴熟,把琥宝儿给看愣了,一时忘了拒绝。
她瞅着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指节分明,问道“你怎么会这个”
“本王有什么不会的”他一掀眼帘“你以为我每日在做什么”
自幼习武,四个字说来简单,但确实日日夜夜坚持下来的。
功夫需要与人切磋,势必会有磕碰,再者,他还要带兵练兵,这种粗浅的包扎,人人皆会。
他这么一提醒,琥宝儿想起他那柄无与伦比的银白色佩剑。
这会儿哭过了,理智回笼,整个人又怂了起来。
幸而这人刚才没打她,否则她都经不住他一下,指不定已经半身不遂了呢。
琥宝儿抱着自己的小腿,偷偷噘嘴。
“怎么,不敢说话了”陆盛珂斜她一眼,哭红的鼻尖在那张莹白小脸上,又是滑稽,又显娇憨。
“本王还以为,你打算一哭二闹三上吊。”
琥宝儿听了,小嘴微张,一副你怎么这般傻的模样“在乎我死活之人,这招才有用。”
现在,谁管她呢,寻死觅活给谁看。
况且,她想离开这里,是为了过得更好,而不是去走绝路。
琥宝儿的小脑袋瓜想不了太多事情,但是她认真考虑过庙宇清修的后果。
大户人家的女眷,犯了严重错误,会被送到那里去,那里可不是出家人的清修之地。
有的只是一群被放弃的女子,过着清苦的日子,悔恨余生。
琥宝儿犯的错没有那样严重,但是她使计赖上夜玹王的婚事再反悔,等同于愚弄,蔑视皇权。
沈家为了赎罪,势必会重重惩治她。
死倒不会死,不过多半是要送去尼姑庵,与世隔绝。
琥宝儿喜欢热闹,向往繁华之地,与世隔绝估计挺难受的。
但是,她同样喜欢苍茫山林,无边荒野。
世间哪有万全之选,二择一自然要牺牲掉一些。
只可惜了她没能触碰到的那批嫁妆。
可是,娘亲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嫁妆给她,不然为何安排个守财奴一样的月萝看着呢。
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琥宝儿一脸的深思熟虑,慢吞吞道“我们趁早和离吧,罚我去庙里清修,也不耽误王爷的姻缘。”
她不清楚陆盛珂和林姑娘是什么关系,或许当真被她横插一脚给破坏了。
当真是罪过。
她在王府过得也不轻松,着实是两相折磨了。
陆盛珂黑眸一眯“沈若绯,何时和离由本王说了算。”
“那你说,我听听看。”最好别拖太长时间。
夜玹王府并非她的归宿,在这里耗上一两年,可就太久了。
陆盛珂不语,只无声望着她。
在乎她死活之人才管用,听上去就好像,她无人在意一般。
被骄纵的沈家大小姐,说出这种话
陆盛珂站起身,道“想和离没那么容易,你哪都去不了。”
他扯过矮榻上的薄毯子,盖住她包扎后的脚,去了外间叫打水进来。
青序猜到王爷要给王妃擦药,早有准备,当即端着热水入内。
陆盛珂在红木架前净手,一边吩咐道“去沈家把她的奶娘请过来。”
免得为了要见个奶娘就哭鼻子。
寻常人家姑娘,出嫁时奶娘是一同陪嫁的,为了让她在夫家有得用之人,还能帮忙拿拿主意,她倒好,带了个蠢丫鬟就过来了。
一点都不顶事。
青序闻言颇为意外,王爷最近对沈娘子当真是改观许多。
他不好多问,也不敢揣摩主子的心思,应了一声去外边找个小厮跑腿。
里头的琥宝儿伸长了脖子,问道“你要替我请奶娘”
“可是她不想来。”她不禁为此犹豫。
陆盛珂不清楚沈家什么状况,头也不抬道“本王让她来,她就得来。”
琥宝儿想了想,没有反对。
一时又觉得难过,想问问奶娘缘由,但是却怕勉强了她。
只问一次就好了,就一次。
琥宝儿脚上绑了竹片,不好套鞋袜,她一手扶着榻上矮桌,单脚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
月萝桃枝还不知奶娘要来,可以提前准备点心。
陆盛珂侧目瞥她一眼,道“你暂时在这待着,免得故意不让腿脚恢复,躲避进宫。”
琥宝儿先是一愣,而后悟了“这也是个法子”
可恶,她都没想到。
陆盛珂面无表情“本王盯着你。”
她闻言,苦着一张脸“你果真是狡诈之辈。”
何至于此。
“你乖乖进宫,本王叫你看一出好戏。”陆盛珂道“如若不然,本王就罚你。”
琥宝儿听见罚这个字,眼睛就瞪直了。
陆盛珂朝她走了过来,指尖在她肩膀上轻轻一点,单脚独立的琥宝儿本就站不稳,跌坐回矮榻上。
他低声道“抽你手心,怕么”
琥宝儿直面威胁,偷偷把手心藏了起来。
过分,这人真的很过分。
“我必须去么”她哼哼哧哧问道。
“是。”陆盛珂给予肯定答复。
“你一定是准备干坏事了。”琥宝儿眨巴着眼睛,脑袋瓜转得很快“那你欠我一个人情。”
“可别抵赖才好。”她补充一句。
“看来你是皮痒了,不怕抽手心,”陆盛珂似笑非笑“那就抽你屁股。”
“”琥宝儿难以置信,下意识两手护在身后“你敢”
陆盛珂垂眸“本王有何不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