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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明/慧和川哥儿
    茗妈妈忐忑的站在廊下,等着大少夫人的召唤。大概一刻钟后,有婆子出来请她,笑着道“茗妈妈,快些,里头请。”

    茗妈妈点头哈腰,“当不得姐姐的请字。”

    婆子是明家带来的,举手投足都显露出一股威严,却对茗妈妈和善得很,道“咱们姐妹,怎么还如此客气。”

    她家少夫人嫁来英国公府这两年,茗妈妈作为老人,带着底下的人不冒头不偷懒,一味的顺从,听话,做事勤勉,让少夫人管家少了许多麻烦。

    少夫人便很是满意,平日里嘱咐她们要对茗妈妈敬重些。

    “不论她自身的品性,只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咱们也不可怠慢了。”

    上有吩咐,下有巴结,茗妈妈这两年过得很是不错。她平日里也不常来大少夫人这里,只守在苍云阁里。

    今日是有事情相求才早早来候着。

    进了屋,见少夫人在看账本。她便规规矩矩的跪下去磕头。明慧笑着道“快起来吧。”

    婆子给茗妈妈搬了张凳子坐下。

    茗妈妈便感恩的道“多谢少夫人。”

    明慧平日里烦心事多,就喜欢这样好相处的,便多了一份真心,问“可是遇见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茗妈妈脸红起来,小声道“老奴老奴是想求少夫人放老奴出府去。”

    明慧倒是不意外。茗妈妈这般的奴才是可以自赎的,何况她的女儿如今也是有头有脸,她哪里好一直做奴才。

    明慧反而好奇她为什么一直待在府里做奴才。

    她想的是茗妈妈对母亲忠心,是为母亲守着苍云阁。但时间久了,她虽然未曾跟母亲见过面,可也觉得母亲并不在乎一个苍云阁,那也就不必要派个奴才守着了。

    但这是母亲房里的事情,她不好管,一直没有打听过。

    今日茗妈妈既然提了,她便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起出府去了”

    茗妈妈“老奴的女儿要举家迁往闽南了。”

    明慧怔怔一瞬,“什么举家迁往闽南不回京都了”

    茗妈妈“说不定呢,只是她的生意在那边,她不能回来,可丈夫和孩子常年两地分开也不好,于是今年女儿女婿商量好了,举家先去闽南过日子,后头怎么样再说。”

    明慧自然不会为难她,道“这是好事,你是有子女福气的。”

    她让身边的婆子去拿茗妈妈的身契,而后顿了顿,还是道“你之前为什么不出府去”

    茗妈妈恭谨道“不敢瞒少夫人,老奴自小就长在英国公府,这些年一直从未离开过,即便后来不缺银子了,却觉得比起儿女,没准在国公府里更加能颐养天年。”

    “主子们都是好的,不会难为老奴,每月都有银子领,活也轻松,离开反而不舍。”

    原来如此。明慧明白了,笑着道“你这般说,倒是也没错。”

    茗妈妈在

    府里,她就算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茗妈妈。

    等人走了,她叫人去跟丈夫的小厮道“大少爷一回来,你便请他来这里。”

    小厮走了。但刕清川晚上才回,一身的酒味。他今日去跟国子监的同窗应酬去了,回来之后洗了澡,换了衣裳这才过来,笑着道“怎么了”

    明慧“茗妈妈今日过来请我放她出府,我问了缘由,她说她要跟着女儿去闽南。她女儿丈夫和儿子都要定居闽南了。”

    刕清川就沉默起来,而后良久才道“母亲也许也不会回来了。”

    他叹息一句,“多给茗妈妈一些银子,其他的,就随她去吧。”

    明慧点头。但不免对母亲好奇了些,“难道母亲还能一辈子不回来”

    刕清川没有说话,只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父亲最近对我越发不满。”

    明慧吃惊,她还是第一次听丈夫说这般的话。她赶紧去关上门窗,“怎么说我瞧着父亲一向严肃,最近并无异样啊。”

    刕清川“父亲对我一直不满。”

    明慧“这样啊。”

    她就说最近也没有什么异样。

    原来是一直不满。

    刕清川“父亲一年前没忍住写信给母亲,却在信里说我对他不满。”

    明慧吃惊,“父亲怎么这般”

    刕清川“他也没有说错,我确实对父亲不满。”

    明慧“哎。”

    刕清川“你知道母亲说了什么吗”

    明慧“什么”

    刕清川深吸一口气,“母亲在给父亲的信里写道想来是家学渊源。”

    明慧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才道“哦是说父亲之前也对祖父不满,如今你对父亲不满,想来是家学渊源”

    刕清川深吸一口气,“是。”

    他轻声道“父亲气得撕了信,扔在了篓子里,我偷偷捡了拼在一块看实在是不费劲,一封信,一共也就这七个字。”

    明慧不知不觉就笑出了声,“母亲,还挺有趣的。”

    刕清川“但你看,母亲对我和父亲,是一样的。”

    他半晌之后,才道“母亲觉得我和父亲是一样的。”

    这话带着些失落,明慧只能安慰道“母亲还是爱护你的,只你是男人,她不好像跟莹姐姐那般亲昵。”

    刕清川就看向她,“慧慧。”

    明慧“嗯”

    刕清川“你说的理由,跟母亲敷衍我的理由一模一样。”

    明慧“哎。”

    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了。但她对母亲却越发好奇起来,等茗妈妈和一家子人要走的时候,她道“我给母亲准备了一些礼,你帮我一块带过去吧。”

    茗妈妈应承,轻声道“少夫人,您是个好人,将来一定会有好报的。”

    明慧也想要好报。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回去难免落寞。成婚两年,丈夫没有妾室,夫妻也很是恩爱,可还是没有身孕。

    她心里很是着急。

    之前祖母待她一直很好,如今也落了脸色,她不敢告诉丈夫,怕引起家里的矛盾。

    丈夫倒是不太在意,宽慰道“我家里一直都是子嗣艰难,不必着急。”

    他还主动去看大夫。夫妻两个都给大夫把了脉,都没有问题。刕清川“只看子嗣缘分什么时候到了,你别着急,急不来的。”

    明慧很是感动,写信回去跟阿娘说“虽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可到底是知心的。”

    但很快,赵氏给丈夫送了妾室来。长辈赐,她只好领回去,丈夫前头还不肯收用,过了半个月,便也过去睡了。

    英国公府大房里面有了妾室。

    明慧的心是从那一刻开始迷茫的。

    那天晚上,她收到了从闽南寄回来的信。新姨娘缠着丈夫,但丈夫却来她这里寻信,急匆匆的道“母亲可说了什么”

    明慧有些僵硬的把信递给他,“我给母亲送了年礼去,母亲说很喜欢。”

    川哥儿“母亲言语之间很是喜爱你。”

    明慧“嗯。”

    她也看得出。

    刕清川“慧慧,我今晚在你这里睡。”

    明慧“好。”

    她觉得自己变了。

    但这般的变化无人可说。男人纳妾,本就是寻常的事情。只是之前她想的太好了。

    她叹息一句,失落几天后,很快又恢复了往常。她依旧当家,依旧作为英国公府未来的宗妇出门交际,闲暇之余,她突然有感而发,写了一封信给婆母。

    她说,“家中一切多好,母亲不用挂念。清川多了一个妾室,是祖母送的,还望她能为家中增添子嗣。清川也很挂念您,您上回写信回来,他是急匆匆过来看的。”

    三个月后,她收到了母亲送的礼。

    母亲送的礼一般是茶叶为多,但这回送的却是些珠宝首饰,还有许多闽南当地的玩物。

    母亲还给她写了回信。信里道“英国公府子嗣的事情,想来你也知晓,并不是女子的问题,是家学渊源。你不用求仙问佛,也不用吃药看病,只活得舒适就好。”

    “我在英国公府里有一书房,名为别有人间,你若是喜欢,便将里头的书搬到你的院子里面去,闲暇无聊的时候看看,等你看完书,一切也就有结果了。”

    明慧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此时此刻,能收到这么一封信,听见这般一句话,却让她的心头暖贴。

    她不是个伤春悲秋的性子,便按照母亲的话去做。

    她去见了父亲,跟他说了母亲的话,“别有人间的书,母亲说,让儿媳搬走读一读。”

    刕鹤春沉默一瞬,点头,而后道“可曾跟你说子嗣的问题”

    明慧犹豫迟疑,还是道“母亲说,不

    必焦虑。”

    刕鹤春还要忙着外头的事情,并不多理后宅,闻言一边站起来一边道“既然如此,你就听她的去。”

    明慧是真惊讶了。但父亲这般的态度,又听闻过“父亲天阉”的事情,便真将心定了下来。

    她觉得妾室肯定也怀不上孩子。

    果然,后头祖母又送了一个妾室来,还是怀不上。

    明慧已经看完三本书了。

    里面有母亲写的笔注,有时候妙语连珠,看得她连连发笑,有时候又写得深刻,让她情不自禁觉得人生艰难。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丈夫已经开始喝药了。

    他还是想要个孩子的。男人比女人更加想要一个亲生的骨肉。

    明慧觉得自己身在局外。她写信给阿娘,“我是明家女,他们不敢逼我做什么。我自己看了大夫之后不吃药,不拜佛,他们也没有办法。”

    “妾室已经纳了两个,还是没有孩子,因着英国公府的家学渊源,至今也没有人为难我。他们甚至忽视了我。”

    “我总觉得,这里面应该还有故事,有我不知道的缘由,所以我才活得顺畅自在。”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她很肯定是有人栽了树。而府里人不多,她也能猜出来。

    “应当是先头的婆母和现在的婆母做了什么。”

    “只是做了什么,我实在是猜不出来。只是想到一个婆母难产去世,一个婆母远离京都,我心里就总是忍不住惆怅。”

    她把信送出去之后,便听人说,府里来了一位郑大夫。听闻这位郑大夫是之前就给父亲看过病的,是越王府里的人,平时是在冀州的,是父亲亲自写信去才将人请回来。

    刕清川又开始吃药了。

    明慧觉得他身上一股药味。他自己也厌烦了,道“生不出来就算了,真是闻见药味就想吐。”

    明慧“那就停一停。”

    刕清川却又坚持。

    每日都在说不喝了,每日都在坚持。

    他开始跟明慧抱怨父亲和他请来的大夫。

    “父亲还年轻呢,他自己怎么不生要是生,也是生得出的。”

    “这个郑大夫,明显就是庸医,他还给我下黄连呢,苦死我了。”

    明慧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笑出了声。

    她赶紧捂住嘴巴,丈夫已经生气了。

    他红着脸,“你笑什么”

    明慧温和道“我笑我笑你看不开。”

    她道“不行就不吃药了若是实在没有孩子,咱们就抱养一个。”

    刕清川脱口而出“你说得容易,可养别人的孩子总是不亲的。”

    还是要自己生一个。

    于是虽然抱怨,但他依旧吃药。他还让明慧跟着一块吃。

    明慧拒绝,她道“母亲让我跟你说,是药三分毒,若不是我的毛病,我还吃药,将来生孩子的时候要

    艰难的。”

    刕清川就想起了生母。他叹息道“母亲其实对生母比对我好。”

    他没有见过生母,但大家都说,她是一个很聪慧很温柔的人。

    母亲和生母很像。

    他没有坚持让妻子吃药。他让妾室陪着一块吃。

    妾室倒是愿意。

    还来明慧这里挑衅,道“大少爷很是喜欢妾身,说妾身与他同甘共苦,他很是感动。妾身这心啊,便酸酸软软的”

    明慧觉得自己应该要生气的。可她却明显感觉自己非但没有生气,还觉得很是好笑。

    妾室很好笑,丈夫也很好笑。

    她唏嘘起来,“幸好我没有掺和。”

    她更加信母亲的话,她继续读母亲的书。

    她频繁的给母亲写信,道“多谢你的书,我看了,不知不觉就自在起来。”

    刕清川晚间回来,她已经熄了灯。他皱眉,却没有多问,只去妾室那边睡。妾室一身的本领都在他身上使,哄得他心花怒放,但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却觉得郁郁寡欢。

    总是心里空落落的。

    他去正院里找妻子用早膳。却见妻子正跟小丫鬟吩咐道“午膳要一盅汤煨甲鱼。跟厨子说,先要将甲鱼白煮,再把骨头抽出来,剩下的肉拆碎,用鸡汤,秋油,酒来煨汤。”

    “二碗汤水熬至一碗,最后用葱姜蒜去炒,炒到有香味的时候就行了。”

    小丫鬟应声而去。刕清川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只过去坐下来笑着问,“怎么亲自说菜谱了”

    明慧“是从母亲的书里面翻出来的菜谱,,母亲在上头写了好吃,我便想试试。”

    刕清川“原来如此。”

    他问“你昨日怎么那么早熄灯睡了”

    明慧“我忙得很,累得很,自然是要早睡的。”

    刕清川便说起自己快要科举的事情,“我是真怕自己落榜。”

    明慧“那你就多用功。”

    刕清川“我一直都很用功。”

    明慧“那你就再多用些功。”

    刕清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刚要开口,便听妻子笑了笑,“用你苦心经营子嗣的心思来读书,想来是可以考上的。”

    刕清川“”

    他第一次噎得面红耳赤。

    明慧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肉,“来,吃肉。”

    她晚间给阿娘写信,“也许夫妻,就是如此吧。”

    亲近不得,也不能疏远。

    若即若离的处着,也就可以了。

    她道“阿娘,你不用担心我,我如今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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