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哥走后,八贝勒索性也放下话本,毕竟不是从前在修真界的身体了,他如今这点修为,根本熬不了太久。
“去膳房要两条活鱼过来,再找辆旧马车,备上厨具,往炭盆上支个锅,爷要熬鱼粥。”八贝勒撩开帘子吩咐道。
补觉之前,他想先去两位额娘和大哥那里看看,顺便送些鱼粥过去。
作为八爷身边的太监总管,赵喜这三个月来已经习惯了主子爷的变化,杀鱼熬粥有什么稀奇的,连他这个奴才都喝过主子爷亲手熬的粥,味道那叫一个鲜美。
利索的带人备好贝勒爷要的东西,鱼得是活的,还要放在有水的木桶里,米要提前淘好,盛放鱼粥的食盒至少要准备四个
八贝勒杀鱼去骨的手法现在是越来越熟练了,不过熬粥却开始偷懒了,米要的是膳房淘好的,锅里的粥煮开后,来回搅动防止粘锅的是赵喜,他现在基本只负责处理鱼和往锅里放食材。
“这份给福晋和两个格格送去。”
剩下那三份他亲自送。
头一份是惠额娘的。
惠妃从昨天晚上出事到现在都在等八阿哥过来,见了人,心便安了几分。
可昨日之事,她想问却又不敢问。
太子当众对万岁爷出言不逊,万岁爷把她们都遣了出去,自是不希望她们知道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只是有关太子,她绝不会问,可一并出事的还有大阿哥。
现在外头有说是三贝勒状告直郡王魇镇的,证据便是直郡王府曾经住过一个蒙古喇嘛,八贝勒也为此做了证,也有说法是完全反过来,八贝勒状告直郡王魇镇,三贝勒给做了证。
她更相信是前一种说法,八阿哥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从前的八阿哥不会状告大阿哥,如今性情大变的八阿哥更不会。
八贝勒盛了粥,把碗递到惠额娘手里,见人喝了,才道“大哥那里现在除了不得自由,吃穿用度倒不会被苛待,三哥您是了解的,他是聪明人,不会在这时候为难大哥。”
三哥不光是聪明人,还是个胆小的聪明人。
惠妃捏紧手中的汤勺,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魇镇太子是个什么样的罪名,万岁爷会怎么惩处大阿哥,大阿哥是只有现在不得自由,还是永远不得自由”
这罪名是真是假不重要,万岁爷已经给定了罪,这罪就推脱不掉了,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阿哥不可能魇镇太子。
如果魇镇有用,民间还造什么反,把皇室的人都魇镇成疯子不就行了。
“我想,大哥应该提前跟您通过气,眼下的局势,大哥早先也是有防备的吧。”
不然年前就不会把三个侄女送到他府上。
惠妃点了点头,良久才道“大阿哥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本宫也是。”
万岁爷的长子,还立有军功,与太子相争多年,如果不能再进一步,那就只能被压被关甚至丢掉性命。
八贝勒叹了口气,上辈子他那样的下场,其实是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而太子,不管是上辈子的两立两废,还是这辈子的squo中邪rsquo眼看也要被废,也和他一样属于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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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大哥一直在被推着裹挟着往前走,最初与太子相争,何尝不是被皇阿玛架上去的,将来那个位置上的人无论是太子还是旁人,除非大哥自己做皇帝,否则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皇阿玛从始至终都没有把大哥放到过预备储君的名单里。
而他和大哥不同的是,大哥在军中的确有威信,所以皇阿玛上辈子厌烦他却不曾把他圈起来,因太子之事迁怒十三,也没关十三多久,只是多年不待见,并未把人圈起来,不是不舍得圈,只是没必要。
皇阿玛只圈过两个儿子太子和大哥。
一废太子后,大哥很快就被圈了,圈了一辈子。
太子不一样,一废太子后仅仅被圈禁了三个月便恢复自由身,又隔了几个月被复立为太子,后来会饮案事发,梁九功、九门提督等太子党的人被揭举,太子再次被废,才真正的被圈禁起来。
皇阿玛待太子始终是不一样的。
惠妃在八阿哥的叹息声中已经知道答案了,大阿哥不是只有现在不得自由,是会一直不得自由。
惠妃舀了一口鱼粥送进嘴巴里,她已经尝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了,大阿哥和她说起过最坏的打算,她们甚至商量过一旦出现后该怎么应对。
她不能去向万岁爷求情,因为求情多半是没有用的,改变不了什么,也就是母子见上一面,大阿哥的生活环境能好些,但她和万岁爷的情分用完也就没了,往后孩子们遇到难事她还怎么去求万岁爷。
弘昱在宫中读书,住的是阿哥所,念书是在上书房,这两个地方她都插不进手去,只能多照看密贵人,施恩给密贵人,让密贵人所出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能把这份善意传给弘昱。
余下的孙子孙女,她就实在照顾不到了。
“如今是儿子掌管内务府,虽不知能在内务府待几时,但只要我还是内务府总管,大哥府里该有的都会有。皇阿玛仁慈,想来应该不会反对几个侄女继续随儿子福晋学习管家。”
八贝勒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轻松,最后甚至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儿子现在恶名在外,几个侄女就算是嫁到了草原上,我这恶人也不介意去草原耍耍皇阿哥的威风。”
就当是报答惠额娘对他们母子多年的照顾,还有先大嫂当年活着的时候对他和福晋的照应。
惠妃勉强笑了笑,将手中盛着鱼粥的碗放下。
“如此就够了,你大哥那里不必去求情,本宫不求,你也不要去求,只要府中女眷和孩子们不受欺凌,本宫和大阿哥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万岁爷的心意不可能改变,她和八阿哥便是去求了也没有用。
八贝勒应下。
安抚完惠额娘,紧跟着是自家额娘。
良嫔只晕船不晕车,但因着昨晚一夜没睡,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哪怕搽了脂粉都遮不住。
“昨日你可还好我听说你们几个皇子在殿内打起来了”
八贝勒忍不住笑了,看来额娘这儿听到的又是另一个版本。
“外头都怎么说的”
“说是太子殿下和直郡王当着万岁爷的面打起来了,你和三贝勒在里头拉架,没打着你吧”
八贝勒边从食盒里往外端汤锅,边道“外头都是瞎传的,太子没跟大哥打架,总不能是因为两个人打架,太子才得病,大哥才被关押的吧。”
大哥被关起来的罪名是魇镇太子,这和打架可一点扯不上。
跟太子打架的人是他,外头如此传言,大概是有人瞧见了太子爷脸上的伤。
良嫔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直郡王这回能不能熬过去会不会牵连到你惠额娘”
毕竟事关太子,万岁爷为太子给谁留过情面。
“儿子刚从惠额娘那里过来,她也很担心大哥,只是眼下什么都做不了。不过额娘放心,皇阿玛应该不会因为前朝之事牵扯后宫,大哥是大哥,惠额娘是惠额娘。额娘日后若是有空,就多去惠额娘那里串串门。”
也好让惠额娘宽心。
良嫔忙答应下,她昨晚从大殿离开后便一直惴惴不安,本想今日就去寻惠姐姐的,可清晨又听说直郡王被关了起来,还是以魇镇太子的罪名,她不知去了该如何安慰惠姐姐,愣是犹豫到现在还没出门。
得了阿哥的话,良嫔虽然还担心惠姐姐和直郡王,但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这才觉得饿了,从昨晚到现在,她还没吃过东西。
喝着阿哥送来的鱼粥,因为熬夜而不适的身体渐渐舒服了许多。
八贝勒则是拎起最后一个食盒,把它送去给大哥。
“八弟来了。”三贝勒远远的迎上来,“可是要见大哥大哥这边一切都好,大哥吃什么我吃什么,大哥用什么我用什么,我把我自个儿的被子都给大哥了。”
除了没把自个儿关里头,大哥什么样的待遇,他便是什么样的待遇。
“那三哥怎么不去车里坐着,多陪陪大哥”
三贝勒好声好气的解释道“我也怕大哥看见我生气,所以不想去打扰他,八弟这是带了酒菜要跟大哥喝几杯”
他们哥俩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他现在不招大哥待见,老八难道就招大哥待见了吗。
不过,许出去九处铺子,三贝勒的心到现在都还在滴血,他可不想再得罪老八了。
而且刚刚他安排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外头对昨晚大殿内发生的事情不清楚,所以什么样的传言都有。
有说直郡王和太子打架的,也有说太子中邪在御前失仪的,有说他告密直郡王魇镇太子的,但也有人把他做的事情安在了老八身上,说是老八把直郡王魇镇太子这事儿给揭开的,就像当初揭开太子与梁九功之事一样。
如此传言也就罢了,关键大多数人都更相信此事是老八做的,而非他做的。
老八硬生生替他顶了大半的黑锅。
这当然也有老八自个儿的原因在,谁让老八是有前科的,曾经当众揭露过太子和梁九功,如今这才隔了一个多月,又出了个告密揭露之事,也难怪人家会觉得是老八做的。
做的坏事让旁人担了一大半,三贝勒内心是有些窃喜的,但也不免担忧害怕。
他只是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可外头把消息传成这样,万一老八误以为是他安排人刻意引导的怎么办。
老八的名声可值钱着呢,前头他都已经给出去九处铺子了,难道还要再给九处不成,他哪还有九处铺子,还是京城的铺子。
出血是不能再出血了,三贝勒看着老八手里拎着的食盒,他只能舍命陪君子,等会儿哪怕是自己灌自己,也要让老八消了这口气。
“不是酒菜,是鱼粥。”
三贝勒嘴角抽搐,问道“你熬的”
在船上时他就听说了,良嫔娘娘晕船,老八便每日熬鱼粥给良嫔娘娘送过去,一天三顿,顿顿不落。
这孝心他实在不敢恭维,龙肝凤髓吃多了都会腻,更何况普普通通的鱼粥,还是在船上。
他要是良嫔,哪怕是装着儿子孝心的鱼粥,也顶多忍个两三天。
亲自熬鱼粥给良嫔娘娘还能说是孝顺,但是给大哥,这算什么弥补吗,弥补昨日没有在大殿上为大哥说话
三贝勒对老八的手艺实在没信心,想也知道这鱼粥肯定没法跟御厨的手艺比,但想着刚刚从底下人那里听来的消息,还是打算硬着头皮凑上去。
“不知八弟这粥还能不能多匀出来一碗我正好也饿了,不如一同陪大哥用膳,我再让人加几个菜。”
八贝勒把拎着的食盒从右手换到左手,稍稍离三哥远了点。
“恐怕是匀不出来了,三哥如果想陪大哥用膳,不如改日。”八贝勒吝啬道。
他这可不是一碗普通的鱼粥,自己杀鱼去鳞去骨剁肉,杀鱼之前还给渡了灵气,如此鱼粥,他这样小气吝啬的人,自然是舍不得分给三哥,哪怕只是一碗。
三贝勒却是半点儿都不恼,脸上的笑意愈盛。
“得得得,那就改日,这粥不用匀我了,菜我还照送,我这回出来还带了几壶好酒,等会儿让人给你们送来。”
老八绝对是又记仇了
他临时安排人都能打听到的消息,老八能打听不到吗,老八能在太子身边埋人,在他身边埋人,这御驾里肯定也少不了老八的眼线。
他倒希望老八的手段能再厉害些,别只是查出外面的传言,最好也查出他的清白,外头那些说老八告密的消息可不是他安排的。
打发完有些话唠的三哥,八贝勒总算是上了马车。
虽是漏风的青蓬马车,但是有炭盆有棉被,大哥身上还披着熊皮大氅,条件倒也不差。
直郡王坐
在地上,微微抬了抬头看向八弟,以及八弟手中的食盒。
“又熬鱼粥了那感情好,我正想着这口呢,先前你送去给额娘和良嫔娘娘的鱼粥,我可没少蹭到。”
八弟熬鱼粥的手艺不错,他这么个不爱喝粥的人都喜欢,以至于回回额娘和良嫔娘娘那里都要给他匀出两碗来。
不过,比起鱼粥,他现在更想喝的是酒,烈酒。
“我刚从惠额娘那里过来,她很担心你,但惠额娘向来是个明白人,知道怎么做对你才是最好的。”
哭哭啼啼,怨天尤人,御前求情,这些对大哥的处境只会起到反作用。
惠额娘保重自身,看顾好孙辈,对大哥而言才是最好的。
直郡王点了点头,利索的接过食盒,自己往外盛。
“额娘那里,我倒不怎么担心,我今日这样的下场,额娘和我其实都有心理准备。我最担心的是几个孩子”
“我会去求皇阿玛,让三个侄女还是继续去贝勒府学管家,弘昱那里,大哥也放心,我会时不时进宫看看的,而且皇阿玛也会看顾弘昱的。”不等大哥开口,八贝勒就抢先说道。
直郡王笑了笑,接着道“大恩不言谢,我这里还有一桩事儿要求你,是大格格那边,我这边的消息传到草原上,我怕她会被夫家欺负,你给科尔沁去封信,让那边知道大格格还是有靠山的。”
他这个不争气的阿玛倒了,但大格格不是没人护着了
八贝勒立刻应下,道“大侄女小时候我还抱过好几次,她在草原肯定也很想念京城,我会安排人送些家乡的东西过去。”
一封信的震慑力还不够,他送十几车东西过去,在里头添几样显眼的御赐之物,哪个人还能装睁眼瞎当看不见。
“好主意。”
直郡王赞了一句,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干脆埋头喝粥。
如果八弟有心那个位置,他还能帮八弟一把,哪怕是被关在这儿,他在朝中和军中也是有人用的。
但八弟显然没这个想法,也没这个可能了,他还能给什么。
对外,御驾启程回京的原因是太子重病,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太子中邪,毕竟直郡王都因魇镇太子的罪名被关起来了。
但实际上,病的人不只是太子,康熙也病了,被几个逆子给气病了,只是没几个人知道罢了。
昨晚康熙是扎了针服了药才入睡的,今日也有按照御医的医嘱服药,但是病来如山倒,今个儿还是浑身无力,头也疼。
但国事家事样样都需要他来操心,尤其昨晚还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他哪有时间躺下来养病。
康熙强打起精神处理从京中转过来的折子,还要写信给老四,让老四稳住朝中局面预备接驾,召回在前头巡视的九阿哥和十三阿哥,御驾这边也要谨防出事。
当年索额图被关进宗人府里,都有家奴上下联络试图劫狱,更何况如今被关的是当朝太子和皇
长子。
康熙忍着头痛,又传人过来询问那几个逆子的状况。
太子昨晚被关进去后早早的就睡了,一口气睡到日上三竿,食欲都比从前好了不少,还把老八叫进去挖苦了几句。
老大那里,老三也算是处处优待,还喝了老八送过去的鱼粥。
老三忙着擦屁股,安抚了老大安抚老八。
老八一夜未睡,却不是在关心朝政关心他这个皇阿玛,也不是关心老大和太子,而是看了一夜的话本子。
看完话本子后,又亲自熬了粥,亲自给人送去,惠妃的,良嫔的,老大的就是没有他这个皇阿玛的。
一晚上没睡踏实、又扎针、又吃药、还食欲不振的康熙“”
果然都是逆子。
“传八贝勒过来。”
刚在马车上睡下的八贝勒,不得不起来,洗脸漱口整理仪容,跟着太监去御前。
“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
“朕不安。”
康熙也没叫起,冷脸看着老八,据说老八如今熬鱼粥的功夫大成,杀鱼剖腹都比从前利索了。
八贝勒老老实实跪在原地,恭听圣训。
昨日他打了太子,虽然是太子先动的手,但是太子没打在他身上,他却招招打在了太子身上,还没留余力。
以下犯上的罪名就不说了,皇阿玛肯定是心疼了,他已经做好了被训斥责罚的准备,太子哪是那么好打的,太子脱一层皮,他至少也要脱两层。
八贝勒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打板子的准备,打呗,打完他也改变不了太子即将被废的事实。
“有你们这样的逆子,朕安什么安”康熙看着安安静静跪在下头的老八,火气更盛了。
从进来到现在,老八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他是皇帝,可也是老八的阿玛,老八需要畏他如虎吗,一个敢殴打太子的人胆子会这么小吗。
他心疼老八,又考虑到年前太子让人放出去的那些传言,噶礼虽然已经被免了官,但太子并未受到实际的惩罚,所以他没有追究老八昨日殴打太子一事,否则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是少不了老八的。
八贝勒的头更低了,腰更弯了,甭管皇阿玛想怎么罚,他能做的只有保持安静和老实,当然这是没用的,招了皇阿玛的厌,那就做什么都是错。
等了许久,康熙都没等到老八那个逆子主动说句话,只能自己开口问道“惠妃可还好”
“惠额娘担心大哥,但也相信皇阿玛。”八贝勒言简意赅的道。
至于惠额娘相信皇阿玛什么,是相信皇阿玛待大哥仍有慈父之情,还是相信皇阿玛作为帝王的冷酷无情,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太子呢,太子的病情如何”
太子是被打了又不是真的中了邪,能有什么病情,八贝勒无奈,上辈子太子一废时被列出的种种罪状便全都归咎在了被大哥魇镇上,所以才能被二次复立。
如今这还没
废呢,皇阿玛就已经开始为太子找理由了,这还废不废了,大哥可都被进去了,莫须有的罪名都给安上去了。
“太子脸上的伤比昨日更明显了,不过,气色却是变好了。”
人也比之前从容淡定了,好像又变成了之前那个稳稳当当的太子爷。
康熙心道,气色能不好吗,从前入睡艰难的人昨晚睡了好长一觉。
“朕听说你今日特意给直郡王煮了粥,太子一样是你的兄长,脸上和身上还有伤,为何厚此薄彼”
八贝勒一脸为难的抬起头,难不成他还要给太子煮粥
皇阿玛为难他不要紧,这怎么也把皇阿玛的好大儿给为难了,他煮的粥,太子喝下去不怕消化不良吗。
“回皇阿玛,儿臣厨艺不精,煮出来的粥也是马马虎虎,不好意思向太子献丑。”
“朕怎么听说你粥煮的不错,惠妃和良嫔都夸过。”
话说到这个份上,八贝勒脑子里断掉的那根弦总算是接上了。
皇阿玛哪里是在说给太子煮粥的事儿,分明是在提醒他给富有四海的皇阿玛也来碗鱼粥。
他都不图皇阿玛的皇位了,皇阿玛何必再惦记他一碗粥。
八贝勒假装没听懂,推脱道“惠额娘和额娘哄儿子哄惯了,莫说一碗普普通通的粥,儿臣小时候歪七扭八的字,两位额娘都夸好看呢,可这些粗鄙不堪的东西哪能献给太子。”
康熙皱眉,定定的看了老八一眼,他怀疑这个逆子是在影射他,老八的字,他批评过不止一次,如今也还是要批评“你那一手字到现在也没写好,回去抄十遍孝经。”
“是。”
“回京之前就得呈上来。”康熙补充道。
八贝勒依旧老实,半点不讨价还价。
“儿臣遵旨,儿臣告退。”
“退什么退,朕还有事要用你,怎么急着回去抄书”康熙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老爷子这脾气,啧啧啧,在太子身上攒的火,别往他身上撒啊。
八贝勒眼观鼻鼻关心,乖巧又老实的道“儿臣着急回去给太子侍疾。”
“太子少见你一面,还能气顺些。”康熙没好气的道,伸手指了指桌案上靠左边的一摞折子,“把这些念给朕听。”
念就念呗。
念折子,磨墨,代写,最后还伺候皇阿玛用晚膳,膳食里刚好有一道鱼粥。
按照宫里的做法,鱼粥里没有鱼肉,只是煮粥时用的鱼汤,所以能吃到鱼的鲜美,颜色也更诱人。
“比起你做的鱼粥如何”康熙淡淡的开口问道。
“自然是御厨的手艺更好,儿臣远不及。”八贝勒满心无奈的回答道。
皇阿玛提点了一次又一次,如今都已经把鱼粥放在他眼前,话都快挑明了,这傻他还怎么装下去。
“若皇阿玛不嫌,儿臣明日将自己煮的粥送来,您也尝尝儿臣的手艺。”
康熙慢条斯理的放下粥,补
充道“那就明日早膳,朕等着你的粥。
顺便多个念折子代写之人。
八贝勒回到驿站分给自家的住处时,天都已经黑了,卫兰已经睡下,福晋和卫枝还在看话本子。
他之前在德州让人从书铺买来的话本子,整整一箱,原是想坐船的时候打发时间,没想到他还是没能去成江南,御驾从德州开始折返回京,原本用来在船上解闷的画本子,也只能在马车上和驿站里看了。
“爷可算是回了。”八福晋起身,帮着解开爷大氅上的系带,太子和直郡王昨晚都出了事儿,爷今日又被叫到了御前迟迟不归,她实在担心。
“放心吧,我又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事儿也找不上我。”八贝勒轻声安抚道。
现在已经和上辈子不同了,他的名声差成这样,应该有许多人相信他不能生了,上辈子群臣举荐的场面不会再出现,皇阿玛自然没理由再打压他。
八福晋看着贝勒爷脸上一如既往的和煦轻松,不见半分阴霾,心里的石头也跟着松了松。
她以为在太子和直郡王出事之后,爷会后悔会不甘心,就差几个月而已。
如果三个月前,爷没有为了她去御前,没有自损名声,那如今爷夺得储君之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直郡王魇镇太子,基本上算是完了,而太子疯疯癫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敢嘲讽万岁爷,这太子之位也坐不稳了。
爷从前允文允武,在皇子中受拥护,在王公大臣中亦名声极好,就是在万岁爷那里,也是比较受宠的皇子之一。
以前的爷,夺位希望是很大的,但是现在除非爷能有个亲生的孩子,不然就洗不去流言,她和爷成婚多年无所出,但不代表爷和旁人也生不出。
她怕爷会后悔。
“女儿给阿玛请安。”卫枝规矩自然的行礼道,“天色已晚,女儿先回了。”
“你若喜欢这话本子,就拿回去看,不过不能熬太晚。”八贝勒嘱咐完,又道,“福晋这几日找个空闲带两个孩子去看看惠额娘和额娘。”
有人陪着说话,总好过自个儿待着。
八福晋想着外头的传言,微微在心里头叹了口气,爷一直记着惠妃娘娘的恩情,哪怕到了现在,也记挂着惠妃娘娘,爷怎么会状告直郡王魇镇。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样的传言,爷不会也没有理由对付直郡王。
爷状告直郡王的传言是假,恐怕三贝勒状告直郡王的传言才是真的,想着三贝勒今日还特意来找了爷,八福晋担心三贝勒会故意使坏让爷背锅。
等卫枝走了,才开口问道“直郡王魇镇太子之事,可是三爷告的状”
八贝勒已经脱了靴子,盘腿坐在炕上,翻开了话本子,今日困过头了,反倒不怎么困了。
福晋这儿听到的消息倒是比额娘那里更准确些。
“是三哥告的状,三哥当时还问了我,问我大哥府上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蒙古喇嘛,那蒙古喇嘛是
不是很有名气,我回答说是,并未替大哥辩驳。”八贝勒如实陈述道。
可是我们都知道,那蒙古喇嘛是大哥请了为大嫂祈祷和超度用的。”八福晋有些急切的道,“你当时怎么不解释几句”
如果解释了,现在外面就不会往爷身上泼脏水,让爷又多了忘恩负义和落井下石的坏名声。
明明是三贝勒告的状,结果现在外头说爷的人反倒比说三贝勒的人还多。
“我解释了也没用,我们都知道的事情,皇阿玛会不知道吗。”
三哥不过是把准了皇阿玛的脉。
“但如果你解释了,外面就不会有人往你身上泼脏水了,明明是三贝勒告的状,你知道现在外面都是怎么说的吗”
说到三哥,八贝勒想起来了,三哥今日来寻他,可是许了九处铺子。
“外面怕是什么传言都有,额娘听到的版本还是太子和大哥打架,我和三哥拉架。殿内发生了什么只有在场的人知道,外面大都是些猜测,就算我在殿上为大哥说了话,又有谁知道,难道咱们还能挨个去解释吗。”
“可是”她就是见不得外头把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贝勒爷身上泼,而且她怀疑,“明明是三爷做的事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传言说是爷做的,会不会是三爷为了洗清自己的名声,故意祸水东引”
就算是外人瞎猜测,那三贝勒的嫌疑不比自家爷更大吗,贝勒爷和直郡王是什么样的关系,那不比三贝勒和直郡王亲近吗。
而且自家爷显然已经无望大位了,三贝勒不同,没了直郡王和太子,三贝勒在诸皇子之中就占了长。
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应该是怀疑三贝勒的声音比怀疑自家爷的声音更多才对,而不是反过来。
八贝勒耐心解释道“未必是三哥动的手,我在宗亲宴上揭举太子和梁九功这才多久,如今又出了大哥和蒙古喇嘛的事儿,外人自然而然会联想到我身上。
但昨天晚上的确是三哥拉我下水,不然我应该全程都不参与不吱声的。”
在三哥问他之前,他可是一个字儿都没说过,只是在太子动手的时候反手打了回去。
“三哥为此也感到歉意,今日特意寻到我,赔了咱们京城的九处铺子,而且说好了绝对不会是犄角旮旯的位置,都得是好地段。”
京城好地段的铺子,至少要上千两,而且是很难买到,这是能传家的基业,就像京郊的田产一样,轻易不会有人出手。
像他们府里,这几年也只置办了三处铺子,还是九弟给帮了忙。
铺子八福晋想起来了。
“前两天,我们刚到德州行宫,三嫂还和我提起弘景之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不乐意咱们过继弘景,谁要过继他们家弘景了,那孩子分明是三爷主动送到咱们府上来的。
我跟爷都没有要过继弘景的意思,但三嫂会这么想,说不定三爷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咱们过继弘景,日后贝勒府所有的东西都是弘景的,九处铺子绕了一圈最
终还是回到三爷儿子手里。”
三贝勒如此道歉,可不算有诚意。
再说了,区区九处铺子,怎么能抵得过爷名声上受的损。
“这么说的话,九处铺子还是要少了。”八贝勒喃喃道,应该要个两位数的,翻上一倍,三哥或许也会同意。
“爷,这不是铺子的事儿,他就是给上咱们一百处,那又如何”八福晋不满道,爷的名声价抵千金。
“是是是。”
八贝勒知道福晋是有底气说这个话的,安郡王府的陪嫁丰厚,福晋当年带进来的嫁妆虽然按照规矩比嫂子们的抬数要少,但是带过来的产业却是头一份的。
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人,自然不会把几处铺子放在眼里。
但他跟福晋不一样,额娘位份低且不受宠,卫家也没有多少家底,皇阿玛的儿子多,在他被封为贝勒之前,一年就只有两百两的例银,这还是在他搬去阿哥所之后才有的。
两百两放在普通的百姓之家是一笔巨款,但在宫里就不是了,人情往来要花银子,孝顺额娘要花银子,逢年过节打赏下人也要花银子,两百两对他来说捉襟见肘,得算计着花才成。
好在,在宫里头吃喝是不用花银钱的,有自个儿的份例,当然想吃份例之外的东西,那就得花银子了,在被封为贝勒之前,他基本没叫过份例之外的膳食。
八贝勒不想和福晋解释九处铺子价值几何,人和人的认知是不一样的,九处铺子对他来说和对年少时的他来说也是不一样的。
被封为贝勒,他每年的例银便涨到了两千两,出宫开府后,皇阿玛还拨了二十三万两的安家银子。
但不缺不代表不想要更多。
“毕竟是白得来的东西,三哥就算是不给,我也拿他没法子,我总不能让人把昨日发生在大殿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传出去吧。”
他倒是无所谓,只怕太子中邪的名声要板上钉钉了,皇阿玛那里定然不肯。
“你想想,咱们又不打算过继三哥的孩子,就算三哥打了如意算盘,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这九处铺子够他肉疼一阵子的了。”
或许不是一阵子,以他对三哥的了解,可能会是一辈子。
这世上有几个不缺银钱的。
八福晋心里头还是气不过,“九处铺子,也太便宜他们了”
“那可不。”八贝勒赞同道。
也就是他现在不需要执行剧情任务,不然三哥就等着被舆论反噬吧,剧情中他在宗室和朝臣当中的好名声是需要维持到雍正年间的,不过现在,差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了。
九处铺子的话题到此为止,八贝勒转而说起大哥那里的几个侄女。
“我明日去求皇阿玛允三个侄女继续来咱们府上。”他那鱼粥不能白熬白送。
“大侄女夫家那边如果知道大哥落难的消息,可能会对大侄女失了恭敬,我想着咱们往那边送些东西,十几辆马车拉过去,长眼睛的人都该能看到,只是
不知该送什么好。”
他能想到的无非就是布匹首饰,再添几样金子打造的御赐之物,但这才能装几辆马车,总不能弄上车的布料吧,这东西多了在草原可不好存放。
“爷要为大格格撑腰,十几辆马车怎么够,不如翻一倍三十辆马车。”八福晋对这个熟,安郡王府亦有表姐妹嫁去草原,“布料、首饰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自然要给但不必多。”
“那要给什么”八贝勒是真好奇,吃穿用度,总不能送粮食和器物吧。
“当然是人手和粮食,县君出嫁时虽然陪嫁了嬷嬷宫女和太监侍卫,但是数量不多,又大都是从内务府调的人,在京城时或许忠心老实,但是去了草原,天高皇帝远,就未必还忠心了。”
“所以与其送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倒不如送些可靠的人手,再附带上足够的粮食,县君有粮食能养得住人,她自己本身就能震慑住夫家的人了。”
她嫁去草原的那几个表姐妹有的便是如此,父母上心的,自然考虑周到,父母不上心的,那就全由朝廷安排。
八贝勒点头,福晋说的有道理,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粮食他可以安排,年年送都行,至于人手,他认识的读书人多,武人少,怕是还要让大哥安排几个领头的。
内务府的人出去后天高地远不好管,他安排过去的人时间久了恐怕也会如此,草原寒苦,谁都不会想久待,安排给大侄女的人最好是轮着来。
八贝勒手指轻轻敲了敲放在桌上的话本,草原不光马养得好,牛羊养得也极好,肉质细腻,少膻味。</p>