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鹤第一次没有等到晏吟秋出声赶人,自己主动先行告辞,就连走的时候都平白带着些委屈。
晏吟秋对此却没什么反应,这幅矫情的样子姬隐从前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江景鹤不过是仗着她略微纵着他一些,现在也敢蹬鼻子上脸了。
殊不知她心情好了愿意哄上两句,心情不好没再给他一巴掌已经够留情面的了。
弑云原本带着阿白在外面消食,见到脸上还带着鲜红掌印的江景鹤不由得一怔,难以置信道∶“小鹤,你的脸怎么了”
江景鹤默默别过了脸,不让弑云看到自己的狼狈,低声道∶“我没事。”
“你是不是被晏吟秋打了”
弑云脸色难看,连忙想要上前查看他的情况,“这个疯女人,她打我也就算了,怎么现在竟然连你也打”
阿白听到了弑云在说晏吟秋的坏话,一话不说张嘴就要咬他,幸好弑云眼疾手快缩回了手,不然十有八九要被咬出两个窟窿眼。
“是我自己做错了事。”
江景鹤轻轻摇了摇头,他见阿白盘在桌边警惕打量着他,本想伸手摸一摸阿白的头,然而还未等他的手碰到阿白,阿白便已经警惕地弓起了蛇身,凶狠地朝他吐着信子,仿佛江景鹤是它十恶不赦的仇敌。
“阿白今天怎么这么激动见了谁都咬。”
弑云见状忙将阿白给拽了回来,奇怪道∶“难不成真是蛇随主人,它平常不这样的。”
江景鹤沉默地收回了手,看着不愿意见它的阿白,自嘲道∶“没事,它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我。”
弑云讪讪地闭上嘴,他不知道江景鹤说的到底是阿白还是晏吟秋,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低头扒拉着灵石让阿白玩。
江景鹤深深望了阿白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江景鹤本可以用灵力庇体,但他执意要打伞避雨,任由寒风裹了细密的雨丝打湿他的衣摆,全然不顾弑云在身后的呼喊。
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雨幕中逐渐清晰,同样撑伞而行的江轲见到江景鹤愣了一下,轻声道∶“景鹤,真巧。”
“宗主。”
江景鹤见到他神色未变,只是对江轲微微颔首,态度疏离,“宗主刚刚闭关结束,这么晚了还要来奎黎峰,真是勤勉。”
江轲淡淡一笑,无视了他话中的嘲讽,平静道∶“既是难得出关自然是先要拜会晏夫人,更何况今日还多收了一位弟子。”
一提到江菱华,江景鹤的神色不由得冷了冷,直接掠过他的身旁离开,没有半分的犹豫。
江轲倒是转身看了他一眼,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淹没在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联系姬隐了
系统看着晏吟秋燃尽手中的传讯符,不由得有些纳闷,你不是一向不太搭理他吗
平日姬隐寄过来十封书信里面晏吟秋偶尔还会抽一封回复,每次还只有那
么几个字,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连着用了三次传讯符。
“九幽瞳的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晏吟秋眉心微蹙,她摩挲着膝头盖着的披毯,“仲长芜烧毁典籍之事我从未听人说起过,总觉得他是憋了什么坏水。”
可是你不是说仲长芜已经死了吗
“就是死了才更让人在意他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晏吟秋神色微冷,她能确保当时仲长芜确实神魂俱灭,肉身也灰飞烟灭,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他也绝没有再活过来的可能。
现在最为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看一下九重楼是否还有相关的典籍记录,多少还可以给她一个可以猜测的方向。
“晏吟秋,江宗主来了。”
正当晏吟秋还在沉思事情的来龙去脉之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弑云带着匆匆赶来的江轲走了过来,听见里面晏吟秋允许他们进去的声音,他才把江轲往前推了推,自己却默默离远了些。
对上江轲诧异的视线,弑云心虚地别过了头,小声道∶“你自己进去吧,我还要喂兔子,就不进去打扰你们了。”
今天连江景鹤都挨了打,可见晏吟秋今天心情不怎么样,万一他进去了也跟着再挨一顿揍怎么办。
虽然他喜欢凑热闹,但这种热闹还是算了吧。
晏吟秋似是也没料到江轲会突然来访,她微微抬眼看着不请自来的江轲,随口问道∶“宗主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江轲随意拣了一处地方坐下,笑道∶“刚收了个弟子,听人说起她是拿着晏夫人给的令牌破格进入宗门的。”
“你是说江菱华”
晏吟秋闻言倒是坐直了身子,她的视线在江轲的身上转了一圈,淡淡道∶“我听说黎尧本来有意要收她为徒,宗主旧伤未愈,何必来凑这个热闹。”
“九幽瞳向来少见,我会收她为徒并不奇怪。”
江轲淡淡道∶“不过晏夫人放心,九幽瞳本就出自江家,心法总是有几分相通的,就算我眼下修为尽废,但教导她也已经够了。”
晏吟秋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宗主闭关数年,依旧眼明心亮,消息知道的比谁够快,只是为何不趁机多处理一下宗中事务,也免得四分五裂成这个样子。”
旁的先暂且不说,光是江轲能出现的这么及时,就足以可见江轲这所谓的闭关不过就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
“玄微仙尊陨落后,宗中五峰混乱各自为营,我这个宗主空有个名头,不过只是一个虚职。”
江轲听出了晏吟秋话中的嘲讽,但他却并不在意,神色一如往常般平静,“景鹤天资聪颖,又有仙尊的数年教导,如今行事风格也与仙尊越来越像了,太虚宗交到他的手里我很放心。”
外面一阵轰隆的雷声响起,雨势似乎变得更大了些,就连紧闭的窗户都被狂风吹的震动了起来。
江轲细细听了一会儿,忽而道∶“奎黎峰高耸如云,峰
高本该多雷,但听闻仙尊有控雷之术,想来这雷声阵阵也许久未曾听见了。”
“江宗主,如今住在这里的人是我。”
晏吟秋慢吞吞地起身,在江轲惊诧的视线中,指尖冒出一簇细小的雷光闪电,冷声道∶“我想要这奎黎峰打雷它就打雷,想要它下雨它就下雨。”
“江景鹤像他师尊是件好事,只是太像了,只怕往后会是一样的下场。”
林微微留在归雁峰的最后一个晚上是个难得的不眠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向系统确认今日之事,
系统,我真的已经拜进郁承的门下,成了剑峰的弟子吗
是,你是任务者中最努力的,这是你该得的。
系统自打经过了林逸朗和林墨的打击,难得对林微微多了几分耐心,反复给她答复。
真好啊,不用像林墨一样慢悠悠地从外门熬了。
林微微心满意足,她在床上打了滚,忽而问道∶如果我完成了任务,那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系统闻言一顿,对,我会给你一个崭新的身份,让你回到现代开始重新的生活。
林微微趴在枕头里沉默了许久,似是对系统的话有些犹豫,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话,可最终却还是被外面轰隆的雷声和雨声所淹没。
“林微微,你睡了吗”
炎锦儿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林微微猛然坐起身来,她愣了一下,连忙下去打开了门,难以置信看着外面撑着伞的炎锦儿,难以置信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睡不着,想着你应该也是,就过来看一下你。”
炎锦儿冲着林微微灿烂一笑提议道∶“反正左右也是睡不着,不如我们一起说说话吧。”
林微微还没来得及拒绝,炎锦儿却已经像一尾灵活的游鱼一般钻进了室内,她有些无奈,只能把门再次关上,挡住外面的风雨。
炎锦儿正忙着把油纸包打开,招呼道∶“快尝尝,这是我们南离的果脯,我娘听说我拜入了剑峰,特地托人给我带过来的。”
林微微顺势坐在她的旁边,在炎锦儿期待的视线里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登时在口腔中绽开。
“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吧”
炎锦儿笑眯眯地撑着下巴,“这是我爹亲手做的,他显得无聊就喜欢在宫家里做这些东西。”
林微微听到了炎锦儿话中的停顿,她垂下了眸子,试探道∶“我前两天听人议论说,炎这个姓氏是南离皇族的姓氏,而且你排行第五”
炎锦儿脸色登时一僵,她眨巴了一下双眼,想要找个措辞蒙混过关,但最终还是在林微微直白的眼神下败下阵来。
“是啊,我确实出身皇室。”
炎锦儿瘪了瘪嘴,又道∶“不过这事你在外面可不要乱说,我来太虚宗还特地改了名字,他们都以为我只是和皇室沾亲带故的小喽啰,都怪那个管事长老,问了我几次是不
是改了假名,害我还要良心不安对郁师姐说谎。”
林微微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炎锦儿竟然这么诚实,她愣了一瞬,问道∶“那你不叫炎锦儿叫什么”
“炎震天啊,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大家肯定就知道了。”
炎锦儿对上林微微诧异的眼神,默默补充道∶“我大姐叫炎傲天,一姐叫炎凌天,三姐叫炎撼天,”
林微微∶“”
还真是一说出去就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啊。
她有些一言难尽,最后只得道∶“你真名和假名差别还挺大的。”
“锦儿是我的小名,是我爹给起的。”
炎锦儿随手又塞了一块果脯,含糊不清道∶“我爹之前是绣院里的绣公,得了母皇的一朝宠幸才入了宫,他没读过几年书,只知道专供皇家的锦缎是他接触过最贵重的东西,所以才给我起名叫锦儿。”
“母皇”
林微微敏锐捕捉到了炎锦儿的用词,小心翼翼道∶“你不会是南离的五殿下吧”
“是啊,你不是知道”
炎锦儿看了一眼林微微的反应,猛然间突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你刚刚是在诈我”
林微微嘴角抽了抽,尴尬道∶“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好诈啊。”
她才说了一句,炎锦儿就从头到尾把所有事吐了个干干净净。
炎锦儿脸色一僵,仔细想来林微微方才也确实没说什么,只得瘪了瘪嘴,自我安慰道∶“没事,咱们是好朋友,告诉你也无所谓。”
林微微讨好地给她倒了杯茶,问道∶“不过我一直很奇怪,你不是说你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吗,那你为什么说你自己排老五,不应该是老六吗”
“原来你是想问这个啊。”
炎锦儿喝了口清茶,倒是也没怎么生气,解释道∶“其实我和我哥是龙凤胎,不过是我先出生,他在其后。”
“但是我爹说让他来做哥哥,因为当姐姐总要多照顾几分弟弟,但是当妹妹的话,我哥就会多让着我一些,虽然他本来也争不过我。”
她顿了顿,疑惑问道∶“你们不也有生下龙凤胎先让女娃娃做姐姐,好让她名正言顺照顾弟弟的例子吗”
林微微倒未曾想到会是这种原因,她想了想自己和林墨的遭遇,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应该有吧,不过我和我哥差了两岁,照样还是得任劳任怨给他擦屁股。”
她叹了口气,突然仰躺在了床上,轻声道∶“不过往后就不一样了,他在外门估计也掀不起什么波浪,我从此以后就和他没关系了。”
两人早就已经踏上了不同的路,那是她亲手从林墨的手里抢过来的,真真正正属于她自己的路。
林微微侧过了头,忽而对炎锦儿问道∶“你说我们会一直待在太虚宗吗”
炎锦儿学着林微微的样子仰躺在床上,只可惜抬头不见满天繁星,只有阵阵雷鸣伴着雨声不绝于耳。
“我要回南离,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成为下一任的国师。”
她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大皇姐是未来的储君,一皇姐是未来的肱股之臣,三皇姐常年带兵征战,就只剩下我了。”
“自从上一任国师炎琼华过世后,继承人一直悬而未定,幸好还有清风谷的萧谷主照拂。”
“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也会有必须要走的路。”
林微微抬头看着面前的一片虚无,喃喃重复了一句炎锦儿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
她与林墨断绝了关系,困惑她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再也不用为了旁人的风光而付出自己的心血。
可是在此之后,那她所要走的路是什么,只是老老实实听系统的话做任务吗
林微微并不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