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妈妈看着瑟瑟发抖的川哥儿心疼得流眼泪。她也跟着哭道“川哥儿,您别怕,大少爷没有生气。”
川哥儿眼眶红红的,“可父亲就是生气了。他走的时候都没有看我。”
他知道自己又让父亲失望了。昨日莫老先生只问了他几句话就道“小少爷年岁尚小,性情不稳,我向来严厉,性子古板,与他而言不是益事,怕是不能教导他。”
但却一直问升哥儿课业,最后叹息一句道“也还太小了,罢了,一块送回去吧。”
父亲当时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来,但回来的时候却隐隐有了怒火,昨晚上也在书房睡的。
川哥儿忐忑异常“父亲必定是怪罪我了。”
于妈妈便埋怨上刕鹤春来,“您才多大啊,大少爷怎么能这样呢。”
然后又低声咒骂,“都说严父慈母,若是您生母在,何至于不去劝大少爷一个后娘一个后爹,川哥儿,你怎么这么命苦”
但大姑娘没福分去得早,此时说这些已经是于事无补了。她看着依旧在小声啜泣的川哥儿,狠了狠心,“您生母不在,但老奴在。”
腊月二十八了,陛下开恩,各衙司开始陆续歇息,刕鹤春今日没有轮值,但还是要出门。年节的时候,各处都要开始走动,这里吃席那边喝酒,一日都不能停歇。
但一年忙到尾,终日不可停歇,却还是事事不尽如意。越王彻底跟他生疏了,太子倒是想要拉拢他,只他不愿意折腾进党争,所以一直避开,不近不远的处着。勋国公依旧对他有所偏见,尤其是近两日,看他的眼神好像又变了本来因着折绾和勋国公夫人的关系,他们两人私下喝了几顿酒,情况有所缓和,但近两日勋国公却突然又变冷淡了。
冷淡就冷淡吧,刕鹤春也不愿意搭理这个大老粗。只到底勋国公还是上官,平常碰见了还要打招呼,这点让他不爽快。再就是川哥儿。
为他宴请名师,他却不顶用,愣是没有被看上,跟升哥儿一比差远了。
他气得一晚上没睡,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不然折绾又要说了“你不是说你不会发脾气吗”
刕鹤春一想到她会说这种话就觉得脸上挂不住。
天明了。他起来看书看公文,然后特意没有去苍云阁吃早膳,准备直接出门去见同僚。谁知道刚出门,便看见于妈妈站在外头等着。寒风天,她就那么站着,似乎已经来很久了,冻得跟个什么似的,看见他就哆哆嗦嗦的跪下去,“大少爷,川哥儿一晚上没有睡,吓得厉害,烦请你去看看他。”
刕鹤春皱起眉头,但到底还是挪了脚,却道“把川哥儿带到正院去。”
他要是没有宽慰好,便还有折绾在。她说话温和,想来比他能安慰住川哥儿。
于妈妈本意不是这个。她是不愿意通过折绾的。但大少爷吩咐了,她也只好如此做。她哆嗦着回去跟川哥儿道“大少爷觉得昨日对你不好,今日要宽慰你呢。”
川哥儿却依旧惴惴不安,“是吗”
于妈妈一口断定,“是”
孩子都这般了,只要是正常的父亲,难道还会继续打压责骂吗
川哥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牵上于妈妈的手,“那我们赶紧过去吧,别让父亲久等了。”
诚如于妈妈所想,刕鹤春看见明显颓靡的川哥儿还是很心疼的,将人抱起来坐下,无奈的道“川哥儿,你这性子怎么跟个姑娘家一般。”
折绾坐在一边,桌子上满满当当都是花,她拿着剪刀长长短短的剪着花枝,低垂着头,道“说话就说话,胡扯什么。”
刕鹤春随口一道“本来就是。”
然后顿了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情一般,忍不住又道“我突然想起来,你以前在娘家的时候胆子不也小么如今这般大,可见这毛病还是能治好的你可有什么妙法”
真是三句话就要惹人生气折绾啪的一下放下剪刀,“那我就教教你”
她声音大起来“从长姐去世开始,你亲自去教养过川哥儿吗你可曾日日抱过他可曾每日花费一个时辰去教他读书他如今会读的字,会说的话,都是母亲教养出来的,跟你可没有什么关系。”
赵氏对川哥儿是真没有的说。
“你不知道为了什么缘由,竟然让长姐拼命生下的孩子整日里见不到父亲的面,他又被教着要讨父亲的欢心这般情况下,你一直贬低他,他难道不会惶恐吗”
刕鹤春被她说得一愣一愣,折绾一点儿也不愿意为了此事让自己动气,又拿起剪刀剪花枝,讥讽道“你埋怨他在莫老先生面前不落落大方,埋怨他学识浅薄。但无论是性子还是学识,你作为父亲,从未去认真关心教养过,如今他没有做好,你却开始说他笨。”
“刕鹤春,你对得起长姐吗”
刕鹤春本还要说一两句的,但被最后这一句话说得又憋了回去。川哥儿已经在他的怀里吓傻了,但他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知晓母亲这是在为他说话,只是将父亲气着了。
他惶恐不安,连忙去看于妈妈,便发现于妈妈眼眶通红,根本没有看他,而是在喃喃道“我那可怜的大姑娘。”
刕鹤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忍气道“我时常忙碌,哪里顾得上孩子。”
折绾无可无不可,“那你就别说他。”
刕鹤春好笑“老子说儿子,倒是说不得了。”
折绾“那你就出去说,别当着我的面说。”
刕鹤春就真抱上川哥儿出去了。两父子去了书房,刕鹤春将川哥儿放在小案桌前,“你先自己看会书。”
他也不出门了,在屋子里面不悦踱步,但过了一会,他又松口气,“无论怎么说,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并不是什么心恶之人。”
这就算是娶对人了。他当初会同意娶折绾,也是常年在大宅院里面走动,见过继母对继子的不少手段。他和父亲都想着,岳母会举荐折绾嫁过来
,应该是相信她的。
人确实是没有坏心,只是她这个性子也磨人。他无奈的对川哥儿道“你母亲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不关心你吧,她每次又劝我对你好些。说关心你吧,又只把你给奴才们抱着。”
川哥儿不知道的父亲的意思,但母亲不亲近他,他要是有落寞的。他低下头,“也许川哥儿也惹母亲生气了。”
刕鹤春摆摆手,“你才多大,她那个性子不会跟你计较的。”
可能可能是生性不喜欢孩子
两人成婚这么久,也没见她着急孩子。
正想着,便见着外头的茗妈妈带着小厮丫鬟在搬东西进苍云阁。他身边的孙管事也带着人从库房里面搬东西出来。他从窗户里看了会,叫松亭进来问,“少夫人这是做什么”
松亭“少夫人要把西厢房改成书房。”
刕鹤春“又在瞎折腾。”
平日里也没见她看什么书,花花草草的倒是一大堆。
苍云阁里人少,他的书房也在苍云阁旁边,虽然只是几步路,但还是没占用这里面的屋子。所以空屋就多,川哥儿住在东厢房,西厢房确实是可以做书房的。
他要是没把书房搬出去,也是要用西厢房做书房。
而后又看见孙管事亲自搬了张麒麟案桌出来。他好笑道“她倒是识货,这是除去我那张案桌外最好的一张。”
孙管事把案桌搬进西厢房去,出来的时候才进书房跟刕鹤春道“大少爷,大少夫人画了图纸,也去库房看了东西,统共要搬出大件小件的东西六十四件。”
刕鹤春咋舌“她要的可真不少。”
他就带着川哥儿回苍云阁去,“走吧,你母亲这脾气我也是没法子了。”
她管你生气不生气,她自己做自己的呢。
何况他也不是真生气了。他的气量还没有那么小。他只是觉得她也许说的是对的。
他在阿琰去世之后,确实没有教养过川哥儿。当时看见川哥儿便想起阿琰,也不愿意看见母亲和三弟妹,久而久之,便连山海院也少去了。
他对川哥儿确实缺少了关心。但他也很无奈,他确实忙得很。女人不知道外头的艰辛,等知晓了,便能知晓他为什么连教导川哥儿的时间都没有。
折绾正在忙活自己的小书房,便见刕鹤春又牵着川哥儿的手回来了。
他没有变得薄情寡义之前,这脾气倒是不错。折绾淡淡看了两人一眼,又招手叫孙管事去库房取些古画来。
“最好是画了花的,大概要三四幅左右。”
等孙管事走了之后,刕鹤春来了兴致“我帮你看看。”
折绾“我已经布置好了,你最好别乱动。”
刕鹤春进去瞧了瞧,发现里面大变了样子。四个角落都放了花花草草,只有中间有一排博古架,架子上面空空荡荡的,还没有放书。倒是临窗的案桌上有不少笔墨纸砚,什么都有,光是砚台就有三个。
眼花缭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骤然富贵的人乱买东西,称不上一个雅字。但转念一想,折绾不就是骤然富贵么他乐了乐,还没笑出声,就见折绾的眼神扫了过来。
他那句“不雅”就咽了下去。
好嘛,这才几个月,气势已经很足了。想来是在外面跑久了练出来的。
折绾不惯他这个毛病。她上辈子一直被他的自持傲气伤害。有时候自己画个花样子,他看见了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说上一句“不成个样子,还需要多练练。”
本来高兴的心就落了下去。
但他这时候还没有后面那般寡言,且在她面前好似话越来越多了。他很快又道“你不要放这么多笔上去”
兔毫,狼毫,鹿毫,鼠须,石獾毫,山马毫,猪鬃简直了。他笑了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摆摊呢。”
折绾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你用”
她就是喜欢。
她以前没有过这么多好东西,后来有了,她也担心如同刕鹤春这般的人说她。所以就一直学着雅致的去。但什么是雅致呢什么才是对的呢
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得出个结论,只能是自己怎么喜欢怎么来。她也不是今日突然之间就想要个书房,是一直以来都是想要的。但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书房了。
重活一次,她最开始也没想起这件事情来,还是今日见刕鹤春抱着川哥儿去了书房,她就在恍然一瞬中就想起来了。
哦,原来我之前还有这么一个念头。
那今日无事,不用出门,便将此事做了吧。
她如今最佩服自己的就是这点,她可以不拖延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孙管事又拿了几幅古画来,折绾让蝉月去挂上。刕鹤春又碰了一鼻子灰但因为碰的时候太多了,他倒是不在意,而是好笑道“那我就给你一些书吧。”
库房是有书的。
折绾点头,“到时候我亲自去挑。”
今天没时间。
这般匆忙布置了一个时辰,倒是像模像样了。折绾很是高兴,跟蝉月道“这般下回素膳来的时候,我就可以跟她在这里谈事情了。”
那屋子里面就可以多放些其他的东西。
玉岫下午登了门。看见乱糟糟的屋子笑着道“不是明日才收拾东西吗怎么今日就收拾上了。”
折绾拉着她去书房,“你看我们以后说事就来这里。”
玉岫自己没有书房,觉得还真不错。两人坐在临窗的案桌前说话。折绾问,“你怎么来了可是孙姐姐出了什么事情”
玉岫下意识皱眉,“不是三娘的事情我已经写信去给三娘的父母了。要是他们还有良心,就该来施压勋国公认下珑珑死去的责任。”
折绾“就该这般,两边联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玉岫叹息一声,而后道“我是看玥娘来的。”
折绾“怎么”
她顿了顿,“是为了升哥儿的事情”
玉岫点头,道“玥娘想让我带着升哥儿再去莫老先生面前试试。”
折绾了然。她道“那就去试试嘛。”
玉岫笑起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莫老先生也不是一般的先生,已经去了一次,还能再去第二次若是咱们这么干,别人也这么做,他的面子上就过不去了。”
去一次,是给莫老先生面子,去两次,便是施压了。再者说,若是再带着升哥儿去,难道就不管川哥儿了玥娘却不管,哭着道“都怪刕鹤春,他急什么急川哥儿那个笨脑子,哪里比得过我们升哥儿。两个人一块带过去,收下一个便是不好,就索性两个都不收了。”
“嫂嫂,我们升哥儿实在是委屈。”
要是她自己求了嫂嫂带上升哥儿一块去,此事说不得就成了。
其实玉岫也是这般觉得的但这话她不能说。一句也不能提,否则自家这个能把天掀下来。她只能道“好先生不一定是适合教导孩子的,何况是升哥儿这般的孩子。还是由我去请个先生回来吧,即便是比不上莫老先生,也不会差。”
玥娘这才没哭。又蹭着她的肩膀道“嫂嫂,你待会是不是要去见折绾啊”
玉岫“别没大没小,她到底是你的嫂嫂。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阿绾这个人极好,你却总是欺负人家。你那个婆母也是”
玥娘大声道“母亲待我也极好,不像嫂嫂和阿娘胳膊肘往外拐”
玉岫无奈,只能好笑点了点她的脑门,“你啊,以后等你长大就知晓自己如今是错得多厉害。”
她出门的时候玥娘还生气呢。玉岫摇摇头,“只有对的先生,没有最好的先生。你也不要担心,川哥儿还小呢,哪里就一定要那么厉害的先生了。”
折绾倒是不担心。如同玉岫说的一样,川哥儿后面的先生也不错。那是个喜欢寓教于乐的老先生,有两个儿子都是经商的,最喜欢做的事情是钓鱼。
刕鹤春后来跟他相交倒是很好,幽禁在英国公府的时候还叫人挖了个大鱼塘一块钓。折绾记得那段时间天天吃鱼,都要吃吐了,但没有一个人敢置喙。
谁也不敢对刕鹤春多说一句重话。就是英国公也时常让着,还让人从外头买了许多刀剑回来。
听闻刕鹤春小时候想要刀剑,但英国公怕他分散了精神,所以一直没准。
折绾唏嘘起来,“年少时碰见的先生确实很重要。”
升哥儿和川哥儿最后也没有拜在一个先生名下,宋玥娘使着劲比较两个孩子的课业,折绾当年还担心川哥儿会被比下去,但好似两个人最后课业差不多了。
玉岫“谁说不是呢。有些先生腐朽得很,一板一眼,根本不能教好孩子。”
正说着,便听见外头有孩子们的笑声。她都不用探头,“是我家那个傻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宋玥娘喊“嫂
嫂”
折绾好笑着看过去,便见莹姐儿蹦蹦跳跳的进了屋,而后大声道“大伯母,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书房”
折绾“今天多的。”
川哥儿也被带了进来。三个孩子在一块玩。她让蝉月给孩子们拿了铺子里面最新出的果子口味,三个人吃得倒是香。
宋玥娘坐下也不说话,只亲昵的蹭着玉岫,“我来看看她有没有说我坏话”
倒是不遮不掩的。
玉岫就待不下去了,连忙说正事,“阿绾,上次你说要的管事,我替你找好了。”
这么快
折绾惊喜,“是在京都吗”
玉岫点头,“是。也不是一般人,曾经做布行的。只是落了难,这会子只能先出来谋生。”
她道“管事娘子姓周,年轻的时候没了丈夫,一直没有再嫁。底下也没有子嗣,自小就喜欢做生意,家里也是开布行的,就随她去做。结果真做出了一份行当来。”
但做生意有好有坏,“三年前铺子关门,她还去南边跑过一趟生意,把咱们这边的东西拿去南边卖。”
想来也是没赚到银子,所以又回来了。
玉岫“这人也是玉家那边的远方亲戚,算是知根知底的。但我也要跟你说一声,她是天上飞的,看见的景致多,肯定是瞧不上你的那个小铺子,如今只是暂时过来谋生,等到时机成熟了,怕是要飞走的。”
折绾一听就知道这是个有大本事的,哪里还能不喜欢。她道“我庙小,只要她肯将就,我就求之不得了。素膳和素兰若是能跟她学得五分啊不,三分本事,便算是喜事。”
玉岫就喜欢折绾这般懂理的人。她再看看旁边一脸“商贾之事实在是不雅”的妹子,无奈道“得了,我走了,免得你这里不得安生。”
孩子们却不愿意走。莹姐儿尤其喜欢待在这个满是花的书房里。嫂嫂在这里,宋玥娘也不好去强行拉着走,只能丢下孩子们去送嫂嫂。
她不满道“你是丹阳玉家的贵女,她就整日里拉着你做那些铜臭味重的事这事情传出去咱们的面子往哪里搁嘛这些事情我都替你们捂着呢,外头只知道她开了铺子,可不知道她亲自做这些事情,真是小家子气”
玉岫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她这是认真过日子呢。倒是你,整日里为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忙来忙去的,忙到最后,还不是吃喝拉撒那些事情就高贵一些”
越是看玥娘,便觉得阿绾可怜。要不然比玥娘小这么多,怎么就有了这份心性不知道以前吃了多少苦。
宋玥娘就气得嘴巴鼓起来。
玉岫“像个河豚,丑死了”
她走了,宋玥娘气冲冲的去苍云阁喊儿女回家,一进门,便发现莹姐儿脑袋上有花环,升哥儿手里也捧着一束小花。唯独川哥儿没有,站在一边低着头垂手。
“回家了”
她一喊,两个孩子就要走,莹姐儿尤其舍不得折绾,道
“大伯母,我明天一定拿我的小铃铛给你。”
折绾这回笑吟吟的答应了。
等大的小的走了之后,她看向还站在那里不说话的川哥儿一阵恍惚,而后就被急匆匆而来的于妈妈弄得回了神。方才玉岫在的时候,婆子们都被叫出去了,于妈妈一直等在外面,这会子迫不及待的进了屋。
折绾便道“你把川哥儿带回去吧。”
于妈妈求之不得。她赶紧抱着川哥儿走,回去之后搂着他问,“刚刚老奴不在,没人欺负你吧”
川哥儿摇摇头。他看向窗外,对面就是母亲的书房。方才升哥儿和莹姐儿都问母亲要花环了。母亲编得很好,他也很想要,但是母亲问他要不要的时候,他还是迟疑着摇了摇头。
升哥儿大喊起来“这么好看的花你都不要吗”
莹姐儿倒是驳斥,“我就说男人就不该喜欢花”
川哥儿就去看母亲。要是母亲再问一次他,他就要了。但是母亲看也没有看他,只是笑着道“喜欢不喜欢,都行。”
他就低下头去,一直没有抬头。
于妈妈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开始抱怨三婶母,“三少夫人也真是,整日里咋咋呼呼的,就是让你跟哥儿姐儿的多玩玩又怎么了”
川哥儿没有回话。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于妈妈心疼,“可怜见的,这是累着了。”
折绾在书房里面算账。年底了,得给大家发些红封。虽然铺子开起来没多久,银子也没有赚多少,但到底是做起来了。如今想来,还有些不可置信。
她仔细的拨弄算盘,最后发现可以一人给个大红封了。
她欢喜起来,又拿出体己银子给蝉月,“你给大家都分一分,过年了,要吃顿好的。”
折绾一直记得周娘子的事情。但碰上过年,她也只好将事情给挪后,除夕和大年初一,她都让人给周娘子送了礼。蝉月笑着道“这份心意是到了的。我瞧着都心动,若是我有本事,少夫人送一回东西来我就认定您了。”
折绾“她有本事得很,我自然要敬重。”
蝉月也想有本事。她还记得少夫人的话等她学好了字,会算账了,要是想要出去,就可以去给素膳打下手。
她这两天也看见素膳了。这才出去多久,她就变了个样子。说话明显周全多了,还给她带了很多好吃的感谢,“我不在,我家姑娘就拜托你了。”
少夫人都出嫁多久了,素膳见着少夫人还是喊姑娘。少夫人也没有纠正她,大家就随着她去了。蝉月见着两人这份情也不嫉妒,只有高兴的份。
她跟另外四个月道“少夫人跟素膳多少年的情意,跟咱们才几个月。等到日后年份久了,咱们就有了福分。”
但是少夫人确实很忙。过年的时候,除去英国公府的亲戚,少夫人还整日跟着宋家的大少夫人出门去做客。
她们这些丫鬟跑断了腿,可人人都高兴,人人都有不
少的红封,蝉月还跟不少夫人的丫鬟照了个脸熟,就想着往后碰见了能为少夫人说出她们主子的名字。
折绾倒是平常心对待。这些个夫人她多多少少认识。从前是围在宋玥娘身边的。因她跟宋玥娘不好,这些夫人便对她也冷冷淡淡的。这辈子换了个人带着去交谈,便都对她热情起来了。
玉岫本以为她少见人,会招待不来,谁知道她一眼就能记得谁是谁家的夫人,还记得谁跟谁家是亲戚。待人也是大大方方的,坐在那边细声细气说话,情不自禁就引得人愿意跟她多说几句。
从大年初一到初三,再到刕鹤春去上值了,折绾的酒席还没有吃完。
两人也去找孙三娘说话。
孙三娘不愿意出门,躺在床上笑着道“你们是不是喝酒了一身的酒气。”
她不知道两人让勋国公承担起大部分珑珑去世的责任,对勋国公最近少来屋里的事情也没有留意。勋国公都这个岁数了,孙三娘也不是很愿意看见他。
且如今年底年初,最是忙碌的时候,她就没管。倒是玉岫和阿绾轮换着来陪她,让她心里不安。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一般,这么大的年岁了,竟然还让人担心。好在阿绾又开了一间成衣铺子,拿了很多花样子来让她画图,她这些日子就一直做这些。
过年了,勋国公府其他房里的人热热闹闹,她却愿意冷冷清清。勋国公除夕夜和大年初一都问她要不要出去吃饭,她摇了摇头,我受不了闹,你们去吃吧。”
他们是一家人,唯独她不是。
她也不需要做他们的家人。她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把自己的病早告诉玉岫。那这些年有她,自己也应该少受些罪。然后又笑,“倒是碰见阿绾的时候正好。再往前推几年,她还是个孩子呢。”
她和玉岫看阿绾也跟看孩子一般。
折绾跟着笑起来,“是,早碰见我,我那时候还傻着呢。”
年轻的时候都傻。孙三娘就咳嗽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们来我这里就变得郁郁寡欢了是不是我说话就不让人喜欢”
玉岫“怎么可能呢,只是在外面热闹多了,就喜欢你这里清清静静的。”
又把折绾要请个女管事的事情告诉她,“我上回还跟你说了,她再请几个力气大的婆子,以后就全是女子的班底了。”
孙三娘也给折绾的铺子里面投了银子的,这事情不仅玉岫说了,折绾也说了。她道“可惜我身体不好,否则也愿意去见见这般厉害的娘子。”
折绾趁机道“那你就跟我一块去吧”
孙三娘手紧了紧,“可我怕犯病。”
自从上回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去过。玉岫来劝过,她不肯,玉岫就没有办法了。如今又过了这么久,她却又有些意动了。
她犹豫不决,“看着你们在外面跑,快活得很,我也想再试试。”
折绾没想到今日还能有这般的喜事。于是马上就回去准备,两人一块乘的马车里面都放了好些花
进去。
素膳看着就感慨道“姑娘,你对勋国公夫人真好。”
折绾头也没回,打量着马车里面的“春日”,温柔笑着道“傻丫头,我知道她的苦楚,自然想她能跟我一样好。”
若是可以,她想把自己的花都送给孙三娘。她受过这份苦楚,就想让她多欢喜欢喜。
孙三娘看见马车里堆的花就笑了,勋国公面色不自然的送她出来,“真不用我叫人送你们去”
玉岫对他没有好脸色,他就对着折绾和孙三娘说。
孙三娘“不用,刕大少夫人在呢。”
比起玉岫,勋国公对折绾就客气多了。他一直都觉得那个馊主意是玉岫想出来的。折绾长得柔和一些,看起来就正经不少。但这样的女人,根本没什么主意,有事情还要回家跟夫婿说一说,所以他觉得这事情刕鹤春应该也知道。
这可真是他最近也不愿意跟刕鹤春多说。
他送完人就出去应酬了。玉岫今日不跟她们去见人。她要陪着宋夫人去看马球。还没有过元宵呢,京都就开始打马球了。毕竟这时候时间多,儿郎们还能抽出时间来求娶姑娘。
马球场上就有了计较。
“我母亲娘家的外甥女要去相看,便叫我和阿娘一起跟着。”
她说着说着乐起来,“阿绾,马球也是有赌的。我与你报两个名字,你看看谁会赢,要是赢了,可是有彩头的。”
这跟赌马又不一样了。赌马是赌银子,但马球却是权贵人家往彩头盘子里面放些金银珠宝首饰等等,赢了就给大家分点彩头。
玉岫之前从来没有赢过。
这回有了阿绾,她信心满满,直接赌定阿绾说的那一队。
期间有夫人来跟她搭讪,用的还是折绾的名号。玉岫还笑着道“她今日有事,不然我是要拉着她一块来的。”
那夫人跟她交谈了几句,就道“小时候,我们也一块玩过,她那时候还是在阿琰身边跟着吃饼子的小妹妹,转瞬间就这么大了,还成了英国公大少夫人。”
“人这造化啊”
玉岫“是啊,英国公府真是好造化,竟然能得阿琰和阿绾这两个好女子。”
那人就讪讪退回去了。
晚间,折绾和孙三娘从铺子里面跟周娘子见完面回来,就听玉岫大笑着道“我跟你们说,我赢了赢了不少彩头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